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序。蘭生所中的咒毒名喚‘夢生’,這種毒以蠱咒為載,怨氣為引,能夠使中了此毒的人永遠陷入夢境之中,哪怕心志再堅定,也只能被困于其中,直到身體衰亡,靈魂消散。”歐陽少恭說到這裏,放在桌面上的手緊緊地握成拳,“大師兄,小蘭他到底是如何中了此毒的?”
“是蠱靈鳥,他被蠱靈鳥的護體靈火燒到了。”陵越沉默半晌,忽然拿出剛才他用來收妖的葫蘆,打開葫蘆口,放出了一只通體火紅的小鳥,“就是這個。”
蠱靈鳥被陵越的靈力束縛,只能乖乖地站在桌子上任由幾人對他行注目禮,不時用喙梳理身上油光水滑的羽毛,乖巧得不得了。
這只鳥一出現,歐陽少恭的目光便有些移不開了,雙眸中厲色一閃,快得誰都沒來得及捕捉到就已經消失了。
“蠱靈鳥,體态輕盈,外貌嬌小,生于鳳凰冢,生來便有護體靈火守護,據說它們的血是用來制作靈符最好的材料。”百裏屠蘇曾在一部古書上看到過關于蠱靈鳥的介紹,所以在看到這只小鳥時他便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屠蘇哥哥,鳳凰冢是什麽地方?鳳凰的墳墓嗎?”襄鈴好奇地問。
這次回答她的人卻是歐陽少恭:“鳳凰冢不是鳳凰的墳墓,而是鳳凰浴火重生的地方。蠱靈鳥生于鳳凰涅磐之後殘留下的靈火中,這靈火又在它們誕生之後便化為它們的護體火焰,所以蠱靈鳥天生就是強大的火屬性靈鳥。只是這些殘留的靈火中夾雜着鳳凰□□重生之前經歷過塵世苦痛累積下來的怨氣,若是有人特意拿蠱靈鳥來煉蠱,它們的護體靈火中的怨氣與蠱咒結合,就會形成‘夢生’。”
歐陽少恭話音剛落,陵越一臉驚訝地問:“蠱靈鳥的護體靈火中的咒毒不是天生存在的嗎?”
“當然不是,誰這麽告訴你的?”沒想到對咒毒那麽了解的陵越會問出這種常識性的錯誤問題,歐陽少恭臉上的驚訝也不比他少多少,“我之前就已經說了,咒毒是咒怨和毒的結合,蠱靈鳥的護體靈火可是鳳凰涅磐時殘留的火焰,怎麽可能會有這種惡毒的東西。”
“我被騙了?”陵越的神情瞬間變得難看至極,懊惱不已地說:“這只蠱靈鳥從我發現它的那一刻起就極其有目的性地往江都飛來,我一開始只是以為它是被人豢養的想去找主人求救……難道這是有人精心設計的陷阱?”
百裏屠蘇一反常态的非常冷靜,不但沒有第一個提出要追查真相,反而道:“是不是陷阱我不知道,可是少恭,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要治好蘭生,其他的我們只能容後再議。”
“确實,‘夢生’雖然沒有解藥,但并不是沒有解法。”歐陽少恭冷道:“大師兄,這次可能要麻煩你了。”
“此事因我而起,只要能救回這位小兄弟,少恭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就盡管說吧!”陵越壓下了心裏的懊悔和怒氣,非常幹脆地表了态。
“入夢。”歐陽少恭道:“既然夢生是将人困在夢中,那就由其他人通過另外的方法以靈魂的形态進入小蘭的夢裏,将他帶出夢境。不過此事極為危險,小蘭的夢裏不知道會出現什麽,如果你在夢中受傷或是死去,那麽你的身體也會随之受傷或者死去,其間非常兇險,大師兄,你可得想清楚了。”
此前陵越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方蘭生□□的左臂上,那裏有一塊傷疤,聽到歐陽少恭的話也沒多大反應,只是淡淡地勾起嘴角:“沒事,你告訴我,該如何入夢吧。”
歐陽少恭順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那塊傷疤,對他此時的心情和想法了然于胸,聽到他的回答也不顯得十分意外,只是喚了百裏屠蘇和襄鈴幫忙,施法讓陵越進入了方蘭生的夢中。
……
出了房門,歐陽少恭便頭也不回地往客棧外走去,與他前後腳離開房間的百裏屠蘇緊跟在他身後,直到走到他們遇見安千世的那座石橋中間才停下了腳步。
歐陽少恭一只手橫放在橋欄上,目光落在橋下清澈見底的河水中,潋滟的雙眸在滿河波光中熠熠生輝。
百裏屠蘇見他不似往日一樣與自己談天說地,神态安适,反而滿面平靜中透露出些許黯淡,好像還在為方蘭生中毒之事黯然神傷,第一次恨起了自己嘴笨,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他,只能默默地走到他身邊,希望自己無言的陪伴能讓他心裏好受點。
事實上,歐陽少恭此刻确實心情郁郁不樂,但不完全是因為方蘭生中毒一事,還因為他中毒的原因。
百裏屠蘇他們也許不知道,但歐陽少恭卻非常清楚,陵越所收的那只蠱靈鳥的飼主不是別人,正是青玉壇現任壇主,雷嚴。他在青玉壇呆了整整三年,為了取信于雷嚴,他不僅幫其煉制各種丹藥,還幫他煉制了不少毒藥,這“夢生”就是其中一種,花了他将近三個月的功夫,也只煉出了一份,就是那只蠱靈鳥。
方蘭生會中了這“夢生”之毒其實并非偶然,上次在青玉壇的時候他曾中過屍毒,後來吃下歐陽少恭煉制的解藥後雖然毒是解了,但是那解藥的殘餘藥力還隐藏在他的經脈裏,這些殘餘藥力其實是非常精純的火屬性靈力,對于蠱靈鳥來說是大補之物,所以它才會徑直撲到方蘭生的懷裏,否則以蠱靈鳥的靈活,難道它還繞不開一個方蘭生?
如此想來,那次翻雲寨發生異變的事估計也是雷嚴一手策劃的,這一環扣一環的果真是算無遺策,可惜終究百密一疏,被他認出了這只蠱靈鳥。
不得不說,即使過了兩輩子,雷嚴的手段還是讓他覺得可怕。上一世他們之間是互相利用的關系,不僅雷嚴在算計,他同樣也在算計,以他的心機,自然不會擔心雷嚴算計到自己頭上,可是這一世,他終歸是大意了,早就知道百裏屠蘇一行人是極能招惹麻煩的體質,可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栽了進來,只能說,安千世當初對他說的那句話應驗了——一切,自有天意。
在心裏默默地嘆了一聲,歐陽少恭想起百裏屠蘇好像也跟着過來了,便想轉頭跟他說一下自己的猜測,誰知只側了個身就撞上一雙漆黑如墨又純粹清亮的眼眸,被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往後退去,正好踩上一顆不大不小的石頭差點被滑倒。他正想扶着橋欄站穩,不料百裏屠蘇居然上前一手攬住了他的腰往自己懷裏帶,又因為過大的沖擊力兩人一起跌在了地上。
百裏屠蘇被壓在下面當墊背,歐陽少恭重重地栽在了他身上,把他撞得悶哼一聲。
歐陽少恭摔下去的時候都還沒能反應過來,過了幾秒鐘後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整個倒在了百裏屠蘇身上,手壓在他結實的胸膛,頭靠在頸邊,就差沒跟他額頭貼着額頭了。回過神來後,他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又拉着百裏屠蘇站好,才若無其事地拍拍染上灰塵的衣袖,溫柔淺笑道:“抱歉。”
“……無妨。”百裏屠蘇順着他拉着自己的力道站起身,目光落在他原本一塵不染現在多了幾點灰色的雪白長衫上,忽然覺得那灰色很礙眼,便伸手為他拂去,又在他回頭看過來的時候說:“這裏,髒了。”
歐陽少恭看了看身上這件有好幾處都被弄髒了的衣服,有着嚴重潔癖的他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起,心裏已經不打算再留着這件衣服,卻還是朝百裏屠蘇淺淺一笑道:“沒關系,我們回客棧吧。”
“嗯。”
……
兩人相攜離去後不久,安千世忽然出現在了他們方才所站的地方,撿起地上那顆害歐陽少恭跌倒的石頭,莫名地輕笑一聲。
“本來兩個人都可以不跌倒的,偏偏要去扶。百裏少俠啊百裏少俠,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你也與少恭一樣完全沒變啊……”
刻意拉長的尾音在空氣中悠悠消散,再一轉眼,人已經從石橋上消失了。
二十五、夢
夢境,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在懂的人眼裏,它可以是預言,可以是探知一個人內心的媒介,還可以通過夢境去控制,或是殺死別人,妙用無窮。但是在不懂的眼裏,那就是荒誕無稽,異想天開,畢竟夢中确實有許多場景是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的。
不過,古往今來,雖然有許多能人異士專注于研究夢境的奧秘,但除了魔界的夢魇外,還真的從來沒有人能夠進入他人的夢境中,而且,還是以靈魂的形态,除了陵越。
手裏拿着一盞蓮花燈,陵越舉目四顧周圍的景象。這裏能見度很低,昏暗的天空中挂着一彎血紅色的殘月,一切都隐藏在薄薄的灰色霧氣中,偶爾可以看到一棵枯樹,一塊巨石,但很快又隐入薄霧,消失了蹤影。
這裏,就是方蘭生的夢境了。
不久前,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配合着施法将陵越的靈魂送入方蘭生的夢裏,這是一種消失了多年的奇特法術,既需要大量的靈力手法又十分的複雜,讓陵越不禁對歐陽少恭的來歷開始疑惑——一個大夫是從何得知這樣的法術?但他的疑惑現在是無人替他解答的,而且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找到方蘭生,将他帶出夢境。
陵越手上那盞蓮花燈,在夢境外也有同樣的,這盞燈的作用是指引他們找到夢境的出口,至于如何指引,歐陽少恭并沒有明說,只道他找到方蘭生之後就知道了。
……
方蘭生搓了搓手臂,看着眼前這堪稱荒誕的畫面,不知道該做何表情,只能像百裏屠蘇一樣癱着張臉,心裏的吐槽卻已經快要滿出來了。
我去誰來告訴他為什麽他會看到歐陽少恭和他二姐成親時的畫面?哎呀媽呀那是啥玩意兒少恭為啥對他二姐笑得如此溫柔甜蜜他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尼瑪能在有生之年看到這種場景他不是應該謝天謝地謝月老保佑嗎?為什麽他會忽然覺得背後寒毛直豎好像這種景象若是在現實中出現他絕壁就要大禍臨頭……等等!現實?
即将進化成槽神的方蘭生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是在哪兒啊?他剛才不是還跟襄鈴在一起,後來遇到了一個會法術的青年,還說他中了什麽什麽咒毒的,為什麽他一醒來就在這兒了?
就在他意識到自己所處的地方不太對勁時,眼前這讓他毛骨悚然的景象居然消失了,四周彌漫起了鋪天蓋地的白霧,将所有東西都隐于其中,頓時讓他驚駭欲絕。
“救、救命啊!來人啊!有沒有人啊!救救我!啊!……”
方蘭生驚慌失措地呼救起來,只往前跑了兩步就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重重地跌倒在地,還把腳崴了,疼得他連喊“救命”的力氣都沒有了。
“嘶——好疼……”方蘭生低頭看着幾乎是立刻就腫起來了的腳踝,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都覺得疼得不行。
看着周圍陌生而又詭異的景象,方蘭生心裏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巨大的恐懼。
……
剛走到房間門口,歐陽少恭就覺得大腦好像被什麽東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一黑,腳步晃了晃就往下倒去。走在他身邊的百裏屠蘇一驚,連忙扶住他倒下的身體,連聲問道:“少恭,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歐陽少恭用力地按着疼痛不已的太陽穴,勉強對百裏屠蘇揚起個微笑,聲音卻比平時虛弱了不少:“我、我沒事。”
百裏屠蘇可不相信他說的沒事,不由分說地就扶着他到床上躺下,見他臉色略顯蒼白,眉心緊鎖,好像很難受的樣子,不敢吵他,只能手足無措地坐在床邊。
過了好一會兒,歐陽少恭才從疼痛中緩過來,第一時間就伸手搭上了自己的脈搏,片刻後才移開手指,眸光閃爍不定,卻冰冷無比。
見歐陽少恭神情不對,百裏屠蘇心裏也有不妙的感覺,問:“少恭,怎麽了?”
“雷嚴……”歐陽少恭的話剛出口,就發覺語氣太過冷硬了些,忙緩了聲音才接着道:“青玉壇的雷嚴壇主,在我身上下了點東西,剛才只是發作了而已。”
話一說完,歐陽少恭幾乎忍不住心裏的怒意,好歹有着無數年渡魂積累下來的理智,這才沒讓他失态,只是眼中的怒氣和如刀的冷冽還是有些抑制不住地在眼底交錯游離。
雷嚴可真是下了血本,居然給他下了“浮生”,這種藥可不是毒,而是一種用來控制人心的藥,千金難得,而且藥方已經失傳了。估計上一世他也是要給自己下這種藥,只是他戒心太重,沒能成功。這一世他放松了警惕,不願多加算計,反而着了他的道。這麽多年來,還從來沒有人敢算計他到這個份兒上,雷嚴這是在逼他大開殺戒嗎?
歐陽少恭的臉色陰晴不定變化莫測,眼神中也透出一絲狠戾。百裏屠蘇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了,不過也知道他現在非常生氣,幾乎已經到了沒辦法掩飾自己情緒的程度。
百裏屠蘇不懂安慰人,只能輕輕握住他搭在床沿的手,那冰冷的觸感讓他不由自主地收緊了自己的手,想為他添上一點溫度。
心念急轉中,歐陽少恭在怒氣快要掩飾不住的時候,忽然感覺到手上傳來的溫暖的觸感,下意識地偏頭看去,就看到百裏屠蘇生着薄繭的手握住了他的,溫暖的熱量不斷地從他的手心傳來,不僅暖了他的手,也捂熱了他剛剛冰冷起來的心。
于是,他的怒氣頃刻間便煙消雲散。
……
陵越一劍斬下,那與他糾纏多時的妖怪便發出一聲哀鳴,再沒了動靜。
這已經是他入方蘭生的夢境以來遇到的第六只妖怪了,雖然修為不高,但生命力極其頑強,讓他很是頭痛。加上這一路走來,還是沒發現方蘭生的蹤影,多少令他心裏生出一些煩悶,臉也繃得愈發嚴肅了。
再說那方蘭生,雖然崴了腳,卻還是忍着痛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心裏有一股意念逼着他撐下去,這股意念在他看到前方出現了一點忽明忽滅的燈光後達到了頂峰,使出了渾身力氣拖着一條腿朝那燈光所在之處。
陵越敏銳地察覺到有東西在靠近自己,瞬間進入了戒備狀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給他這種感覺的方向,握成拳的手上已經泛起了藍色的靈力,随時準備着給這個身份不明的生物全力一擊。
燈光越來越近,方蘭生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他現在已經完全感受不到腳踝上的疼痛了,只知道自己也許馬上就能找到救兵,他會是少恭還是屠蘇呢……
當一道藍色的身影撕裂薄薄的霧氣出現在陵越的面前時,他的拳頭也揮了出去,卻在看清那生物居然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方蘭生時,險之又險地停在了他臉前三寸處。
方蘭生被這突如其來的拳頭吓到,往後跳了幾步。然而他受傷的腳踝卻承受不住這個動作帶來的沖擊力,讓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屁股!還有腳……”方蘭生哀嚎不已。
陵越連忙收回手,走上前去将他扶了起來,低頭看看他腫了起來的腳踝,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你是……方蘭生?”
“是啊。”沉浸在腳踝和屁股上的痛楚中的方蘭生聽到這個問題立刻打起了精神,“你是少恭叫來救我的……咦?你不是在江都郊外的那個人嗎?”
“是我,我是少恭和屠蘇的師兄,我叫陵越。別說那麽多了,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陵越道。
“哦,那我們要怎麽離開啊?”方蘭生問。
陵越不說話,只是一手扶着方蘭生,另一手舉起那盞蓮花燈,就見那蓮花燈脫離了他的手,往南邊飛去,他剛想抓着方蘭生的手追過去,卻又想到方蘭生腳受了傷,索性背起他,跟上蓮花燈。
……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疼痛已經盡數消退的歐陽少恭擔心方蘭生和陵越那邊的狀況,翻身想要下床,卻被百裏屠蘇攔住了。
“少恭,你身體不舒服,還是再多休息一下吧。”歐陽少恭雖然沒告訴他自己怎麽了,但看見他剛才的臉色,百裏屠蘇還是很擔心。
“我沒事。”歐陽少恭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淡笑着搖搖頭,說:“小蘭和大師兄他們不知道怎麽樣了,我想過去看看。”
“不是有襄鈴和晴雪守在那邊嗎?你若是不放心,我過去看看就是,你現在還是躺下休息吧。”百裏屠蘇非常堅決地又将他按了下去。
歐陽少恭拗不過他,也挺喜歡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就由着他按着自己躺下,說:“那你過去吧,如果有什麽不對記得來告訴我。”
“我知道了。”百裏屠蘇點點頭,又給他蓋上了被子,才走出房間。
不過,歐陽少恭是白擔心了,因為百裏屠蘇到方蘭生房裏的時候,就看到他正在抱着自己的腳踝跟襄鈴和風晴雪抱怨,雖然臉色還有些不好,但也像平時一樣神采飛揚的,估計沒受多大罪。
陵越看到百裏屠蘇走了進來,便下床迎過去,說:“我已經将他帶回來了,少恭呢?讓他過來給他看看身體有無大礙吧。”
“少恭身體不适,現在在房間裏休息,看蘭生那個活蹦亂跳的樣子,應該沒什麽事。”百裏屠蘇看了方蘭生一眼,對陵越說道。
方蘭生耳朵尖,正好聽到百裏屠蘇說歐陽少恭身體不舒服那句,便拖着一只腳下床走到他身邊,急急忙忙地問:“少恭他怎麽了?是不是為了給我解那什麽什麽咒毒才身體不舒服的啊?”
“不是,與你無關。”百裏屠蘇言簡意赅地說完,又拎着他到床上躺下,說:“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還不好好躺着。”
提到自己的傷,方蘭生卻一點不在乎地說:“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對了木頭臉,少恭身體不舒服,你快點回你們房間去照顧他吧,我很好,而且這裏還有襄鈴晴雪和大師兄呢,什麽事也不會有,你你你趕緊回去!”
“是啊蘇蘇,你回去照顧少恭吧,這裏有我們呢。”風晴雪點頭附和道。
襄鈴也朝百裏屠蘇揮揮手,說:“屠蘇哥哥你快去吧,說不定少恭哥哥現在需要你幫他做什麽事呢,我們會照顧好呆瓜的。”
百裏屠蘇正有此意,他很好奇方蘭生為什麽也跟着叫陵越大師兄,不過一想到他那個自來熟的個性,也就不多問了,反正猜也能知道他就是順口一叫呗。
與陵越交換了個眼神,百裏屠蘇又轉頭看了看正在和襄鈴鬥嘴的方蘭生,便起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二十六、尹千觞
百裏屠蘇走到房間門前的時候,正好看到歐陽少恭站在窗邊,擡起的右手手指上多了一只嬌小可愛的鳥,在此之前他正在對這只鳥說些什麽,發覺門邊的動靜後才轉過頭來,見是百裏屠蘇,才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
“……我現在在江都路遙客棧,身體并無大礙,我們許久未見,若是近日無事,不妨前來一聚。”
說完,手微微一揚,放飛了那只鳥。
雖說歐陽少恭并不在意,但百裏屠蘇還是在他把符鳥放飛之後才走進去,仔細打量了他一番,見他氣色無異,精神也還算可以,不再像剛才一樣蒼白虛弱,這才放下心來。
百裏屠蘇不問歐陽少恭他給誰用符鳥傳訊,他心裏清楚,以歐陽少恭的性格一定是朋友遍天下,既然如此,那他用符鳥傳訊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再者說了,這是歐陽少恭的私事,站在一個朋友的角度上他是沒資格多問的。
……不過百裏屠蘇忘了一件事,既然這只是一件小事,歐陽少恭又怎麽會吝于告知他呢。
入夜,歐陽少恭因為白日裏施法将陵越送入方蘭生夢中一事而有些疲倦,早早地就睡下了。在确定他已經睡熟後,百裏屠蘇從床上起身,走到窗邊站定,眺望着遠方繁星閃耀的天空。
黑夜模糊了黑與藍的界限,在天空中潑灑下一片深淺不一的色彩,星星點點的光芒在這片濃墨重彩中拉長成一條耀眼的光帶,将本應無味貧乏的夜空點綴得無比華麗,目眩神迷。
然而百裏屠蘇的目光卻并沒有真正地落在這迷人的景象上,而是在出了一會兒神之後就伸手從衣領裏拉出了一條銀鏈,銀鏈的尾端,垂着一枚瑩潤細膩的玉扳指。
這枚玉扳指是三年前,歐陽少恭在離開天墉城時送給他的禮物,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思,他一直都貼身攜帶,在覺得心煩意亂時拿出來摩挲一會兒,心情很快就能平靜下來,比任何平心靜氣的湯藥和法術都有用。他能夠成功找到壓制住煞氣的方法,也有這枚玉扳指的功勞。現在,他又拿出了這枚玉扳指,可是卻不是因為心情煩悶,恰恰相反,是因為他現在太平靜了。
禁地中的三年,枯燥,乏味,苦悶,時間好像被人刻意拉長了一般,即使只是過了一天都讓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在那裏度過了無數年。那其實是一種非常考驗心志的體驗,即使他已經熬過來了,現在略做回想,也覺得不寒而栗。
可也正是那三年時間,讓他獲益匪淺,不僅是找到了壓制煞氣的方法,還讓他學會了自省。直到那時候,他才發現以往的自己确實很單純,很不成熟,也是從那時起,他才明白,一個人要完成自身的蛻變,是多麽痛苦的一件事。他自認為已經做得很好了,可是在與少恭重逢後,他又驚覺,自己似乎一直在原地踏步。
成長不是力量變強,而是心變強,這一點歐陽少恭很早以前就告訴了他。不過可惜的是,他即使明白了,也沒能做到。
百裏屠蘇的心好像也被夜晚這寒冷的風一點一點地侵蝕,變得冰冷起來。就是今天歐陽少恭倒下去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現在還是太弱了,根本沒有能力保護好自己在乎的人,就像他明明知道少恭是被雷嚴下了藥才會身體不适,他也沒辦法去找雷嚴算賬,替他報仇。
這個認知,真的讓他沮喪至極。
“在想什麽?”
好像生來便是如此柔和溫暖的聲音從百裏屠蘇身後傳來,輕而易舉地就擊碎了剛剛覆蓋在他心上的冰層,讓他僵硬寒冷的身體都跟着暖了起來。回過頭去,說話的人正是歐陽少恭。
将一件外衣披到百裏屠蘇身上,歐陽少恭見他只是看着自己,卻一言不發,又将那個問題問了一遍:“在想什麽?入神得連我走近都沒有發現。”
百裏屠蘇拉緊了身上的外衣,往旁邊退了一步,讓歐陽少恭得以走上前與自己并肩,而後語氣淡淡地說:“沒什麽,只是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
“這些事,很重要嗎?”歐陽少恭問,看向百裏屠蘇的目光裏流轉着專注平和,讓人很容易便會生出他眼裏只有自己一人的錯覺。
百裏屠蘇也生出了這樣的錯覺,所以他別開眼,說:“不重要。”
“既然不重要,那就不要再想了。”歐陽少恭微微一笑,也跟着轉開眼神,靜靜地看着如同一張華美幕布的天空,眼睛明亮澄澈,仿佛盛放了最耀眼的星星,一語雙關道:“現在我們都在你身邊,你應該做的,是眺望未來,而不是執着于過去。”
百裏屠蘇心中一震,忍不住轉頭盯着歐陽少恭精致流暢的側臉,卻在看到他一貫的內斂從容後,心中突然生起的愁緒一掃而空。
是啊,他們都在自己身邊,為什麽要去想那些會讓自己不開心,又一點都不重要的事呢?
思及至此,百裏屠蘇也彎起了嘴角,漆黑如墨的雙眸中滿溢着溫柔和釋然:“你說得對。”
……
伴着月光入眠的百裏屠蘇在清脆的鳥啼聲中醒來,身旁的床榻已經空了,衣架上的長袍也不見蹤影,這一切都說明歐陽少恭早已起床,而且已經離開了房間。
百裏屠蘇掀被下床,穿上床邊的長靴,整理好着裝,正想讓小二給他送盆水來洗漱,卻看到一旁的架子上已經放了一個裝滿水的木盆,水面上冒着霧氣,還是熱的,不用說,這肯定是歐陽少恭替他準備的,他行事向來周到體貼。
此時,歐陽少恭正在方蘭生的房裏為他把脈,陵越站在一邊看着他們二人,面色平淡嚴肅。
因為客棧裏沒有空房,所以昨夜方蘭生與陵越同住一屋,同榻而眠。方蘭生素來就有抱着什麽東西睡覺的習慣,今早歐陽少恭敲門進來的時候,還恰好看到方蘭生四肢齊上纏着陵越的場景,後者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掙脫開,雖然有些窘迫,但卻一點都沒生氣,倒是讓被他掙紮的動作驚醒的方蘭生有點尴尬。
歐陽少恭神情平靜無波地為方蘭生把脈片刻,才收回手,溫聲道:“小蘭體內的咒毒已經解了咒怨這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待會兒我為你開張藥方,服上三日後餘毒盡消,不會有什麽大礙了。”
此話一出,方蘭生的臉色頓時一松,用力拍拍歐陽少恭的肩膀,嬉皮笑臉地說:“我就知道少恭你有辦法,不論什麽樣的困難到了你手裏都會迎刃而解!”
“行了,別拍馬屁了,”歐陽少恭擡眼看向站在一邊一言不發的陵越,溫雅的笑容中透出三分無奈:“此次若不是大師兄将你帶出夢魇,解除了你身上的咒怨,即使我醫術再如何高明也救不了你,還不謝謝人家。”
“嘿嘿,謝謝大師兄!”方蘭生想起了确實是陵越帶他離開那個可怕的夢境,腼腆地笑了兩聲跟他道謝,在得到他一句“不用客氣”後又跳下床湊到人家身邊,搓着手樂呵呵地說:“那個……大師兄,你是少恭和屠蘇的師兄,一定也是天墉城的弟子了,你看看……”
“小蘭。”歐陽少恭忽然出聲打斷了方蘭生接下來的話,眼中閃爍着不容置疑的光芒,讓孰知他這神情的方蘭生立刻站直了身體,又苦着臉躺回了床上。他這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讓歐陽少恭頗覺滿意地點點頭,說:“你讓屠蘇教你法術防身,這個沒問題,但是不要再提什麽到天墉城上去修行的話,難道你要丢下你二姐,讓她一輩子都為你撐起那偌大家業,最後孤獨終老嗎?”
“也沒那麽誇張吧……”方蘭生小聲地嘟囔一句,不過還是心虛的,所以沒敢擡頭看歐陽少恭的表情。
“好了,你休息吧,大師兄,我有些話想要問你,可否與我換個地方談談?”歐陽少恭對陵越道。
“好。”陵越看了看把自己縮在被子裏的方蘭生,很幹脆地點點頭。
離開了方蘭生的房間,歐陽少恭與陵越出了客棧,找了個安靜的茶樓坐下,又叫了一壺普洱,直到茶上來的時候兩人都沒說過一句話,不知道是他們本就心照不宣明白了什麽,還是只是單純的沒想好該怎麽說。
不過,這樣的沉默是不可能維持下去的,他們還有很多事要聊,所以陵越率先開口:“少恭,你想聊什麽?”
“兩件事,現在,我們先來說說第一件吧。”歐陽少恭拎起茶壺給自己倒茶,清亮的茶水映着潔淨的青瓷茶杯顯得十分好看,袅袅的輕煙微微模糊了他近在咫尺的俊顏,聲音也是淡淡的:“雖然不太清楚大師兄你用了什麽辦法,不過你是有史以來破解夢生衍生出的夢魇最快的人。其實尋找夢境的出口很簡單,畢竟有蓮花燈引路,可夢魇之所以是夢魇,就是因為其中的力量會将中毒之人和入夢之人隔絕開來,很多人就是這樣,一輩子被困在夢魇中,最後只落得個魂飛魄散的結果。大師兄,你能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嗎?”
“其實……我也不清楚,事實上,是蘭生他自己找到我的。”陵越臉上露出了為難之色,他并不是不想告訴歐陽少恭,而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好像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将方蘭生推到他身邊,他甚至不需要去費心尋找,人就已經朝他跑過來了。
歐陽少恭拿起茶杯的手一頓,繼而又泰然自若地抿了一口溫熱醇香的茶水,說了一句話,語氣清淡,但傳到陵越耳中卻如同驚天巨響。
“小蘭,與大師兄你是不是有着什麽羁絆?比如,血緣上的。”
陵越“騰”地一下站起身,動作大得差點掀翻身下的椅子,發出的不大不小的響聲也引來了茶樓中其他客人的注目,但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感覺到一樣湊近歐陽少恭跟前,神色凝重地問:“少恭,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大師兄,你為何如此激動?少恭只不過是猜測罷了。”歐陽少恭略微訝異地看了看他,臉上的疑惑和詫異真實得好像他剛才真的只是随口一猜,不過很快他又說出了讓陵越安心不少卻又無比失落的話:“其實,這也是我要與大師兄你說的第二件事。歷史上并不是沒有很快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