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寂的百裏屠蘇一劍震開了幾米,倒在地上吐血不止。
“屠蘇!你冷靜點!我是陵越!我是你師兄啊!”陵越捂着悶痛不已的胸口,費力地揚聲對高舉焚寂過頭,好像下一刻就會砍在他身上的百裏屠蘇道。
百裏屠蘇視若未聞,手一用力就要砍下去。陵越已經閉上眼睛,準備迎接當頭一擊,沒想到他閉眼片刻,卻還是沒感受到身上傳來痛苦,疑惑地睜開眼,就看到一道身影張開手擋在自己面前,而焚寂,就停留在他頭頂三寸之上。
是歐陽少恭。
“屠蘇。”歐陽少恭擋在陵越身前,神情平靜溫和,眼中還帶着淡淡的笑意,注視着面前明明已經失去理智,但卻因為他的出現而止住了焚寂落下的動作的百裏屠蘇,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頭頂上那柄輕而易舉就能要了他的命的焚寂兇劍一樣,擡手握住了百裏屠蘇抓住劍柄的手:“屠蘇,我是歐陽少恭,你現在慢慢地冷靜下來,不要被焚寂煞氣所控。”
百裏屠蘇好像聽進了他的話,眼中的血紅褪去了一點,但是下一刻,頭上泛起的劇痛又讓他慘叫出聲,無法控制自己地想掙開歐陽少恭的手,身上圍繞的煞氣翻騰得愈發厲害了。
歐陽少恭沒讓他掙開自己,還是堅定地握緊了他的手,溫柔地道:“屠蘇,你還記得我說過什麽嗎?不要被焚寂煞氣所控,而是換你去控制它,讓它能夠為你所用,去造福衆生。屠蘇,這一步,你必須要自己走出來,我相信你!”說着,他松開了百裏屠蘇的手,往後退了一步,依舊擋在陵越身前,靜靜地看着他。
焚寂之下三寸的地方,就是歐陽少恭的天靈蓋,只要百裏屠蘇握着焚寂的手微微一松,歐陽少恭就會頃刻斃命。但是不管百裏屠蘇如何痛苦掙紮,如何想脫離煞氣對他的身體的控制,他的手卻紋絲不動地停留在空中,沒有傷歐陽少恭分毫。
“師兄,我叫歐陽少恭,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屠蘇,有些話我本不想說,只是你現在的表現,讓我有些失望。”
“屠蘇,焚寂煞氣,是不是讓你很痛苦?”
“屠蘇,我相信你不會傷害我,你也應該相信你自己。”
“屠蘇……”
“屠蘇……”
記憶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傾洩而出,歐陽少恭說的每一句話都非常清晰地在他的耳邊回響,多想起一句,他就壓制住煞氣一分,到最後,他眼中的血紅已經消失殆盡,眉心的豎印也淡了許多,身上的煞氣逐漸褪去。手一松,焚寂便掉到了地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
恢複了神智的百裏屠蘇看到,歐陽少恭就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漂亮的唇角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清潤的桃花眼中光華璀璨,風華無雙。
百裏屠蘇也勉力揚起嘴角回了一笑,而後便感覺天旋地轉,失去了意識。
歐陽少恭哭笑不得地上前接住脫力暈倒的百裏屠蘇,拉起他一只手環在自己的脖子上,又回身看着艱難地從地上站起來的陵越,問:“大師兄,你的傷還好吧?能走回去嗎?”
“我沒事,少恭,這次謝謝你了,要不是你,屠蘇說不定沒辦法脫離焚寂煞氣的控制,還會殺了我。”陵越勉強站好,感激地給歐陽少恭道謝,他說的話自然是發自內心的,這次百裏屠蘇能夠獨自一人脫離焚寂煞氣的控制,歐陽少恭确實功不可沒。
“大師兄客氣了,屠蘇是我師兄,也是我的朋友,幫他是應該的。”歐陽少恭心裏暗嘆好險,在最後關頭找到了他,又對陵越道:“大師兄,那我就先帶屠蘇師兄回去了。”
“嗯。”陵越點點頭。
目送歐陽少恭扶着百裏屠蘇離開,強撐着不讓自己倒下的陵越咳嗽了兩聲,噴出了些許血沫,根本沒辦法邁開步子。正當他快要倒在地上的時候,忽然被人扶住了肩膀,轉頭一看,居然是前不久才剛剛閉關的紫胤真人。
“師尊……”陵越急急忙忙地想要說什麽,卻被紫胤真人止住了。
“剛才的事,為師都看到了。”紫胤真人拍拍陵越的肩膀,說:“你傷得不輕,為師帶你回去療傷,至于屠蘇的事,過些時候再說吧。”
“是,師尊。”自己最大的倚仗來了,本就撐不下去了的陵越果斷暈倒在紫胤真人的懷裏。
紫胤真人也不介意,抱着自己的大徒弟化為一道藍光消失在天際。
十五、分別
在夢境的世界裏輾轉沉浮,百裏屠蘇看到了很多很多,殺戮,仇恨,怨念,但是這些都沒能引起他的絲毫憤懑,他就像一個路人一樣,靜靜地看着身邊的景象一次又一次改變,心如止水。所以,他醒過來的時候,眼神也是平靜淡漠的。
“醒了?”床邊傳來歐陽少恭平和的聲音,百裏屠蘇猛地轉頭,就看到他放下手裏的書,轉而端起一直在用靈力溫着的藥遞過來,溫聲道:“你雖然及時控制住了煞氣,但那焚寂煞氣太過兇戾,還是對你的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傷害。這藥是我特地為你熬來補充元氣的,喝了吧。”
“嗯。”百裏屠蘇并不多問,接過藥就一飲而盡。雖然味道苦得讓他忍不住皺起了眉,但卻一點抱怨都沒有,他對歐陽少恭的信任,在這個簡單的動作裏一覽無遺。
喝了藥,百裏屠蘇卻不管自己還在隐隐翻騰不休的內息,反而仔細地把歐陽少恭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問:“少恭,我煞氣發作的時候,沒有……傷到你吧?”其實他還想問一句,沒有吓到你吧,不過迎着歐陽少恭溫和的目光,他又問不出口了。
“沒有,你在被控制的時候都死死抓着焚寂不往我身上砍,怎麽可能傷到我呢。”歐陽少恭對他不管自己身上的傷反而來擔心自己的舉動又好笑又無奈,按着他支起的上身又躺下去,道:“那藥裏我加了一點助眠的藥材,還有幾味是平心靜氣的,你多睡一會兒,醒來後再調息調息就沒什麽大礙了。”
百裏屠蘇順着歐陽少恭的力度乖乖地躺回去,又在他溫柔的注視下閉上眼睛,沉入夢鄉的前一秒腦子裏忽然冒出一個念頭——少恭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隐身在角落裏偷窺的天道姑娘:……這種濃濃的癡漢味道是從哪兒來的?
歐陽少恭沒有讀心術,自然是不知道百裏屠蘇的想法的,在聽到百裏屠蘇的呼吸再次變得綿長舒緩後,他起身走出了房間,對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的紫胤真人行禮:“弟子見過執劍長老。”
“不必多禮。”原本背對着歐陽少恭的紫胤真人轉過身,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平和深邃,輕聲道:“昨日在幻境中,本座将一切都盡收眼底,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能夠幫屠蘇壓制住煞氣,并且是不靠任何外力的獨立壓制。你能告訴本座,你是怎麽做到的嗎?”
歐陽少恭遲疑着沒有開口。其實他對此也很是困惑,百裏屠蘇到底是怎麽把煞氣壓制下去的?如果說光靠他幾句話就能幫百裏屠蘇壓制煞氣,上輩子他還用四處奔波尋找治療煞氣的辦法?這種理由,莫說紫胤真人不會相信,就連他自己都是不信的,但是除此之外,他還真想不出什麽理由了。
不知道歐陽少恭知道,百裏屠蘇真的就是靠他對自己說過的所有話來壓制住煞氣,他會做何感想。
歐陽少恭遲疑着找原因,紫胤真人也就耐心等着,片刻後才見他抱歉地笑着搖頭道:“其實……弟子也不知道屠蘇師兄是如何壓制住煞氣的,倒是屠蘇師兄在壓制煞氣的過程中,一直在有意識地控制自己不傷到弟子,也許‘守護朋友’,便是屠蘇師兄能夠壓制煞氣的關鍵。”
紫胤真人幹咳一聲,好想不顧長老身份接一句你真是睜着眼睛說瞎話,煞氣發作的百裏屠蘇連相處八年感情深厚的師兄陵越都能毫不猶豫地下手去砍,這到底是哪門子的守護?估計他的守護只是針對你吧……诶?他是不是明白了什麽?
原本在思考着什麽的紫胤真人忽然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歐陽少恭,把他看得莫名其妙,一臉無辜地問:“長老,弟子說錯什麽了嗎?”
“……沒有,也許就是你所說的那樣吧。”紫胤真人最終還是沒能把自己的猜測說出來,不是他說不出口,而是這個猜測有點扯,還是算了吧。有意地想避開這個話題的紫胤真人說完後,不等歐陽少恭再說什麽,又問:“屠蘇身體怎麽樣了?”
“屠蘇師兄身體無礙,方才喝了弟子熬的藥,現在已經睡下了。”歐陽少恭不是不知道紫胤真人在轉移話題,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簾,低聲說道。
“沒事就好。本座去看看陵越,就費心你多照顧屠蘇了。”
“是。”
紫胤真人在歐陽少恭那個“是”字的尾音剛落下時,就騰身化為藍光向陵越的房間去了。
歐陽少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轉身走回房裏,燃起了最喜歡的沉水香,拿起方才沒看完的書接着看了起來。
……
百裏屠蘇這一覺睡得無比踏實,沒有詭谲的夢境侵擾,沒有焚寂煞氣的折磨,這八年來,他還是第一次睡得這麽安穩,歐陽少恭那碗藥功不可沒。
百裏屠蘇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酉時三刻了,一睜開眼,他就習慣性地去追逐刻在心底的那抹身影。雖然歐陽少恭的半個身體被籠罩在溫暖的霞光中,氤氲着朦胧的色彩,但百裏屠蘇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
“少恭。”
百裏屠蘇掀開被子下了床,朝倚在軟榻上的歐陽少恭走去,走到了跟前才發現他已經睡着了,半個身體歪在枕頭上,看了一半的書落在手邊,睡顏平靜,眉眼間還帶着一絲疲憊。
他好像都沒見過少恭疲憊的樣子,今天還是第一次,能讓向來堅忍沉靜,把一切都處理得井井有條的他掩飾不住自己的疲倦,想來一定是累得狠了。
百裏屠蘇抿了抿唇,上前輕手輕腳地扶着他躺好,又小心地把書拿走,給他蓋上了被子。這些動作他做得有些笨拙,雖然已經放輕了手腳,但還是把歐陽少恭驚醒了,不過看到碰觸自己的人是他,歐陽少恭也沒故作堅強的起身,反而就着這個姿勢又睡了過去,讓百裏屠蘇松了口氣。
小扇子一樣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淺淺的陰影,微抿的薄唇唇角即使睡着了也依舊上揚,柔和了他過于鋒利的輪廓和眉鋒。眉心微微皺着,透着疲憊與一絲愁意,好像在夢中也有放不下的牽挂。
百裏屠蘇看着歐陽少恭的睡顏發了好一會兒的呆,才怔怔然地收回目光,走回床上盤腿坐下開始調理內息,不過他的心卻久久無法真正地平靜下來。
……
天墉城的客房中,風晴雪正在照顧幽都婆婆,聽說百裏屠蘇的焚寂煞氣被引動發狂的時候她也想過去看看他,只是婆婆還沒醒,她不放心,所以才沒去。剛才聽前來送藥的芙蕖說百裏屠蘇已經醒了,身體也已無大礙,她才放下心來,專心照顧婆婆。
“婆婆,來,喝藥了。”風晴雪端着熱氣騰騰的藥走到床邊坐下,扶着幽都婆婆坐起身,又在她身後墊了一個枕頭,才一勺一勺地吹涼藥喂給她。
喝完藥,幽都婆婆的臉色比方才好了些許,長嘆了口氣,道:“晴雪,我剛才聽到那個來送藥的小姑娘說韓雲溪……百裏屠蘇的煞氣被引發了,是不是真的?”
風晴雪動作一頓,有些結巴地說:“我、其實我也是聽芙蕖師姐說的,是真是假我也不太清楚。”
“那個小姑娘是掌教真人的女兒,她的話多半不是什麽道聽途說,”幽都婆婆差不多能肯定這個消息是真的,但卻沒有像風晴雪想的那樣怒不可遏,反而心平氣和地說:“現在看來,百裏屠蘇和焚寂我們是帶不走了,剛才那小姑娘說百裏屠蘇是靠自己的力量把煞氣壓制下去的,既然他能做到我們幽都所有人都做不到的事,那我們也沒必要帶他回去了。晴雪,過幾天我們就回幽都吧。”
“啊?回幽都?”風晴雪一下子卡殼了。
見她反應這麽大,幽都婆婆不解地看着她,又了然道:“怎麽,你不想回去?晴雪,你要記住,你是幽都靈女,肩負幽都存亡的重擔,不能任性!……”
“婆婆!”知道幽都婆婆又要開始長篇大論,風晴雪連忙出聲打斷,飛快地想出了一個理由,道:“婆婆,你聽我說,我不是任性,我想留下來是有原因的。你看雲溪……不,是百裏屠蘇被引動煞氣,雖然這一次他靠着自己壓制下去了,可是誰知道他是不是瞎貓撞上了死耗子,萬一下一次他沒能壓制下去怎麽辦?所以,我想跟在他的身邊,要是、要是他下次沒能壓制住煞氣,我也可以幫他,或者帶他回幽都啊!”
風晴雪這話說得有些心虛,但幽都婆婆卻沒發現,反而覺得有點道路,考慮了片刻居然也答應了:“那好吧,你就留下來,不過你現在已經不是天墉城的弟子了,要以什麽身份留下來?”
風晴雪眼睛一轉,露出一個和歐陽少恭如出一轍的狡黠笑容:“幽都使者!”
又過了兩天,百裏屠蘇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沒等他說什麽,歐陽少恭就提出了辭行。
“少恭,你要走?”百裏屠蘇聽到歐陽少恭說要離開天墉城時,第一反應是難以置信,“為什麽?”
“因為……很多原因吧,總之,我必須離開。”歐陽少恭也不知該怎麽跟他說,漂亮的眼眸中泛起淺淺的漣漪。
經過這次幻境事件後,他發現不管自己多麽想改變某件他早已知曉的事,都只能讓其稍稍偏離原本的軌跡,卻無法完全改變。這樣看來,不久後的誤殺肇臨一事也還是會發生,百裏屠蘇照樣會被罰面壁三年,那麽在此之前,他必須要離開天墉城。即使他現在不走,用不了多久他也會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不得不離開。
百裏屠蘇的眼睛黯了黯,渾身都散發着“我不開心”的氣息,聲音也有點悶悶的:“少恭,不能……”不走嗎?
雖然百裏屠蘇沒有把話問完,但他的想法幾乎都寫在臉上了,歐陽少恭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于是伸手示意他坐下,從懷裏取出一枚玉質通透潤澤的玉扳指放到他的手裏,說:“這是我在來天墉城之前一個雲游四海的前輩送給我的,現在我轉贈給你。走,我是一定要走的,因為天墉城不适合我。修仙修的是絕情棄愛,可我心中有情義,有牽挂,無法靜下心來去修仙證道,我必須離開。也許以後等我累了,還會再回來這裏,到那時,我繼續與你合奏一曲‘榣山’,談天說地,應該也很不錯。”
再次相見似乎遙遙無期,但至少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百裏屠蘇終于精神了一點,眼神也堅定起來:“好,我等你。少恭,你想去哪裏?”
“天大地大,四海為家,”歐陽少恭輕嘆,“我可能,會先回我的家鄉琴川看看吧。”
琴……川……是嗎?
百裏屠蘇攥緊了歐陽少恭送給他的玉扳指,溫潤細膩的觸感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在握着少恭的手一樣,滿心的欣喜漸漸化成了失落和堅定。
十六、琴川
跟百裏屠蘇告別之後,歐陽少恭又去找了風晴雪,然後就帶着簡單的包袱離開了天墉城。他知道三年後百裏屠蘇會到琴川去找他,正好他也許多年沒有回家鄉看看了。前世他将那裏變成了一座死城,所以今生一直都不敢回去,現在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情,他準備去琴川待個三年,等百裏屠蘇來找他。
可惜天不遂人願,歐陽少恭的主意注定要落空了,因為他剛下了山……就遇到簡直堪稱陰魂不散的典範的青玉壇弟子。
“歐陽先生,我們可找了您許久啊。”這次帶着三十多個青玉壇弟子的人是歐陽少恭上輩子的熟人,元勿。他笑得恭敬有禮地朝歐陽少恭行禮,然後道:“雷壇主這次特地遣我前來請先生到青玉壇做客,順便為上次那幾個沖撞了先生的廢物向您道歉。”
“不必了。”歐陽少恭并不生氣,長長的睫毛垂下,掩去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冷意,“少恭的答複,上次應該說得很清楚了,幾位,請回吧。”
“歐陽先生難道就不想想,”元勿見歐陽少恭油鹽不進,索性直接祭出殺手锏:“您在琴川的那兩位摯友嗎?那位小姐可真是貌美如花,我見猶憐呢!”
果然啊,即使重來一世,青玉壇的手段還是這麽貧乏和惹人厭,沒有了寂桐,他們居然直接找上了蘭生和如沁。
歐陽少恭心中冷笑,看着元勿的目光卻平靜得令他背後發毛:“好,我跟你們回去。”
雷嚴不是想利用自己為他煉藥嗎?好啊,那他就送他一打仙芝漱魂丹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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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少恭從煉丹房中走出來,清晨明亮耀眼的光芒讓三天都未見光亮的他不适地眯起眼,神情透着些許疲憊,臉色也白中泛青,是體力透支的模樣。
“這就是雷壇主所要的東西了。”歐陽少恭把手裏的小瓷瓶遞給早已等候多時的雷嚴。
雷嚴是個相貌英俊氣質沉穩的中年人,他接過瓷瓶拿在手裏把玩片刻後朗聲笑道:“哦?這就是能夠快速恢複內力的丹藥嗎?歐陽長老果然厲害,居然這麽快就煉制出來了!”
歐陽少恭搖搖頭,道:“這藥是有副作用的,多服會使體內的靈力混上衆多雜質導致內力不純粹,若非必要,少恭不建議壇主服用此藥。”
“雖然有副作用,不過效果很好!”雷嚴把丹藥塞進了懷裏,又假惺惺地對歐陽少恭說:“歐陽長老應該也累了,快回去休息吧,一會兒我讓素錦給你送碗補身子的參湯過去,這次還要多謝長老了!”
“壇主言重了,這不過是少恭的本分而已。”歐陽少恭看着一臉意氣風發得意揚揚的雷嚴,在心裏暗嘆了聲“愚蠢”,便告辭回了房間。
……
一轉眼,時間過去了三年,歐陽少恭也像前世一樣變成了青玉壇的丹芷長老,負責給雷嚴煉制他需要的各種丹藥。不過這一世雷嚴并沒有什麽可以絕對壓制住他的東西,所以雷嚴對他也是客客氣氣的。不過,歐陽少恭當然不可能單純地給他煉藥,他在每一顆丹藥中都加入了一種難以察覺的慢性毒藥,雷嚴丹藥吃得越多,中毒就越深,直到毒素累積到了一定的程度爆發,他就會武功全失,六感喪盡,生不如死。
敢拿方如沁和方蘭生來威脅他,已經是觸到歐陽少恭的逆鱗了,對于無關緊要和膽敢挑釁他的人,歐陽少恭從來都不會手下留情,不把他變成焦冥,他已經非常仁慈了。
回到房間,歐陽少恭佯裝出的虛弱樣子一掃而空,他喚人送來熱水沐浴一番,換下那套青衣銀紋的長老服,往床榻上一躺便開始閉目養神。
沒過多久,房門被推開,一個身着素白長裙,容貌秀麗溫婉的女子端着熱氣騰騰的參湯邁着輕巧的蓮步走了進來,目光落到躺在床上休息的歐陽少恭時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絲愛慕,用柔得能滴出水的聲音道:“公子,公子,起來喝點參湯吧。”
歐陽少恭睜開眼,起身走到素錦身前端起托盤裏的參湯卻沒有喝,而是順手遞給了她,溫聲道:“我不太喜歡參湯的味道,你喝吧。”
“這……”素錦猶豫着不敢接,但是在看到歐陽少恭臉上的溫和神情後,她又好像被迷住了一般接過去,“多謝公子賞賜。”
“不用,喝完你也下去休息吧。”歐陽少恭微微一笑,說完便走回床上躺下了。
素錦被歐陽少恭的笑容所迷,卻沒看到他的笑容之下隐藏的冰冷疏離。所以說沉浸在愛情裏的女人總是盲目的,她們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寬敞的庭院中,一株高大的柏木伫立在中央,撐開巨大的樹冠,投下大片大片的濃蔭。紫藤花優美袅娜的枝幹密密匝匝地纏繞在粗壯的樹幹上,垂下一串串淡紫色精巧玲珑的花串,為一樹濃墨重彩的綠色點綴出別樣的溫柔,淡淡的清香逸散了整個院子。樹下,一位身着月白色常服的青年正盤腿而坐,膝上放着一架古樸精致的古琴,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琴弦。正是歐陽少恭。
算算時間,離百裏屠蘇去琴川的日子也差不多了,他現在應該正處在失手殺了肇臨,然後被怒火沖天的陵端逼迫不得不暫時離開天墉城的境地,這次自己是肯定幫不上他的忙了,也罷,一切随緣吧。
不過,他離開青玉壇之事也該提上日程了,整天呆在這四方天地中,還要面對着狼子野心的雷嚴,這種生活實在非常人能忍受。前世他是有所圖謀加上迫不得已也就罷了,今生他明明已經不再摻和這些紛擾俗事,為何還要如此委屈自己?
歐陽少恭垂眸思考着該如何在不驚動雷嚴的情況下離開青玉壇,此時天色熹微,他低眸沉吟的神情在微弱的亮光中有別樣的溫柔,迷了來給他傳話的素錦的眼。
……
說走就走,一身武功世間罕有敵手的歐陽少恭這次懶得多算計什麽,實在不行大不了一路打出去好了,正好他也許久未和人動手有些技癢了。
不理會素錦神色哀凄的挽留,只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的歐陽少恭背起他的琴就走出了青玉壇,這回他的預料倒是落空了,一路走來他發現空了大半的青玉壇沒有人攔他,他很順利地就走出了這個困了他三年的牢籠。早知道這麽輕松,他早就離開了,何必瞻前顧後了這麽久。
歐陽少恭此行的目的地自然是琴川,這三年的時間已經讓他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前世之事今生依舊會重演,他無法改變,只能使其稍稍偏離原本的軌跡。前世他是最大的反派,死了怨不得人,可今生他已經“改邪歸正”了,難道也要死于非命嗎?按照現有的線索來判斷,這非常有可能,即使他武功超絕也沒用,他前世不還是死了?所以為了保住自己的命,他必須得跟着百裏屠蘇,給自己找個證人也找個盟友,免得以後被真正的幕後黑手推出去頂缸,那就真的太冤了。
不過歐陽少恭還不知道的是,現在的琴川可比他前世熱鬧多了,熱鬧到已經不能用雞飛狗跳這四個字來形容,究其原因不是因為百裏屠蘇,而是因為……襄玲。
看到這裏,估計有讀者要問琴川熱不熱鬧關小狐貍什麽事了,就算和百裏屠蘇沒關系那也應該是方蘭生這個二缺惹出來的禍吧!不過這次和方蘭生也不是完全沒有關系,只是關系不大而已。
事情是這樣的,話說百裏屠蘇好不容易在小黑屋裏蹲到刑滿釋放,結果又因為某個惡劣的鬼面人出來找事兒,還殺死了無辜躺槍的陵川,重傷了摔倒時不慎臉着地的肇臨,還把這些罪名全部推到了百裏屠蘇身上。肇臨重傷昏迷不醒,看那樣子有種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了的感覺,自然不可能為百裏屠蘇辯解,于是他就被怒氣沖天的陵端給記恨上了,各種暴跳如雷地要掌教真人紫胤真人陵越懲罰屠蘇,最好殺了他給陵川和肇臨報仇,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紅玉只能讓百裏屠蘇先下山避避風頭,過些時日再說。
百裏屠蘇依言下山,無處可去的他想起了歐陽少恭說過他的家鄉在琴川,于是他和阿翔一人一鳥就去到了琴川,其間發生各種各樣的苦逼事在此略過不提,反正他在方家安家了,還遇上被大師兄陵越派來找他的風晴雪。
本來沒有了歐陽少恭的介入,事情的走向應該和前世差不多,誰知道襄玲居然提前來到了琴川而且在途中遇到一個修為直逼歐陽少恭這個隐藏BOSS的樹妖,兩妖大戰了三百回合,襄玲當然不敵負傷逃走,昏倒在琴川郊外被出城游玩的方家姐弟救了,之後那樹妖追上來,方蘭生為了保護他二姐方如沁還有重傷的襄玲居然不知死活地單挑樹妖,好不容易帶着她們逃出生天,卻因為撞上了外出除妖的天墉城弟子,差點被當成妖怪的同夥一起除了,最後費了好一番口舌才勸停了那位天墉城弟子。
接下來的事情簡直狗血得可以出成虐心倫理巨作,還是系列版的!方蘭生對襄玲一見鐘情,但心裏只有百裏屠蘇的襄玲自然拒絕了他的心意,反而整天纏着百裏屠蘇。方如沁也不贊成他與襄玲在一起,于是便“棒打鴛鴦”。結果方蘭生越挫越勇還是整天黏在襄玲身邊,可把方如沁給氣壞了,一氣之下便把他關在了方府。
方如沁不可能讓方蘭生和襄玲在一起,他們畢竟人妖殊途,方蘭生又是方家的獨苗,身上背負着為方家延續香火的責任,所以對暫住在自己家的襄玲沒什麽好臉色。襄玲雖然是妖,但基本的察言觀色能力還是有的,于是也很不開心地要離開方府,方蘭生各種挽留不成後,與方如沁大吵了一架。過了幾天後,夾在親姐姐與心上人之間左右為難的方蘭生終于忍無可忍,包袱一甩,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離家出走了。
他這一跑路,方家整個炸開了鍋,全家出動加一個襄玲一個百裏屠蘇一個風晴雪滿世界地找他。沒想到這個死小子居然用晴雪教他的幾招法術掩住了青玉思南佩的靈力波動,讓百裏屠蘇無法用法術追蹤,他還轉挑那種崎岖艱險的路走,一時之間他們也沒能找到這個皮在癢的家夥。方如沁已經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團團轉了,其他人也不比她好得到哪裏去。本來有些針鋒相對的方如沁和襄玲氣氛居然和諧了不少,一致尋找方蘭生這個任性妄為的家夥,并商量着找到他之後要如何讓他吃點苦頭長長記性。
于是在回琴川的路上碰到了方蘭生還從他口中聽到了“方家之亂”的全過程的歐陽少恭無語望天,再無奈嘆息,最後無情地彈了他的額頭好幾下。
“你啊你,怎麽越大越不讓人省心了!”歐陽少恭拉着他在路邊一塊凸出來的石頭上坐下,一邊在心裏暗想着方蘭生這一世怎麽這麽快就遇到了襄玲,一邊道:“你這麽冒冒失失地跑出來,萬一又碰到了樹妖怎麽辦?更何況,如沁一定很擔心你,等回去後你肯定會被重罰的。”
方蘭生一身鮮亮的綠色常服,襯得他本就俊秀可愛的容顏更加讨人喜歡,聽到歐陽少恭這麽說後臉蛋揪成一團:“啊,不會吧……以我二姐的性格她一定會罰我抄書抄到手斷掉的!”
歐陽少恭由着他在一邊鬼哭狼嚎,語氣涼涼地說:“知道了吧,這就是你做事不考慮後果的下場。”
方蘭生哭喪着臉,可憐巴巴地揪着歐陽少恭的袖角,說:“少恭啊,你說我現在回去還來得及嗎?不如你幫我跟我二姐說說情吧,我二姐從小就聽你的,只要是你說的她一定會聽的。”
迎着方蘭生充滿希望的目光,失笑不已的歐陽少恭正待說什麽,卻看見一束藍光以極快的速度從遠處飛來,落地化為百裏屠蘇和方如沁,他們身後還跟着風晴雪和襄玲,幾人皆是一臉怒氣和嚴肅,估計心裏頭的怒火加起來已經可以把琴川都燒成渣了。
歐陽少恭聳聳肩:“來不及了。”
十七、受死吧,李潘安!(上)
方如沁四人出現時,百裏屠蘇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方蘭生身邊的歐陽少恭,略顯激動地脫口而出:“少恭!……你怎麽會在這裏?”
“這個說來話長,有時間我再與你細說。”歐陽少恭站起身,一雙安靜的眸子不沾染一絲凡塵的煙火氣,望着百裏屠蘇的目光一如往日的溫和沉靜,語氣平淡得讓人絲毫感覺不出他正在幸災樂禍,“倒是你們,這般怒氣沖沖的的樣子是發生什麽事了?”
此話一出口,方蘭生頓時把幽怨的目光投向了他,幽幽地說:“少恭,我剛剛才把這些愛恨情仇告訴你好吧?以前我怎麽不知道你記憶力這麽差?”
歐陽少恭無視他,反而還走到百裏屠蘇身邊與他相視一笑,看起來就像轉而投到了他們的陣營裏,讓承受着襄玲和方如沁雙份怒火的方蘭生抖得更厲害了,就像在巨浪中輾轉沉浮的一葉扁舟。
方如沁已經氣得顧不上理會好不容易才等回來的歐陽少恭了,她大步地走上前去揪住方蘭生的耳朵,怒道:“你這個臭小子膽子肥了是不是!?居然敢給我玩離家出走!?你知道我們找了你多久嗎?!”
“啊啊!二姐,疼啊!……”方蘭生的身體随着方如沁拎着他耳朵的那只手而伸縮,龇牙咧嘴地痛呼,還不忘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