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你們當早膳,來吃點吧。”
百裏屠蘇從他手上接過,展開紙袋看了看,又擡頭問:“少恭,你吃過了嗎?”
“還沒有,回來得急,索性就打算回來再吃了。”歐陽少恭擡腳往客棧裏走,溫聲道:“走吧,回房叫上小蘭和大師兄他們,我們一起吃。”
“嗯。”
兩人上了樓,正好碰上剛從房間裏出來的方蘭生和陵越,歐陽少恭便招呼着他們到自己房裏把他帶回來的糕點吃了。
方蘭生一邊一口咬了大半個糕點,一邊說:“少恭,你說襄鈴和晴雪她們去花滿樓找瑾娘了?那你怎麽不叫上我啊,我也有想問的事啊!”
歐陽少恭從紙袋裏拿出用油紙包好的面餅遞給百裏屠蘇和陵越,頭也不擡地說:“那時候天色尚早,你和大師兄還在睡夢中,我不好吵醒你們。如果你也想找瑾娘蔔算的話,等用完早膳再去花滿樓也不遲,又不是不識路。”
“說的也是啊。”方蘭生一想也對,就點點頭,又看向陵越,問:“诶對了大師兄,你有沒有什麽想知道的事啊?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
陵越接過面餅的手一頓,不知為何,先是仔細地看了看方蘭生,把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以為自己什麽地方不對也跟着左看右看了後,才說:“好。”
得了陵越的應允,方蘭生也不管他剛才盯着自己看的奇怪舉動了,興奮得不停往嘴裏塞點心。陵越怕他噎着,吃東西的同時還不忘給他倒了杯茶推過去。
吃過一頓尚算豐盛的早膳,方蘭生興沖沖地拉着陵越直奔花滿樓,而百裏屠蘇則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一臉縱容甚至是寵溺的陵越,那表情好像見了鬼一樣。
歐陽少恭收拾了桌上的食物殘骸,踏出房門的時候恰好看到百裏屠蘇驚異的表情,不解地問:“屠蘇,你怎麽了?怎麽這副表情?”
“少恭,我……”百裏屠蘇一臉求解答的表情看着歐陽少恭,問:“師兄他怎麽會對蘭生露出……寵溺和縱容的表情?這些表情就連我都沒有見過,是不是,他們之間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
這麽說……好像也沒錯,畢竟方蘭生是陵越親弟弟這件事就連他自己現在都沒有确定,方如沁也不在這裏,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重生回來的歐陽少恭知道了。但是,這要怎麽跟百裏屠蘇說呢?
歐陽少恭幹咳一聲,佯裝不解地搖搖頭,說:“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你看錯了吧,要不然,你自己去問問大師兄好了。”
“……算了,師兄做事總有他自己的理由,我不便多問。”百裏屠蘇努力讓自己不要想歪,很快就轉移話題問:“少恭,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前往自閑山莊?”
“我還需要準備一些東西,”歐陽少恭露出和煦如春風的微笑,“屠蘇,你與我一起去買些東西吧。”
……
江都市場中,今天迎來了兩個不同尋常的客人。
一位白衣黑發,纖塵不染,不說那絕世容貌如何令人心醉,就是那周身圍繞着的出塵氣質也讓他恍若九天谪仙,一颦一笑皆令人如沐春風,即使與那些商販交談也是溫和中透着尊重,迷了許多人的眼。
另一位則是玄衫烏發,冷峻淡漠,英俊的相貌和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質都讓許多正值二八年華的少女迷戀不已,雖面露冷漠,但他卻緊跟着那白衣青年,行動間隐隐流露出保護意味,讓某些取向特別的人嘆息不已地對前者望之卻步。
這兩人就是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了。
歐陽少恭說讓百裏屠蘇陪他去買東西,後者就一句也不多問地跟上。本來他是以為歐陽少恭會去那些正規的店鋪,誰知他居然到菜市場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來了。這樣喧鬧又雜亂的地方讓百裏屠蘇非常不适應,若不是歐陽少恭說他要買的東西很重要,他好幾次都想直接拖着人一走了之了。
雖然身處這髒亂之地,但歐陽少恭卻神情自若,仿佛行走在秀麗山水之間,不時低聲地向路邊的商販詢問着某個地方,然後一路尋去,最終在市場深處角落裏的一間店鋪前停下。
這店鋪所在地十分偏僻,極其冷清安靜的氣氛與喧嘩吵鬧的菜市場格格不入,但又顯得十分自然。店鋪的門只開了一半,門上挂着一張藍色的幕布,朝外的那面用黑色墨水寫了兩個大字——靜閣。筆鋒回旋轉折淩厲而不失灑脫,可見這寫字之人的心性定然也如這字給人的感覺一般是桀骜張揚的。
歐陽少恭擡頭看了看,然後轉頭對百裏屠蘇說:“就是這裏了,我們進去吧。”
兩人掀開幕布,從半開的門裏走了進去。甫一進入這店鋪中,百裏屠蘇就感覺自己背在身後的焚寂劍蠢蠢欲動起來,好像這裏面有什麽它極為渴望的東西。好在動靜不是很強烈,百裏屠蘇稍一用心就将其壓制下去了。
現在雖然是白天,但店鋪裏卻很暗,只有櫃臺上那一根嬰兒手腕粗的蠟燭勉強提供了一點光芒,照亮了他們腳下的路,只是其他的地方卻還被籠罩在黑暗中,即使以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輪廓。
“今日居然有貴客臨門,真是少見。”過了不久,就在他們借着微弱的燭光大致掃了一遍店鋪中的擺設後,一把蒼老嘶啞的聲音忽然從櫃臺後面響起,把兩人都驚了一跳——他們居然沒有感知到這裏有人。
話音一落,一道被黑袍嚴嚴實實包裹住的身影就從櫃臺後面走了出來,他一身黑色,又沒有靈力波動,在陰暗的店鋪中确實很容易被忽略。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都不是常人,前者就不用說了,他擁有太子長琴大半的修為,若非他藏拙,天下少有敵手,怎麽可能會犯這種忽略陌生人的低級錯誤。後者雖然修為不如前者,但畢竟是天墉城有史以來天賦最高的人,他的感知力和敏銳的洞察力遠超一般的修道之人,就連他的大師兄陵越在這方面也要稍顯遜色,更不會犯這樣的錯誤。意識到這一點的兩人,看向那黑袍人的目光就多出了一些其他的複雜東西了。
那黑袍人似乎察覺到他們的想法,咳嗽了兩聲,道:“兩位不必擔心,鄙人出自比較特殊的種族,對于隐匿氣息一途深有研究。鄙人初霄,天地初開的初,九霄雲外的霄,不知二位為何而來?”
歐陽少恭的驚訝永遠不會維持超過三秒鐘,很快就若無其事地笑起來,說:“在下歐陽少恭,來此是為了向店主換取幾樣較為特殊的東西。”
“何物?”初霄語氣平淡無波,又透着莫名的自信。
歐陽少恭淺淺一笑,施然說出幾個名詞:“鳳凰印,龍血墨,雀翎砂,萬魂棋,碎星佩,蛇骨傘。”
當歐陽少恭念完這幾個名詞,百裏屠蘇就發現初霄的氣息一下子由平靜變得淩亂無比,不過也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就又變回了平靜。
片刻後,初霄道:“先生果然是懂行之人,不是鄙人自誇,這些東西,除了鄙人這裏,天南海北,你們是再無處可尋。不過,先生,你想好要拿什麽東西同鄙人交換了嗎?”
“自然,在下從不做無準備的事。”歐陽少恭從袖中拿出一塊碎片似的東西,通體漆黑如墨,卻又散發着玉一般瑩潤的光澤,雖然只有拇指大小,但卻有着強烈的靈力波動以它為中心發散開來,可以想象其中蘊含着多麽浩瀚的靈力。
歐陽少恭将碎片遞過去,道:“這是太子長琴的伴身琴鳳來琴的碎片,雖說鳳來琴已經随着長琴的隕落而碎裂消失,但這碎片中卻有着極為強大的靈力。對于一般人來說,或許這裏面的靈力狂暴了些,難以吸收運用,但對于店主和店主的族人來說,這可謂是無處可求的大補之物,比那些店主用不了的東西有價值多了。不知此物,可否換取在下所求之物?”
“當然可以!先生稍等,鄙人這就去将先生所說之物拿來。”初霄一改剛才的冷淡,幾乎是搶一樣從歐陽少恭手中拿走了那塊碎片,然後不知按動了什麽機關,櫃臺下出現了一個洞口,初霄走進去後,洞口又合上了。
初霄暫時離開後,百裏屠蘇積攢了一肚子的問題終于有機會盡數向歐陽少恭傾倒而出:“少恭,你剛才說的那些東西都是什麽?有何作用?你換回去做什麽?還有這奇怪的店鋪和那個神秘的店主……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屠蘇,不要着急,聽我慢慢給你解釋。”歐陽少恭微笑着等他問完,才好脾氣地笑着說:“這店鋪是我在四方行醫時偶然聽一位修道之人提起,說是只要拿得出可以打動店主的東西,就可以在這裏換到任何自己想要的物品,至于那店主,他的身份比較特殊,你還是不要多問了。剛才我所說的那幾樣東西,都是世間難得一見之物。鳳凰印是由鳳凰的精血凝結而成的印玺,擁有可以鎮壓天下所有邪物的力量,也是用來布置陣法時壓住陣眼的最好之物。龍血墨,顧名思義,是龍血制成的墨,若是用此物來勾畫陣法符文,不僅可以使陣法威力大增,還能夠讓陣法脫離人為控制,自動吸納天地間的靈力維持運轉。至于雀翎砂,萬魂棋,碎星佩和蛇骨傘,這些都是可以壓制或吞噬天下邪物的至寶。”
“少恭,你為何要換取這些東西?”百裏屠蘇又問。
歐陽少恭微微一笑,道:“以前我在江湖上行走的時候,曾聽別人提起過自閑山莊,百年前那裏還是江湖中有着崇高地位和名望的家族,只是後來發生劇變,一夕之間被滿門滅絕,現在早已被地縛靈給占據。這麽多人慘死,那裏必定是怨氣聚集之地,但凡是這種地方,一定會滋生很多邪物,我們自然就要多準備一些壓制或吞噬邪物的物品。”說完,不待百裏屠蘇開口,歐陽少恭又緊接着說道:“不過,這只是我的目的之一。那自閑山莊邪物縱橫,怨氣彌漫,一定會引起焚寂異動,進而影響到你體內的煞氣,雖然你已經可以很好地壓制住煞氣,但以防萬一,我還是想用龍血墨和雀翎砂在你身上畫上一個小型的封印陣法,這陣法不會與你體內執劍長老所設的封印有所沖突,它配合着碎星佩,可以起到隔絕你體內的煞氣與焚寂劍溝通的作用。但是,這陣法只能維持一個月的時間。不過,到那時我們已經離開了自閑山莊,也就不需要這陣法了。”
百裏屠蘇聽歐陽少恭前面的那段話就明白了他的目的,但是在聽到他後面的話時,雖然已經習慣他的關懷,卻還是覺得一陣陣暖意湧上心頭,讓他忍不住勾起唇角,又嘆息道:“少恭,又讓你為我費心了。”
“我們之間,何須說這些。”歐陽少恭拍拍他的肩膀,以此來平複他心裏湧起的不安。
“嗯!”百裏屠蘇點點頭,更堅定了以後一定要對他更好這個念頭。
兩人的交談告一段落後,初霄也終于帶着歐陽少恭要的東西從那個突然出現又消失的洞口裏走了出來。他将手裏捧着的木盒遞給歐陽少恭,說:“先生要的東西都在這裏面了,打開看看吧。”
歐陽少恭接過盒子打開,第一眼看到的自然是那方朱紅色的印玺,造型極是簡樸,但卻如同一團燃燒着的火焰,在陰暗的環境中顯得鮮亮非常。印玺的旁邊放着兩個小小的盒子,一個放着一塊指甲大小的黑色的墨,一個則是放着暗紅色的砂狀的顆粒,這就是龍血墨和雀翎砂了。在這些邊上的幾個格子裏,分別放着晶瑩碧綠的碎星佩,白得接近透明的蛇骨傘和黑底白紋棋盤狀的萬魂棋。百裏屠蘇可以感覺到,這幾樣東西裏都蘊含着純正浩然的靈力,瞬間便平複了他體內蠢蠢欲動的焚寂煞氣,看來這些東西果然有着鎮壓邪物的作用。
将這些東西都仔細檢查了一遍,歐陽少恭才合上蓋子遞給百裏屠蘇,然後朝初霄拱手道:“多謝店主了。”
“不謝,以後還請先生多關照關照鄙人的生意。”初霄也回禮道,嘶啞的聲音裏透着笑意:“若是以後先生還能找到鳳來琴的碎片,鄙人願意以任何物品交換!”
“若是真能找到,在下自然會給店主留着。”歐陽少恭了然一笑,告辭與百裏屠蘇一起離開了靜閣。
“回客棧吧。”歐陽少恭道:“等我為你畫上封印陣法之後,我們就可以出發去自閑山莊了。”
“好。”百裏屠蘇點點頭,兩人便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
三十、肇臨
從菜市場到他們所住的客棧距離并不算太遠,兩人步行片刻就到了。只是今天也許是個不錯的日子,因為繼靜閣店主初霄之後,百裏屠蘇又見到了一個在上輩子他絕對不可能見到的人——肇臨。
在歐陽少恭的印象裏,肇臨其實就是陵端的一個跟班,因為風晴雪的美貌對她一見鐘情,然後像方蘭生纏着襄鈴一樣圍着她讨好她。但是肇臨并沒有方蘭生那麽幸運,和百裏屠蘇是好友,有個疼愛他的姐姐,還有個一直在默默守護他的失散多年的哥哥,所以最後他的結局比他歐陽少恭還要慘淡。說白了,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炮灰,陵端借着為他報仇的名義想光明正大地找百裏屠蘇麻煩,風晴雪也只是利用他幫自己打探消息,這樣的人在歐陽少恭看來簡直可悲可笑。可是不得不承認,他的存在,也是必不可少的,比如說替百裏屠蘇洗刷冤屈。
肇臨想必是大病初愈,臉色蒼白,人也消瘦了很多,看上去極為虛弱,雖然還不到風一吹就會飄走那種程度,不過多走兩步估計都得喘口氣。他的到來讓陵越,風晴雪和百裏屠蘇都很是驚訝,卻在歐陽少恭意料之中。
“屠蘇師兄,少恭。”肇臨原本坐在床沿半倚在床頭跟風晴雪說話,看到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走進來,連忙扶着風晴雪的手站起身,招呼了他們二人一聲,又盯着歐陽少恭說:“少恭,這次我過來,是奉了掌教真人和執劍長老之命,他們讓我轉告屠蘇師兄,他的冤屈已經洗刷,随時可以回到天墉城。”
風晴雪見他明明應該是在跟百裏屠蘇說話,卻一直看着歐陽少恭,困惑地撓撓頭發,問:“肇臨師兄,你不是在跟蘇蘇說話嗎?幹嘛盯着少恭看?還有,你什麽時候跟少恭感情這麽好了,還直呼他的名字。”
“呃……”肇臨趕緊收回目光,讪讪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道:“對了,執劍長老讓我帶一樣東西給少恭,就是這個。”
肇臨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飛快地塞到歐陽少恭手裏,因為他的動作是不符合傷員身份的敏捷,所以其他人都沒看清他到底給了歐陽少恭什麽東西。
歐陽少恭卻看都沒看那東西一眼就塞進了懷裏,好像已經知道了那是什麽,朝肇臨拱手道:“多謝肇臨師兄為少恭跑這一趟了。”
“是執劍長老的吩咐,況且,我也想下山來看看。”肇臨不好意思地笑笑,身體忽然晃了一下,臉色又白了一點,風晴雪連忙扶着他在床上躺下。
歐陽少恭見狀,上前為他把脈,沒過多少就說:“肇臨師兄重傷初愈,不宜勞累,還是多休息吧。若是師兄不嫌棄,待會兒少恭為你開副藥方,補補身子。”
“那就多謝少恭了。”肇臨揚唇一笑。他長得雖然不如歐陽少恭俊雅,也不比百裏屠蘇英氣,但也是陽光帥氣,這一笑立刻就彌補了他由于體內傷勢而虛弱難看的病容帶來的頹靡之色。
歐陽少恭點點頭,看了百裏屠蘇一眼,示意他跟自己一起出去。
……
剛出了房間,百裏屠蘇就有些迫不及待地問:“少恭,你和肇臨的感情……怎麽變得這麽好?”
“我們的感情很好嗎?”歐陽少恭揚眉反問,見他居然一本正經地點點頭,頓時失笑道:“別多想,我不過是在天墉城上時偶然幫了他幾次,然後就這麽熟悉起來了。他人其實不錯,如果你和他願意放下偏見的話,一定可以相處得很愉快。倒是掌教真人派重傷未愈的他下山,只為了跟你說那麽一句話,讓我覺得有些不太尋常。”
“是啊。”經歐陽少恭這麽一說,百裏屠蘇也覺出些不對來了,“按理說,就算再要緊的事也不該讓一個傷員下山傳話和帶東西,更何況只是這種小事,送來一道傳訊符就可以了。”說完,百裏屠蘇想起紫胤真人讓肇臨帶給歐陽少恭的東西,便問:“對了少恭,我師尊……他讓肇臨給你送什麽東西來了?”
“哦,是我下山前,請執劍長老為我找的東西,可以為你抑制煞氣的。”歐陽少恭從懷裏拿出讓百裏屠蘇好奇不已的東西——是一塊指甲大小,通體湛藍,其中還有水波流轉的晶石,“這叫‘蝕骨’,是一種由純粹的陰寒靈力凝結而成的晶石。你體內的焚寂煞氣屬火,這種陰寒之物若是力量足夠,就能抑制它一段時間,不過當蝕骨中的靈力被消磨殆盡之後便無用了。蝕骨一般生于冰雪之巅或冰川水底,極為難得,執劍長老花了三年時間,想必也只找到了這一點點。”
百裏屠蘇從歐陽少恭水中拿過那塊蝕骨,觸手光滑溫涼,他一點都沒感覺到歐陽少恭說的陰寒之力,于是又朝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歐陽少恭看出他的想法,解釋道:“陰寒之力一旦凝結成蝕骨,靈力就會完全內斂,從外表上看,與平常的晶石無異,就算是這樣直接拿着也沒問題。如果想要借它抑制煞氣,必須先将其引入體內才行,只是這樣的話,你就會時刻承受着寒氣侵身的痛苦,所以我并不打算讓你直接這樣用。”
百裏屠蘇點點頭,并不問歐陽少恭要怎麽用,他相信他不會害自己。
事實上,在離開天墉城之前,歐陽少恭曾與紫胤真人談過一次,話題中心自然是關于百裏屠蘇和焚寂煞氣,歐陽少恭說出了不少可以抑制焚寂煞氣的東西,這些都是他重生以來,在行醫的過程中,慢慢打聽到的。一來,他是在用這種方法換取紫胤真人的信任,這樣以後他做事就不會束手束腳,還跟上一世一樣被紅玉懷疑。二來,既然他想幫百裏屠蘇驅除煞氣,那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他歐陽少恭從來不做無準備的事,上一世他也是精心謀劃步步為營,做足了準備才對百裏屠蘇出手,雖然後來失敗了,但那也只能說明他寡不敵衆,輸得不冤。這一世他要吸取教訓,焚寂煞氣可比百裏屠蘇本人危險得多,那畢竟是太子長琴的一半魂魄,沒那麽容易對付,自然就要做更多的準備。
夜晚,繁星點點,襯着一彎清月,皎潔的光芒如水銀流瀉,在大地上灑下大片大片的銀白,熠熠生輝。
歐陽少恭的房間讓給肇臨了,所以他給百裏屠蘇施加封印的場所就轉移到了方蘭生和陵越的房間。
此時已是深夜,客棧中萬籁俱寂,陵越抱劍坐在門外。為的是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擾歐陽少恭,方蘭生坐在他身邊,頭一點一點地打着瞌睡,時不時就撞到他身上驚醒,沒一會兒又開始昏昏欲睡。襄鈴已經靠在方蘭生的肩膀上睡熟了,還打着輕鼾,四個人當中也就陵越和風晴雪最清醒。
房間裏,百裏屠蘇盤腿坐在床上,雙眼緊閉,将身體完全放松下來。歐陽少恭站在他面前閉眼片刻,忽然睜開眼睛,揚手打出印訣,龍血墨懸浮于二人之間,在歐陽少恭發出的金色靈力中緩慢旋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地融化。
過了許久,等到龍血墨完全融化成一灘黑色的液體時,歐陽少恭手印一變,夾在指間的的蝕骨晶體便飛快地彈入液體狀的龍血墨中,迅速地溶解成一點點藍色的液體,被龍血墨同化吞噬,原本漆黑深邃的龍血墨中多出了一抹藍色,散發着濃烈的神聖氣息和一絲陰寒之氣。
将融合了蝕骨的龍血墨液體移至一旁用靈力控制其漂浮在空中,歐陽少恭又取出那一小盒雀翎砂。雀翎砂是取神獸朱雀的尾翎制成的朱砂,但又與普通的朱砂不同,其中含有濃烈的火系靈力,是唯一可以用來中和蝕骨寒氣的東西。而且若想用龍血墨在百裏屠蘇身上勾畫符文,一般的筆也做不到,只能用雀翎砂沾上龍血墨直接化入他的體內才行。
歐陽少恭用靈力将盒子裏的雀翎砂盡數吸到空中,然後将之融入龍血墨中,在它們被龍血墨同化之前又迅速分離,然後以極快的速度按照陣法符文的形狀,順序和位置一一在百裏屠蘇額心,雙肩,側腰和左手手背打入五朵蘭花狀符文。這極其考驗反應力,若是順序被打亂,或是符文的形狀有一絲偏差,那之前他做的所有準備就全部都白費了,而且還會浪費了這珍貴無比的龍血墨,雀翎砂和蝕骨。所幸,他成功地完成了。
接下來還有最後一個步驟,就是用碎星佩激活封印。
……
忙活了大半個晚上,歐陽少恭在把碎星佩交給百裏屠蘇讓他随身帶着後才松了口氣,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一放松下來,疲倦也就随之湧上,他忍不住擡手揉了揉額心。
這次自閑山莊之行在上一世其實沒有他說得那麽兇險,但是既然天道安千世說百裏屠蘇解決煞氣的方法就藏在那裏,那想必此行絕不會像前世那樣簡單。況且這一世還有個身份不明的鬼面人跟雷嚴勾結在一起,他就不信雷嚴會放過這次大好機會不給他們下套。為了穩妥一點,他不得不做了這麽多的準備。他們是沖着焚寂劍和百裏屠蘇來的,不管他們再怎麽算計,只要無法催動百裏屠蘇體內的焚寂煞氣,諒他們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少恭,辛苦你忙了這麽久,趕緊休息一下吧。”百裏屠蘇見歐陽少恭臉上露出一絲疲憊之色,連忙從床上下來,讓他躺了上去,說:“你睡會兒吧,我出去看看大師兄他們。”
“嗯。”
歐陽少恭也真是累了,所以并不推辭,順勢在床上躺下,合眼睡去。百裏屠蘇見狀,為他掖了掖被子,才走出了房間。
房間外,陵越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忙拉着昏昏欲睡的方蘭生起身,一直倚在方蘭生肩膀上的襄鈴忽然倚了個空摔到了百裏屠蘇腳邊,疼得龇牙咧嘴地擡起頭,看到百裏屠蘇時一臉驚喜地跳起來。
“屠蘇哥哥,封印完成了嗎?”襄鈴眨巴着眼睛問。
“蘇蘇!你沒事了吧?”風晴雪也興沖沖地問道。
“嗯。”百裏屠蘇點點頭,轉頭對上陵越的目光,說:“不用擔心,少恭說封印完成後可以隔絕我體內的煞氣與焚寂劍交流一段時間,只要兩者無法互相呼應,煞氣就不會發作。”
“那就好。”陵越放下心來,偏過頭無奈地看看已經扒在他身上睡着了的方蘭生。
風晴雪等了一會兒,沒看到歐陽少恭從房間裏出來,疑惑地問:“蘇蘇,少恭呢?他怎麽樣了?”
百裏屠蘇道:“少恭為我耗費了大量的靈力很是疲倦,剛剛已經睡下了。對了師兄,我和少恭的房間讓給肇臨了,客棧現在又沒有空房,我們今晚就暫時在蘭生房間裏打地鋪吧。”
“沒問題。”陵越表示自己不介意。
“那,我和襄鈴就先回房間了。”知道一切順利完成後,在門外守了一夜的風晴雪也感到了疲憊,打了個哈欠後跟百裏屠蘇揮揮手,就拉着襄鈴回房間睡覺了。
今天晚上,大家都累得不輕,所以都睡得前所未有的沉,當然,基本的警惕還是有的。不過可以預見的是,第二天早上他們大概是沒辦法早起了。
三十一、自閑山莊(一)
清晨,天才剛蒙蒙亮的時候,歐陽少恭就已經從床上起身,雙眸清明得沒有一絲剛醒來的迷蒙。他看到地上那幾個睡得橫七豎八的人時,不由得略覺訝異和好笑,随後才放輕了腳步從他們身邊走過,出了房間。
客棧外,尹千觞雙手環胸倚在牆上,閉着眼睛好像正在熟睡,但是在歐陽少恭剛靠近時他就睜開了眼睛,神情從面無表情轉換成嬉皮笑臉,這中間所用的時間不超過一秒。他迎到歐陽少恭身前,笑眯眯地說:“少恭你起來啦?昨天在花滿樓的時候我聽晴雪妹子說你要幫屠蘇兄弟布置什麽什麽封印的,我還以為我會等到日上三竿呢!”
歐陽少恭聞言,輕笑道:“少恭從不失約,更不會讓朋友久等。好了,我們先進去吧,你應該還沒用過早膳吧。”
“是啊!走走,我們快進去吧。”說到早膳,尹千觞也後知後覺的覺得餓了,一手捂着肚子往客棧裏走,還差點撞上從裏面走出來的店小二。
歐陽少恭見尹千觞那副風風火火的樣子只覺無奈,這家夥還是一點都沒變。
兩人走進冷清的客棧大堂,随意在一張桌子旁坐下,尹千觞豪邁地一口氣點了好幾道菜,還叫了兩壇酒,一副吃大戶的模樣。歐陽少恭雖然不贊同他在早上喝酒,不過想到他們很久沒有在一起喝酒,還是遂了尹千觞的意沒攔下。
酒菜都上來後,尹千觞第一件事就是給自己和歐陽少恭分別倒了一碗酒,然後狠狠地灌了下去,“啪”地一聲把酒碗放下,才一抹嘴邊的酒漬說:“少恭啊,我是不知道瑾娘算的那些東西是什麽意思,不過花滿樓裏好幾個姑娘都失蹤了,華裳急得不行,非逼着讓我把她們找回來,所以這次你們去自閑山莊,能不能帶上我?我保證不給你們添麻煩!”
“瑾娘蔔算出此行極為兇險,千觞武功高強,若是願意與我們一同前往,自然再好不過,何來添麻煩一說。”歐陽少恭早就做着要拉尹千觞下水的打算,現在他自己提出來就更沒有拒絕的道理,順勢應承下來,“說不定,這次我還要仰仗千觞保護呢。”
“嗨!說什麽仰仗不仰仗的,我的命都是你救的,能有機會報答一點那也是我的榮幸啊!”尹千觞哈哈笑了一聲,拍着歐陽少恭的肩膀,笑聲裏透着暢快,是真的因為自己能幫得上忙而高興。
歐陽少恭笑而不語。今生他本不打算與尹千觞有所交集,可惜天不遂人願,既然遇上了,他也不能視而不見地避開。當初沒有他救治的尹千觞在遇到他的時候恰好被人暗算中了劇毒,他不得不出手相救,于是一切又走回上輩子的軌道。好在今生他并沒有與雷嚴互相算計,也就未曾波及到他。只是後來天墉城劍閣第一次失竊的時候,他還是來了,這一點歐陽少恭也不太清楚是怎麽回事。(BOSS不知道千觞去盜焚寂劍的原因是因為沒錢)
“诶,對了。”尹千觞正興致勃勃地喝酒夾菜吃得不亦樂乎,忽然又好像想起什麽似的放下筷子,神情一肅,“少恭,這屠蘇兄弟身上有點秘密,我不好多問,但是我不明白,你實力不強,自閑山莊這種危險的地方你大可不必同去,只要留下來等消息就行了,畢竟屠蘇兄弟……”
“千觞,此話不可在屠蘇面前提起。”歐陽少恭冷不妨打斷了尹千觞的話,點漆雙眸如墨般深邃,又有幽光流轉,泛着淡淡的冷意,“我與屠蘇雖然真正相處的時間不足一年,但算上分離的那三年也勉強算是相識已久,于我而言,他是我的知己,更是我的兄弟,人生難得一知己,這話還是千觞你跟我說的。知己有難,我又怎麽能袖手旁觀?再者說,我固然實力不強,卻也不會成為你們的累贅,有我在我們還能一起商量對策,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不是?所以,不要再說讓我留下等消息的話了,也別在屠蘇面前提起,否則他犯起固執來,我恐怕也勸不動他。”
“哈哈哈哈,若是他真能勸你留下,也不錯啊!”尹千觞眼中閃過一絲黯然,随即又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灌了一大碗酒,壓下了心裏的窒悶感,只是語氣中還是不免帶上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失落。
歐陽少恭沒聽出他話中的認真和失落之意,也跟着幹了一碗酒,然後不以為然地扯開話題,與尹千觞天南海北地閑聊起來。于是在百裏屠蘇起床發現本該躺在床上睡覺的歐陽少恭不見下樓來找人的時候,就看到他正和尹千觞一邊拼酒一邊說些他聽得不太懂的話,聊得十分開心。
百裏屠蘇默然,站在樓梯口處靜止不動。他感覺自己現在很不高興,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麽不高興,只能默默地憋在心裏,若無其事地走向歐陽少恭。
歐陽少恭不經意地一轉頭,正好看到百裏屠蘇朝自己這邊走來,習慣性地露出個和煦如春的微笑:“屠蘇,你醒了?過來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