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芒耀眼,卻隐隐透着一股聖潔之意。黑眸與綠眸對視一眼,不再猶豫,順着虹光所在方向探了下去。
巨石之下,俨然就是一方嶄新天地。
伊寧一躍而入,白狐随之跳下,待一人一狐雙腳踏在平地上時,一睜眼,天空澄澈如洗,腳下綠草叢中點綴着朵朵小花,遠處風光如畫,恍然之間竟讓人不知身在何處。伊寧一直保持着警醒,白狐亦是如此,絨絨的身子緊緊貼在伊寧身後,綠眸中也多了一分清冷之色。
不再遲疑,伊寧邁步向前走去。眼下他實力雖然不高,但神識和見識卻比同品階的修士強上不少,因而對危機的感知力也要強上一些。他腦中一絲神識始終保持着清明,卻也分出了一絲查探秘境。觀察了一會兒,伊寧便發現,這處秘境之中并沒有什麽危機——至少在表面上,危機是不存在的。
他有些迷惑,這處秘境的訊息乃是他前世獲得,應該是一處元嬰真人的洞府,但元嬰真人的洞府又豈是那麽輕易就能探測,又豈會沒有一絲隐藏着的危機?
更何況,這處秘境中雖然也有一些法器與藥植,但若說真是元嬰真人所有,卻是一點都不相配,尤其是伊寧并非真正的煉氣期弟子,這中間的寶貝并不能真正讓他滿意。他确實聽說前世那弟子略有所獲,但其所獲得的,難道就是這些藥植麽?
若真如此,伊寧也唯有失望了。
擇了一些較為罕見的靈草裝入儲物袋中,又采了幾個果子與白狐分食了,伊寧便點了點自己的家當,打算失望而歸了。所幸這處秘境雖然寶貝不多,卻也可以稱得上是一處風水寶地,藥植長勢喜人,靈氣含量也比別的地方充足一些。
正欲離去,雙腿卻被一雙小小的爪子攔住。伊寧嘆了口氣,低下頭來,平視着那雙綠眸:“不想回去?”
“啪。”地上掉落的某物讓伊寧嘴角抽了抽,他挑了挑眉,盯着那已經被剝皮拆骨的肥雞,問道:“什麽時候捉的?”
白狐綠色的眼睛動了動,對于伊寧的問題卻是不屑一顧,只低着頭盯着那白白的肥雞,露出渴望的神色。
可憐伊寧火屬性的天賦沒有用在抵禦強敵上,沒有用在向嚴禦報仇上,卻只為這狐貍的口腹之欲服務了。想是這麽想,伊寧卻還是妥協了,手指點出一團火焰,慢慢控制着火勢的大小,看那肥雞由白色轉為焦黃之色,再适時抹上鹽,胡椒粉等物,待到肥雞不那麽燙了,他再把雞肉遞給狐貍,看它吃得滿嘴流油無比滿足,伊寧也笑了。
按照他現在的水平,到凡人間擺個攤子賣烤雞,恐怕一個月也能賺到不少銀子。
雞肉雖然好吃,他對之卻沒有狐貍這般狂熱的愛,一只雞烤完,他只看着狐貍吃,自己一口都沒有動。狐貍吃雞的速度很快,似乎帶着某種種族天賦,到最後,或許是不好意思,等到伊寧緩過神來的時候,便發現眼前伸出了一只油汪汪的爪子,哦,那爪子上還抓着一只雞腿。
伊寧搖了搖頭:“我不吃。”
爪子的主人卻不依不饒,将手臂伸到最前面,雞腿在伊寧鼻前飄着肉香,看起來無比誘人。伊寧伸手撕了一片肉,放在嘴裏嚼了,剩下的雞肉被他塞到了狐貍的嘴裏。狐貍胡亂嚼了兩下,吐出一根雞骨頭,方才心滿意足地抱着肚子,眼睛眯成一條縫,躺在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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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寧揪着它的耳朵:“起來回去了。”
白狐貍慵懶地撓了撓胸前的皮毛,沖伊寧投過去一個不屑一顧的眼神。伊寧喊了幾聲狐貍都全不理睬,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養了一個活大爺。見狐貍半天都沒有動身的意思,他幹脆捧着狐貍兩腿,以暴力的方式拽着它往前走。
狐貍仍是不肯動。
伊寧氣急敗壞,狐貍卻是相當優雅地撫着胸前白毛,一派悠然閑适的模樣——伊寧表示,養了一個大爺的感覺更加深刻了。他只能也坐到一塊石頭上,貼着狐貍問:“你想怎麽樣?”
狐貍大爺眨了眨綠汪汪的眼珠子,很懵懂無知的樣子。
伊寧更無語了。他幹脆也不再理會狐貍,任他仰着肚皮曬太陽,自己也尋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順便查看了一下今日所得藥植的效用,暗忖着回去要煉制什麽樣的丹藥。
歇了約莫半個時辰,狐貍大爺才懶洋洋地從石頭上爬起來,小短腿兒邁向伊寧,若不是伊寧躲得快,他的爪子基本上要貼在伊寧臉上去了。伊寧問道:“你想怎麽樣?”
白狐貍伸出爪子抓住伊寧的粗布袍子,另一只爪子卻向着遠處點了點。伊寧定睛看過去,遠處并無任何異常,便疑惑地看向狐貍。
狐貍幹脆邁開腿,領着伊寧往那處走去。
遠看只是尋常的景致,近看時卻顯得無比古怪。先不說那每隔一步便要重樣的花朵,便是花朵之中扇着翅膀飛行的蝴蝶都好似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大石、灌木、蟬鳥……細細看來極是和諧,卻又太過相像,反而透着難言的古怪。
就在伊寧疑惑不解時,天幕之上投下一道光芒來,正對着這一處中心的位置。大石、蝴蝶等在這一刻由兩個影子變為一個影子,一人一狐所在的秘境也好似在這一刻重疊了起來一般,衍變成了一條薄薄的膜,那膜舒展開來,伊寧再去看時,就發現自己眼前已經換了一方天地。
縱是他定力驚人,此刻也不由激動起來。
是了,那元嬰真人能以空間之力将秘境開辟在丹界,那這處秘境,豈能不含有空間之秘?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21 洞府
按捺下心頭的激動,伊寧行走時比之先前更加小心注意,邁步時,更是時時警惕着四周,不肯有絲毫閃失。他本就不是張揚之人,乍聞秘境失而複得或許有些失态,但到了此刻早已恢複過來,面色十分平靜。白狐長長的尾巴掠過地面,綠眸中偶爾閃過一絲不耐的情緒,見伊寧速度加快,它也不肯落後,緊貼着伊寧,從始至終保持着一臂之距。
越行越深,伊寧心內便越是感慨,真不愧是元嬰真人的洞府。
此人能将洞府穿破界域投入丹界之中,又能布下此等空間壁障,定非凡人。恐怕無涯雖有元嬰之名,但論及真正實力,恐怕遠遠不如此人。
且不說伊寧一路行來,依次經過藥植園、兵器室、藏寶閣,見識了諸多寶物,便是這路邊由靈氣澆灌而成的風景,也足以叫他大開眼界。伊寧在藥植園中取了許多珍稀的藥植,又挑了幾本适合火木屬性修士修煉的法決,又替于舒澤董銘二人挑了幾本,便不再多待,只向前走去。
白狐甩着尾巴跟在他身後,對那些寶物始終保持着興致缺缺的模樣。
“這處,應該就是那位真人的住處了。”伊寧默默思忖着。經過前面那些地方時,他并未受到什麽阻礙,唯有此處,從外表來看十分荒蕪,但牆面之中卻隐隐有靈氣透出來,伊寧不敢貿然闖入,只扔了一個石子稍作試探,果不其然,那石子被彈了回來。
伊寧默默比對着牆面與石子的距離……石子所彈之處距離牆面并不遠,說明禁制的威力并不算大。石子不行,若是他運靈氣硬抗呢?
想了想,他雙掌平舉,運起一半力量,對着那禁制直沖而去。
“煉氣小兒,也敢放肆!”就在伊寧靈氣觸及禁制的剎那,他耳畔轟隆一聲巨響,幾乎要将他耳膜震破。随着那巨響而來的,便是一股難以形容的震撼力量,排山倒海一般,壓着伊寧的身體急速後退。他蹬蹬退後兩步,全力抵禦才堪堪支撐住,口中卻不可避免地吐出血來,滴在草叢上,紅得刺人。
白狐卻在此時化作一陣風一般,接住了伊寧的身子。
伊寧喘了一口氣,坐在草叢上平複着呼吸,只一會兒便閉上了眼睛。
白狐綠色的眸子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它盯着草叢上那滴滴鮮紅,半天沒有回過神來。某一瞬間好似瘋了一般靠近那兩滴血,綠眸發亮,但下一秒,它就好似忽然反應過來一般,固執地轉過身子,靠近伊寧。反反複複好幾遍,白狐仿佛下了什麽重大的決定,尾巴掃過伊寧小腿,倚着他閉上了眼睛。
這是伊寧少有的吐血的時候。剛才那一場看似沒有掀起波瀾,實質上情形極為兇險,只要伊寧貪心一點使出全力,那反彈之力足以讓他修為全失。且若不是他為人警醒反應極快,恐怕他所面對的也不是吐兩口血那麽簡單。
然而就是這兩口血,都讓伊寧肉痛了起來。先前禁制的反彈之力太過強大,竟是逼出了他心頭之血……今日若是尋到寶貝安全回去也就罷了,若是尋不到,他恐怕得回去多修煉一段時日才能将這些血補回來。
伊寧睜開眼睛,任體內靈氣運轉一周,才站起身來,又打量着那牆壁。
以他的眼光,方才那禁制之力至少是金丹期以上才能發出的,而他如今不過是小小的煉氣期,又怎麽能将禁制打開呢?
莫非,仍與空間之力有關系?
伊寧擡眼看了看天空,穹頂之上仍是白雲飄飄,沒有一絲虹光落下的痕跡,再說若仍是空間之力的作用,這位元嬰真人又何須在之前便用了同樣的招數?這禁制,與空間之力應該是沒有什麽關系的。
一時半會想不通,伊寧幹脆站到一邊慢慢思索着禁制破開的方法。
有拿了特定的寶器靈氣打開的,亦有在禁制中間設置了破綻供人發覺的,還有特定血脈方能破解的……種種方式,不一而足。
那他眼前這個,應該是哪一種呢?
有了前面的損失,伊寧更加不敢沖動,反而更細心地打量起四周的情形來。牆面斑駁有苔藓的痕跡,頂上布着藤蘿,密密麻麻地幾乎遮擋住了伊寧的視線。他眯着眼睛,默想,若是這處住所沒有問題,那問題應該還在禁制本身。
伊寧低頭思考着,或許是他的視線太過專注,竟讓白狐以為他一直盯着自己,抖抖身上的毛,等着那雙綠眸無辜地看着伊寧。
伊寧無語失笑。
他該感嘆,自己竟然有一只比人還冷靜的狐貍麽?
鑒于白狐一只以來的高傲與不配合态度,伊寧也不知該如何界定自己于白狐之間的關系。若說是靈寵,他們之間反正沒有任何血契,若說是朋友,伊寧其實勉強有點認同的,可在他看來,白狐就算是朋友,也該是那種成天打擊人的損友。
瞧瞧他為了解開禁制急成這模樣,這家夥倒好,躺在草叢上打滾兒曬太陽,懶懶散散的樣子叫伊寧恨不得揪住他的尾巴打一頓屁股。
見伊寧仍是那副專注的視線,白狐也明白了他并非刻意盯着自己,慵懶地翻了個身,屁股正對着伊寧,欠揍到了極點。
還真是個大爺啊!
伊寧搖了搖頭,幹脆不理會白狐,盯着草叢,思索着那禁制的破解之法。
猛然間,伊寧眼中閃過一道光芒。他身子往後退了幾步,又撿起一塊石子,沖着那禁制扔了過去。每扔一塊,他口中念念有詞,将扔時的距離與反彈之後的距離比對了一番,再嘗試了幾遍,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這一次,他自然不敢像先前那樣冒失。先是試探性地洩露了一絲靈力于雙拳之上,再着力于先前探測而出的一點,他雙手慢慢觸及禁制,一點一點地增加着靈力,雙目卻緊緊盯着禁制……待發現沖破時并無先前的阻力,禁制猶如開了一道口子一般慢慢破開之後,伊寧心中一喜,知曉自己的謀算應該是成功了。
雙手有如沖破河流一般,到最後一步時,阻力自然最大,但伊寧周身靈氣仍然很充沛,只需往手上施加一點壓力,那禁制便随之順利破開了。
伊寧探身而入,白狐一直緊緊盯着伊寧的動向,見此情景也是飛速一躍,跟在伊寧後面跳了進去。
剛進入時,伊寧眼前一片純黑,慢慢往裏走,才有亮光露出來,伊寧的視野也才漸漸清晰了起來。原來,外間看似是一間石屋的居所,內裏卻是另有一番乾坤。這分明是辟開了一座山挖出的環形山道,每繞一個環便有一處小的洞窟,洞頂上一盞小油燈供着光亮,地面鋪着一層厚厚的白玉,每一處洞窟都有着模樣絕不相同的寶貝,比之伊寧在洞外看到的,卻又精致了許多。
麒麟之血、地獄魔犬之牙……前者無論是煉丹煉器或是直接吞服均有極好的效果,後者防禦力驚人,便是元嬰修士都不能輕易斷開,除了這兩者之外,伊寧甚至在一處洞窟內看到了一棵長在玉石上的靈樹,那泛着白光、霧氣籠罩的果子幾乎在瞬間就吸引了他的眼球,伊寧毫不猶豫地摘了幾顆存起來,要知道,這果樹對于木屬性修士而言,簡直是求之不得的至寶。
各樣寶貝幾乎讓伊寧眼花缭亂,不過他也只拾取對自己有用的,若是沒有用處的,他看也不看一眼。一是因為他沒有那麽貪心,二則是這元嬰真人于空間一道頗有專長,這處洞府必然會從丹界移到別的地方,他這麽做也是為了以後尋找機遇的修士着想。
“這是什麽?”轉角來到一處洞窟,伊寧對那石桌上擺着的褐色的物體很好奇……自重生以來,他也研究了一些奇物志,或是從其他人的只言片語中推出某些寶物的模樣功效,但這褐色物究竟是什麽,他卻從未見過。
若是這褐色物他不認識也就罷了,但身後白狐忽然跳起來,死死盯着褐色物的模樣卻是挑起了伊寧的好奇心。他很了解白狐,這家夥先前對那些靈草靈果的态度很不屑一顧,現下卻對這褐色物體無比渴求……那這褐色物體,定非凡物。
伊寧率先一步拿到褐色物,在白狐鼻子前甩了兩下,看到狐貍大爺甩着爪子一副焦躁不已的模樣,伊寧心中暗爽。
白狐沖伊寧翻了個白眼,尾巴卷起伊寧的手,從伊寧掌心将那褐色物體取走之後,方才甩開伊寧的手,屁股對着伊寧,十足十傲嬌的模樣。。
下一秒,它竟是直接将這褐色之物塞進口中,稍微嚼了一番,就吞進了肚子。
作者有話要說: 寫的時候真打算寫清冷攻的,寫寫就變成了小蠢萌,救命!
☆、22 異變
伊寧皺眉,出聲道:“這東西可以直接吃麽?”
然而思考了一番,他還是收回了快要脫口而出的斥責。人類修士有丹師輔助煉丹,将天材地寶的效用發揮到極致,而妖獸雖然天賦異禀,但在修道一途上的花樣卻是遠遠不如人修的,他們又怎麽會煉丹,怎麽會用法器,遇上寶貝,還不是吞吃了事?
他靜靜打量了一番白狐的情況,思忖着若是真有什麽異狀出現,他定然是要為這家夥護法的。
白狐已然如人一般蹲在洞窟一角,閉上狐貍眼,陷入了苦修之中。伊寧在他身周布下一道禁制,随後坐在一旁靜靜守着白狐。
異變是在一個時辰後出現的。
吞吃了褐色物之後,約莫一刻鐘的時間,白狐整個身形便擴大了數倍,尾巴也一條接着一條竄了出來,伊寧早已見識過白狐這般模樣,因而也不覺得詫異,反而更加仔細地盯着它,唯恐出現問題。
“滋滋滋滋……”怪異的聲音忽然在洞窟內響起,伊寧眸光一閃,一個箭步便躍至白狐身側,将它從頭到尾查看了一番。白狐長尾已由原先的三天長至五條,身形比之先前也大了許多……最讓伊寧擔憂的,卻是它極其不穩的呼吸與他體內爆發出的絲絲熱氣。
或許根本就不是一點熱氣,眼下的白狐,分明變成了一個真正的火爐。
洞窟一角已被它龐大的身軀填滿了,白色的皮毛透着淡淡的粉色,伊寧略靠得近些,額頭甚至有細汗冒出。随着時間越久,白狐周身的熱氣便越充沸,伊寧隐隐都有一種快被灼傷的感覺。
而觀白狐的模樣,眼下它定是非常不好受的。
那雙往日總透着不屑之意的眸子此刻緊緊閉着,精神無比的雙耳也是耷拉着,皮毛上的粉色仍未散去,反而好似比先前更深了一般。
伊寧正欲破開禁制,但在靠近的一瞬間,他又忽然遲疑了。
或許他應該選擇相信白狐。從它把他從血池救下來的一刻,伊寧就知曉白狐絕非普通的妖獸,而之後白狐極有靈氣的表現以及多出來的幾條尾巴更是印證了他的猜測……白狐既然主動吞下了那褐色物,說明它心中應該是有把握的,若是伊寧貿貿然出手,恐怕相救不成,反而于它有害。
伊寧握緊了拳頭,眸色漸漸銳利起來。他雙眼一眨不眨地鎖定着白狐,唯恐錯漏了分毫。
一日,兩日……洞窟內始終是一片晦暗不明的情形,到了最後,伊寧也懶得算計他究竟守了白狐幾日。他只知,在熱氣飙升至極點時,白狐整個身形膨脹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汗水如同雨水一樣紛紛落下,甚至有許多滴到了伊寧身上,就在他以為白狐會出事的時候,它身上的熱氣卻是慢慢散去了,皮毛也回複了雪白的顏色,它的尾巴定格在五的數字,看起來就和初入洞窟時差不多。
但伊寧卻分明察覺到,白狐周身的氣勢比之先前不知強了多少倍。
心知白狐已經恢複了正常,伊寧心下稍安,卻還是不敢去休息,仍然坐在一旁守護着禁制守着這白色的一團。這一守,又是漫長的時日過去,
那雙綠色澄澈的眼眸是在某一天的早晨睜開的。伊寧感覺到清晨的氣息在他身周打着轉,正要去看看白狐的情形時,便對上了那雙綠瑩瑩的眸子。
伊寧心中一喜:“你恢複了?”
直到此刻,鋪天蓋地的疲憊感向他席卷而來,仿佛要把過去數日的損失都補償回來似的。他也卸下了所有心防,倚着牆壁,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他自然錯過了那道成熟卻又更加複雜的目光。
白狐——或許該叫他越重淵,越重淵從修煉中清醒過來時,便與那雙緊盯着他的目光正面相對。那眼神中有擔憂有欣喜,也有紅紅的血絲和難以言說的疲憊,那是越重淵此生以來見過的為數不多的純然眼神。修為跌落到最低點時,他自然沒有太多關于過去的記憶,但是憑借着在這人身邊汲取到的力量,他的修為漸漸增長,關于過去的記憶也慢慢複蘇了。
然而比之他的記憶他的身份他的修為,更讓他迷惑的,卻是身旁這已然入夢的人修。
為什麽這個人會守着他這麽久?
越重淵一向是孤傲的,于他而言,情緒是這世間最難理解的東西,他也不知曉,人類的七情六欲為什麽會那麽複雜。吞下九轉靈膏之後,他自己也沒有料到藥性居然會那麽強烈,強到以他現在的實力很難吸收,甚至還可能有性命之危……但就在他修煉到了最危急的關頭,他卻感覺到了一股無比熟悉的氣息,環繞着他緊貼着他,讓他腦子一瞬間沉靜了下來……然後,他就突破了。
自始至終,他都能感應到那股氣息一直陪伴着他。
那股氣息一點都不強勢,始終是柔和的淡淡的,就如同溪水一般,一點一點洗濯着越重淵的心靈,讓他有種被保護的感覺。
被保護?越重淵輕嘆,他度過了無數歲月,從幼年起,便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
但是潛意識裏有個聲音告訴他,這個年輕修士的力量盡管微弱得不值一提,但他确實是在竭盡所能地保護着他。
越重淵視線微微下移,聚焦着伊寧的睡顏。
因為數日的不眠與苦守,伊寧身上粗布衣服早已沾上了黑灰,唇角幹裂,甚至入睡時,他眉頭都是微微蹙着的。越重淵鼎盛之時男仆婢女不計其數,個個都是各族精挑細選呈上來的美人,但他分明覺得,便是那腰肢輕盈面目如畫的少年,也不敵入睡之人萬一。
這少年的肌膚透着瑩潤的光澤,眉眼雖非絕色,卻讓他覺得分外順眼,潛意識裏便有一種一口親上去的沖動。
親上去?!
越重淵被自己的想法驚呆了。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越重淵更加疑惑,自己并非好色之人,怎麽會有這樣的沖動?
難道是在伊寧身邊久了,為他的氣息所擾?
越重淵一張狐貍臉幾乎都要擠瘦了,都沒弄清楚方才突然而來的沖動究竟是怎麽回事。然而,他素日以來就極少思索這樣的事情,便也不再糾結,胡亂編了個理由自己騙自己,也就放過去了。默默縮回了自己另外長出來的四條尾巴,只留一條在外面,再蜷着身子,縮小再縮小,把自己團成一個球,安安靜靜地在伊寧身邊睡着了。
他還是覺得這樣躺着舒服,綠色的眸子睜了一會兒,很快閉上了。
越重淵并不知曉,很多時候,習慣是會成自然的。
伊寧這一覺睡了個天昏地暗。凡人界都傳修士能翻雲覆雨排山倒海,基本上所有傳奇的經歷都往修士身上套,修士雖然不是神仙,卻遠遠賽過神仙。這也是為何許多凡人擠破了頭都要把子孫送入仙門的緣故,別的不說,便是那些資質不好的修士在凡人界中都能呼風喚雨,不是被敬為國師就是被冠以“神仙”的稱號。然而,準确說來,真正有本事的都是盤踞一方的大能。
伊寧離那個境界還遠得很。作為一個小小的煉氣期修士,他還遠未達到無須休息的地步……因而醒來時,看到自己腫了半邊的臉,伊寧也沒有太過驚訝。敷了一點藥渣在臉上,再洗淨,腫自然也就消了。
站起身來時,他踢到了白狐露出來的軟肚子,小家夥哼唧了兩聲,卻還是不肯睜開眼睛,仍然呼呼大睡着。它這模樣,竟好像比伊寧這個幾天沒睡的還要累。伊寧無語地瞥了它一眼,也就由着它去了。總之他是人,不是狐貍,他不能拿人的那一套準則來要求一只狐貍。
洗臉洗到一半,狐貍就醒了,狹長的眼睛露出了一條縫,卻只肯躺着,不想爬起身。
伊寧洗幹淨臉,眼光掃到自己髒兮兮的衣服和手臂……作為一個非常重視自己外表的修士,他表示,髒污是最不能容忍的東西。
幹脆使出法術将自己全身上下清潔了一番,換上新的衣袍——當然這一切都沒有避着某只躺着裝死的動物,伊寧看着此刻的自己,唇角勾起一個滿足的笑容。
他把動物看成動物,動物卻不是真正的動物,就在伊寧換下衣服的剎那,白狐貍全身的毛都豎了起來,綠眸時而睜開時而閉上,越重淵不斷警告着自己不要胡亂看,但眼睛卻仿佛不受控制一般死死盯着那光潔無暇的後背,心中默想着,身前又該有着怎樣的風情。
伊寧動作極快,越重淵睜眼閉眼的瞬間,他已經換好了衣服。越重淵不斷鄙視着自己,心頭的疑惑卻更深了。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最近娛樂圈真是太熱鬧了,每天看八卦根本停不下來
☆、23 看見
“醒了?”睡了一覺的伊寧一掃疲憊之色,興致勃勃地捏了捏越重淵的兩只絨毛耳朵,見那雙綠眼睛裏閃過迷茫和憤怒的神色,他哈哈一笑,輕輕拍了一把越重淵的腦袋,也就放過了他。
一人一狐已在此間待了太久,然而這一處洞窟分明不是山道的最裏層,且一路行來,每到一個新洞窟,寶物的品質便要強上一層,九轉靈膏那等奇效,竟也并非此間最珍貴之物,一人一狐便也對最裏面的寶物更加好奇起來。半絲猶豫也沒有,伊寧開路,越重淵跟在他身後,一如既往。
下一個洞窟,伊寧搜羅了一瓶玉琰丹,玉琰丹對于擴張經脈有奇效,擴張經脈後方可蓄得更多靈力,修士進階時也能多一分把握。玉琰丹是七品丹藥,伊寧前世尚不能煉制,今生自然更不可能。這一瓶中足足有十丸丹藥,成色雖非頂階水準,但對于金丹期以下的修士而言,卻是十分難得的良藥。
往裏走了兩步,伊寧心跳猛然間有些加快了,一股奇妙的感覺在他心中慢慢形成,擾得伊寧有種停下腳步的沖動。他手扶着洞壁,雙腿遲疑地縮回去一點,表現得一點都不明顯,但卻還是被跟在他身後的越重淵發覺了。
他有些擔憂地望着伊寧。
伊寧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頭頂,他此刻還不知曉越重淵的身份,還把他當成白狐來對待。越重淵雖有些不忿,然而想起伊寧平日裏對他的好來,終是沒有把腦袋縮回去。
伊寧當然沒有察覺到越重淵的糾結,他的視線穿過半圓形的洞窟,只看到了對面同樣粗糙的洞壁。他略微有些失神,隔了一會卻又想,那種感覺雖然有些奇妙,卻并沒有危險的暗示,應該不會危及自己的生命。
伊寧還是選擇了前行。
果然,他們真的到了那元嬰真人洞府的頂點。在他們面前的,再不是環形的洞窟,而是一堵嚴嚴實實的牆。洞中什麽寶貝也沒有,唯有一個碩大的銅鏡穩穩地立在地上。
光線猛然間彙聚鏡面上,伊寧的身影就那般清晰地映照在鏡中,沒有一絲錯亂。至少在越重淵看來,鏡子裏的伊寧就是伊寧。
然而伊寧卻有些愣神。那鏡中映照的,一幕幕呈現在他面前的,分明是前世的自己。從那一道落雷開始慢慢回放,到他血液被抽幹,到他戀上嚴禦,到他加入玄機門……一直到他在伊家陪伴着父母的那段無比幸福的時光。伊寧的視線逐漸嚴肅起來,因為鏡中的影像還沒有停,仍然倒映般地轉動着。他看到了,自己嬰孩時傻乎乎的模樣,那個被人放到母親床上的早晨,還有那個看不清臉的蒙面黑衣人。
他果然不是父母親生的孩子。盡管對于這樣的可能伊寧已經有了準備,但他心口還是有陣陣鈍痛。
他以為他已經足夠強大,可以勇敢地面對前世的風雨,但是直到此刻他才發覺,自己根本就不是那麽勇敢。
怎麽還有東西?伊寧眸子漸漸眯了起來,他注意到,銅鏡中的場景好似被什麽東西幹擾了一般撥了回去,慢慢地又從伊寧出生之時重放到死亡之時,就在那道驚雷落下之後,伊寧瞳孔猛然一縮。
他看到了什麽?他看到了前世他死後發生的事。無涯煉成九級丹藥之後,天水閣的地位逐漸壓過其他兩宗,變身丹界第一大宗門,甚至在三千世界都有了不小的名氣;嚴禦順利沖破了金丹期,娶了掌門樓遠鶴的女兒為妻,又在樓遠鶴退位後順利接下掌門之位。他有野心,又有謀算,天水閣在他的帶領下越來越興盛,他的實力也越來越高,甚至成了聞名三千世界的一方大能。
那些害他死去的人,卻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勝利的成果……他們受人尊敬,活了比他長十倍百倍的年紀方才逝去,憑什麽?
伊寧目中的狠戾讓一旁的越重淵呆住了。他緊緊盯着伊寧,卻發現一向清朗如皓月的少年此刻卻是牙齒緊咬,手指顫動,偶爾洩露出的憤恨意味幾乎将他整個人都淹沒了,那張臉上的情緒讓越重淵腦子一熱,不顧自尊飛速爬上伊寧肩頭,扯着他的衣服又咬了他一下。
伊寧感覺到肩頭的刺痛,略微遲疑了一下。眼神一轉,他就瞥見一雙水潤的綠眸擔憂地看着自己。伊寧笑了笑,接過越重淵的兩只爪子,輕輕撓了一下:“我沒事。”
他怎麽會有事?
再去看時,銅鏡已經化作原先古樸的模樣,根本看不出任何不同尋常之處。又有誰知曉,有人會在這鏡中看透前生?伊寧唇角勾起一個冷冽的笑意,他怎麽可能有事?沒有親眼看到前世的仇人們痛苦,他都會好好保護着自己,好好活着。
盡管伊寧的情緒不複剛才那般激動,越重淵卻覺得身子驀然一顫,似乎有一種更強烈的情緒籠罩着伊寧,幾乎可以說是一種執念。他莫名地有些擔憂,又有些心疼,盡管擡頭只能夠到伊寧的脖頸,他還是把腦袋貼了過去,似乎這樣,他心裏就會好受一點。
然而,默默貼近的時候,感受着這少年的體溫,越重淵只覺得無比舒适,甚至少年的氣息打在他皮毛上的時候,他的心跳好似漏了一拍。
狐貍只覺得自己的面頰忽然熱了起來,滾燙滾燙的讓他很不适,可他又舍不得把身子從伊寧身上挪開,只能一面唾罵自己一面閉着眼睛享受着。
嗯,真舒服!
喂,你真賤!
越重淵覺得,自己應該得了一種普通妖獸不會得的病。
想到這種可能,越重淵的第一反應是疑惑,可是想了想,他有什麽好害怕的?他本來就是不普通的妖獸,怎麽會得普通妖獸才會得的病?
鏡面上的景象已經消失了很久,可是伊寧仍然一眨不眨地盯着銅鏡,似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