第8章
周六一早,祁仲北開車将許茹和童言送到Couleurs帝都總部。下車為女士開了門,扶童言、許茹落下車。童言知道他一早有會,因說:“不必你送的,我可以自己開車。”
祁仲北說:“你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好不好?我喜歡送你。下午幾點結束?不是說,要錄一天?”
童言說:“下午我和rube去吃飯,還要逛一逛,你不用來接。”
祁仲北只好說:“那晚上我接你,我們去藍村試酒。你一定喜歡的。我朋友說這是難得的一批限量版,本地總共就200支。”
童言轉頭對許茹說:“你晚上收拾一下。我和仲北來接你。”
許茹明知自己當了電燈,奈何童言話已說到這個份兒上,只得笑道:“那謝謝仲北了,總讓你和你朋友破費。”
祁仲北紳士一笑,“美女賞光是榮幸。”
童言在場內接受采訪,許茹就坐在一邊翻歷期的免費雜志。
Couleurs是法國創辦的一家針對設計行業的專業雜志、涵蓋海內外優秀的繪畫、廣告設計、當代藝術、包裝與展示設計、時尚與潮流設計和建築設計等或相關方面的內容,業內口碑極佳。零售定價在60元一本。算是中高價格,銷量卻奇好。
這是許茹平日基本不會接觸的雜志,許茹和廣大女性同志一樣,關注明星,大牌服飾、化妝品、韓劇,偶爾也看看言情小說。
剎時有如此多的免費雜志,許茹抱着不看白不看的态度,抱着胡亂啃了幾本,就緩漸入巷。裏面有一篇短期專欄,講的是,關于法國印象派畫的诠釋。許茹看上了瘾,前臺小姐為她送水,許茹伸手去摸另一本,碰地水倒了一茶幾。許茹緊忙把桌上的雜志撿起來,前臺小姐一面說着抱歉,一面轉頭去拿布子。
雜志裏跌出一張分離夾頁,是一幅印象派的畫,名字叫《Elle》。許茹記得曾經似乎在童言家中看過這幅畫,因抽出來看,确實是童言家中那幅。許茹翻轉畫面,後面是一張半裸的照片,一個女子的背影。女人微微後側着臉,能大約看見是一個亞洲人,卻有着高挺的鼻梁和纖長的睫毛。許茹覺得這人似曾相識,一時想不到像誰。
前臺小姐擦過桌子,許茹遞過夾頁,問:“你知道,這個模特叫什麽名字?”
前臺小姐道:“這個……好像是……”豎着食指,點在唇下面,“嘶”地思索了片刻,說:“哦,想起來了,好像是叫做‘nazo’!對,就是‘nazo’。主編說過的。”
“娜,那什麽?”許茹覺得這個名字生的很。
前臺小姐笑着在空裏比劃:“n——a——z——o,nazo!意大利的新人模特來的!”
許茹手上的夾頁被一把抽掉,童言不知何時結束了采訪。“你們有她聯系方式嗎?”
前臺小姐道:“沒有……我們怎麽會有,我們不和明星做合作的。”就是有,也不能随便給人啊。這話放在心裏沒說出來。
童言道:“你帶我去找你們主編。”
前臺小姐露出一臉驚詫,采訪童言的編輯随後而至,“童女士認識她?”
童言滿面嚴肅說:“我懷疑是我妹妹。”
編輯定了一定,“您妹妹?這……”
許茹忙道:“鬧了別扭,她姐姐找了很久。還小,你懂的……”
那編輯露出一個理解的微笑,道:“主編也不認識,這個我知道,當時我在場做記錄。這是上周采訪Puvis Mollet的時候,Puvis先生提及過,據說當時這位‘nazo’小姐還是個學生。他們在意大利碰見,‘nazo’小姐已經是行內小有名氣的模特兒了,由于是匆匆一面,給Puvis先生留下很深刻的印象。稱她為‘Inspiration’。如果童小姐要找她,我聽說,最近在米蘭有場的Banshee的秀,或許您可以過去打聽打聽。”
童言聽完就掏出手機,號碼是撥往羅馬的,對方叫做Chiara。
童言用意大利語說:“你幫我查查,這兩周所有的服飾發布會,對,我要入場,全部。最遲明天早上。”
才挂下電話,就有來電接入,許茹轉過頭,童言已一劃指貼在耳畔,“你好。”對面的話很簡短,童言神色凝重靜靜聽完,仍舊用英文說:“知道了,謝謝。”
童言是個接聽電話很謹慎的人,她有各種逃避,廣告,騷擾,有時候是祈仲北。
“怎麽了,誰打來的?”許茹問。
童言道:“彼得堡,說迷輕出境了。上周三出去的,方向是意大利。”
“上周三?這都周五了……辦事效率也是很快啊……怎麽不攔住?”
童言一面往外去,一面道:“你當了普京的媳婦兒,他們下次就不敢這麽潦草了。”
許茹一吐舌,跟上童言,“他們說‘nazo’是意大利的模特,可是迷輕上周三才離開彼得堡……會不會不是她?”
“我公司在意大利,我也沒在意大利。”
許茹一言驚醒,“也是。”
童言招手擋來一部的士,“不能陪你吃飯了,我看能不能趕上今晚七點去米蘭的班機。”
許茹舉OK表示理解。
位于阿爾卑斯山南部,波河平原上的米蘭,經過了一連四次毀滅式的瘟疫、第二次世界大戰地毯式的轟炸,一系列波折起伏後,依舊再次成為意大利重要的財政和工業中心。這裏有建築、時裝、藝術、繪畫、歌劇、足球和奢侈品,這裏有複古的小電車和小矮樓,有愛和夢想,還有鍍金的浪漫。
落地迎頭便是一場冬雨。童言喜歡米蘭的夏天,少雨,縱然是地中海氣候,卻并不很炎熱。喜歡目的單一的小市集卻不喜歡寫滿誤解的Duomo廣場。
11小時直飛,到達米蘭是早上六點半。來不及回佛羅倫薩取車,助理Chiara已給她在花園街的Bulgari裏備齊。
作為時尚之都,米蘭的秀場幾乎月月不斷。取了車,換了衣服,略化了一個淡妝,童言直奔“Banshee”的秀場。
這是今年繼春季發布會後的特別發布會。主題是,“謎之少女”,現場不乏名媛富豪,第一場走秀已經開始。歐根紗等半透明材質突出主題,花紋少而精妙,撞色配搭方案。突出少女自帶的青春和迥異的神秘氣息。
童言悄悄來到自己的座位,翻開手冊,根據時間安排,“nazo”将在第二場出現。第三場是壓軸場。
童言看的焦急,環視四周,側面走廊深處有免進标識,應該是後臺入口。
童言欠身,從衆人中穿過,來到走廊,正要潛入,迎面插來一個黝黑漂亮的家夥,帶着誇張的蝙蝠眼鏡,脖上挂着藍一串綠一串的彩珠項鏈,腿上穿着緊身蛇紋褲,大約是液體絲襪類的材質。他見到童言,用蘭花指推起鼻梁上的眼鏡,把對着天的鼻孔優雅而不失态度的垂了下來,叫道:“哦!Tung!好久不見!”童言看着他的法國宮廷式的美甲,大海和輪船,十指上有一套恐怖故事。笑着道:“嗨!好久不見。”
海皇翹着指,扒拉着童言轉了一圈,“還是那麽美,還是那麽沒有品味。你,欠缺一點靈動……”
童言無奈笑笑,“我的靈動就是你。”
海皇翻着欣慰的白眼說:“我愛極了你的‘sea’系列,唯一的經典。”叉腰曲膝,拗了拗身姿,勾着手背,捏着孔雀指說道,“人生的所有美好都和‘s’有關,Sex、Sess、Saturday,Sledge……你需要更多靈感,突破自己。像在大海裏尋找唯一的一顆最美的海星。”
童言着急去找迷輕,推着他的肩說道:“周末找你給我參謀新點子吧,你是拯救我的信號塔。”
海皇啧一聲,回頭說:“我忙死了!不過,你是我的女孩,我就小騰出兩小時給你!”取下了臉上的墨鏡,“你看我最新的設計眼鏡……不論是時尚感、材質、意象都是完美的結合……”
童言接過墨鏡,說:“你知道‘nazo’這個新人模特?”
海皇為童言戴在臉上,“完美!你看,你整個人煥發光彩!”
童言握着眼鏡說:“是我的了。”
海皇道:“哦,不不不。這是新品,沒有面世,不能給你。”
童言說:“我不管。戴在我臉上就是我的了。”
海皇嘴扁扁地一噘,撒嬌式地抱怨了一聲:“噢,Tung!你真真是個壞寶寶!”遲遲地突然反應過來,“你說nazo?哦,聽過,是NS公司的新人,亞洲女孩子!甜美,性感,有着嬰兒一樣的眼神。老天,我愛死了她的嘴唇!和那些打了豬油的泡腫天差地別……”
童言再忍不住,“我找她!”
海皇露出一臉理解的微笑,一點指,悄然去了。
童言滞在原地,詫異他理解了什麽,明明什麽也不知道。
走廊盡頭湧出一批人,一個熟悉的背影夾在當中,童言朝着那個背影一提氣,“輕——”
“童小姐?好巧,想不到在這裏遇見你?”
童言轉過臉——辛博文。一身Zegna定制,西裝革履,童言有些懵。
“哦,是的。你……”
辛博文說:“我一個校友在這裏做發布會,我來沾沾光。不想就遇見童小姐了。意外之喜。”
辛博文的目光落在童言臉上的蝙蝠墨鏡,童言有些窘,趕忙脫下來。
辛博文說:“米蘭的幕後大設計海皇的風格,童小姐人面好廣。很漂亮。”
童言确實有些意外。辛博文絕不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
辛博文伸出手,“哦,童小姐可能還有事。我就不打攪了,先告辭。”
童言點點頭,回握了一下,“好的,回見。”
辛博文走了兩步,回身道:“聽說童小姐訂婚了?”
童言想起自己信誓旦旦和他說過愛迷輕的話,一時無辭。辛博文微笑撂下一句“真可惜”,就轉身走遠。
童言挨着挫敗往後臺尋人。壓軸明星已經到場,門被鎖了。
童言坐回座位,握手盯着臺上的少女一個個上來,一個個下去,一直到結束,特別謝幕,始終沒有看見迷輕。
發布會結束,童言上前問負責人:“‘nazo’上了嗎?”
負責人正忙着和現場人員交涉場務,忙的分/身乏術。童言跟貼纏煩,他實在受不了,回道:“她臨時有事,來不了。”
“後兩天的場,能來嗎?”
“不确定。”
然後三天,迷輕都沒有出現。童言猜測她大約是知道,有心要躲避,也就灰了心。一踩油門,開車找酒吧去買醉,車在半途,想起米蘭很多熟人,她怕又和許茹那次一樣,将車停在僻靜處,買了兩打酒坐在車裏開灌。
夜幕降臨,童言趴在方向盤,醉醺醺點開手機找“nazo”,八成都是香水“nazo”的資訊。迷輕的信息很少,僅有的幾條也是一模一樣的內容。迷輕帶着墨鏡和女助理走在一起,笑的很開心。女助理手握着Benz的鑰匙,随意紮着頭發,額側垂着兩縷金發,很有女人味的那種。
童言腦海裏面反複響起迷輕說:“無數,無數個……我誰都可以……”身子挫敗一倒,趴在一旁的座位上,悶着臉,嘶吼了幾聲,疊疊喚,“輕輕……輕輕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一臉淚。
迷迷糊糊間被人扶到床前,為她脫了鞋子。童言還身處在十三年前,迷輕和她獨處的夜。迷輕帶着純潔的笑眼,“童姐姐,你怎麽不看我?你為什麽不敢看我?”
童言一翻身坐在那人身上,捏着她的下颌,“寶貝,你愛不愛我。”
那人愕然,須臾說:“言言,我當然愛你。”
童言醉醺醺搖頭皺眉,“別叫我言言,叫我言。我喜歡聽你這麽叫我……”
祁仲北坐起身子,将童言的臉捧在掌心。她完全醉了。就是現在要了她,也沒有一點難度。
他說:“言言,你醉了。這樣對你身體不好。”
童言俯下臉,酒氣夾着唇膏的香氣噴在祈仲北臉上。襯衫下的雪峰若隐若現,細長的腿跨坐在他身上,她簡直是個讓人不能自拔的尤物。祈仲北想:“做什麽正人君子,我要做真男人。”猛翻過身,将她壓在身下——
門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來。
祁仲北握着童言的領口,猶豫了一下。
門鈴急切響起來,祁仲北丢下床上芬芳迷人的可人兒,往外廳去開門。
“是祈先生嗎?”侍應生一口标準的英語。
“是的,有什麽事嗎?”
“下面大廳有人找您。”
祁仲北猶豫了片刻,點頭,“好的,謝謝。”
大廳裏面,除了前臺工作人員,并無一人,祁仲北心下暗奇,上前和服務生問起,服務生說:“剛才還在那邊坐着的。或許是去了洗手間。”
祁仲北坐在沙發等了片刻,仍舊無人前來,才放棄返回房中。
房裏的童言,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