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他卻想不到,他那一組中有位姓邵的師兄與那劉師弟關系極好,不忿嚴禦葉無雙所為,只按捺着打算回到門中之後為劉師弟伸冤,也為了真相揭曉後打一打嚴禦的臉,便将那日嚴禦回護葉無雙的鏡像錄了下來。
兩個鏡像一出,嚴禦和葉無雙的臉被打得啪啪響,嚴禦還好些,別人頂多說他一聲識人不清罷了,可葉無雙的名聲卻是臭到了極致,幾乎到了人人喊打的程度。
鏡像出來之後的第二天,葉無雙就被刑堂執事綁起來帶走了。
嚴禦亦是久久沒有露面,幾乎在葉無雙被帶走的同時,嚴禦便閉門不出了。
葉無雙這事兒在天水閣中鬧了許久,甚至連掌門都驚動了,直斥葉無雙為不仁不義之輩,不堪為本門弟子。最終,葉無雙被破了靈根逐出天水閣,天水閣弟子無不拍手稱快。
經此一事,嚴禦在天水閣中的名聲急轉直下,再加他天賦并非特別驚人,已有不少人想着取代他的位置了。
就連熊霸也暗暗拍着胸口,直喘着粗氣:“虧我那時候還羨慕葉無雙呢,這內門,還是憑本事進去吧!”
伊寧卻在此時蹙了眉,葉無雙既然被逐出了天水閣,那他一番布置不是白做了麽?
☆、17 藥植
略一想,伊寧也就釋然了。他那番布置本就是為了坑葉無雙,現下還沒來得及實施,葉無雙卻已被逐出天水閣,怎麽也算得上殊途同歸了。
遺憾的是葉無雙雖已消失,可嚴禦卻仍是備受重視的天水閣大師兄。想到此處,伊寧墨色的眸子亮了些許,只要嚴禦還在,他有的是時間和他耗。
時間一晃而過。這日,伊寧正要前往藥植園換一兩株藥草,半路上卻撞上了嚴禦。因他是師兄的緣故,伊寧心中再是不屑,此刻也只能低着頭喊一聲“師兄”。嚴禦的模樣較之先前并無太大變化,伊寧甚至隐隐覺得,嚴禦的氣勢甚至強了兩分,如果說先前的嚴禦是內斂溫和的,現在的他卻是光芒外露,令人生畏。嚴禦一雙陰郁的眼眸盯着伊寧打量了半晌,眯了起來:“伊寧師弟。”
伊寧腦袋壓得更低了些:“師兄有事找師弟嗎?”
嚴禦輕輕“哼”了一聲,便放他離開。然而,直至伊寧走出很遠,他依然能感覺到那道打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實在太過灼人。
不過這樣的嚴禦,已經算是露出了一點他的本來面目了吧?伊寧唇角勾起一絲笑意,腳步漸漸放緩,愈加閑适起來。
無論如何,現在他的情形比之前世不知好了多少倍,他已經開始喜歡上這種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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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藥植園,将前段時間僅剩的一株紫萱草換了兩株猴尾果,守園的弟子替他将猴尾果用透明的膜子包好,又将紫萱草送了上去,方才帶着笑意問伊寧:“這位師兄也會煉丹麽?”
伊寧自然搖着頭,不動聲色地開口:“若是會,恐怕我也能入內門了,只是我聽說這猴尾果能增長修為,想換回去試試。”
聽他這話,守園弟子臉上不禁有些失望,笑了兩聲便道:“猴尾果是控靈丹的一味材料,不過要想煉成,情人草和雞心花作用更大些。門中傳聞師弟也聽說了,誰知曉葉無雙竟是那樣的人,生生害得嚴師兄也受了他蒙蔽。嚴師兄我昨日還見他了呢,看起來是往天夔樓去了,說起來,嚴師兄實力強,又受掌門和太上長老器重,未來恐怕有大作為。”
聽到這話,伊寧心念一動。
天夔樓,那可是太上長老無涯的所在。據他所知,嚴禦确實比較受掌門樓遠鶴器重,但若說他真有本事和無涯搭上線,伊寧是萬萬不信的,除非……
那守園弟子依然在侃侃而談,伊寧思緒卻飛向了天外。那弟子說了一會,見伊寧心思全不在上面,只能也收住了話茬。藥植園地點本就偏僻,一向是門中不受重視的弟子服役的所在,這弟子本身是個能說的,又見伊寧氣質溫和,不似旁人那般高傲,且一出手便是紫萱草這樣還算值錢的物什,就存了相交之意。
隔了片刻,那弟子終是咬了咬牙,低聲問道:“不知師兄手中可還有別的藥植?園中近日多出了一株潤靈草,并無旁人知曉,師兄若是有藥植,可與師弟換了,拿靈石來換也可以。”
聽到“潤靈草”三個字,伊寧收起思緒,看向那弟子。見他神色不似作僞,伊寧輕輕點了點頭。紫萱草已經換了猴尾果,玉冽花又太過珍貴,他并無交換之意,除了玉冽花之外,他手中也只剩那日于舒澤和董銘交予的靈草。伊寧聲音也放低了一分:“師弟可否把潤靈草拿出來瞧一瞧?”
那弟子遂取了潤靈草出來,潤靈草顯然剛摘取不久,葉片上猶有剔透的露水泛着瑩潤的光澤,葉片細膩略帶些淺綠色,摸上去觸感極為舒适,正是潤靈草無疑。伊寧當下便有些心動,問道:“師兄手中并無藥草,靈石數量也不多,卻有幾瓶成色上佳的回力丹,師弟覺得可好?”
那弟子聽了伊寧的前半句有些失望,但一聽說他有回力丹,眸子立刻就亮了起來:“兩瓶回力丹,這株潤靈草就是師弟的了!”
伊寧唇角微勾,自儲物戒中掏出兩瓶回力丹扔了過去,那弟子将潤靈草交了,又囑咐了一些保養藥植的小方子,伊寧耐心聽了,道了幾聲謝。
那執事弟子今日做成了這番好生意,心情自是極好,又與伊寧随意念叨了幾句,就忍不住回去清算他的戰利品了。
伊寧卻不知曉,那執事弟子日後用回力丹與別人換了一份保成丹,又在實戰中吞服了回力丹躲過危機,最終築基得成進入內門,再不須在藥植園虛耗時光。且那紫萱草雖不能被那弟子截留,但他送上去,門中亦有靈石獎勵,對于這些無甚福利的弟子來說,已是十分珍貴。
只能說修真一路,各有各的緣法。有天賦異禀者事半功倍,亦有後天得遇者奮起直追,有如葉無雙那般走捷徑者,亦有如這弟子般掙紮者,但究竟走到哪一步,外在的東西并不重要,還是要看各自的緣法。
回臨霜院的路上,伊寧還在思量嚴禦前去天夔樓的原因……若是他料的不錯,恐怕是嚴禦發現了那幾丸暖陽丹的古怪之處,以他的多疑和細心,應該是可以查出一些蛛絲馬跡的。然而伊寧對自己的布置還是有信心的,嚴禦再仔細,也不會知曉那幾顆丹藥是他特意煉好放在那裏的。
對于葉無雙的結局,甚至已經不用猜了。
伊寧心中并無任何愧疚之意,經歷了這麽多事情,他早已不複前世的單純無知,更不用說葉無雙的所作所為着實觸了他的逆鱗,葉無雙結局如何,在伊寧看來,也是他咎由自取。
“唔……”入定醒來,腳邊白白的一團軟軟的靠着,蹭得伊寧的腿有些發熱。他心下愈顯柔軟,抱起白狐的身子,放到一邊的木椅上。
白色的軀體懶洋洋地扭了扭,卻在伊寧手指往下挪着的瞬間飛快地跳起來,化作一道殘影消失在伊寧視線之中。那雙綠色的眼眸泛着怒氣,雖然它不會說話,只會吱呀呀胡亂叫兩聲,伊寧卻能準确地把握住它的情緒。
說起來有些好笑。還是那日伊寧發現白狐屁股後面除了那條長尾巴外,又長出了短短的一小截,那一小截還有不斷長長的趨勢後,就養成了每天檢查白狐尾巴的習慣。
縱是白狐速度極快,很多時候還是會着了伊寧的道兒。
伊寧表示,狐貍會害羞,他也沒有辦法。不過心中倒是愈加肯定了這白狐并非凡物,便是在白狐靈種中,恐怕也是極其珍稀的。
但這并不妨礙伊寧越來越喜歡白狐。因為這小東西白日裏再生氣,每次伊寧或睡醒或打坐醒來,總能看到白白軟軟的一坨安安靜靜地睡在它身側,狐眼閉着,機警無比的雙耳也微微垂着,倒讓伊寧心下更柔軟了幾分。
他輕輕摸着白狐的皮毛,要知靈物最抗拒人類,白狐願意這般靠近他不防備他,定是因為十分喜歡他。有的時候,人甚至連妖物都不如。
打坐完畢,伊寧捧着書,慢慢看了起來。《萬藥譜》終于在不久前被他看完了,複習了兩遍之後就被他丢在一邊。這一次伊寧從多寶樓兌了一本《木之本源》,主要講述木系修士修煉的本源、木屬性的特點,以及木屬靈力的運用,而不是某本專一的法決。伊寧對火系更了解一些,木系他雖然也可以立即修煉,但他一向信奉知己知彼,還是将最基本的東西把握好,才能修煉有成。
《木之本源》所含內容極為簡單,所幸也并不算貴,只需花費一塊中品靈石就可以兌換。伊寧看書時,白狐很是不耐,嗖的一聲就跑得沒影兒了。
伊寧也不管它,反正這狐貍晚上還是要回來的,他相信自家狐貍的本事。
“咚咚咚……”
伊寧捧着書,應了一聲:“進來。”
門外仍無動靜。伊寧站起身來,便見門口站着一個粗布袍子的修士,個子高挑,頭卻微微垂着。他有些奇怪,正要出聲,那修士卻驀地擡起頭來,雙頰泛紅,沖他喊了一聲:“伊寧師兄。”
伊寧定睛一看,這人不是空行麽?
心下了然,伊寧問道:“可是執事長老有事找我?”
空行點點頭:“長老吩咐師弟來尋師兄,請師兄過去一趟。”
空行言語動作均是極其客氣,哪有曾經一點盛氣淩人的模樣?伊寧暗嘆修真界果真以實力為尊,空行前後态度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心下感慨之餘,伊寧也很疑惑執事長老有何事尋他,便跟着空行去了一趟長老處。
這一次,竟還是和嚴禦相關!
伊寧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但一聽到那執事長老開口,伊寧卻是怎麽也笑不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18 尾巴
“長老的意思是,此事由董師兄和我蓄意挑撥而起?”伊寧簡直無話可說。執事長老雖未挑明,但話裏話外卻暗示着他與董銘特意将事情鬧大,導致葉無雙被逐出門牆,嚴禦名聲受損。雖然對這件事伊寧推波助瀾功不可沒,但門中長老如此跪舔尚是弟子的嚴禦,真真讓伊寧大開了眼界。
執事長老微微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我知曉伊寧你确實受了委屈,但個人的得失,豈能和本門的榮譽相提并論?你一向是個懂事的孩子,受了委屈你可以對門中提,對長老們提,何須鬧得滿城風雨呢?”
伊寧氣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了,但他性子一向冷靜,雖仍摸不透執事長老的真正意圖,卻還是思忖了半晌作出一副耐心受教的模樣。他暗忖自己從頭到尾都對這位長老恭恭敬敬的并無任何得罪之處,但這位長老卻好似從來都看他不順眼,從那日打掃萬象塔便露了端倪,這次又是,言語看似溫和,卻把一頂危害天水閣榮譽的帽子死死扣在伊寧頭上。
執事長老口氣愈發溫和起來:“此次葉無雙之事影響着實惡劣,我雖未曾親眼瞧見,卻也知嚴禦是受了蒙蔽,且那葉無雙行事确實可鄙,又善僞裝,嚴禦一時不察也是正常。然而你們将此事鬧大,畢竟于嚴禦名聲不利,不如就去道個歉吧,免得讓一心為你們擔憂的師兄蒙冤。”
這簡直,牛頭不對馬嘴!
伊寧簡直要崇拜這位長老的異想天開了。他以為他是誰,他又以為伊寧是誰?
葉無雙之事鬧出來的效果本就是伊寧刻意為之,他只嫌沒有鬧大給嚴禦添更多堵,又怎麽會給嚴禦道歉?他低垂着他,那執事長老看不清他的情緒,只以為是年輕人的自尊作祟,當下又要多加一把火力。
誰知伊寧卻是擡起頭來,露出一個柔和至極的笑容:“長老可是姓嚴?”
執事長老猛然聽他來了這一句,愣住了,随即搖了搖頭:“不。”
伊寧笑容一褪,聲音也低沉了下來:“那長老何須事事為嚴師兄考慮,您又不是他爹!”
他的聲音陡然擡高了:“外門內門泾渭分明,雖屬同門,但外門弟子哪裏抵得上內門弟子一分?這一回出去除魔,內門弟子未損一人,我外門精英卻是死傷無數,偏偏嚴師兄竟是那般作為,早已讓外門弟子們寒了心。葉無雙被逐出宗門本是人人稱快之事,為何到了長老這裏,我們這些受盡冤屈的外門弟子卻要給罪魁禍首認錯?內門自有內門長老為此事定調,又何須長老你枉做好人?弟子還是這一句,長老您不信嚴,不需要對嚴師兄負責!”
伊寧的突然爆發讓執事長老愣了一下,片刻之後,便是數之不盡的惱怒。
他眉頭一皺,沖伊寧厲喝道:“誰允許你這麽對長老說話的?上下尊卑不分,蓄意挑釁滋事,我天水閣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弟子?”
伊寧面上已無一絲尊敬之色,他眯着眼沖執事長老冷笑一聲:“弟子也不明白,為何外門會有這樣的長老。以後有這樣的事情,長老您還是莫要找弟子。要知道,您也只是一個執事長老而已,弟子間的恩怨,并非您可以插手的。掌門已經就此事做出了回應,長老您這般作為,可是要和掌門對着幹?”
說罷,伊寧便不顧執事長老面上忽青忽白的神色,揮揮衣袖,徑自離開了。
正如伊寧所言,執事長老再耀武揚威,稱呼前面還是要添上“執事”二字,更何況此人也不過是個小人而已,着實沒有必要讓伊寧為之傷神。
嚴禦此人乃是伊寧今生最恨之人,縱是讓他下地獄都不為過,想讓自己給他道歉,門都沒有!
回到住處,伊寧想要捧起《木之本源》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但心中卻好似燃着一團怒焰般,久久不能平息。重活一世,伊寧可以對任何人低頭,但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嚴禦。
良久良久,伊寧才終于平複了自己的心緒,怒氣漸漸消散,他看着掌中書頁上的每一個字,都仿佛有了一段新的了悟一般。原先疑惑難解的東西在這一刻好似豁然開朗一般,伊寧趕緊閉着眼,品悟着方才一剎那所思之物,腦海中猶有靈泉滑過,鼻尖仿佛嗅到了木葉的清香。
他的心頭仿佛長出了一棵樹。
那棵樹既在他的丹田之中,又在他的腦中,原只是毫不起眼的一絲,被丹田裏的那團火焰擠到了一邊,此刻卻仿佛忽然抽芽了,屬于木系的生機久久盤桓在他丹田內不肯散去,反而越來越密,漸漸地擠壓着火苗的空間。
這就是伊寧獨有的木,亦是他的本源之木。
盡管只有小小的一絲,但伊寧知道,這絲木和那簇火苗一樣,是他的本源,他只需細細感應着,就能察覺到它的存在。
那一團白色的毛球綠瑩瑩的眼睛閃了閃,略一轉身,愈加靠近伊寧。若是有人在一旁,定能發現那一截小小的尾巴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長大着,從絨絨的一團長成絨絨的一條來。狐貍也仿佛入定一般閉上了狹長的眼眸,細看之下,那動作竟和伊寧有些相似。
這一入定,便不知歲月長短。伊寧只感應到丹田內一股清冽之氣緩緩上升,綠意與火苗交映成輝,他經脈擴大了些許,體內多了一股生氣,修為卻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增長。然而待他睜眼時,卻發現不知不覺中已經過去了半個多月的時間。
他動了動身子,站起來,洗去一身污穢後,換了一件新袍子走了出來。《木之本源》一書仍被他擱在榻上,并未挪動分毫。走近時,伊寧的動作卻又放緩了,他神識很是敏銳,自然能察覺到此刻白狐身上出現的異常的靈氣波動。第二條尾巴已經長得和第一條差不多長,細看之下,第三條毛絨絨的小揪又悄悄冒了出來,很是惹人憐愛。
伊寧不過入定半月而已,但等到白狐醒來,時間卻已過去四十天之久。白狐貍的兩條尾巴已經完完整整長了出來,第三條也長出了一大半,看起來十分威風。
白狐醒過來的時候,伊寧仍靠在榻上研究《木之本源》,聽見響動,他偏過視線,就見白狐盯着自己的尾巴看了一眼,綠汪汪的眼睛裏似乎含着幾分不滿的情緒。
伊寧心下了然,遂放下書頁,沖白狐勾了勾手指。
白狐身子一低,卻還是往伊寧身邊靠近了一分。
伊寧低聲道:“真能聽懂我說話?”
白狐不為所動。
過了一會,伊寧道:“我猜你應該能聽懂我說的是什麽。你雖修煉出第二條尾巴,但兩條尾巴畢竟太過招搖,易遭他人觊觎。我不知你是否有法子把那條尾巴遮起來,但如果可以,還是遮掩一下,我這處畢竟不安全。”
忽忽一下,白狐後面的兩條半尾巴就變成了一條,看起來就和伊寧初見它時的模樣沒有任何區別。毛絨絨的尾巴潇灑地甩在身後,小步子驕傲地踱起來,那模樣,只讓伊寧覺得格外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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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尋寶
彈指一揮,光陰匆匆過去數月,細算下來,一年的時光竟又過去大半。伊寧這段時日又從多寶樓中兌換了一本木屬法決出來,閉門修煉之餘,也不忘鞏固火屬性上的天賦,兩者兼修,速度自然就慢了下來,但伊寧自身的修為卻因此成倍數增長,讓他十分滿意。在外人看來,或許伊寧仍是煉氣七層的修為,但論起真實實力,恐怕應付起普通的外門弟子也不成問題。
他這個年紀的少年身量也長得很快。盡管穿着一模一樣的粗布袍子,但伊寧眉宇間的稚氣卻漸漸消散了,嬰兒肥的面龐也縮了回去,透着英俊少年的蒼白。他的個子比之一年前要高了一些,原來的袍子披在身上已經顯得有些短了。
不了解他的人或許察覺不到他的變化,但對于同室相處的熊霸而言,伊寧的變化,他感受得最為清晰。原先的伊寧冷淡高傲,一股使不完的少爺性子。現在的伊寧,在熊霸看來,雖然愛笑也很熱情,但總讓人覺得和他隔着什麽。鑒于伊寧的修為已非熊霸可以摸清,熊霸把這種改變定義為氣勢上的變化。
實力決定地位,就是這樣。
走在天水湖畔,伊寧步子極輕極慢,一年之中,他已是外門公認的天賦超凡的弟子中的一員,認識的弟子也漸漸多了起來。一路之上,認識的不認識的都在和他打着招呼,“師兄”“師弟”招呼之聲此起彼伏。
衆人也習慣了伊寧時不時地帶着白狐出來閑逛。男弟子也罷了,女弟子素來喜愛靈寵,白狐體型嬌小,尾巴卻又霸氣,自是很得女弟子們的喜歡,每次見了,都要軟磨硬泡得到伊寧的準許抱一會兒。伊寧如今走的是和善熱情的風格,自然是來者不拒,只苦了可憐的白狐,明明有霸氣的三條尾巴,卻還要忍受這些女子們的□□。
等伊寧帶着它回到臨霜院的時候,白狐霸氣的皮毛只變成了軟塌塌的一坨挂在身上,綠汪汪的眼眸也變得疲憊不堪。每一回伊寧想笑它,總能收獲某只狐貍相當不屑的眼神。
不過帶着白狐,伊寧也算是一戰成名,和門中女弟子的關系比之先前好了許多,也惹來門中不少男弟子的嫉妒。
怎麽說呢,這個世界以男子為尊,修仙宗門中女子的數量極少極少,稍有些姿色的女子更是左右逢源,被人捧在手心裏寵。而這些女修多數性子高傲,極難搭讪,伊寧卻能博得美人一笑,自然讓這些餓狼們很是不爽。
不過伊寧以為的宣戰比鬥之類的可能都沒有出現,只是在他第二次帶着白狐去天水湖邊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同門師兄弟們一人手中抱着一團毛絨絨的物什,有兔子、花斑貓、白尾靈鼠……總之都是些個頭又小又有些萌态的,等那些風姿綽約的女修一露面,衆人就忙不疊地迎了上去:
“周師妹,圓圓果然與師妹有緣吶!”
“陳師妹,這只花斑貓師兄怎麽哄都不理會,偏偏師妹一來它便貼着,真讓師兄傷心啊!”
“……”
那可憐的白兔兒/花斑貓/小灰鼠在幾人的□□下幾乎失去了原本的形狀,偏偏各自的主人們為了哄女修們高興使出了渾身解數,它們更是逃脫不得,只能胡亂哼哼幾聲,惹來女修們羞澀的笑容。
一人一狐就這麽被冷落了。
伊寧與白狐貍對視一眼,均從彼此眼中讀出了無奈的情緒。被人煩着确實很煩,但一時沒人理了,又還真的不适應。
人,就是這麽賤的生物啊……
“伊寧!”
伊寧轉身一看,董銘正在湖心亭上招呼着他呢!略運了些法力,伊寧縱身一躍,便穩穩踏入湖心亭中。
見他過來,董銘指着一張木椅喊他坐。伊寧拉着木椅坐了下來,白狐毫不客氣地占了另外一張椅子,尾巴勾住椅背,毫不避諱地陷入了睡眠。
董銘大笑一聲:“伊寧,你這狐貍倒是比你還有氣勢。”
伊寧攤手作無奈狀。
兩人閑扯了一會兒,董銘聲音也低了下來:“伊寧,你聽說了麽,葉無雙回來了。”
伊寧心頭猛地一跳,面上卻還是不動聲色:“怎麽會呢,他都已經被逐出師門了。”
董銘面露不屑:“誰知道呢,這消息并非我傳出來的,而是一個夜裏執勤的弟子親眼所見。他見到門中一位長老親自将葉無雙迎了回來,不過反正是在夜裏偷偷摸摸的,估計是怕我們知曉。這事兒可真邪門兒了,你說他葉無雙何德何能,怎麽就值得門中投入這麽多精力呢?”
伊寧微微一笑,卻不言語。
葉無雙為什麽能夠回來,恐怕還是和那滴血有關系。嚴禦嚴師兄的觀察力果然不容小觑啊!不過他倒要看看,沒有了仙靈之血,無涯拿什麽煉九級丹藥!
“不管如何,葉無雙此人心胸狹窄,若是他被逐出門牆,我們自然可以無所顧忌,但他如今回來了,我們還是要小心一二啊!”董銘道,“尤其是你,伊寧你和他的梁子結的深,可要加倍小心啊!”
伊寧笑了笑:“多謝你提醒,我會注意的。不過他回來之事,咱們互相知曉也就罷了,無須對旁人說,省的招惹是非。”
董銘點點頭:“這個我自然知道。”
董銘的修為也在這段時間升到了煉氣九層,今年的外門弟子大會他自是要上去拼一拼,以期尋得一絲步入內門的契機。伊寧倒是一點也不急,修為到了水到渠成便是,他沒必要糾結過多。相比外門弟子大會,倒有一事被伊寧牢牢記在心上,那就是虎嘯谷中的一處洞府。
那處洞府前世乃是由天水閣中一位普通弟子發現,但這一次,伊寧要讓一切屬于自己!
虎嘯谷與紫萱草所在的青丘谷十分不同,谷中峰巒齊聚,地勢十分不平,相傳遠古時有一虎類妖王在此駐紮,山谷之中時常傳來虎吼之聲,且每當風起,谷中飛沙走石震天撼地,比之虎吼還要恐怖一兩分,虎嘯谷便是因此得名。
伊寧修為僅是煉氣期,身邊也只有一只白狐陪伴,自然是打起了全部精神,不敢有絲毫放松。
再看身邊的白狐,亦是威風凜凜地抖着耳朵,矯健的雙腿在沙石中慢悠悠地踱着步子,細細看來,竟有股別樣的氣勢。
伊寧拍了拍它的腦袋:“真威風。”
白狐不滿地白了他一眼,腳下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滞,反而更威風了。在虎嘯谷不遠處的山前,伊寧默默停下腳步,上下搜尋了一番,卻并未發現任何異狀。
莫不是他來早了?
正驚疑不定的剎那,山谷之中卻忽然出現了一陣強烈的波動,一瞬間就仿佛地動山搖一般,激起無數煙塵。伊寧足下有些不穩,運起靈氣抵禦着撲面而來的沙石。漸漸地,山石越來越多,石塊的體積也越來越大,到了最後,伊寧竟是投出火球将沙石一個個擊碎,方才獲得片刻安寧。
虎嘯谷中原也有各門派前來出任務的弟子,見此形狀均是忙不疊地跑了出來。有幾個好心提醒伊寧:“這位道友,虎嘯谷中沙石非同尋常,道友還是早些避難去吧!”
伊寧微微一笑,謝過了他們的好意,仍然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間或扔出幾個火球來抵擋着沙石的侵擾。
那些弟子見他毫不理會,仍如同傻瓜一般地站在原地,甚至耗費靈力對付沙石,只以為這是哪家被排擠的新弟子,被師長哄着以為虎嘯谷的沙石也是鍛煉人的方式。總之他們已經提醒過了,這少年不肯聽他們也沒有辦法。
更有甚者已在心中替伊寧禱告着。
這年輕弟子或許不知曉,但他們這些常年混跡于丹界諸山脈中的老油條卻知道得清清楚楚,虎嘯谷不是一般的地方,虎嘯谷的沙石更是非同凡響——這可是真正死過人的地方。
平民百姓陷在谷中的不計其數,便是修士,也有不察之下身死其中的。
有人搖頭嘆氣:“這少年,當真不要命了。”
諸人已經踏入安全地帶,見那少年在狂沙飛舞中巋然不懼,手中火球亦是秩序井然不見淩亂,甚至足下白狐動作也是靈敏異常不讓飛石近身,不由嘆道:“那也不知是哪家的弟子,我觀他出手并非那等不智之輩,卻不知這虎嘯谷有何值得鍛煉的地方。”
一人附和道:“此子天賦确實非同尋常。可惜虎嘯谷中真正可怖的卻絕非這一點飛石,若我料的不錯,只需片刻,真正的危機就要到來了。”
這人話音剛落,谷中便有風聲驟然。狂亂的風夾着飛沙,竟在一瞬間讓風雲都變了顏色。天邊霎時被卷入了一片濃黑之中,電閃雷鳴,飛沙走石,樹木連根而起,諸峰之間氣流湧動,竟是形成卷狀,直直朝伊寧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20 入谷
黑雲濃煙,頃刻之間便将伊寧整個人包裹住,沙石隐藏于黑雲之中,竟好似綿綿不斷一般,沖擊力十分驚人。
那幾人停駐在平穩地帶,見此情景面色卻是大變:“風勢似是比往日強了數倍,這少年……”
幾人遠遠看了伊寧一眼,見他身影已徹底淹沒在黑雲之中,暗道一聲這少年怕是沒救了,便遠遠退出了虎嘯谷——他們所處之地雖然安全,但今日形勢遠超以往,還需小心為上。
這幾人常年混跡于虎嘯谷內尋找機緣,自忖了解谷內形勢比旁人強了十倍不止,卻不知,此刻伊寧所面對的,并非他們所想象的那般可怕。就在那風卷襲來之時,身邊白狐體型陡然間膨脹了幾倍,在伊寧反應過來前就把他緊緊包裹住,風沙之勢就這般被白狐輕易破解。他整個人被攏在一團絨毛之中,手臂、臉龐都帶着柔軟而溫暖的氣息。
隔了許久,那白狐方才将他松開,陡然脫離了那溫暖的懷抱,伊寧忽然覺得有些不适應起來。
擡頭睜眼,天空已漸漸放晴,唯有青山碧水之上鋪着一層沙石,證明了方才所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幻覺。
白色狐貍身形很快恢複了原狀,方才霸氣無敵的感覺消失不見,小家夥看起來還有一絲憨态。綠瑩瑩的眸子瞥了伊寧一眼,卻在看到伊寧此刻模樣時閃過一絲茫然。
……在他眼中,一直是靈氣供應物的伊寧大多數時候都保持着冷靜的模樣……但這一副面目酡紅,眼中還有一絲水潤氣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白狐在妖界都是橫行一方的存在,平日裏便極少親近人,又豈能懂得普通人類的情緒?綠眸一閃,它盯着伊寧看得更為認真,卻見少年唇角微微彎着,目光柔和到了極致,竟讓白狐心神微微一晃,心中好似被塞了什麽東西進去。
伊寧直到此時才發現白狐古怪的眼神,摸了摸鼻子,他笑道:“毛蹭的我有些癢。”
但真的很暖和。
白色狐貍揮了揮爪子,靠在伊寧腿邊,綠眼中閃過一絲不屑的神情。還沒趴好,他頭頂便被伊寧輕輕點了一下:“謝謝你啦!”
白狐胡亂哼哼一聲,對人類的讨好表示很滿意,卻只是傲慢地擡了擡眼皮,并沒有任何回應的意思。伊寧對白狐這副作态早已習慣地不能再習慣,摸了摸他腦袋,輕昵地蹭了蹭他的臉。
白狐暗想,方才還說有些癢,這會兒怎麽不癢了?
此時虎嘯谷中只剩下這一人一狐,行在谷中小道之上。伊寧默默看着周圍的景色,白狐也未閑着,耳朵微微翹起,綠色的眼眸警惕地盯着四周,步子輕邁,卻不發出一點聲響。
伊寧仍在探看,身後白狐卻是突然發出聲響來,毛絨絨的尾巴掃過伊寧的袍子,見伊寧看過來,綠眸冷淡地掃了他一眼,很快偏身子。伊寧順着他的動作看過去,便見山谷中某處竟是有虹光閃出,若隐若現,誘惑着人往前走。
一人一狐飛快向那虹光所在跑過去,走近時,才發現虹光隐于一塊巨石之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