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生
天上有個神仙,長得好看,嘴卻臭得很,遂得一“刀子嘴”的稱號。可惜此仙并不兼備豆腐心這一美德,所以十分不招人待見。
由此,刀子嘴就時常被穿小鞋,好事不找他,壞事總想他,這不,刀子嘴今天又下界了。
這次刀子嘴奉命去除只壁虎精。壁虎,乃四腳蛇也。可天上地下那麽多四腳蛇,到底要抓哪只呢?幸好,刀子嘴有太上老君給的提示。
“四腳的,沒尾巴,獨眼。”
刀子嘴撓撓頭頂,心道,麻煩了。
他先是叫出了土地公,要了登記本地妖精的花名冊,看了一遍,沒有。土地公告訴他,城東區有家桑拿房,裏面有只叫大白的狐貍精,冊子上沒登記的外地妖精都歸它管。
刀子嘴花了半天時間找到了城東那家桑拿房,進門還沒來得及問哪個是大白,就見群蝴蝶精一窩蜂湧上來,東拉西扯地問,“哎媽呀眼熟大哥,來做項目啊?”“做啥項目啊?來個大保健呗?你長得這麽俊給你打八八折。”
刀子嘴哪知道它們說的是些什麽,被這麽熱情的招待還有點兒不知所措,直到被壓在桑拿床上,他忽然記起來自己是來幹嘛的。
“你們這兒有個叫大白的?”
“嗯呢呗,俺們老板。”
一旁的蝴蝶精已經把瓶瓶罐罐擺上床邊。
“把它叫過來,我,我,我去!你扒我褲子做什麽!”
刀子嘴感覺下身一涼,趕緊拽緊了自己的褲腰。
蝴蝶精笑嘻嘻壓上來,“俺們老板可不會做按摩,一看你就是第一次,別不好意思啊,一會兒我輕點。”
哦。刀子嘴懂了。
他一腳踹翻蝴蝶精,“狗眼不識泰山的東西!在本仙君還沒收你之前趕緊吧管事的狐貍精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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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精是只新晉級的小妖,從沒見過神仙,刀子嘴這一怒着實将它吓了一跳。妖精都怕仙威,更何況是只剛學會化人形的小妖。
蝴蝶精受了刺激,登時兩眼一翻,砰!一聲顯了原形,兩片小翅膀飄飄悠悠就落到了地上。
刀子嘴雖然沒有豆腐心但也不會作惡,畢竟是是神仙都是慈悲為懷。他将蝴蝶拾起來放在手心,吹一口仙氣,那蝴蝶精又恢複了人形,刀子嘴将它擺在床上,走了。
桑拿房老大狐貍精大白,雖身為一只以九尾為目标的三尾白狐,卻也是頭一次見到活的神仙。她将刀子嘴請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坐穩,狹長的狐貍眼對着刀子嘴一個勁兒打轉。
一會兒想,神仙是不是都這麽俊?
一會兒又想,也不知道神仙介不介意讓我摸一摸。
最後還想,這麽好看的神仙,要是能讓我吃下肚就好了。
想到這,狐貍精不由的伸出舌頭舔了舔嘴邊的口水:“仙君要找的是一條獨眼斷尾壁虎精呀?”
刀子嘴點點頭。
狐貍精一拍掌,笑道:“真巧,我們這兒還就有這麽一只壁虎精。”
刀子嘴道:“那很好,就讓它來見我吧。”
狐貍精眼睛一轉,神色為難下來,“可惜它最近回老家上墳,不在本地。”
刀子嘴覺得有趣:“這妖精還有爹媽?”
狐貍精白眼一翻:“我們是沒有,可他有,還年年都去,誰知道是給爹媽上香還是會小情人去了。”
刀子嘴聽到這裏,就越發的想要見見這只“重情重義”的壁虎精,于是他擡起屁股要走,狐貍精忙上前攔住,生拉硬拽地将刀子嘴重新塞回椅子裏,“仙君既然找到了就不急在一時,它的家在這裏,總是要回來的,不然他兒子怎麽生活!”
“它還有兒子?”刀子嘴問。
狐貍精說:“對呀,他有個兒子,叫小黑,不知道是撿的還是跟哪只妖精偷生的,長得那叫一個醜,哎呀實在太醜了!”
狐貍精說着做出一副痛苦至極地模樣,刀子嘴認為這狐貍精很不厚道,它自己長得也不咋地居然還以貌取人。
及至到了第二日見到壁虎精的兒子,刀子嘴才理解狐貍精的那份痛苦。
壁虎精的兒子長得活像一顆豆芽菜,大腦袋,瘦削的身體,個子才到刀子嘴的腰,嘴巴又長又大,眼睛使勁的往外凸着,讓刀子嘴不得不懷疑這小妖精的媽是不是只蛤蟆精。
壁虎精的兒子小黑沒拿正眼瞧刀子嘴,只跟狐貍精說話,他管狐貍精叫“白姨”,可他的白姨正表情痛苦,恨不得馬上沖出房門死都不願再看小黑一眼。
好在刀子嘴也同樣忍受不了這小妖精的醜,在詢問了壁虎精何時回歸後便匆匆離去,至于小黑的敵意,刀子嘴完全不在乎。
不解的是,離別之時,一句話都不說的小黑居然主動拽住了刀子嘴,問了句莫名其妙的問題,“你是他嗎?”
刀子嘴不明所以,小黑有些失望。
轉眼間三日後。
大白告訴刀子嘴壁虎精回來了。刀子嘴打着呵欠從被窩裏爬出來,最近他總有些懶散,
可惜這壁虎精并不是刀子嘴要找的那只,雖然同樣是獨眼,同樣是斷了條尾巴,可太上老君的提示板顯示并不是這只。
刀子嘴就郁悶了,大白還是笑嘻嘻的寬慰他,請他多留兩日,刀子嘴急着要走,然而就在要走的頭天晚上,問題來了。
大白帶着一衆蝴蝶精施法将刀子嘴困在了房間裏,刀子嘴這才發現原來大白一直在打自己的注意。
生吞神仙可是大罪,要遭雷劈的!
刀子嘴不明白這只狐貍為何要冒如此大的風險?他就這麽篤定吞了自己就能捱過雷劫?
此時的刀子嘴被困在狐貍精的法陣中,仙氣越來越弱,到了第四天幾乎是連睜眼都費勁。
這時,一只蝴蝶飛了進來,刀子嘴不認得它,它卻記得第一天刀子嘴的不殺之恩,于是在蝴蝶精的幫助下,刀子嘴還是逃了出去,然而要恢複法力還需要幾天,一時間他想不到藏身之所,居然找到了壁虎精的兒子小黑。
小黑雖然不喜歡刀子嘴,可還是讓他進門,也就在這時,刀子嘴才發現屋子裏還有一人,可他急于逃命早已累得頭昏眼花,正倒下時被那人一手扶住,耳邊傳來句話,“是你嗎?”
這天夜裏,刀子嘴做了個夢,夢裏太上老君召他回去,說是任務換人了。
刀子嘴忘了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了,早上醒來,腦子裏空白一片,他覺得脖子上有些癢,伸手一摸,揪下一條四腳蛇。
那四腳蛇躺在刀子嘴的手心裏還在睡,肚皮一鼓一鼓,睡的十分香甜,刀子嘴發現這壁虎與自己要找的十分相似,獨眼,斷尾,于是他翻出太上老君的提示板,果然,燈亮了。
刀子嘴當即将壁虎摔向地,“呔!你這妖精要我好找!”
壁虎被驚醒,一骨碌從地上爬起身,張大嘴仰望着刀子嘴。良久,一粒淚珠砸到了地上。
“我終于等到你了。”
刀子嘴覺得這話有些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之前,也有人對自己說過,便問,“你認識我?”
壁虎抱着他的小腿使勁兒點頭,“你不記得我了?我們在三百年前一起過了幾十年,你還給我取了個名字叫陸知春,你說壁虎冬眠,你要我一直都待在春天,後來你死了,你不讓我去找你,可我一直在找,難怪我把地府翻遍了都沒找到,原來你真的是個神仙!”
刀子嘴越聽越覺得糊塗,他将壁虎拎起來放在手心裏,湊近看了看,誰料那壁虎支着兩條細腿站起身,“啾”的一聲親在了他的嘴上。
刀子嘴反手就是一巴掌,将壁虎打進了牆裏,摳都摳不下來。
狐貍精大白為找刀子嘴鬧得滿城風雨,而刀子嘴的法力尚未恢複不能迎戰,便将緝拿壁虎精陸知春的任務暫且放到了一邊。這樣一來,陸知春就高興了。
他每天都給刀子嘴講過去的事情,可刀子嘴壓根兒就想不來,他告訴陸知春,“神仙每次下界的記憶都會清零,回到天上以後什麽都不會記得。”
陸知春雖然失望,卻還是抱着一丁點僥幸心。久而久之,刀子嘴被他念叨得心煩,權當聽了別人的故事,居然還覺得很有意思。
有一日,他在第無數次将陸知春踹出被窩後,又将它從地上拎起來,饒有興趣地問,“你兒子是怎來的?”
陸知春躺在他手心,舒服地翻了個身露出自己的白肚皮,“它是我的斷尾,有一次我跟一只快修成仙的老妖精鬥法,我輸了,就斷了條尾巴給它,它吹了口氣尾巴就成了個小孩,還給我說以後這條尾巴能救我。”
刀子嘴問:“這麽厲害,那只老妖精呢?”
“被雷劈死了。”陸知春轉身,四腳着爬出刀子嘴手心,“最後一次天劫沒過去,找到它的時候只剩下一把灰。”
刀子嘴有些難過,雖然神妖殊途,可對勤奮的妖精他還是挺喜歡的,于是問陸知春,“你就不想有什麽建樹?”
陸知春躺在了枕頭邊上,說:“不想,老妖精修了三千年還不是一道雷劈下來就得滾去地府投胎,以前我一直想找你,所以不想去投胎,現在找到就更不想了。”
又有一日深夜,刀子嘴困得上下眼皮打架,可每每翻身都差點壓死躺在身邊的陸知春,于是發起火來,“你這廢妖連個人形都化不出來!”
陸知春說,我能啊。
刀子嘴道,“那你倒是變啊!”
陸知春砰!一聲變成個豐乳肥臀的姑娘。
刀子嘴一巴掌呼上去,“變态!換一個!要男的!”
陸知春好脾氣說,“好。”
砰!一聲。
刀子嘴恨不得一腳将他踹飛,“你鼻孔這麽大是要吓死誰嗎!再換!”
砰!
“腰太粗了!手再大一點。”
砰!
“臉長一些,頭發短一點。”
砰!
“太醜了!重來!”
砰!
砰!
…
最終,刀子嘴失去耐性倒頭就睡,再也不理一旁的陸知春。
這時,又傳來一聲,砰!他卻懶得再睜眼。床邊的陸知春拉了拉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臉,最後親親他的嘴,如果刀子嘴肯在這時睜開眼,他一定會見到一張自己最滿意的臉。
可惜陸知春并沒有維持太久,不一會他就又變回真身,盤在刀子嘴身邊睡着了。
雖然已經共同生活了很多天,小黑還是不待見刀子嘴,刀子嘴總逗他,還給它起了個外號叫“小尾巴”,整天小尾巴來,小尾巴去的,搞得一邊的本體醋性大發。
于是某日,本體出門打醬油回來,見刀子嘴正抱着自己的尾巴念故事。
陸知春一氣之下掏了五毛錢給自己的尾巴,将他打發走。
刀子嘴拍拍手起身,什麽話都不說。當神仙的第一條是什麽來着?對了,就是斷了七情六欲。
可神仙雖然不會有七情六欲,自己呆久了也會寂寞,于是寂寞的刀子嘴就跑去找陸知春說話,“你說我當時怎麽就沒留下一兒半女?”
陸知春心道,你還想怎地?
刀子嘴捧着臉說:“我年紀輕輕就得道,連一兒半女都沒有留下,想來居然就這麽斷子絕孫了。”
“你想要孩子?”陸知春問。
刀子嘴搖搖頭:“是我造化不到。”
陸知春淡笑,“你可真是個神仙。”
刀子嘴嘆息,“苦海無邊。”
陸知春固執:“我不回頭。”
刀子嘴搖搖頭,就不再說了。
陸知春卻想起什麽,放了手裏的報紙道,“你看,我給你變個戲法!”
只見陸知春憑空一抓,手掌在刀子嘴眼下打開,出現一粒小珠子,湛藍的,散發着陣陣香氣。
刀子嘴拿起來看了看,對陸知春喜道:“你從哪兒弄的這個?”
陸知春一臉得意:“跟別的妖精換得,我有一罐頂好的茶葉,那妖精嗜茶,就把這個換給我了,你吃了就能快點恢複。”
刀子嘴半信半疑,捏着珠子半天不吞,他問:“你不怕我有了法力就要将你押走?”
陸知春還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我更怕你被人欺負,快吃吧,吃了我給你看個好東西。”
刀子嘴吞下去,陸知春終于露出一臉高興的模樣,“上次你不是嫌我變人變的難看,你看這次。”
言罷,砰!一聲。
刀子嘴再見陸知春,他已變成副英俊高大的男子模樣,刀子嘴張着嘴看了那張臉老半天,才道:“不錯,真不錯。”卻只伸手拍了拍陸知春的肩膀,便回屋去了。
夜裏,法力恢複不少的刀子嘴在夢裏回了天界,他急急忙忙去了老君府,要了面轉世銅鏡,太上老君還是要他抓緊時間回天界,說是新派的人馬上就要下去了,刀子嘴連連點頭,揣了鏡子匆忙下界。
第二日,陸知春醒來時,發現刀子嘴的手裏捧着面銅鏡,它仗着自己是四腳蛇爬上了刀子嘴的肩膀,問:“這是什麽呀?”刀子嘴沒回答,陸知春卻在銅鏡中看了個真切。
鏡子中的一條四腳蛇正盤在一個光頭僧人的臂彎中打瞌睡,僧人身披一件破舊的灰袍,眉目極其清秀,他輕輕捧起了四腳蛇,嘴唇湊過去,四腳蛇一動,他便停止了動作。
這時,陸知春聽到刀子嘴對自己說:“換個模樣吧。”
陸知春道,“好。”它先跳到地上,而後,砰!一聲。
刀子嘴再擡頭時,看到的還是百餘年間最願見的面孔,他想,自己怎麽就給忘了呢?
于是,他伸手招了招赤身的陸知春。
陸知春走上前,弓下身,無限缱绻地用兩條手臂将刀子嘴勒進懷,下巴擱在人肩膀上,身體抖得不成樣子。
刀子嘴嘆氣,輕輕拍了拍陸知春肌肉緊實的手臂:“小妖,紅塵萬丈,以後就別再找我了。”
陸知春擁着懷裏人難受得喘不上氣,刀子嘴任由它将自己壓倒,騎上來,人來瘋似的撕扯,然後嘴堵住,腿被架高,刀子嘴皺着眉頭向後仰高脖子,緩緩閉上了眼睛。
小尾巴不敢進門,透過門縫他看到了那個快要被撞碎的神仙,他想起那天神仙講的故事結尾。
“所以神仙沒有七情六欲。”
“如果哪個神仙一不小心懂了這些,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