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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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通往大海的小船還未揚帆就差點兒折戟沉沙,攔着蘇纖纖的甚至還不是家人,而是自小看顧她,陪着她長大的月丫鬟和郎護衛們。

沒錯,是們!人數十二人,剛好湊成一打。

此時這一打人正齊刷刷跪了一地,并且死死地扼住她奔赴自由的腳腕子。

“小姐!您不要我們了嗎?”說這話時,這十二人跟排練過似得異口同聲,那效果就跟校場士兵在喊號子一樣。

蘇纖纖嬌軀為之一震,本就捉襟見肘的威勢瞬間蕩然無存,“我沒.....你們這是做什麽,先起來好不好?”

“小姐若不肯收回成命,小的們便長跪不起!”十二人再一次異口同聲,說實話,當主子的若是心硬,哪兒管你下人跪多久,你愛跪多久跪多久,把半月板跪爛了都不帶報效醫療費的。

但蘇纖纖不是這種主子,她心很軟,對着朝夕相處的十二人就更是心軟,心軟的她沒覺得自己被威脅了,只是一股子無奈油然而生,她溫言軟語地勸道,“你們別這樣,我不會不要你們,我就是想給你們放半年假而已。”順便也給自己喘口氣。

不想這十二人卻分外決絕,“小姐去哪兒我們去哪兒,我們不需要放假!”

阿這......哎,連帶薪假都不想要的員工,當老板的還能苛責什麽,人幹事?

只是這般,她真的很苦惱呀。

蘇纖纖打七歲那年起,身邊就永遠圍着這十二人。

一月二月三月四月是大丫鬟,專門負責她的衣食起居,從腳指甲照顧到頭發絲兒。五月六月七月八月是武丫鬟,專門負責走動時站在她東南西北四個方位,順便攔住不開眼的臭流氓。而十郎,十一郎,十二郎,十三郎則是四大護衛,專門負責外出時解決各種突發意外和打鬥事件。

可能會有人發現,怎麽獨獨跳過九?

就這個問題,蘇纖纖小時候也問過她哥,然而他哥蘇夢枕的回答卻是———九一直都在。

當時蘇纖纖就,“嗯???”

好吧言歸正傳,現在先不管什麽九不九的事兒,得‘殺出重圍’再說。

蘇纖纖環顧跪了一地的十二人,接着勸道,“你們聽話,這麽多年了,你們日日照顧我,也沒怎麽休息過,現在我放你們半年假,月錢照給,這難道不好嗎?”

她說話時總輕聲細語,想要人聽話時也不會命令,只喜歡慢條斯理地講道理。在她的身上,你看得見名門貴女的嬌柔和矜貴,卻瞧不見一星半點的刁蠻和傲慢。

這樣的人若是遇上好人那自然是讨人歡心的,但若不小心遇上壞人,那不就剩受不盡的委屈和吃不完的虧了。這樣的人,又怎麽能讓人放心教她一個人待着,所以十二人說什麽也不同意,寧死不屈。

正在僵持之際,徐管家來了。

徐管家年過六旬,是個頗為嚴肅的老人,眉間不用皺起就有三道褶子。他一進後院就看見十二人跪了一地,當時便拉長了臉,冷聲斥道,“胡鬧!這般跪着是将小姐置于何地?”

說完他轉臉看向蘇纖纖,面色瞬間和緩,連眉間的褶子都淺了三分,“老奴見過小姐,這些奴才可是惹惱了你?”

“不不,他們很好,不曾惹惱我,”蘇纖纖忙搖頭說道,接着柔聲問徐管家,“您這時候來這兒,可是爹娘有事尋我?”

徐管家搖了搖頭,一臉慈愛道,“不是老爺夫人,是大人下朝了。”

“哥哥?!”蘇纖纖的眼眸驀地一亮,問,“哥哥今日提前下朝了嗎?”

徐管家點頭回話,“是阿小姐,你可要去迎一迎大人?想來大人會很開心的。”

蘇纖纖點頭阿點頭,笑出可愛的梨渦道,“我這就去,”說罷她提起裙擺就想跑。

那跪了一地的十二人見狀連忙起身讓路,只是在她跑出去時也連忙跟上了。

蘇夢枕剛進大廳還未坐下,蘇纖纖便踩着小碎步噠噠噠地跑來,十二人不近不遠地綴在她身後,情狀瞧着有些古怪。

“這是怎麽了?你急着找我嗎?”蘇夢枕先扶穩蘇纖纖的胳膊,這才溫聲問詢。

蘇纖纖将将喘勻了氣,便等不及開口道,“哥,妹妹有一事求你,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請求,望你能答應。”

蘇夢枕見狀張了張嘴還沒出聲兒,餘光就見那十二人殺雞抹脖一臉的急。

他眉頭一皺意識到蘇纖纖将要說的不是什麽好事兒,但那十二人這般不穩當倒是先惹他不快了。

蘇夢枕用眼神喝退了十二人,這才開口問道,“你先說是什麽事兒?哥哥才好做決定。”

蘇纖纖深吸一口氣,一臉慎重道,“我想要搬出去半年,一個人住着。”

蘇夢枕:“.......”

蘇夢枕面色猛地一變,“你說什麽?!”

“胡鬧!”

“不行!”

這兩聲倒不是出自蘇夢枕的口,而是自側院聯袂而來的蘇父和蘇母。

蘇父蘇祁屬于人越老越有味道,就算此時板着臉,也是一枚老帥哥,蘇夢枕回回看見這樣的蘇父都會有一陣恍惚,恍惚地以為蘇遮幕再生,再次成為他的父。也得虧蘇祁長得像蘇遮幕2.0,所以蘇夢枕覺醒記憶那會兒才會瞬間接受自己重生,并且喊人爹時情真意切,連磕巴都沒打一個。

扯遠了,話題回轉。

蘇纖纖的祈求得到了家人一致的拒絕,原因有很多。

首先她是個姑娘,并且她是個雲英未嫁的姑娘,沒嫁人的姑娘怎麽能離家單過?這是當他們死了嗎?

其次她是個弱女子,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她被家人保護得連油皮都不曾刮破過,這樣嬌滴滴的人兒怎麽一個人活?

其三就是蘇纖纖的外表太具備迷惑性了,明明雙十卻看着稚氣未脫,天真純美,不勝嬌柔。她就像是盛在勺中微微顫悠的水豆腐,更像是揣在心口都怕它受驚的小白兔。蘇父蘇母可能正好吃這種款兒的閨女,從小到大那是怎麽疼愛都不夠,所以舍不得呀舍不得。

奈何蘇纖纖這次鐵了心,說什麽都要一個人過。

眼看女兒奴的蘇父蘇母無法理性發言,一時淪為看客的蘇夢枕開始主持大局。

他先叫停想要抹淚的爹娘,接着對蘇纖纖循循善誘道,“哥哥能不能知道,你何時有了這個念頭?又為何有這個念頭?你想一個人在外面過,可是家中有什麽叫你不如意的地方?”

蘇纖纖聞言忙搖頭,“不是家裏有什麽不好,家裏什麽都好,爹爹娘親和哥哥待我如珠如寶,連磕碰都不曾教我受過。可是.....可是,我好像要喘不過來氣了,我.....我不快活。”說完她便垂下了頭,貝齒咬着下唇,眼眶逐漸殷紅。

天吶,她真的說了,她得多不識好歹才能說出這番話,她這樣說,豈不是要教一直疼愛她的爹娘傷心。

沒想到,蘇父蘇母比起傷心,更多的是震驚,這.....這情況怎麽聽起來有點兒耳熟?

蘇父扭臉看向蘇母,一邊回想一邊小聲問道,“夫人,我記得你閨中好友花夫人在幾年前曾給你來過信,信中提及了她的小兒子,叫什麽來着?”

蘇母猶如醍醐灌頂,一拍大腿,小聲回道,“花家七童,花滿樓!”

“啊對對對,就是花滿樓,”蘇父可算複蘇了記憶,一副如數家珍的模樣道,“這花家七童年幼便目盲,卻在成年後提出要離家獨居,那會兒花家便有如我們這般,是一萬個不放心吧。”

“不放心又有什麽辦法,孩子大了,想要飛了,”蘇母說着,兩眼幽幽地看向蘇纖纖。

蘇纖纖垂着頭聽不清爹娘的對話,卻因為那灼灼的視線将頭垂得更低。

蘇夢枕見狀直接擋在蘇纖纖身前,不甚贊同地低喚了一聲,“阿娘。”

“.......”蘇母為之一頓,嘆了口氣後就不再言語,而這意思很明顯,是要放權讓蘇夢枕做決定。

蘇夢枕轉身,半蹲半跪在蘇纖纖的椅子前,他擡手便撫上蘇纖纖的臉,不出意外地沾了滿掌心的淚。

這是哭了呀........

蘇夢枕心疼道,“是否是因為我們護你太過,所以你不快樂。”

蘇纖纖聞言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對不起,是我不識好歹。”

“傻孩子,”蘇夢枕替蘇纖纖擦眼淚,一邊擦一邊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們,我們一心想護着你,卻忘了分寸。凡事過猶不及,我們過了,所以你難受了,是我們不好。”

蘇纖纖抽噎着哽咽道,“不是的...是我不好.....是我軟弱.....才讓爹娘和哥哥時時擔憂,處處照顧。”

“忍了很久吧?”蘇夢枕突如其來地問道。

蘇纖纖怔然,“哥哥.......”

“為教我們安心,你全然接受我們的安排,每天有十二個人盯着看着,說是保護和照顧,其實是籠中鳥轍中鱗。”

“......”蘇纖纖張了張嘴,她想說不是的,沒有這麽嚴重,可她說不出口,她不想說謊。

蘇夢枕看她這般模樣,微微地笑了,“想要自由沒有錯,你不必感到羞愧,既然你說這是你人生第一次請求,那麽哥哥就答應你了。”

蘇纖纖眼眸驀得張大,冷不丁又砸下幾顆淚珠,但她這會兒不是難過,而是喜極而泣。

還不待蘇夢枕再次替她拭淚,她已經一把撲進他的懷裏,“哥!謝謝你。”

蘇夢枕被撲了個滿懷,怔愣了一瞬便笑開了,他一臉寵溺地摸了摸蘇纖纖的頭,溫聲細語道,“以後不要把委屈憋在心裏,難受了就勇敢說,家人之間要坦誠相待的,對不對?”

蘇纖纖埋首在蘇夢枕的懷中,聞言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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