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私家偵探查清了祈仲北,也查清了迷輕舊年不願提及的過往。
當最崇高的夢想變成亵穢,夢想之謂,在迷輕的心裏也許早就死了。
童言再不敢以自己的想法安排迷輕,她只有兩個選擇。
迷輕夜裏回來,哼着小曲去洗澡,和坐在暗燈裏的童言聊天,表示再忙一天就可以閑下來。
童言問她:“輕輕,你缺錢嗎?”
迷輕頓了一頓,笑着說:“怎麽這麽問啊?”
童言說:“輕輕,你要缺錢,一定要和我說。要多少錢都可以……”
迷輕放了手上的睡衣,來到童言的座椅前,跪在她腳下,仰望着童言,“言,我只缺你。我想你,一天都在想你。”拉過童言的手,放在心口,“你摸摸,你問問它……”
童言猛抽出手,迷輕一愣,童言從椅子走開說:“你先洗澡吧。”
迷輕看看桌上的藥盒,“言,你又發病了?怎麽了……我是不是惹你生氣了……”
童言站在桌角暗處,低聲說沒有。
迷輕上前,拉着童言的手,退身坐在桌上,頗是放蕩的姿勢。将臂架在童言肩上,蹭着她的鼻翼悄聲說:“你是不是怨我這兩天沒時間陪你?我明天晚點去……言,愛我好不好……”
童言嘆了一口氣,別開臉,“你不累嗎?”
迷輕笑着說:“我不累,”
累字猶未發完,童言緊着說:“我累!”說完又覺得語氣過硬,基本已是發怒的意思。轉了口吻,“我有點累。你去洗澡。”
迷輕極其敏感,已體會出童言的不對,靜坐半晌,沉沉問:“你怎麽了?”
童言想了半晌,艱難說:“你說的……肉體受限,靈魂自由,是代表,愛着一個人,身體卻不忠于一個人的意思麽?”也待不及迷輕回答,“起碼!還是愛的吧!是不是?”
迷輕說:“你意思是我出軌了?”語氣是冷靜的。
童言說:“對你而言,出軌的定義是什麽?只要心有所屬,是不是做什麽都不算出軌了?”
迷輕說:“……言,我愛你……”
童言接口說:“所以你是真愛我的吧……是吧,啊?”
迷輕生氣了,皺着眉,跳下桌子。童言拉住她,反複地問,“輕輕,我可以的,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你愛我好不好,專心愛我一個人……”
迷輕撥開童言抓在臂上的手,童言将身擋在她面前,迷輕逃不開,徹底煩了,叫道:“童言!你又開始了!”
童言握住迷輕的臉,狠狠吻她的嘴,那屬于她的柔軟,馨香,誘惑……不可以被任何人觊觎,卻已不知被多少個身體洗禮過的原罪……她狠勁地撕扯手上多餘的東西,“該死,你是我的!”可是它卻那麽肮髒,童言把被吻失魂了的人拉到浴室,開了噴頭,對着她沖,握着手上的浴擦,在她身上每一個關鍵部位用力地搓……
迷輕呻,吟着:“疼……”
童言把自己和迷輕都折騰的精疲力竭,趴在床上鎖眉睡去。
迷輕睡不着,童言仿佛是知道了什麽,卻不肯說。她恨童言不論什麽總是放在心中揣摩估惙,方向明明都是錯的。
她打開手機,裏面有童言三通未接來電。是今天中午十二點四十八分的。迷輕編輯了一條短信:“Liza,明天的工作我不去了。言生病了。我要照顧她。”
幾乎是瞬間,對面回複:“迷,你想要得到一樣東西,就必須懂得舍棄。幸福都是有價的。”時間是5點05分。
迷輕回答:“我知道。就一次。”删除了聊天記錄,迷輕決定起來給童言做吃的。
迷輕怕弄醒了童言,蹑手蹑腳起床,乳膠和蠶絲做的棉床墊,軟地不像話,像一張浮在海上的灌水橡皮艇,稍稍一動,整個床都怕癢似地抖。迷輕喜歡軟床,因為在貧民窟住的那些年,硬板床讓她夜夜噩夢。童言遷就迷輕喜歡的一切。
熱牛奶,煎雞蛋,櫥櫃的材料有限,都是幾天前的。童言服藥不能總喝咖啡。
沒有面包,莫說面包粉。迷輕決定出去給童言買幾只她喜歡的黑面包。時間太早了,迷輕在家裏做掃除。箱箱櫃櫃,掃掃抹抹,翻出一只箱子,裏面放着一堆書籍雜志和一個郵包。
迷輕坐在地上翻看郵包裏的東西,心也冷了。
她翻出手機,閉着陽臺門,給人打電話,對方态度也不比她更好。兩人吵了一架,迷輕握着手機在陽臺看日出。
眼看七點,城市漸漸蘇醒,迷輕去找童言的車鑰匙,車鑰匙被昨日失魂落魄的童言塞在包裏,不在平日的櫃上。迷輕找到電腦桌前,開了抽屜,觸動鼠标,躍出眼前的,是自己的定格畫面……
迷輕呆了。
在桌前坐了一小時,收拾了一收拾,悄悄出了門。
童言起來,迷輕已經不在了。桌上放着牛奶、黑面包和煎蛋。
到淩晨1點03分,迷輕還沒有回來。手機關機。童言坐在黑屋子裏抽煙,一朵朵絢麗的橙花在嘴上綻開,瞬間歸于凋零。
童言握着手機,黑暗中,藍光驟然照亮了童言的下半張臉,童言翻過屏幕,是海皇的一條訊息。金箔雞尾酒下配着一段文字,“當巧克力苦艾酒裏散發着桃子和芝華士香氣……”
童言夾煙的指點了一點回撥,不多時,電話那邊響起一把妖氣的男聲,“Tung,歡樂會,怎麽樣?”
……
童言到場的時候,海皇頂着銀黑相間的太極頭,灰藍的眼影唇彩,一身Poseidon品牌定制,正和幾個年輕模特抱在一起說話。看見童言,遙遙向她招手。童言随手取了一只Brewdog上前,俯在海皇肩頭,“維納斯誕生于你。”摘了他領上的胸針,別在身上和衆人笑笑。海皇笑睨着童言,拉着一一介紹,均是大牌模特,多數來自丹麥,也有愛沙尼亞、匈牙利、拉脫維亞等地。
童言含笑招呼過,海皇貼近神神秘秘問道:“嬰兒眼睛的寶貝呢?”
童言笑着裝聽不懂,現場氣氛很嗨,DJ是荷蘭的一位大師級人物。童言跟着搖擺着身體,一舉瓶對海皇說:“為愛幹杯。”
海皇說:“哦,我懂了。既然這樣,我給你介紹一個火熱甜心。”話落攢進人群。
童言頭腦空白在原地,一擡眉,灌一口酒。Brewdog的酒花味伴着勁苦沖舌而來,入喉辛辣,度數奇高,只兩下就上頭。誠然不宜豪飲埋沒一切趣味。場內侍應舉起甜果小蛋糕,童言搖頭,身後伸出一只細滑的臂,越過她的肩,拈起一塊。童言轉過身,是一個紅唇的赤發少女,她拈着小蛋糕,一口放進嘴裏,啜着指尖問:“你叫什麽名字?”
“童言。”童言用的是中文。
那少女一點頭,“莉莉斯。”她伸出手,童言看着她剛啜過的指,點頭舉酒朝她微微笑了一笑。
樂曲驟變,莉莉斯自然将一臂挂在童言脖上,一臂将童言的手安放在腰上,扭起腰肢。童言為莉莉斯的柔媚有些妥協,透過明滅的光去看那紅唇少女。應該是色度極淺的眸色,金光閃過時,有那麽一瞬能窺見本來的色彩。但童言依舊不能确定,是淡藍,藍綠,還是淡綠……
莉莉斯說:“Tung,你的眼睛……很憂傷……你不開心……”
童言不說話,騰出她腰上的一只手給自己喂了一口酒。一手牽舉起莉莉斯的臂,另一手微微一晃酒瓶,莉莉斯微笑會意,配合将身一旋。童言滿意笑了。莉莉斯人如其名,妖女一般的人物,扶着童言極盡挑逗地和她貼身熱舞。
選秀出身的莉莉斯被譽為是NS最有潛質的新晉。130公分的長腿,臉小如拳。Banshee秀場的主力模特。擔任過六期大牌時尚雜志的封面模特,秀場不斷,又很受幾個時尚編輯和設計的青睐,算是天之嬌女。
風頭漸起,人群眼光都移過來,幾個金牌獵豔老手也都蠢蠢欲動。
童言原本無心,樂曲一變,也就借拿酒下了場。獨自坐在一旁,冷眼瞧着混亂的場中,人們各有目的,各有方向。海皇從一群希臘俊男中走出來,“怎麽樣?火熱嗎?夠不夠溫暖你?”
童言颔首,原來海皇要和她介紹的小甜心就是莉莉斯。舉瓶和海皇手上的Dry Martini輕碰,童言揚唇微笑,“甜美無限。”
這話相當于是客氣的拒絕。海皇一鎖眉,“哦,別這麽冷酷!世上不止一個天使寶貝。”
震天的音樂裏,微微一聲玻璃碎響,似是莉莉斯和人争執起來。童言歪着頭,金牌獵豔手似乎老馬失蹄,面色很難看。莉莉斯的眼光瞥向童言,童言一側首,避開了。
海皇笑,“她喜歡你。早和我說起來,你在Banshee秀場等天使寶貝,她就留意到你了。”
童言失笑,“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海皇拍拍童言的頭,安撫似地,“你不懂自己,Tung,我懂。”
童言舉着酒瓶,眼神落在虛無,“全世界,只有我自己不懂我。”一擡手,酒瓶空了,童言視線掃過場中尋酒,光影交錯中一閃而過一張熟悉的臉。童言眯眼細看,确實是辛博文。和五六個人一道笑着走過去。
童言問:“你認識那人嗎?”
海皇擡頭尋找,“哪個?”
人已經不見了。
童言搖搖頭。低頭看手機,已是将近五點。沒有一通電話。
“我困了,回去了。”童言拿起包。
“你需要找個代駕,甜心。”海皇建議。
童言說:“我擋車回去。”正說着,手上的包脫手一空,童言轉過臉,是莉莉斯。她甜美笑着,從童言包中取出車鑰匙,“我兼職代駕,老板去哪裏?”
童言有些無奈,朝海皇張望,海皇一聳肩,撇嘴道:“不容拒絕。”
DB11旁停着最新款的Huracán Performante,莉莉斯哇噢一聲,開了DB11的車門,“很漂亮不是?”
童言靠在座椅扣好安全帶,抿唇不語,有些預備睡一路的樣子。
“我剛學開車,你坐穩。”
童言默默轉過臉,莉莉斯眯眯笑的很稚氣。
“我聽海叔說,你是個香水設計師?”
童言閉眼頭枕在靠背笑,“別讓他聽見你這麽叫他。”
車廂靜了一會兒,兩人噗嗤大笑。童言說:“是的。”
莉莉斯說:“你家人很有錢吧……”
“我臉上寫着了麽?”童言閉着眼說。
“一般設計師,我是指,你這個年紀的,能開這樣的車,沒幾個吧。”
“我沒什麽地方花錢,僅有的錢,都花在能花錢的地方上了。”
莉莉斯笑了一聲,不說話了。
童言忽然失去信心,問:“是因為錢嗎?”
莉莉斯笑,“Tung,錢是魅力的一種,就像……你的眼睛……神秘而憂郁。”
“你幾歲?”童言覺得這小女孩不過20,雖然外國女孩子容易看着成熟。
“你呢?”
“我是個老女人了。”
“Tung,你看上去還是一個寶寶。吃奶的那種。”
童言忽然臉燥起來,飛速瞥過那少女的平原般的心口,暗自詫異迷輕怎麽會發育的那麽好……十六歲時,就已經很可觀了。迷輕是在她手下脫化的蝴蝶……童言有些驕傲自滿,但想到後面,不免有些暗無天日。
車子從接近黎明的公路上飛馳而過,童言緊握着手機,迷輕昨夜沒有回家。
莉莉斯問:“Tung,你喜歡nazo對吧?”
童言默着。莉莉斯說:“很多人都喜歡他。你知道,合作商,攝影師……她都來者不拒……她有着天使般純潔的面孔和維納斯般火熱的個性。”
童言不知莉莉斯知不知道,阿芙洛狄特的原形是個妓/女,她反感打斷,“她是我的女孩兒。”
莉莉斯笑說:“是嘛……我從沒聽她說起過你。你得把她看緊。”
車子到達arturo ferrarin天已大亮。童言斷定今天一天必定一無所成,她要在家睡整整一天。
理應是請莉莉斯到家裏坐一會兒,童言說:“感謝你,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莉莉斯把車子停定,将鑰匙擲給童言,從童言包裏掏出一張綠紙,夾在指間一抖,笑說:“我收得不貴。下次找我。”
她前腳落下車,童言爬在車窗笑說:“金牌獵豔王不是蓋的,你小心。”
晨早的金光從莉莉斯頭頂身後射進童言的眼睛,童言眯着眼,看不清臉,只看着莉莉斯小麥色的肌膚透着金光,童言怔了一怔。莉莉斯來到車窗前,俯下身,輕吻在童言唇上,“找我啊。”童言睜着眼,莉莉斯的睫毛像在眼下撲扇着翅膀的昆蟲,童言轉開視線,她身後站着定住的迷輕。
童言忘了莉莉斯是怎樣離開的,上衣口袋放着載着電話號碼的一百元鈔票。迷輕手裏提着一大袋面包粉、雞蛋、橄榄,奶酪和洋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