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許甜甜只是想活下去，罷了
知非這麽說是什麽意思？
楚青啓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話裏的含義, 這只猿猴也希望知非能成為表演者。
可是，為什麽呢？
楚青啓一邊心驚知非只是出去轉了一圈, 就能獲得這麽多的情報。
一邊又滿肚子的困惑，他想問，又自知跟知非關系還不夠熟悉。而且在副本中，別人得到的情報，是沒有必要跟自己分享的。
畢竟這關乎着積分。
楚青啓思來想去，也想不到一個好的理由開口問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
“這只猴子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人類主義保護者，他想幫我們？”
最後開口的還是什麽都不知道、只有一臉懵的何天成。
不過他卻是說出了最關鍵的一點。
何天成感覺非常的夢幻，就跟一切都是假的一樣。他知道人類中有很多的動物注意保護者，在大災難沒有發生前，他們在地球各個角落裏為動物呼籲更多的尊重和保護。
但角色對換一下，動物中竟然也有一部分真心實意的想要保護人類的存在。
這一點兒也不真實。
但仔細想想, 又覺得很真實。
但凡有獨立思想的個體, 即使身處同樣的環境，也會有不同的反應。
有人是加入環境, 譬如小海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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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是消極抵抗, 譬如飛翔等人類。
知非嗯了一聲，他突然覺得這個話題讓他感覺自己好像有點融入人類這一個身份了。
他又嗯了一聲, 說：“他想幫助我們人類。”
講得這麽正式……何天成看他小臉蛋嚴肅的很，嘴唇輕輕抿着, 好像在讨論一件極其嚴重的事情。
有一種……小孩子強行裝大人的感覺, 很可愛。
何天成散發性思維很強, 也就他會想着想着突然覺得知非很可愛。
到了楚青啓這邊, 他只會覺得知非這個人太神秘, 太莫測了, 讓人看不透。
不敢完全信任, 又不敢不信任。
總之，很難把自己的性命交到他的手上。
他猶豫了一會兒，問道：“那接下來該怎麽辦？後天就要表演，應該還會有其他場館的人跟你競争。
那只……那個猿猴醫生接下來還會有什麽行動嗎？”
他本來想說那只猿猴，但話到嘴邊又覺得有些不禮貌。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暫時也沒想好到底要怎麽才能禮貌一點。
畢竟對同類，他從來沒有稱呼別人那只人的。于是他把稱呼改為了那個猿猴醫生，聽起來更加禮貌一點。
但若是放在現實生活中，又非常的詭異。
這種詭異感，本身就來自于人類和其他物種地位的天然不對等。
知非并沒有什麽好隐瞞的，這是猿猴的計劃。
“他會控制我和蘇南白之一進行表演，然後當場揭露這些年來他搜集到的證據資料。”
“啊？”何天成萬萬沒想到是這一個方式，他驚訝的喊了一聲後，追問道：“會有人支持他嗎？如果他揭露了，是不是代表我們表演失敗了？”
這是楚青啓想問的，如果猿猴揭露了這些年收集到的證據。那不管出于什麽意願，表演一定會被當場打斷。
如果被打斷了，那算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許甜甜虛弱的靠在泳池邊上，貼在楚青啓的旁邊。眼皮都懶得睜開，她睜開眼睛要消耗太多的力氣，閉目養神對現在的她來說，是最好的休息。
但她還是認真聽着他們三人的對話，怕錯過什麽關鍵信息。
知非說道：“根據海豚交流可知，來得貴客挺善良。至于表演被打斷會發生什麽，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楚青啓沒忍住，大聲的重複了一遍。
他想說你不知道我們要怎麽辦，難道真的要走一步看一步嗎？這樣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外面還有那麽多的人等着我們去解決，就真的什麽努力也不做嗎？
但他突然想到自己，目前就連應付每天的“工作”就極為吃力。再看許甜甜，就因為饑餓，就能讓她失去所有的力氣。
如果不是有知非，他們甚至會直接被踢出表演集團，就連接下來的機會也得不到。
除非就是學着小海他們那樣，奴顏婢膝的讨好那些海豚。
即使這樣，能不能真的讨好還是未知數。畢竟小海也會因為一時的錯誤，被關押在牢房裏。
指責的話在腦海中轉了一圈收了回去，他換了種語氣，帶上了一絲哀求的意味：“外面還有那麽多人等着我們去救，好幾百條人命，這個副本崩潰的話，甚至要死幾萬人。求求你一定要想想辦法，救救那些人。”
知非覺得這是一個了解人類的非常好的機會，于是他問道：“你為什麽要救那些人？”
為什麽？
楚青啓第一反應是他也沒有那麽偉大，也不是說只是為了救那些人。
當時孟明達找到他們，說必須要馬上解決動物園異種這個副本了。
他第一個念頭是拒絕，因為他知道這很危險，有可能就是有去無回。
而且假如真的失敗了，那麽多條人命，那麽多的希望，全都他要去背負。
即使他死了，也很難安心下地獄。
但許甜甜立刻就答應了，她沒有絲毫猶豫，直接說我去。
楚青啓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一個女人都沖在了最前面，他沒有那麽臉皮去拒絕。
但其實內心還是猶豫的，尤其是當他看到黃雲跟賴皮狗一樣的找理由拒絕時。
但黃雲還是被迫參加了，這是一整個集體的全部希望。
楚青啓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不為了救那些人，也要救自己，救自己想要救的人。
知非問他這個問題，他很難袒露自己的內心，将這麽陰暗的一面訴之以口。
他沉默着看向了何天成。
他知道，何天成一聽說要開啓動物園副本了，他是主動要求加入的。
大頭也是，他聽何天成說要加入，毫不猶豫就加入了。
楚青啓啞着聲，收回視線，最終聲音很低的開口：“我也想活着。”
活着。
知非在心底重複了這兩個字，人類都想活着。
對于人類來說，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
“誰不想活着啊！”何天成翻了個白眼，覺得楚青啓說的是個廢話，一點沒有意義。
他做了一個英雄的姿勢，大義凜然的道：“我們這些神賜者，當然是要做救世主了。神給了我們普通人沒有的能力，我們不站出來救他們，他們要怎麽辦？”
他說：“如果我死了，但我救了他們，他們也會記着我的。說不定等到大災難結束後，我的小孩高考就能加分了。”
他自認為很幽默的對知非抛了個媚眼，可惜知非聽不懂他的笑話。
系統善解人意的解釋：【大災難前，華國烈士子女可以享受國家的一些優待，這是對英雄的尊重。】
許甜甜倒是勉強笑了一下，露出了難得開心的樣子，還吐槽了一句：“你個基佬怎麽可能有孩子？”
“呸！”何天成啐了她一下，心虛的道：“別瞎說。”
還不忘瞄了下知非的表情，看他沒什麽反應，說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系統又一次善解人意：【人類世界兩個男人談戀愛，就稱為基佬，這是一個玩笑詞。】
【哦，我忘了。】系統頓了一下，補了一句：【談戀愛你也不知道什麽意思，你這方面的知識太缺乏了。】
【你不是覺得上個副本遇到的那個李泗喜歡你麽，你要是也喜歡他，你們就可以談戀愛。】
知非否認道：“我不喜歡他。”
他覺得李泗太笨了，而且有點醜。
他同樣又覺得自己對人類的了解實在是太少了，即使他的小本子上已經記了好多頁了，但他連這麽基本的概念都不了解。
知非嚴肅着臉，不能讓這些人類看出來他連這樣簡單的玩笑都聽不懂。
楚青啓感慨道：“都這個時代了，朝不保夕的。前兩天孟部長還跟我說，安全屋嬰兒的出生率特別特別低，低到你不敢相信。
去年整整一年，我們安全屋只有十一個孩子出生。”
何天成啊了一聲，這個數據是他完全沒想到的。
他們安全屋好歹幾十萬人有的，就生了十一個孩子嗎？
他感覺應該有很多女性懷孕的，社會秩序混亂後，很多沒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女性只能靠出賣□□生活。
他從來沒有覺得看不起她們，只是覺得可悲。如果有別的路走，誰又會選擇這條路呢？
何天成以前有個下屬，就特別愛玩，還總是吹噓誰誰誰被他搞懷孕了。他後來覺得這人特別不堪，就把他趕走了，當起了大頭一個人的光杆司令。
何天成突然領悟到，那些懷孕的女性，要麽是沒有把孩子生下來。
要麽就是，自己也沒有活下去。
知非聽他們說着，覺得自己可以把這一頁日記命名為《人類的艱辛》。
楚青啓又将本來比較愉悅的話題拉到了這麽沉重的地方，一時許甜甜也沒了力氣說話。
海豚三號出去轉了一圈後，又回來了。
他組織起來大家一起訓練，似乎是已經接受了知非作為表演者的事實。
并且開始專注于訓練知非一個人。
這個訓練強度看得何天成三天懵懵的，何天成、楚青啓雖然還沒有像許甜甜這樣餓的近乎虛脫了。
但他們的肚子每時每刻都在叫，就連聞到魚類擡過來的滿是血腥味的生肉都覺得很香。
如果要他們繼續這樣訓練，他們大概會在鞭子底下被打死。
更別說許甜甜了，她連基本的浮在泳池表面都難做到了。
要不是旁邊還有兩個人護着，也許到了哪個角落裏，她就會被原住民分食。
訓練的時間過得很快，因為非常的疲憊。
按照人類的時間，大概快要淩晨兩點的時候，海豚三號才放他們回去睡覺。
而這些人類中，只有訓練順利的才擁有了一頓晚餐。
哪些沒有能力完成訓練的，只能再餓一天，等待第二天的機會。
“走吧。”何天成和楚青啓一個扶着許甜甜一邊，拖着她在水裏游。
“我看這些人類都挺适應的，就跟社畜下班前的反應差不多，都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啊。”
何天成對這樣的惡劣環境真的适應的很好，三五不時就愛開個玩笑。
知非同時從系統那邊了解到了社畜的含義，人類真的很可憐。
他的腦海中突兀的呈現了這樣一個畫面——
某個神靈站在山頂上，月夜下，他擁有全知的雙眼，可以看盡世間所有。他高高在上，只是翻了一下手指，底下的一座城市便開始了地震。
在劇烈的震動中，神靈缥缈的聲音傳來：“真是弱小啊，能被這麽小的一塊石頭砸死。”
知非看到地震中的那一幕，一個女人穿着三角內褲從大樓裏跑出來，手裏抱着一個嬰兒。
那孩子大概還沒有斷奶，看着非常的幼小。
女人滿臉着急，跑出去一段距離後，将嬰兒放在了一塊草坪上。
很多的人類從紛亂中跑出來，大樓搖搖欲墜，地面的震動越來越激烈。
女人卻将嬰兒放在了地上，一咬牙，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中，毫不猶豫的往回跑。
知非知道，那棟大樓裏還有她的另外一個孩子。
大一點的那個孩子，四五歲左右。
他在樓梯上摔了一跤，爬不起來，以為媽媽不要他了。
但他的媽媽只是想着，先救一個吧。
大樓轟然倒下，那個媽媽再也沒有跑出來。
逃出去的一個女人将地上的嬰兒抱起來，臉上滿是淚水。
嬰兒似乎被轟然作響的倒塌聲吓到了，哇哇哭個不停。
女人沒有生過孩子，不會安撫，她只能陪着一起哭。
知非聽到神靈問他：“你覺得，那個女人為什麽還要跑進去？”
畫面戛然而止，他沒有聽到自己的回答。
他仔細想了想，如果是之前，他大概會覺得是那個女人沒有計算好大樓倒塌的時間，所以沒能跑出來。
再或者是，女人對自己的速度沒有深刻了解，所以才會再進去。
然而此時的他，了解了一部分人類後。
他覺得人類的回答應該是，她要救自己的孩子。
但為什麽呢？
知非還不明白。
他們回到了白天一直待着的隧道海底，這是人類們唯一可以獲得休息的時間。
大抵是太累了，小黑往這邊看了一眼，眼神裏是虎視眈眈的，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離開。
何天成呼了一口氣：“我們也趕緊休息一下，明天還有一場硬仗。”
許甜甜抿着唇，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靠在海底的一塊石頭上，閉着眼睛好似已經睡着了。
楚青啓小聲問她：“你沒事吧？還能不能撐住？”
他其實有點想說，你要是實在撐不住了，要不就吃點人肉吧……畢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最終是被餓死的話，也太不甘心了。
只是他猶豫來猶豫去，幾次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開不了這個口。
他甚至在腦海中都不太敢去想吃人肉這個念頭。
許甜甜小幅度的搖了搖頭，說我沒事，休息一下，說不定明天就好多了。
何天成還開了個小玩笑，說你可以做夢的時候多吃點。屬于精神療法，他就準備待會兒夢裏多吃一點。
許甜甜對他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海底是一片漆黑的，海洋館的燈光都關閉後，海底幾乎看不清任何的東西。
知非靠在一塊石頭後邊，他并不需要睡覺，只是閉着眼睛想事情。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知非聽到了一陣細微的水聲，是人類在水裏滑動的聲音。
這個人類非常的克制，知非眯着眼睛，想他是怕吵醒誰嗎？
聽這個聲音，應該是從東北方過來的，距離并不遠。
剛剛知非的東北方，就是何天成三人。
聽這個滑動的聲音，力氣不大，如果不是故意克制的，說明她就是一個女性。
而且她的呼吸聲很淺，有一種很疲憊的感覺在裏面。
知非猜到了，是許甜甜。
他不用再多想，就猜到了許甜甜要做什麽。
在白天的時候，他聞到了許甜甜身上有一點血腥味。只是被海水掩蓋了，并不明顯。
果然，許甜甜在游出去大概五十米的位置後，停了下來，可能是游不動了，也可能是覺得距離差不多了。
接着，知非聽到了慢慢變重的呼吸聲。
按照他對人類的一部分了解，這是在做出重要決定前的沉重的呼吸。
她還很猶豫。
她為什麽需要猶豫？
知非心想，如果我沒有食物就會死亡。那我想活下去的，我就不會猶豫。
【是一種信念，她吃下去，信念就打破了。】
知非對這個概念非常的陌生：“信念是什麽？”
【是所有有思想的物種……可以說是一種內心的執着吧。】
他頓了頓：【就像我一直要跟着你一樣，也是一種信念。不管你變成什麽樣，我付出再多的代價，也要跟着你。】
知非哦了一聲，心想他并沒有這種信念。
但如果他要好好的融入人類的話，他需要去找一個信念。
知非不再關注許甜甜的動靜，他開始想自己需要找一個怎樣的信念。
系統猶豫再猶豫，半天後，突然問：【我剛剛說那麽多，你沒有什麽反應嗎？】
知非奇怪：“什麽反應？”
【該有的反應！】
系統氣鼓鼓的扔下這一句話，不管知非再怎麽問，他就不肯說話了。
知非再問了兩遍，也沒有得到回應，他就沒了耐心。
反而在小本本上畫了一個問號：難道系統其實也是人類嗎？
生氣、憤怒，這是典型的人類情緒。
但不排除其他物種，就連貓貓狗狗也是會憤怒的。
也許系統以前是一只狗也說不定呢。
系統差點爆粗口說你才特麽的是狗，你最狗！
知非沉默之後，海底又恢複了寂靜無聲。
那種寂寥的，沒有一絲聲響，沒有一絲光明的空間，足以讓任何一個精神正常的人類失控。
知非聽到那越來越重的喘息聲，他知道許甜甜要開始做選擇了。
很快，他聽到不遠處傳來的，很用力的咀嚼聲。
在這個聲音中，還夾雜着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的，一種很低沉、很凝重的哭泣聲。
她哭得那麽忘我，一邊咀嚼着嘴裏的生人肉，一邊低低哭泣着自己的妥協。
她甚至忘記了要掩蓋自己的聲音，甚至忘記了自己一開始的念頭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自己的醜陋。
可她自己，都難以接受自己的醜陋。
知非仔細聽着，又覺得人類的苦難不止于此。
他聽到了另一個呼吸聲，很輕，但的确不是熟睡的狀态。
他能夠聽出來何天成熟睡的呼吸聲，他睡得很香，大概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在夢裏找到了很多好吃的，吃了個管飽。
那個呼吸聲來自于楚青啓，很壓抑的，怕被發現自己已經醒來的，故意放輕了的呼吸聲。
知非靜靜聽着，他也很克制的控制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遠的就好像過了一整個世紀一般。
那邊的哭泣聲停止了，咀嚼聲也停止了。
然後又過了很久很久，許甜甜開始往來的位置挪動。
她早就記好了位置，很小心謹慎的，怕吵醒任何一個人。
過了大概十分鐘，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知非甚至能夠聽到楚青啓松了一口氣的狀态。
他不想讓許甜甜知道自己醒着，為什麽呢？
他們的行為都讓知非覺得困惑。
楚青啓在一開始就醒過來了，這樣的情況，他怎麽可能安心入眠。
他聽到了動靜後，本來想開口問問什麽情況，但忍住了。
直到聽到許甜甜的咀嚼聲。
他一下子停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
也不知道，許甜甜發現他醒着後，又會有怎樣的反應。
他想到自己，如果做了傳統意義上很違背道德的事情，他大概不想讓任何人知道。
所以他決定，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就讓這個秘密，永遠的留在這片海底。
許甜甜只是想活下去，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