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童言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有人在給自己擦臉。又為自己解了衣衫,蓋了被子。
童言睡到半夜,喃喃叫渴,那人又送上水。
童言喝過水,躺了片刻,莫名醒了。坐起來摸着頭呆了半會兒,頭腦墜沉的很,赤腳下了床,往盥洗室去洗澡。
熱水沖刷在童言臉上,酒意清醒了大半,氤氲的濕氣裏,童言的手撫在玻璃門上面,劃出五道指痕。在指痕的後面,現出一個人影,靠在門口,長而服帖的發,黑色的眼睛。
童言張嘴呆住,那人說:“你醒了……醒了就回自己房睡。”
童言咬住嘴唇,猛沖出來,兩步上前,握住那人的臂,揚手就要扇她。
迷輕仰着臉,“打。打我。”不像是叫人打她,倒像是叫人吻她。
童言舉着手,淚就從眼裏滑出來。一把拽了浴衣,套在身上,撿起自己的衣服,抱在懷裏,出了套間。“你要不想我管你。我以後都不會再幹預你。反正——”看着迷輕脖上的項鏈,“你也獨立了。”
迷輕眼紅站在後面。
童言擡手去扭房門。
迷輕壓住她的手,“你是不是要和祁仲北結婚了?”
童言這才體會到指上空蕩蕩地,低頭發現自己手上的戒指果然不見了,急忙返回去找。
迷輕看着童言翻了枕頭抖被子,說:“你找什麽?”
童言趴跪在地上張望床底,不說話。
迷輕從T恤衣領裏掏出鏈墜,“是這個嗎?”
童言瞧着,不語抱膝坐在地上,衣服跌了一地。
迷輕靠在牆上,“你沒什麽和我說?”
童言把臉埋入膝,“我能說什麽,反正……說什麽你都會離開我。我做什麽都是錯的……我吃藥吃了4年……真的吃怕了,可是我能怎麽辦,不能沒有藥,不然聞什麽都是Lost L的味道……”
迷輕臉上露出不料的神情,童言說:“輕輕……你太小了,還在自我地活着……可是我……經不起……我,愛你。我,真的,受不住。你的一年,說過就過,我的一年……度日如年。我們,還是……”
迷輕說:“分手嗎?”
童言默然。
迷輕說:“分手嗎?都是我的錯嗎?你相信過我嗎?在我說我沒有的時候……你說愛我,卻從來沒有為我妥協過……你都是對的,我都是錯的!”
童言垂着眼睑不去看她。
迷輕跪在她眼前,扯着童言的手,“你說話,你是要分手,我要你親口說!”
童言深吸一口氣,忍着淚說:“分……”
迷輕猛推了童言一把,怒道:“你說!你敢說!”童言倒在地上,迷輕一把開了陽臺門,大風頃刻灌進屋子,“你說,童言!你說!你敢說出來,我就敢從這裏跳下去!”
童言幾乎是跳起來說:“你跳吧!迷輕你跳,你跳下去!我也不活了!我受不了你一時一樣,忽冷忽熱,你不是解決問題,你只會讓問題變得不可解決!我受不了了迷輕,我已經千瘡百孔了!你最好現在就跳下去!反正一切都沒意思!”
迷輕被她說哭了,“童言,你不要臉!我第一次是你的,唯一也是你的!你怎麽對我的!我恨你!”果真就往欄杆外翻,童言見景,兩步上去拽住往回扯,迷輕一把揪下脖子的項鏈,丢在地上,“不要你的破東西!你去嫁人,嫁給祁仲北!你這騙子!”
童言痛苦的不行,只得死拽住了迷輕,空氣裏都是Lost L的氣味,濃的滿口都成了反胃的酸,一個不忍,哇啦一聲方才的酒水全吐出來。
迷輕驚了,反挽住了童言,忙問:“怎麽了?怎麽了?”
童言膝蓋一軟,一歪身倒在地上,迷輕從欄杆翻進來,扶住童言哭,“言,怎麽了,我錯了!我錯了!我分手,分手……”
童言聽聞,趴在陽臺吐得更狠,迷輕哭着絮絮叨叨說:“你別生氣,別生氣,分手吧……”
童言喃喃,“藥……在我包裏。”
迷輕連摔帶撲飛出門。不多會兒,取來藥。童言顫抖着将剩餘八粒一并吞下。在洗手間洗漱了,和迷輕對坐在床上不說話。
迷輕從地上撿起了墜子,交還給童言,“童姐姐,還是……做姐姐吧……”
童言不接,迷輕說:“我可以照顧自己了。我和公司簽了約,能養活自己……”
“給我一個聯系方式,一個真實賬戶,去哪裏,交什麽朋友,和我說一聲,不能違法亂紀,其餘……我不會幹涉你。”童言一口氣說完,心裏絞疼地熬不住,拾起衣裳去開門。來到門前,握着把手,低低轉過眼回看坐在床上的迷輕,“戒指,作紀念吧。”
第二天,祁仲北問童言昨晚上去哪兒了,童言說覺得想吐,出去透了一會風。迷輕的事,一個字也沒提。祁仲北也不像知道的樣子。
全球偉業正在籌備一個六十三億的項目,祁仲北負責。忙的一天吃飯的時間也沒有,連續熬夜加班四天三夜,抽出第一時間排隊給童言買網紅蛋糕。童言把蛋糕放在冰箱裏。祁仲北極力想和童言幹些有趣的事,畢竟現代人兩年戀愛,底線還在接吻的純情關系實屬罕見。況且童言是個足夠火熱的女人。
童言自然明白,既然決定結婚,再堅守也沒有道理。推祁仲北去洗澡,祁仲北提議一起洗,童言扭捏着不願意。待祁仲北洗完澡,童言又急忙鎖了門說自己洗,在洗手間把自己勸了四十分鐘,進屋時祁仲北都睡熟了。
童言的确不是冷感。甚至恰恰相反,只是心底的渴望和現實對不上號。十幾年如一日的罪惡幻想,成真了就可謂致命,夜夜讓她着迷,上瘾,大汗淋漓後滿滿都是罪惡感。
童言迷輕分手了,然而一切并沒有因為分手變得更好,童言的藥吃的更兇。
祁仲北提議先領證,等公司忙過了這一段時間,就請假親自設計婚禮。童言表面沒有異議,心底裏巴不得拖一日是一日。恰逢祁仲北的家人反對。童言也就順水推舟回了佛羅倫薩。
每天無非是開車在城市随性游逛,停駐在Arno河畔畫為途人即興寫生;吃随處可見的gelato,酸奶味、水果味,3歐元2個口味;看着穿白袍和灰袍的修女進百花教堂,據說是教宗的葬禮,來了好些大人物。
教堂很多,宗教下的中世紀藝術。有壓抑而黑暗的美。百花大教堂、聖洛倫佐大教堂,新聖母大教堂……藉借文藝複興得到了解放和自我救贖。童言除了感受和尋求這種救贖時,基本不入內,不比外來游客趨之若鹜。她渴望救贖之餘,懼怕直面任何自我審判。
童言失去了愛的勇氣。心底滋養出懦弱的靈魂。每天偷偷地上網瘋狂找尋迷輕的消息。注冊小號,關注她的社交賬號,看她不時更新只言片語,猜測她是不是又交了女朋友。疑疑惑惑尋思一整日。
Couleurs的專欄做了三期,又預約了六期,排期在下半年,新品上市前後。童言個人的社交賬號關注破一百五十萬,公司給她安排了一件新鮮的工作。以落日為主題,設計一款車載香水。香樣等資料已給她寄送過去。建議最好還是讓她親自來一趟總部和調香師對接。這是童言從未經歷過的,自由度也大。是個突破自我的好機會。
童言出發前一晚上,收到一條短信,是一張路标:“VIA DE’TORNABUONI”,備注人名稱是輕。
童言開車抵達的時候,夜色正濃。牆下面空無一人。她想,迷輕也許只是發錯了,也許根本不是她猜地那樣。
童言回到車內,伏在方向盤,玻璃窗被扣了一下。
童言擡起頭,是迷輕握着兩個gelato,站在外面。
玻璃漸漸退下,童言坐在裏面問:“你幹嘛?”
迷輕把gelato遞給她,說:“請你吃。”
童言不知如何拒絕,接在手裏,看着迷輕認真舔着手上的gelato,一陣陣地發呆。
迷輕說:“不吃,要化了。”
童言還是不吃,迷輕一歪頭,去舔她手上的。gelato的汁液漏在手上……迷輕蹭地滿嘴都是,視線對上童言在夜色中的眸,迷輕一張嘴,小咬了一口,就舌喂給童言。
童言覺得除了不夠還是不夠,gelato的味道上了瘾。将那個送gelato的人拉進車裏,盡心盡力地品嘗起來。
迷輕跨坐在童言的腿上和她嘗gelato,gelato汁液漏地滿手都是。
童言猛停下問:“你是不是欠?”
迷輕把額頭無力垂放在童言肩上,“是,就是的。”
那天開始,兩人就說不上什麽關系了。童言的罪惡感讓童言愛的更兇,也更無望。可是只要維持着這份堕落,她卻連藥也可以不吃。
迷輕陪童言在羅馬總部工作,其餘時間在四處游逛,在四處做危險的事。在別人快要發現的時候,體驗飄飄欲仙的感覺。
這點,在迷輕的穿戴上得到了極大的發揮,長吊帶裙,或者風衣,清風一過,遍體生涼,讓童言又愛又恨。
迷輕愛在郊外擺出各種靡靡姿态讓童言幫她繪像,童言問她和Puvis是幾時認識的,他手上半裸的照片是哪裏來的。
迷輕說是當學生時,偶爾給他當了半次人體模特,除了脊背他什麽也沒瞧見。至于半裸/照片,當模特,不屬正常嗎?
童言說:“你不要當模特了。”
迷輕說:“我要轉型當演員,演我想要的人生。”
童言不敢問迷輕想要什麽人生。只在放肆的時候忘情地叫:“我愛你,該死的,我愛你,我要弄死你。”
一日清晨,童言收到一份郵件。
她打開來,裏面是百十張照片,童言坐在工作室,用一天的時間看完了這些照片,然後将它偷偷藏在箱裏。打了一通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