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力不足,紅玉又去找掌教真人了,所以在短暫的僵持之後,他們布下的百人劍陣還是被鬼面人破開,迸發出的強橫刀氣将他們甩開幾步,徒然吐血倒在地上。

恰在這時,風晴雪跑了過來,看到鬼面人時她手上的靈石手鏈忽然亮了起來。那是她哥哥送給她的,只要附近有她哥哥的蹤影就會發光,風晴雪就是因為有這條手鏈,才堅定地相信自己一定能夠找到自己的哥哥。

而現在,手鏈發光了。

九、鬼面人(三)

“哥哥……”

風晴雪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幾步,卻不想那鬼面人猛地回過頭來,面具下的眼眸射出冰冷得寒徹人心的目光,将風晴雪凍在了原地,動都不敢動一下。

“晴雪?她的手鏈……”歐陽少恭看到突然沖出來的風晴雪,也看到了她手上不停閃爍着光芒的靈石手鏈,心中對那鬼面人的身份已經有所猜測。

這人……難道是千觞?可是怎麽會,他現在不是應該在江都嗎?為什麽又和鬼面人湊到了一起?前世是因為他千觞才會被牽扯進來,可是今生為什麽還是這樣?

不說歐陽少恭心裏有多麽糾結,那鬼面人卻一步步地往風晴雪的方向走去,冷漠的眼神中帶着一絲探究,好像對這漂亮而又勇敢的小姑娘産生了莫大的好奇。而風晴雪卻眼睜睜地看着這個危險人物朝自己走來,她的腳就好像被釘在地上一樣無論如何都擡不起來。腕上手鏈的光芒随着鬼面人的靠近而愈發明亮,真相已經呼之欲出。

鬼面人走到了風晴雪面前,身體忽然顫抖了一下,出手迅疾如電猛地扣住了她的脖子,不斷地加大力氣想要掐死她,但又猶豫着沒有立刻就置她于死地。

風晴雪被扣住脖子,因為呼吸困難而眼前發黑,被抓住的地方也疼得不行,但是她更疼的是心,這個疑似是自己哥哥的人想要殺了她,如果他真的是哥哥……如果他真的……

風晴雪還未出手就被制住,此時正痛苦萬分。百裏屠蘇掙紮着勉強站起身,撿起掉落在不遠處的劍,催動靈力禦劍刺向鬼面人,鬼面人警惕地回身,只用空着的那只手朝百裏屠蘇揮了一刀,就将他的攻擊化解掉,還反将他打傷撞到歐陽少恭腳邊。

“屠蘇!”歐陽少恭忙蹲下-身扶着百裏屠蘇站起來,見他嘴角溢血,面色蒼白的好不狼狽,趕緊拉着他到一旁坐下,拍着他的胸口給他順氣,“屠蘇,你沒事吧?”

“我沒事,但是風晴雪……”百裏屠蘇強行運力壓下了胸口的窒悶感和翻騰不休的內息,有些擔憂地看向被扣住要害的風晴雪。

歐陽少恭藏在袖中的手已經慢慢握緊,若是那個鬼面人真要下狠手的話,他就不得不出手了。不過這樣一來他的實力就會暴露,他在百裏屠蘇身上下的功夫也就白費了。

對于百裏屠蘇,歐陽少恭還是抱着一分算計九分真心的,之所以會有所算計,是他性格使然,已經刻進骨子裏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改不掉了。至于這九分真心,也是一半愧疚,一半随心,說到底,他歐陽少恭還是前世那個自私冷酷的人罷了,只是這一世他想随性而活。上一世尹千觞曾說,這個世界上沒人能夠抵擋他歐陽少恭的魅力,只要他有心付出,哪怕只是一分也可以換得別人十分的真心。這一點在百裏屠蘇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現在他與百裏屠蘇的關系已經基本回到前世二人還未決裂時的程度,他實在是不願因為暴露實力而被打回原形。

歐陽少恭森森的糾結了,不過糾結中的他沒意識到自己的想法出現了偏差。如他所想,百裏屠蘇已經将他放進心底,怎麽可能會因為他實力極強就疏遠他呢?果然他就是智商太高,以至于情商的數值比較捉急啊!(作者被pia飛)

在歐陽少恭陷入糾結的時候,局勢又有了新的變化,鬼面人真的打算下狠手殺了風晴雪,但是千鈞一發之際,一道藍色劍芒劃破天際,淩厲浩然的劍氣帶着一往無前的氣勢刺向鬼面人,迫使他不得不松開抓着風晴雪的手閃身避其鋒芒。

劍芒轉瞬落在風晴雪身邊化為英俊沉穩的男子,一手攬住因為長時間缺氧而暈倒的她,一手執着長劍沒有絲毫花哨技巧地刺出,劍刃上缭繞的深藍色靈力陡然漲大化為巨大的劍影,氣勢洶洶地朝鬼面人的頭上劈下,那森冷的殺氣即使劍影未至也讓被鎖定的鬼面人寒毛直豎。

鬼面人長刀橫于身前,食指中指并攏在刀刃上掠過,那把本就氣勢凜冽的長刀頓時發出龍吟一般的清亮之聲,暗紅色的光芒在刀刃上游走,刻畫出玄奧而古樸的圖案。随後,鬼面人長刀直指天空,銀色的巨大刀影夾雜着驚人刀氣直沖雲霄,與那劍影正面相接,發出驚天巨響。

空氣中的靈力早已被刀氣和劍氣攪成一個無形的巨大漩渦,在劍影和刀影碰撞之時瞬間爆炸開來,強大得足以摧毀半座東淩峰的沖擊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差點沒把始料未及的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掀翻。

一擊不成鬼面人便要遠遁,但那出劍的男子卻不願意這樣輕易放過他,用空着的那只手迅速結印,禦使佩劍追至身前在他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傷痕,但沒來得及再多做什麽,長劍就已被鬼面人擊落,人也快速跑遠了。

男子收劍回身,低頭看了看暈倒在自己懷中的風晴雪,目光一轉,便看向了不遠處擋在歐陽少恭身前的百裏屠蘇,揚聲喚道:“屠蘇!”

百裏屠蘇原本正側身替歐陽少恭擋去那股無形的沖擊力,忽然聽到有人喚他名字,而且聲音極其耳熟,忙轉頭一看,愕然道:“大師兄?”

扶蕖的房間裏,風晴雪正躺在床上,一手搭在床沿,歐陽少恭在為她把脈,只探了一下便收回手,神情稍緩,對等在一邊滿臉焦急憂心的扶蕖道:“扶蕖師姐你放心吧,晴雪她身體并無大礙,只是內息有些混亂,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那就好。”扶蕖這才松了口氣,走到一邊去喝水了。

這裏是扶蕖和風晴雪的房間,歐陽少恭不好多做停留,替她把了脈後就離開了。因為風晴雪是女子,所以為了避嫌,她是與扶蕖住在同一個房間裏的,所幸扶蕖是掌教真人的女兒,待遇好房間大,兩個人住倒也不嫌擠,還能互相陪伴解悶,扶蕖對此也并無怨言。

這次鬼面人意圖盜取焚寂劍的事讓掌教真人大發雷霆,不僅重重斥責了紅玉,還懷疑上了曾入過劍閣的歐陽少恭,這可真是飛來橫禍,要知道前世歐陽少恭為了探路的時候掌教真人都沒懷疑過他,只是紅玉起疑罷了。好在掌教真人懷疑歸懷疑,但因為有百裏屠蘇做保,加上紅玉和陵越求情,所以并未就私自進入劍閣一事處罰歐陽少恭,但可以料想的是,未來的時間裏,他的生活大概會很“精彩”。

後山涼亭之中,陵越,也就是那名擊退了鬼面人的男子與百裏屠蘇面對面坐着,向來不茍言笑的冷肅面孔在對着這個被自己視為親弟弟的人的時候破地天荒地柔和了許多。

“屠蘇,我離開天墉城的這些日子,你過得還好嗎?陵端有沒有為難你?”陵越平緩了聲音問,那語氣那神情,活脫脫就是一個關心弟弟的好兄長模樣。

在面對陵越的時候,百裏屠蘇卻是有些拘謹,對于他的問話也只是以點頭作為答複。

沒辦法,随着年齡的增長,陵越的性格越來越沉穩嚴肅,說得好聽點那叫不茍言笑,說得難聽點就是整天板着臉好像誰欠了他幾千萬黃金一樣,只有在與百裏屠蘇相處時才會溫柔一些。百裏屠蘇小時候與陵越是很親近的,長大後這份親近雖然也不減,但還是多了些拘謹,就好像不夠出色的弟弟在過分出色的哥哥面前總是會有些別扭一樣,說白了也就是孩子心性,陵越深知這一點,所以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你現在長大了,可以保護自己,我就不再多過問。”陵越知道他不會真的向自己說陵端有沒有為難他,其他弟子又是如何厭惡中傷他,便順勢轉開話題,說起了歐陽少恭,“說起來,我看你對那個叫歐陽少恭的新弟子蠻親近的,聽紅玉姐說你也是因為他才會被罰在後山面壁半年,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到歐陽少恭,剛剛還不太樂意說話的百裏屠蘇卻在陵越話音剛落之時就急急忙忙地說:“師兄,這不關少恭的事,是我沒有保護好新弟子,還累他受傷,所以掌教真人才罰我的。之前我中了寒毒,是他撐着虛弱的身體在劍閣外跪了四個時辰才得以入劍閣借煉丹爐一用,給我煉制了解藥。少恭他很好,師兄,你不要……”

“停!”陵越伸手止住他的話,又好氣又好笑地說:“我不過是問了一句話,你居然這麽着急地替他辯解。屠蘇,你這還是第一次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你知道嗎,你方才的樣子就好像一個正在為丈夫辯解的妻子,生怕別人不相信似的。”

“師兄!”陵越的比喻實在是太崩壞了,百裏屠蘇忍不住眼角一抽。

“好了好了,我跟你開玩笑的。”再說下去百裏屠蘇大概就要生氣了,陵越打住了自己一點也不好笑的玩笑,神情一斂,正色道:“你剛剛說的,紅玉姐已經告訴我了,照你們兩人所說,這個歐陽少恭确實是個不錯的人。只是我怕,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心算計。”

“少恭不是這樣的人。”百裏屠蘇這句話幾乎是脫口而出,說完又補充道:“我相信他,我身上沒什麽可圖的,如果他真的是有心算計,接近陵端,不是比接近我要好得多嗎。”

陵越聞言,神色微愕,愣了片刻後才哭笑不得地說:“你和紅玉姐怎麽說了一樣的話,不是串通好的吧?既然你們都這麽說了,那我也就不再多問,只是你心思單純,萬事還是要小心謹慎,不要太輕易相信別人,知道嗎?”

“我知道了。”百裏屠蘇點點頭,心中因為陵越的關心而泛起淡淡的暖意。

十、幽都婆婆

風晴雪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她捂着額頭坐起身,一轉頭便看到了窗邊倚在榻上的歐陽少恭,他手執古卷,身上被霞光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帶着清淺微笑的臉龐朦朦胧胧的好像隐在霧中,看不清卻更加吸引人的目光。微垂的雙眸清潤澄明,眼底仿佛灑滿了漫天星光,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落日的餘晖似乎從歐陽少恭的身上彌漫開來,鋪灑了一地鎏金碎芒,用陷在陰影中的另一半形成了強烈的對比,營造出幽靜清冷的氛圍。

房間裏滿室寂靜,只有歐陽少恭偶爾掀起書頁才發出一點響聲。放在中間的青銅香爐中升起袅袅輕煙,淡雅的香氣飄滿了整間屋子,慢慢地平複了風晴雪迷茫浮躁的心情。

已經醒過來的風晴雪并沒有出聲打擾沉浸在古卷中的歐陽少恭,而是抱膝坐在床上,歪着頭靜靜地注視着神情平靜柔和的他。好像這樣做,她也能夠像他一樣擁有這樣悠然淡泊的心境,不會被世俗煩憂侵擾。

這樣安定的感覺,風晴雪只曾在她的大哥身上得到過,她以為今生都不可能再感受到這樣的平靜了,沒想到今天卻再度得到了這久違的感覺。

這樣的寂靜,一直維持到歐陽少恭把書放下,不經意地回眸望見風晴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然後才不解地出聲打破:“晴雪,你什麽時候醒的?怎麽也不叫我。”

有些遺憾失去了這種安定感的風晴雪直起身子,說:“沒有啊,我剛醒。對了少恭,你怎麽會在我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不,确切地說,這是屠蘇的房間。”歐陽少恭走下軟榻,走到桌邊倒了杯水遞給風晴雪,然後對不明覺厲的她解釋道:“方才在那個鬼面人負傷離開後,又有一撥戴着鬼面的人沖上天墉城,分成兩路,一路吸引衆人的目光,另一路則是潛入了弟子居所,被在房間裏守着你的扶蕖師姐發現,就與他們交起手來,毀了許多間房子後,扶蕖師姐被打傷此時還昏迷不醒,而那幾間被毀的房子裏就有你和扶蕖師姐的房間。因為弟子居所被毀壞了很多間房子,已經沒有空房了,所以紅玉姐讓你在先這裏休息,過幾天再給你安排新的房間,所以你就在這兒了。”

“原來是這樣……等一下!你說扶蕖師姐受傷了?”

“是啊。”歐陽少恭點點頭,又道:“扶蕖師姐被潛入弟子居所的那一路戴着鬼面具的人打傷,而且傷得不輕。不過我已經替她診治過了,也給她煉制了療傷的丹藥,還有大師兄在幫她調理內息,已經沒事了。”

“哦……”風晴雪應了一聲,還是覺得很擔心,于是下床穿了鞋,對歐陽少恭說:“少恭,扶蕖師姐現在在哪兒?我想去看看她。”

“她現在在大師兄的房間休息,掌教真人和大師兄他們都在那邊,我跟你一起過去吧。”歐陽少恭道。

“好。”

陵越的房間裏,已經出離憤怒的掌教真人怒氣沖沖地踱着步子,紅玉和陵越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就連百裏屠蘇也都皺起了眉,凝重的氣氛一觸即發。

歐陽少恭和風晴雪走進來的時候就聞到了空氣中的火藥味,對視了一眼後,不約而同地走到了百裏屠蘇的身邊,因為這裏的氣壓比較高。

“少恭,你怎麽來了?”百裏屠蘇把聲音壓低得不能再低,就怕不小心觸了掌教真人的黴頭挨罵。

“我帶晴雪來看看扶蕖師姐。”一向不為外物所懼的歐陽少恭此時也不敢把聲音放得太大,那邊那三位已經有種快要爆炸的感覺了,看來扶蕖在他們心裏的位置還蠻高的。

歐陽少恭的話音剛落,陵越就忽然開口道:“掌教真人,弟子請求您将此事交由弟子調查。”

“紅玉也願協助調查!”陵越一出聲,紅玉也立刻附和道。

“那好。”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的掌教真人輕輕地把手搭在桌子上,“此事便交給你們二人去查,務必要給本座查個水落石出!我倒要看看,是誰那麽大的膽子,敢挑釁我天墉城,還打傷本座的女兒!”

“是!”陵越和紅玉應下後,便轉身出了房間,被遺忘的歐陽少恭三人依稀看到他們身後出現了熊熊燃燒的火焰。

掌教真人收回手,給扶蕖掖了掖被子後,也跟着離開了房間。桌子上他的手搭着的地方,一個深深的,不但能看出手掌的長度,還能看出手掌的厚度的掌印清晰可見。

“……那桌子是昆侖神木所制,即使是我全力一劍也無法在上面留下痕跡。”百裏屠蘇沉默了一會兒,冷不丁說道。

歐陽少恭:“……”

風晴雪:“……”

三人在房間裏站了片刻就離開了,本來百裏屠蘇過來是想問問扶蕖關于那些潛入弟子居所的人的事,但現在她還昏迷着,只能無功而返了。

在回後山的路上,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沉默地思考着各自的事情,雖然二人皆一言不發,但氣氛卻不顯得尴尬生冷,反而給人一種十分融洽的感覺。當然,這一點兩人都沒察覺到就是了。

百裏屠蘇回過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走到後山庭院之中,周圍的景色完全籠罩在夜色裏,被細碎的星光臨摹出若隐若現的輪廓。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向歐陽少恭,恰好他也轉過頭來,墨色雙瞳折射出點點晶亮的光芒,仿佛萬千星光彙聚在他的眼底,令百裏屠蘇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歐陽少恭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多麽引人迷戀,他只看到百裏屠蘇忽然呆住的模樣,疑惑摸摸自己的臉:“你怎麽了?怎麽這樣看着我?”

“沒、沒什麽。”百裏屠蘇幹咳一聲,連忙收回目光,忽然想起怎麽他也跟着自己回了後山,又問:“少恭,這麽晚了你不回房休息嗎?”

“哦,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歐陽少恭略顯不好意思地笑笑,“晴雪和扶蕖師姐的房間在打鬥中坍塌了,所以晴雪她暫時住在我的房間裏,我能不能……跟你擠幾天?”

百裏屠蘇并沒多想,很爽快就點了頭:“可以,我們走吧。”

作為一個被罰在後山面壁的人,百裏屠蘇無疑是很沒有自覺的,因為他沒去住山洞,而是砍了樹給自己蓋了間屋子,裏面還有扶蕖和紅玉給他送來的各種東西,比如被褥,過得比沒面壁前都要滋潤。不過他沒想到歐陽少恭會來他這裏借住,所以屋裏只有一張床。

走進木屋裏,歐陽少恭的眼神在那張看上去很舒适的床上轉了一下,轉身對百裏屠蘇說道:“屠蘇,你有沒有多餘的被子和枕頭?我打地鋪吧。”

“不用。”百裏屠蘇怎麽可能讓歐陽少恭這麽委屈地去打地鋪,況且他也沒有多餘的被子枕頭,“床夠大,我們兩個一起睡吧。”

一起睡?

歐陽少恭猶豫了片刻,微笑着點頭答應。他從沒和別人同榻而眠,就當是體驗一下這種感覺吧,況且他也不是很想睡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熄了燈,木屋裏頓時陷入了黑暗,安靜的空間中只有淺淺的呼吸聲,和着屋外此起彼伏的蟲鳴,讓人分外安心。

百裏屠蘇睡在裏側,往常他睡覺都會保留着三分清醒,以應對随時有可能發生的各種意外。但是今天,他的身邊多了一個歐陽少恭,他柔和的氣息,溫暖的體溫與身上淡淡的好聞體香包圍着自己,讓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戒備,沉入了香甜的夢境。

睡得這麽沉?這也太沒戒心了。歐陽少恭覺察到百裏屠蘇的呼吸變得悠長平緩已經睡熟後,心中無奈地嘆道,但他卻沒想過,百裏屠蘇其實是因為他才會這般沒有戒心,畢竟前世他與巽芳相戀時也從未放松過警惕,他與百裏屠蘇都是從生死大劫中走過來的人,所以理所當然的就不會往這方面想。

只可惜,這個夜晚注定不會平靜,歐陽少恭才閉上眼睛不久便感覺到屋外有陌生的氣息出現,立刻睜開眼,冷厲如刀的目光仿佛能撕裂黑暗一般看向窗外。

再怎麽沒有戒心,百裏屠蘇也不至于連有人靠近自己的房間也不知道,也跟着醒了過來,與歐陽少恭交換了一個眼神。

此時已是深夜,原本還有的蟲鳴聲也消失了,這方天地稱得上是萬籁俱寂,安靜得讓人覺得壓抑。夜風拂動樹梢,朦胧的月光下一切仿佛都蒙了層面紗,看得不真切,影影綽綽的暗色光斑中,有一條長長的影子,一直都未曾移動。

飄進屋裏的夜風中帶了一絲殺氣,讓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都凝神戒備,而且做出了肯定的判斷。

屋外有人,且來者不善。

“哧”的一聲輕響,屋裏亮起燭光,百裏屠蘇越過歐陽少恭走下床拿起放在床邊的劍,一掌轟碎了房門,四處飛濺的木屑中一柄褐色手杖從屋外飛來,氣勢洶洶地直指百裏屠蘇。

看到那柄手杖的時候,歐陽少恭對這夜半來訪之人的身份,已經有了猜測。

手杖來勢洶洶,且上面環繞着的靈氣渾厚浩然,一看便知是高手所發。百裏屠蘇卻并不慌亂,手中長劍一旋,雖未出鞘卻劍氣森然,一聲龍吟之聲伴随紅色劍光驟然響起,居然生生擋下了這一擊,而且還給了他反擊的時間,讓他拔劍飛身沖出門外,劍尖抵在手杖主人的心髒之前,卻被那人兩手結印合攏擋住,再不能前進半分。

“婆婆!屠蘇師兄!你們快住手!”就在這時,本應在房間裏休息的風晴雪卻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一臉焦急地制止了兩人。

百裏屠蘇收劍回鞘,這才注意到與他動手的人是一個滿頭銀絲,年逾半百的花甲婦人,只是這婦人一身正氣,且面容肅穆冷漠,絕非惡人,也不是好相處之人。

歐陽少恭披上一件外衣走出來,正好看到風晴雪跑到那婦人身邊,雖然知道這人就是幽都婆婆,但還是故作疑惑地問:“晴雪,你認識這位老夫人?”

百裏屠蘇不說話,但看他的眼神,想必也是想問這個問題。

風晴雪有些心虛地垂下眼簾,低聲道:“這位是我婆婆,她……”

“老身是幽都之人!”沒等風晴雪想好該怎麽介紹她的時候,幽都婆婆已經出聲打斷了她的話,說:“這次老身來到天墉城,正是為了八年前被紫胤真人奪走的焚寂劍和身負焚寂煞氣的你,百裏屠蘇!”

十一、他說

幽都婆婆的話讓百裏屠蘇身體一僵,他條件反射地想回頭看歐陽少恭的表情,但頭轉到一半就頓住了。

歐陽少恭早已知曉幽都婆婆的來意,所以臉上未曾露出半絲詫異,平靜沉穩的模樣倒是讓幽都婆婆對他印象不錯。不過當他上前幾步擋在百裏屠蘇面前時,這份欣賞就化為了不悅。

“怎麽,你一個修為淺薄的弟子也想保護他不成?”幽都婆婆對于歐陽少恭對百裏屠蘇的維護很是嗤之以鼻,“老身勸你還是不要不自量力了!”

“少恭,你……”百裏屠蘇有些怔然地看着歐陽少恭修長挺拔的背影。

“別擔心。”歐陽少恭回身拍拍他的肩膀輕聲安慰,面向幽都婆婆時一貫的溫和淺笑卻換成了冷漠以對:“幽都婆婆,弟子修為淺薄,可您修為高深,是德高望重的前輩,難道您要對我們兩個後輩出手嗎?”

這麽一頂帽子扣下來,幽都婆婆是出手也不行不出手也不行。出手吧,這裏是天墉城,論輩分她又是前輩,傳出去會與她的名聲有損。不出手吧,她這次挑着晚上過來就是想帶走焚寂和百裏屠蘇,就算帶不走焚寂她也要把百裏屠蘇帶走,如果因為一句話就放棄,那不是太可笑了。

歐陽少恭要的就是她的猶豫,手一揚将他剛才在屋裏找到的煙花彈了出去。

寂靜的天空中忽然一聲炸響,而後便有數朵煙花接連綻放,在暗沉的夜色中分外顯眼。

幽都婆婆一驚,随後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被這小子擺了一道,怒極反笑道:“老身今晚既然過來了,就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要在其他人趕來之前帶走你們二人對老身來說絕對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是嗎?”幽都婆婆話音剛落,就聽到紫胤真人的聲音悠悠響起,雖然空靈飄渺得好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但“是嗎”兩個字的尾音還未落下之時,一道劍影已經從遠處疾速飛來,在百裏屠蘇身前化為鶴發童顏的紫胤真人本尊。

幽都婆婆頓時像見了鬼一樣瞪大了眼睛,還往後退了一步,冷聲道:“紫胤真人,沒想到你居然出關了,正好,老身也有事要跟你說。”

紫胤真人表現得十分淡然,完全不因為幽都婆婆三更半夜出現在後山還想帶走焚寂和百裏屠蘇一事而動怒,此時聽到她摻雜些微挑釁的話也只是微微搖頭,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是關于焚寂和屠蘇的,那你大可不必再說,我的答案,八年前就已經告訴你了。”

“呵!你不提八年前的事,老身都差點忘了!”幽都婆婆好像也不因為自己貿然來訪還大言不慚的事而感到心虛,反而咄咄逼人道:“八年前,你趁着老身和幾位幽都長老被焚寂劍靈重傷,趁人之危地帶走了焚寂和百裏屠蘇。自古以來,我們幽都一脈的使命就是為了守護焚寂,老身今日前來,不過是為了履行我們的職責罷了,紫胤真人,還請你不要多做阻攔!”

“屠蘇是我座下弟子,我如何能夠不管他。更何況焚寂也被封印在劍閣有人嚴加看守,已經八年未曾出現異狀,既然天墉城能夠保護好焚寂,你們幽都不是更加輕松嗎?”紫胤真人微微勾起嘴角,笑得雲淡風輕,“八年前你與幽都長老皆被焚寂劍靈重傷,因此想要殺了身負焚寂煞氣的屠蘇,違背了與我的約定,你們不仁在先,何以怪我不義?一切,皆是天意。”

“你……!”幽都婆婆被噎個正着,這事兒确實是他們幽都處理得不好,但當時情況危急,若不那麽做,焚寂劍一定會沖破封印,現世危害世間,他們也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

思及至此,幽都婆婆又找回了一點底氣,道:“這些舊事便不用再提,焚寂放在天墉城老身也不是不放心,否則之前八年老身也不會不來讨回。只是近日老身發現焚寂有所變化,發生了一些異動,為求穩妥,老身要到劍閣去看一看。若是情況不好,老身必要将焚寂帶回幽都!”

“好,那就請婆婆随我一道移步劍閣。另外……”紫胤真人溫和淡泊的目光落到風晴雪身上,那雙仿佛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眸讓她心虛地瑟縮着退到幽都婆婆的身後,“這位姑娘想必也是幽都之人,雖然不知她為何會到天墉城來,但從此刻起她便不再是天墉城的弟子,希望姑娘,還有婆婆你好自為之。”

語罷,紫胤真人廣袖一揮,便化為劍影消失于天際。幽都婆婆也不甘示弱地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灼眼的藍色光芒過後,她與風晴雪也消失了。

三人都走後,一直在旁邊站着插不上話的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齊齊松了口氣,前者是感嘆事情終于解決了,後者則要複雜得多。

走回缺了一扇房門的木屋裏,歐陽少恭點了燈,一回身就看到百裏屠蘇正呆呆地坐在床邊神游天外,那副怔怔然出神的樣子倒是很少在他身上看到過。

歐陽少恭猜測他應該是在想方才紫胤真人和幽都婆婆的對話,而且又在為自己身負焚寂劍靈之事而自傷,于是走到他身邊坐下,默默地回想起自己渡魂的那幾世經歷過的痛苦,嘆息道:“屠蘇,有些話我本不想說,只是你現在的表現,讓我有些失望。”

歐陽少恭短短的一句話,卻好像被放大了無數遍才在百裏屠蘇的耳邊響起一樣震得他分外驚詫,忍不住問:“少恭,此話何解?”

“……”話到嘴邊,歐陽少恭卻不知該怎麽說了,畢竟他現在在百裏屠蘇的眼裏是完全不知道他身有焚寂煞氣的事情,思考了片刻還是打算先做鋪墊:“屠蘇,你先告訴我,執劍長老他們所說的焚寂煞氣是什麽?”

百裏屠蘇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但又好像已經做好了準備,并沒有多驚訝就沉聲解釋道:“焚寂煞氣……就是上古兇劍焚寂劍中的煞氣,能夠誘人入魔,狂性大方。我不知它是何時侵入我的體內,只知道從我記事開始,每月的月圓之夜都要承受被煞氣侵蝕的痛苦,我也因此被師尊禁止與他人有過多往來,而其他弟子也都厭惡畏懼我,不願與我靠近。”

說完,百裏屠蘇便感到嘴裏泛起了苦澀的味道,卻不敢回頭看看歐陽少恭的表情。

少恭,你現在也知道了,你也會遠離我,厭惡我嗎?

若是百裏屠蘇回頭看一眼的話,一定會發現歐陽少恭一直在靜靜地注視着他,目光平靜,神情柔和。

“屠蘇,焚寂煞氣,是不是讓你很痛苦?”良久,當百裏屠蘇的心已經漸漸因為歐陽少恭的沉默而冰冷起來之時,他卻突然出身,不過簡單一句話,就敲掉了他臉上用來僞裝冷漠的冰霜。

百裏屠蘇比方才聽到紫胤真人和幽都婆婆的話還要驚訝地轉頭看向歐陽少恭,然後目光便定格在他溫柔淺笑的臉上移不開了,片刻後,才掩飾似的別開頭,嘴角卻不自覺地向上揚起:“別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覺得我是一個怪物,也只有你,擔心的不是我會害你,而是焚寂會不會傷害我。”

那一句話問出口時,歐陽少恭就知道自己将會真正走進百裏屠蘇的心裏,成為他心尖的朱砂痣,眼底的白月光,哪怕以後他愛上了晴雪,也絕對沒有人可以代替他的位置。好在,他問出這話時,也是發自真心的,雖然,還是免不了那一分算計。

這個念頭只是在歐陽少恭心裏一閃而過,就被他壓了下去,伸出手按在百裏屠蘇的肩膀上,道:“屠蘇,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你也應該相信你自己。這焚寂煞氣固然給你帶來了諸多痛苦,但你為何不換個角度想想,若是你可以控制它,讓它反為你所用,去造福衆生,去行俠仗義,而不是放任它為禍世間,那它就是好的。萬事萬物皆有兩面性,你不能只看到不好的那一面。更何況,焚寂煞氣帶來的痛苦,還磨砺了你的心志,讓你比常人更加堅韌強大,要想成為強者,力量只是次要的,最重要是要有一顆強者的心,堅不可摧,勇往直前。你明白嗎?”

“我……我不明白,但總有一天,我會懂的!”百裏屠蘇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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