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反咬一口
“他會來的,”惠妃懶懶挑了一下眉,“即便是為了守住‘情種’這個令天下女人為之瘋狂的頭銜,他也會來,當初為了假公主的屍首,他不是還交出了一半青州嗎?”
夕顏心中“咯噔”一下。
穆雲承的癡情,在整個南梁,乃至北齊與南疆都無人不曉。
所以惠妃這是做了兩手準備。
若穆雲承來了,一切便如她所願。
若他沒來,她同樣有說頭讓這個溫潤如玉的翩翩公子,聲名染上污濁。
見夕顏沒了後話,惠妃揮了揮手,“去跪着。”
夕顏轉身,伸手掀開簾布。
高臺上,是一尊佛像。
身後,是誓要将君子拉入地獄的惡陀。
沒過多久,急促的腳步聲便由遠及近,傳入耳畔。
對鎖被人砸開,夕顏跪在蓮花墊上,只覺一道刺目的光亮穿透簾布,将她周身照亮。
雪松氣息飄蕩而至她的鼻息處時,她篤定,穆雲承,來了。
“放人。”
言簡意赅的兩個字,讓跪在佛像前的夕顏,心髒間湧出暖意融融。
可穆雲承話音才落,就聽見一個沉肅的嗓音急急而至,“世子,不得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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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秉公?
是了,除了秉公,誰敢對穆雲承說出“不得無禮”的數落來?
惠妃的手段,本就算不上高明,她的目的,很容易便能被識破。
秉公這是做足了權衡。
比起‘一得到監國之位,便轉頭逼迫繼母’的惡名,丢掉“情種”這個意氣用事的頭銜,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惠妃妖嬈一笑,語帶挑釁,“怎麽,一個側妃,犯得着讓世子如此來勢洶洶?不知道的,還當本宮對她動用了什麽見不得光的私刑呢……”
“本世子說了,放人。”
一向謙恭仁和的君子,對自己繼母自稱“本世子”,這個把柄,若是被有心之人傳出,無疑是坐實了這份“虛僞”了。
秉公的話中,已經帶上了微不可查的憤恨:
“貴妃娘娘說的對,不過是個側妃,娘娘教訓幾下,也在情理之中,世子莫要再任性!”
穆雲承一笑。
他的嗓音本就清潤如冰玉相擊,即便是帶上了似有若無的嘲諷,也絲毫不減清悅:
“惠妃娘娘好雅興,父王忽然病重,娘娘在意的,竟是我穆雲承的側妃言行是否有失,不知外人得知,會作何感想呢?”
此話一出,惠妃語氣大變!
“你……你說什麽?王上怎麽了?好端端的,怎會病重?今日不是你的監國禮嗎?”
說到這裏,她似是後退了幾步,直到有婢女安撫的聲音響起,“娘娘,切莫傷神……”
大殿中有片刻的寧靜。
最後,惠妃終于喃喃開口道,“好在,監國禮已經完成,雲承,你也可以替你父王把持朝政了……”
夕顏心中一沉!
惠妃這句話,看似示弱到了極致,但每一個字,都在告誡滿殿的來者,梁王的病,來的蹊跷,誰受益最大,誰便最有嫌疑!
秉公的聲音再度響起,“世子,回罷!”
穆雲承輕笑一聲。
“既然惠妃娘娘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再不遂了她的心意,豈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番美意?”
“世子!”
穆雲承冷冷打斷秉公的阻撓,“來人,把這鳳鸾宮裏裏外外給本世子搜仔細了,若找不到顏側妃,本世子便一把火燒了。”
“世子,你瘋了?你瘋了啊?你這是一葉障目了!”
秉公痛心疾首的悲怆響徹大殿。
夕顏終于回過神來!
她若是安然無恙的被穆雲承找到,惠妃的目的就達到了。
所以,她不能坐以待斃……
思及此,她垂眸,指尖一寸一寸扣上腕處的夕顏花手镯。
白祁教過她,頸動脈是死穴,只要一刺,血流便無法止息。
夕顏勾了勾唇,從手臂處劃開一道極深的傷口,接着挑開頸處的皮下組織,擡手将汩汩而出的鮮血抹上脖頸。
簾布挑起的瞬間,對方有片刻的愣怔。
他似乎沒想到這一方小小的佛堂,竟會染上殺戮。
他張了張口,試探喚出一句,“顏側妃?”
緊接着,一陣急促的腳步匆忙而至。
雪松味伴着一尾香風萦繞而來,夕顏對上那張一貫高遠寧靜,此時卻慌亂到無法自已的面容,朱唇抿了抿,眼底泛起笑意來。
“阿顏……”
穆雲承上前,擡手按住她瑩白如玉的鎖骨。
那名将士退後一步,高喝道,“顏側妃在此處,性命堪憂!”
他話音一落,惠妃跌跌撞撞的退後一步,反手抓住桌案一角。
護甲在案幾上劃出咯咯聲響,她暗自撫上衣襟,壓下神色的無措。
而方才還怒火攻心的秉公,此刻的心也如塵埃落定,輕輕籲了一口濁氣。
“阿顏別怕,我帶你出去。”
尾音處帶上了一聲極低的顫栗,仿佛曠野裏迷路的幼獸。
夕顏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她眨巴着墨眼,擡手想要撫上他的眉眼。
才擡了一半,便被穆雲承反手抓住,置于肩膀。
“別說話,我找人給你醫治,你不會有事的……”
他莫非以為,自己半邊身子染上的血紅,真是從頸動脈中流下的?
夕顏伸手推了推他的胸口,烏眸轉動,狡黠的朝晃動的簾布處張望,見無人過來,她轉頭,拿起桌角供奉的清水,往衣襟處一潑。
清水混着鮮血,将衣領處的血漬又擴了一倍不止。
做完這些,她得意的朝穆雲承擡了擡下巴。
穆雲承一怔,接着慢慢揚起唇角。
久違的默契回蕩在二人心間,他望着頗有些邀功之态的女娘,眼底的警告,伴着憐惜,自眼尾溢出。
女娘收斂神色,終于朝他伸出軟白的小手。
穆雲承輕而易舉便将這一抹嬌小的身影抱在懷中。
走出佛堂時,夕顏擡眼望去,黑壓壓的官吏将院落圍堵,是人是鬼,還真是不好分辨。
但夕顏知道,今日之後,他們會重新思量,究竟該如何站隊。
“惠妃娘娘,不知我這側妃,犯了何等大罪,值得你當着神明的面,下這般死手?”
知曉懷中人并無性命之憂,穆雲承走到屋檐處,立在百官之首,悠然開了口。
“她……她……”
似是沒想到有人竟對還魂蠱解藥不屑一顧,寧願自損八百,也要将她推入萬劫不複,惠妃一時想不到說辭,不停語噎。
夕顏望着惠妃眸中的難以置信,悄然勾了勾唇角。
下一刻,低如蚊蚋的控訴在所有人心間敲響了致命一擊:
“妾……妾發現了……發現了惠妃娘娘的……藥……”
秉公急急擡了音調,“什麽藥?”
夕顏似被吓住,一個勁的往穆雲承懷中鑽,不停呢喃,“妾不知……妾不知……”
這副模樣,不用解釋,也直挑撥的衆人浮想聯翩。
王上病重,穆雲承的側妃又因發現了什麽藥而被叫到鳳鸾宮,險些遭滅口……
矛頭無端調轉了方向,孰是孰非,早已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