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童言覺着自己算不上是欺騙辛博文, 迷輕是他的妹妹。這是血液裏的債,上天給他背負的十字架。
迷輕偎在童言身旁,握着童言的手,看着她雪白的肌膚在紋身師手下逐漸浮現一只黑色圖騰的太陽。來自辛博文的印記。
“疼嗎?”依舊是清澈無助的眼神。
童言笑着搖頭。握着迷輕的手吻在上面。
“它會保護你。”紋身師是個德國人。
只要帶着這個印記,除非挫骨揚灰,致死都不可磨滅。辛博文存在一天,辛氏的族人會舍生忘死地保護她, 同理,他的敵人也會以此為的。
“戴一個choker就蓋住了。”迷輕溫柔地笑。“他真的答應了你?”
童言沒有告訴她自己要做出的犧牲,只說:“嗯, 他不會碰你。不會勉強咱們。”只要自己愛他。她猜,她賭。她大約可以摸出辛博文的脾性,他太缺愛了。他要一個他親選的王
妃,熾烈無畏地愛他。
辛博文去了三天, 除了讓紋身師給童言烙下印記,一直未歸。童言抱着迷輕在屋裏彈琴, 院內闖進一批人,童言從保镖的神情看見端倪,對迷輕說:“乖,去屋裏, 我不叫你別出
來。”
迷輕擔憂問:“怎麽了?”
童言說:“聽話。快去。”
迷輕躲進房間。
童言迎出廳。
對方問:“你是辛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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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大,不意外就是辛家老大,辛博文。童言慢慢說:“是。”
對方一使眼色,“跟我們走。”
童言問:“你們是誰?”
“老頭子找你。”
三個人已随在童言身後, 有槍,非走不可。
童言說:“我收拾一下。”
“不用。”語氣不可置疑。
童言點頭。随着人衆慢慢上了車,迷輕在屋裏望着童言被帶走,童言甚至沒有回頭看,代表她不願意讓人知道自己。自己不能出去,不能成為童言的累贅。
灰色的街灰色的樹伴着灰色的回憶飛快往後馳。童言坐在車上,低着頭,她手上帶着辛耀祖的血,辛正義怎能容得下她。
辛博文的夜能不能罩住整個世界?
如果死了,迷輕怎麽辦?誰疼她?誰會愛她?
若被質問,她該沉默,還是巧辯,謊言在辛正義面前會不會将恐怖發酵?
童言在黑色的玻璃上看見自己的眼,還是不舍。
……
飛機上失了時間。童言的雙眼被蒙着來到一間深紅色的屋子。
人推開了白色的玻璃門,耀眼的陽光直刺童言的眼。略微适應了一下,修葺美麗的綠草坪上放着手工的白色編藤茶桌椅,桌上堆着精致的法式下午茶。遠遠看見一個穿着藍色羊毛
背心的男人和小朋友在玩。
小小的彩球在二人之間滾來滾去,小朋友玩的很投入。一群人就這麽站在一旁,耐心地靜待。
玩了一會兒,遠遠炸起一聲巨響。小朋友站住了,朝着響聲處凝望。男人拍着小朋友的頭,“去吧。”
“爸爸呢?”
“爸爸……去了天父的聖堂。”
“聖堂,是什麽地方?”
男人笑笑,“最神聖美麗沒有欺詐背叛的地方。”
小孩撅着嘴,“有……馬丁飛行器嗎?”
“有……什麽都有。”
“我能去嗎?”
“只要你聽話,伯伯就能給你馬丁飛行器。”
小孩歡笑着抱球去了。
随人上前,悄悄與他耳語。
辛正義說:“看看他反應,不行就送走。”
随人點頭追着孩子離去。
辛正義慢慢走到桌椅前,向着童言笑道:“童小姐是吧,過來坐。”
容長的黃臉,法令紋很深。金邊眼鏡後的眼和辛博文幾乎如出一轍,更銳利一些。
童言坐過去,沒說話。
辛正義問:“茶,咖啡?”
童言說:“咖啡。”
辛正義一歪頭,“給童小姐拿杯咖啡。”
辛正義笑道:“童小姐和我想的不大一樣。”
童言沒說話。辛正義說:“童小姐是個……設計師?”
“是的。香水設計師。”
辛正義明了一點頭,“很出色。是廣大男士理想的伴侶。”
咖啡送上來,放在童言眼前,黑色的咖啡裏面映出童言有些顫抖的靈魂。“過獎。”
“博文是個傻小子,很多不切實際的夢想。”呵呵地自笑了一陣,“他要當廚子你知道麽?這……是什麽興趣……你說呢……”
童言淡淡笑着。“手藝很不錯。”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要是越界就是犯罪!”
童言閉住口。
“生命很難得,時間很珍貴。不應該浪費。”看着童言說:“喝咖啡。”
童言舉起杯,猶豫了一下,細吞了一口。
“我老了。做不動了。都要指望這些年青的。童小姐……是知道辛家族規的哦?”
童言露出茫然。
辛正義握着茶,抿一口道:“辛大要有了兒子,才能掌事。”
童言咽下一口冷氣。
“有了嗎?”
童言說:“還——”
“哦,看我,糊塗了。他還沒和你舉行婚禮。”
童言勉強笑着颔首。
“放心。辛家娶媳婦的排場不會比那些明星仔差。”
童言絞着手。
辛正義說:“所以,童小姐之前那些亂七八糟的聯系能斷掉吧?我是指——你的妻子……莉莉斯。”
童言暗吃了一驚忙道:“當然。”
辛正義嗯一聲道:“別看我們老了,思想還是很年輕的。現代人嘛,誰沒有迷惘過……過去誰都有。”
童言将咖啡大口送入嘴裏,苦的沒有了知覺。
辛正義說:“辛家沒什麽要求,什麽都好說……只是一樣。”
童言的心提在嗓子眼。
“沒有做過對不住辛家的事。”
童言有些天旋地轉,腰以上整個發酸,不知道是冰是燙。
“童小姐——”
童言驚慌擡起眼。
辛正義問:“你沒有吧?”
童言說:“伯父……難道不比我更清楚嗎?”
靜了仿佛有一個世紀。
“耀祖……據我所知,和童小姐有些瓜葛啊……”話語很輕。
童言說:“他追過我。”
“他的死呢?”
“很遺憾……”
“有人說,他的死和童小姐有關。”
童言的手心是滑的,冰冷。“伯父認為呢?”
辛正義的眼一瞬不瞬盯着童言,撂出一把左輪手丨槍,“我這個朋友最知道人是不是有罪了。”拆了五粒彈,轉輪如風,“三次機會。”
童言慢慢握起手丨槍,手在抖,拼命抑住了。對準了自己。
如果死了……輕輕怎麽辦?
會怎樣傷心?
她不會離開她,就像她不會離開自己。
可是眼淚……為什麽會脆弱起來……她其實并不怕死……
童言心裏默默念着:“輕輕……”
閉上眼,狠心叩下去——
“砰”一聲空響。
扳機上的手已明顯在抖。
辛正義笑,“還有兩次。”
童言咬住了牙,眯眼望向遠處——
“砰”——
又是一聲空響。
“最後一次。”
童言頓了一頓,一種強烈的直覺籠罩了她的心。下一顆——一定是。
可是——她多麽不舍得輕輕……
求他會有用嗎?
不,只會連累輕輕。
童言深吞了一氣,咬牙擠緊了眉眼,正要扣扳機——
手上一松,槍脫了手,只聽得:“砰”一聲。
童言轉過眼,槍對着辛博文的頭,在他手上。
辛正義昂着頭,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辛博文笑着一面上前,輪子在槍身轉了一格,複又一格。
童言的心跟着一跳,又一跳。
已經不會呼吸了。
槍放了下來,槍口朝着辛正義。
辛正義取下眼鏡,用一邊的布子擦拭。
辛博文一笑。将槍身調轉,還給了辛正義。搭手擁住了童言。帶着往外去。
童言身子是軟的。
辛博文笑的邪魅,拍拍她的臉。“有種啊。”
童言問:“你怎麽知道……”
辛博文一擡眉,“知道什麽?”
“子彈……”
辛博文沒回答。一臂勾緊了童言的頭,貼着童言的耳道:“給我生個兒子。”
童言看着他的臉,說不上感受。
“走。”
童言陪着他踏出別墅。
辛博文為她開了車門,後面有人追上前,在辛博文耳邊說話。
辛博文說:“你先回去。”
童言不安,想對辛博文說話。又不知說什麽,一點頭,上了車。
車開動起來,童言回頭,看見辛博文黑色西裝的身影,在門口一轉,進了屋。
……
車走了不知多久,停在了空曠處。
司機說:“童小姐,只能送到這裏了。前面有接你的朋友。”
童言下了車,看見莉莉斯笑倚在自己的DB11傍。
“你……?”
“我送你回去。”
童言點頭,“好,謝謝。”
意大利,宛若新生。
童言認不出這是羅馬,細細地望着一路不真實的街景。
“辛博文讓你來的?”
“嗯。還有這個。”莉莉斯一提手邊的紙袋。
“是什麽?”打開來,裏面放着一個手機。童言打開手機,裏面放着一段影音文件。“砰——”手機裏的恐懼脫出了屏幕在身邊響起。
驚飛了夕陽下的孤鴉。
童言瞪大了眼……
莉莉斯和血倒在方向盤。
車子失控翻在路邊……
……
童言失了語,被迷輕安頓在車上。
“迷小姐,老大讓你和童小姐先去南邊別墅等他。安全起見,委屈你先坐公共飛機過去。”
私人飛機目标太大。混在群人當中誠然最安全。
童言像個自閉的孩子,瑟縮在迷輕懷裏。
迷輕抱住了童言,輕撫着她的發,皺眉說:“開車。”
車子遠離了喧嚣,一路飛奔。美人的眉眼,煙熏的顏色,巨大的服飾海報……
童言迷失在那個喧嚣的酒會,只想透過明滅的光去看那紅唇少女。應該是色度極淺的眸色,金光閃過時,有那麽一瞬,能窺見本來的色彩……
二人坐在vip室候機,電視上正在播放新聞:“方才發生了一起恐怖槍擊事件。經證實,是一出組織仇殺事件。被害人是一位辛姓的華人男子……據調查,屬于辛氏財團的……”
迷輕擡起頭,童言的淚無意識地滑下來……
終于——結束了……
……
三年後。
“媽媽抱抱……”小男孩兒紮起胖胖的小手,迷輕俯下身:“小壞蛋!學了走路就不走!”
小男孩兒撅起嘴,“抱抱啊——”
童言挂了電話。上前拖住迷輕的手,“坎貝爾下周的發布會你去不去?”
“我不去了。我要帶小十去上早教課。”低着頭,對抱在腿上的小娃娃逗笑。
“我覺得你不愛我了……你把愛都給他了……”童言癟嘴。
迷輕帶笑吻在童言嘴上,“胡說。”
童言攬緊了迷輕的腰,小十不滿意母親被搶走,拿小手去推童言。幾次無果,索性兩臂裹住了迷輕的腿,脊背擋在童言面前。
陽光灑在城市的表面,金色的輕塵在二人之間浮動。
“我說,你們兩個可不可以顧忌一下兒子——”
“斯威尼——斯威尼——”小十紮煞着小胳膊往來人身上奔,童衛笑着蹲下身子,一把舉高了小男孩兒,掄一圈笑道:“我的小河馬!一天一重,媽媽給你吃什麽了!”
小十興奮地在童衛身上一抖一聳地亂叫,紅色的小嘴在童衛臉上胡啃。
迷輕說:“你要和他多說中文,他都快不會聽中文了。”
童衛用粵語說:“跟我講,媽媽——,啊舅——,爸爸——”
小十笨拙地模仿着。
“別讓祁仲北聽見了——”迷輕伸手去為小十擦口水。
三人慢慢穿過街道。
街邊的電視裏的主持人笑道:“辛氏財團還通過辛氏基金會、辛氏兄弟基金會等組織,向教育、科學、衛生以至藝術和社會生活各方面滲透,以擴大其影響。這和他們新任的決策人有至關重要的聯系。算是從此真正進入了一個新時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