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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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他的笑容的剎那,百裏屠蘇心裏的不高興頓時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暖意。
百裏屠蘇走到他身邊的位置上坐下,跟坐在他對面熱情地招呼他一起喝酒的尹千觞點了個頭表示問好後,就一臉自然地接過了歐陽少恭遞給他的筷子。
“少恭,我們今天就出發去自閑山莊嗎?”百裏屠蘇問。
歐陽少恭抿起唇角,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準備得也差不多了,雷嚴壇主想必在山莊裏已經等了我們許久,是應該過去了。”
百裏屠蘇對此表示沒有意見,還道:“等一下我便去告訴蘭生和師兄他們。”
“還有,千觞會跟我們一起去。”歐陽少恭又道,擡手撥開了擋在眼前的劉海,狀似漫不經心地說:“千觞武功高強,在與青玉壇弟子交手的時候我們勝算會更大一些。而且到時候鬼面人也有可能會出現,多一份戰力就一分安全。”
“嗯。”百裏屠蘇點頭,又看向尹千觞,“那就麻煩千觞大哥了。”
默默想心事的尹千觞立馬回過神來,笑道:“不麻煩,不麻煩,少恭是我朋友,他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幫你不是和幫他一樣嗎?別這麽客氣!”
百裏屠蘇握着筷子的手一緊。
……
臨近中午的時候,風晴雪幾人才算是都醒了過來,陵越比他們起得早一些,已經在跟歐陽少恭商量進入自閑山莊後應對雷嚴埋伏的措施了。
這一行他們既然是一同前往,那歐陽少恭當然也不會在情報上面吝啬。擁有前世記憶這個外挂的他知道的簡直不要太多,從雷嚴去自閑山莊一是為了伏擊他們二是為了尋找玉衡,到自閑山莊之所以會怨氣聚集,還有一個實力強橫的怨靈,等等,不一而足。這些事情對于現在的他們來說是很有用的情報,至少他們在面對各種有可能出現的危險時不會手忙腳亂。但是好處雖然不少,要解釋這些情報的來源也有點麻煩,歐陽少恭不願多做解釋,索性全都推到安千世頭上。反正上次他跟百裏屠蘇說過安千世是個“能人”,既然是“能人”,那麽有自己的情報來源就一點也不奇怪吧。
也許是歐陽少恭的無害形象塑造得太成功,對于他的話居然沒有一個人懷疑。百裏屠蘇,方蘭生和尹千觞就不用說了,這三人對他的信任程度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盲目了。陵越則是找不出歐陽少恭話裏的破綻,又有百裏屠蘇為他作證,加上相信他不會害他們,所以也未曾多想。風晴雪和襄鈴就更不用說了,這兩個單純的孩子即便是非常聰慧狡黠,但連陵越都相信了歐陽少恭的話,她們又怎麽可能從他的話中聽出什麽不對勁來呢。是以,在歐陽少恭的情報支持和謀略支持,兼其他人的武力支持下,幾人輕裝上陣,準備直奔自閑山莊而去了。
不過,臨走之前,還有一個人要解決。
“肇臨師兄。”風晴雪彎腰對倚靠在床上的肇臨笑臉瑩瑩地說:“你身體還沒完全康複,這次就不用跟我們一起去了,好好在客棧裏養傷和等我們吧。”
“好。”肇臨忙不疊點頭,又囑咐道:“那晴雪,你們一定要小心啊!”
“知道了。”風晴雪揮揮手跟他告別,然後一蹦一跳地走出了房間。
自閑山莊外有一片樹林,不大,樹木過于茂盛的枝冠密密地擋住了天空,陰暗森然,還彌漫着淡淡的白霧,雖然還沒有到能遮擋住視線的程度,但也讓他們的能見度下降了不少。
風晴雪緊緊地跟在百裏屠蘇身邊,低聲呢喃道:“現在不是白天嗎?樹林裏怎麽這麽暗啊。”
百裏屠蘇避開一處土坑,沒說話。走在他另一邊的歐陽少恭說道:“這片樹林裏陰氣很重,估計有不少怨靈,大家小心一點,不要着了道。”
襄鈴巴着歐陽少恭的手臂,轉動眼珠子觀察着四周,說:“少恭哥哥,你不是買了可以鎮壓邪物的東西嗎?現在拿出來把這些怨靈都打跑吧!”
歐陽少恭失笑,但沒等他回答,就聽見百裏屠蘇清冷的聲音響起:“少恭手裏可以消滅怨靈的東西需要配合陣法使用,現在還不是時候。而驅逐怨靈的法寶要看情況,如果我們實在對付不了再啓用,否則會造成無謂的消耗。”
話音剛落,百裏屠蘇腳步猛地停下,還伸手止住了其他人的腳步。與此同時,薄薄的白色霧氣中忽然出現了幾抹黑色的陰影,徘徊圍繞在在他們周圍。
“這是什麽?”陵越被這些突然出現的東西驚了一下,忙伸手護住身邊的方蘭生和襄鈴。
百裏屠蘇也小心地擋在歐陽少恭和風晴雪身前,目光滿是警惕地在那些黑色的一團陰影上打轉,防備着它們随時有可能出現的攻擊,也許是因為太過專注,反而沒發現挂在腰間的碎星佩忽然散發出了淡淡的光芒。
歐陽少恭卻注意到了,不僅如此,他還拿出了原本并不打算啓用的蛇骨傘。
蛇骨傘并不是用蛇骨做成的傘,而是以龍鱗為傘面,蛟骨為傘柄制成的法寶。從外形上來看,蛇骨傘通體素青,傘柄也如翡翠般瑩潤細膩,若非眼力極佳之人,根本看不出蛇骨傘的材質。也是由于其材質特殊,所以一成形就具有神聖之氣附于其上,能夠震懾天下各類邪物,其中對怨靈最為有效,但只能鎮壓,無法消滅。
歐陽少恭本來不想這麽快就拿出蛇骨傘,他還想着要用蛇骨傘來鎮住自閑山莊裏的那位小姐。但是他認出了這些在他們身邊亂竄的陰影,是魇,這種東西最難纏也最麻煩,前世百裏屠蘇他們身邊有個不懼惡靈的紅玉,可以喚醒他們,但今生可沒有,而且他也不願意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事上,還是速戰速決吧。
“大家都到我身邊來!”
歐陽少恭低喝一聲,其他人立刻依言跑到他身邊以他為中心圍成一個圓站定,從他說話到他們站好時間不超過三秒。歐陽少恭見狀,馬上将蛇骨傘打開,然後将打開的蛇骨傘抛上半空,雙手結印,由于淡金色的靈力覆蓋住他的手所以沒人看清他結了什麽印,可是被抛在空中的蛇骨傘驀地亮起了青色光芒,并且飛快地旋轉了起來,帶起一陣清風,林中頗為阻礙視線的白霧就這麽被盡數吹散,而原本锲而不舍地圍在他們身邊的黑色陰影也好像被什麽力量驅逐出了很遠的地方,短時間內是不可能再聚集到他們身邊了。
白霧被驅散後,幾人終于能夠看清身邊的景象,而且林中四處彌漫的怨氣和瘴氣也都被蛇骨傘驅散了,就連空氣都好像清新了許多,讓他們精神一振。
歐陽少恭接住從空中落下的蛇骨傘,轉手遞給方蘭生,道:“小蘭,這蛇骨傘你拿着,進入自閑山莊後我們可能會顧不上你,有危險的時候這也許能保護你,只要你遇上的是怨靈這一類的危險。”
方蘭生忙不疊接過,然後死死地抱在懷裏,好像這樣可以給他帶來安全感一樣,感激地朝歐陽少恭一笑:“謝謝你啊少恭,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好了,我們快走吧。”百裏屠蘇還沒說話,陵越就先搶了他的臺詞,而且表情看上去并不是很高興,擡腳就走。
“走吧。”
略微不明覺厲的歐陽少恭與百裏屠蘇率先跟了上去,剩下的人也連忙跟上。
三十二、自閑山莊(二)
歐陽少恭一行人出了樹林,遠遠的就看見了自閑山莊,雖然荒廢已久,但從破舊卻依然厚重的木門中依稀可以看出這裏昔日的莊嚴華貴,還有那屬于江湖的一絲狂放張揚。
“這裏,就是自閑山莊?”風晴雪擡頭看着門上那塊破損的牌匾,牌匾上的字已經模糊不清了,但還是能隐約看出自閑山莊這四個字。
襄鈴好奇地睜大眼睛左看右看,但觸目所及都是些殘敗不堪的景象,就連大門上都結着厚厚的蜘蛛網,令滿心期待的她失望不已。
歐陽少恭看着這頹敗之景,驀然覺得唏噓不已。
自閑山莊于百年前還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大家族,後來因為觊觎碧山派武功秘籍居然滅其滿門,最後招來了因為帶着賀文君四方尋醫而幸免于難的碧山派大弟子晉磊的報複也同樣慘遭滅門。現在的自閑山莊,只剩下一座遺址,還有一個深愛晉磊卻又對其恨之入骨,苦苦等待他的到來而讓他付出代價的葉沉香的靈魂,也許不久後,這一切也都會被毀滅殆盡。
這就是江湖!什麽陰謀詭計,什麽愛恨情仇,都敵不過時間的流逝,在不動聲色間,就能瓦解一起攻勢。
片刻後,歐陽少恭道:“我們進去吧。”
“嗯。”
百裏屠蘇點頭,小心翼翼地上前推開了老舊的木門。早已經搖搖欲墜的大門發出“吱呀”一聲不堪重負的聲響,然後慢慢地向兩邊敞開,灰塵落下的瞬間,門裏面的景象也映入了幾人的眼簾,随之而來的是一道以極快的速度接近他們的黑影,目标明确地朝歐陽少恭奔去。
百裏屠蘇反應不慢,幾乎是在黑影靠近歐陽少恭之前就擋在了他的跟前,反手拔出焚寂與黑影的長刀相撞,手臂一用力就将人甩了出去。
“少恭小心!”
尹千觞比百裏屠蘇慢了一步,不過堪堪趕上了黑影被百裏屠蘇甩開,一直背在身後的大刀毫不猶豫地出鞘,在黑影的背上補了一刀,若不是後者反應機敏立刻在地上打了個滾躲開大半的攻勢,他估計早就被劈成兩半了。
說來雖慢,但事情卻只是發生在一瞬間,其他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那黑影好不容易在兩大高手的夾擊下活了下來,又從地上爬起來站好,衆人這才看清,原來這是一個渾身被黑袍籠罩住的人,臉上還帶着個青面獠牙的惡鬼面具,面具不知是何材質,在陽光下反射出金屬光芒,顯得分外猙獰可怖。
這黑袍人所戴的面具和到天墉城盜取焚寂劍的鬼面人戴的不一樣,但這并不代表百裏屠蘇就會因此放松警惕,恰恰相反,這個人一上來就對歐陽少恭下手的舉動讓他更加戒備,而且分外疑惑。
百裏屠蘇手執焚寂擋在歐陽少恭身前,淡淡的紅色煞氣從劍刃上一路逸散彌漫,但他卻一點都沒有露出可能被控制的表情,冷冷地看着那黑袍人:“你是誰?”
黑袍人不語,他忽然轉身,瞬間便隐去了身形,尹千觞追了幾步,卻也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消失。
就在他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剛剛離開的黑袍人身上時,歐陽少恭忽然瞳孔一縮,猛地回身,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他眼前放大。他當機立斷推開了離他最近的風晴雪,然後伸手對上那白影的一掌,情急之下他只能用出三成功力,居然也和那人打了個不分上下。
手掌一震,歐陽少恭往後退了一步,那個偷襲他的人則是退了五六步,這事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其他人都是在那人退開之後才反應過來的,看着面色不太好看的歐陽少恭心裏後怕不已。
那個偷襲歐陽少恭的人一身白袍,袍上還繡着華麗的金色花紋,往陽光下一站就金燦燦的十分顯眼。他的臉上并沒有戴着面具,僅靠衣服上的兜帽擋住了大半張臉,線條精致的下颚和勾着淺淺弧度的薄唇還露在外面。
百裏屠蘇飛快地擋在歐陽少恭跟前,其他人也都紛紛往他身邊靠近,與那白袍人對峙的他們并沒有發現,被護在中間的歐陽少恭皺起了眉——他發現,自己居然看不透這個白袍人的修為!要知道,繼承了長琴大半力量的歐陽少恭其實力在天下間已經是難尋敵手,除非神仙下凡,否則這世間能夠威脅到他的人還真不多,一只手就能數得過來。可是現在他居然發現自己看不透面前這個人的修為。只有兩個可能,要麽就是這個人身上帶着可以掩蓋修為的寶物,要麽,就是他的修為與歐陽少恭自己相差無幾,甚至還要高出一點。可是這不可能!如果這個人的實力真的逼近甚至超過他,為什麽上輩子他沒有出現?
歐陽少恭對這人生出了深深的忌憚,還有一絲絲殺意,但沒有恐懼,從沒有任何人、事、物可以讓他覺得恐懼,況且就算有強大的實力也不能決定什麽,看上輩子他的下場就知道了。
“你是誰!為什麽要對少恭出手!”歐陽少恭不說話,百裏屠蘇不說話,白袍人不說話,其他人也不說話,在場內氣氛僵持到了一定程度的時候,方蘭生終于忍不住出聲了,還緊緊地抱着蛇骨傘,滿臉疑惑和氣憤地問。
“我不想傷害他。”出乎意料的是,白袍人居然開口了,他的聲音十分怪異,好像刻意地用內力扭曲過一樣,“只想讓他幫我們一個忙。”
“我們?”方蘭生敏銳地抓住了這個容易被忽略過去的詞語,一臉恐懼地往陵越身邊挪了挪,“你你你,你還有同夥?”
白袍人輕笑一聲,用的是真實聲音,但很快又用扭曲過的聲音道:“我有沒有同夥對你們來說不重要,因為不管我有沒有同夥,你們都無法阻止我帶走這個……美人?”
最後一個字好像還含在嘴裏,白袍人的身體卻忽然化為虛影散去,下一刻,他出現在歐陽少恭身邊,一手扣住了他的肩膀想要帶他離開,打了百裏屠蘇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不料歐陽少恭卻反抓住了他的手,一縷金色的靈力順着他手上的經脈沖進了他的丹田,那一絲量極少,卻鋒利無比的靈力雖然沒能給他造成什麽傷害,但卻使他的經脈隐隐作痛,他望向歐陽少恭的眼神頓時變得有些微妙。
這是……警告嗎?
就在白袍人身形頓住的這一剎那,百裏屠蘇也反應過來了,連懊悔都來不及浮上心頭就立刻揮劍橫掃,想将那白袍人從歐陽少恭身邊逼開。誰知他居然第一時間就抓着歐陽少恭退開,百裏屠蘇的劍只砍到了他的虛影上,沒辦法,他的速度實在是太快了。
歐陽少恭展露出來的實力超出了白袍人的預料,為免多生事端,他以最快的速度遁進了自閑山莊,只用隔空傳音的方式留下了幾句話。
“人我就暫時先帶走了,有本事就來救吧,我在自閑山莊等你們……”
“少恭!”
百裏屠蘇和尹千觞怒喝一聲,立刻就想循着聲音追過去,卻被風晴雪攔下了。
“蘇蘇,尹大哥,這其實只是一段隔空傳音而已,那個白袍人其實已經跑出很遠了,你們追不上去的。”
陵越點點頭,說:“隔空傳音之術我在一本古書中看到過,即使人在千裏之外,但是只要用出了這個法術,聲音就好像近在眼前一樣,你們追上去也沒用,我們還是從長計議吧。”
百裏屠蘇咬緊牙根,眼睛都泛起了淡淡的血紅之色。就在風晴雪和陵越以為他會失控的時候,他居然又平靜了下來,将焚寂劍插回劍鞘,眼睛變回正常的黑色,只是顏色比平時深了許多,還有駭人的怒氣在眼底翻滾。
尹千觞蹲在地上,也狠狠地往地上砸了一拳,悔不當初地道:“都怪我沒用!要是我再謹慎一點少恭就不會被抓走了!”
方蘭生被百裏屠蘇和尹千觞的表情吓到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小心翼翼地說:“屠蘇,千觞大哥,你們兩個別太自責了,這不是你們的錯。”
“是啊屠蘇,這不關你們的事。”陵越也拍着百裏屠蘇的肩膀安慰道:“那個白袍人實力很強,速度極快,他全力施為下我都不是對手,而且他也說了有什麽事需要少恭幫忙,就暫時不會傷害他的,你們兩個別太擔心。”
方蘭生和陵越的話百裏屠蘇不知道聽進去了多少,反正他就是一言不發地沉着臉站在一旁,周身氣壓極低地說:“他說他在自閑山莊裏等我們,我們進去吧。”
“等等!”風晴雪趕緊拉住話一說完就迫不及待往裏走的百裏屠蘇,“蘇蘇,那個白袍人就是針對我們來的,而且瑾娘的卦象裏也顯示了青玉壇的人和鬼面人也摻和到自閑山莊一事中,現在裏面肯定布下了很多陷阱,我們不能就這麽毫無準備地走進去,否則別說救少恭了,我們都可能會自身難保。”
和百裏屠蘇同樣焦心的尹千觞此刻卻也跟着風晴雪勸起百裏屠蘇來:“屠蘇兄弟啊,晴雪說得對,我們不能這麽貿貿然地闖進去,這救人也講究方法不是?自閑山莊裏估計已經青玉壇的人和你們說的那什麽鬼面人布下了天羅地網,我看我們得先商量商量對策才行。”
“是呀屠蘇哥哥,你就先冷靜冷靜吧。”襄鈴忙不疊地點頭,也跟着勸道:“你說我們要是救人不成,反被人抓走,少恭哥哥一定也會生氣的。”
提到歐陽少恭,百裏屠蘇的臉就不由自主地軟化了一點,沉默半晌後,還是點了點頭,讓其他人大松一口氣。
果然一說少恭就有用。風晴雪心塞的同時又頗有些習以為常地想。
……
遠離了百裏屠蘇他們的視線後,一直老老實實被白袍人抓着的歐陽少恭忽然掙開了他的手,一旋身穩穩落在地上,右手揚起,拇指和食指相扣,金色靈力凝于另外三指指尖,随着他揮出的動作彈到始料未及的白袍人身上,硬生生讓他退後了好幾步,唇角還溢出了一絲鮮血。
一擊得手,歐陽少恭卻沒有乘勝追擊,反而放下手,冷聲道:“你身上有仙界之人的氣息,你到底是誰?”
那白袍人抹掉唇角的血,輕笑了幾聲,聲音裏卻帶上了濃重的殺意:“劍魄猶在,琴心已改。歐陽少恭,我還想請你告訴我,為什麽你殘缺的靈魂在沒有得到劍魄的情況下,變得完整了?”
歐陽少恭神色一冷,“你果然知道些什麽,琴心劍魄,靈魂殘缺,你究竟是何人?為何出現在此地?”
“呵,”白袍人唇角微彎,白色的靈力在他周身環繞,殺氣騰騰,“我是何人你不需要知道,我只想讓長琴重回世間,可是你毀掉了我的信仰!”
讓長琴重回世間?歐陽少恭愕然:“難道你就是八年前,滅了烏蒙靈谷一族的鬼面人?”
“果然不愧曾經為長琴的半身,不過這麽簡簡單單的幾句話就讓你猜出了我的身份。”白袍人的回答變相肯定了歐陽少恭的猜測,不等他多言,又道:“只可惜你靈魂不知為何變得完整,破壞了我的大計,若非現在你死了就等于長琴徹底在這世上消失,而且我留着你還有用,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
“狂妄,你真以為你的修為壓我一頭就能殺了我?”歐陽少恭聽得此話不過冷冷一笑,收起了溫暖神情柔和笑意的他此時如同一柄出鞘的刀,刀刃鋒利還散發着森冷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若我不想跟你走,你還逼迫不了我!”
白袍人似乎愣了一下,唇角緊緊抿起。但是下一刻,他又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唇邊忽然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從袖裏拿出了一枚金色鈴铛。
“歐陽少恭,你還記得,”白袍人刻意地停頓一下,“你體內的‘浮生’嗎?”
歐陽少恭臉色微變,這次白袍人卻沒打算再給他做好心理準備的機會,立刻就搖響了鈴铛。與此同時,細密如針紮一般的疼痛從心尖泛起,而後逐漸蔓延向四肢百骸。他的感知好像也被放大,原本細微的疼痛一下子變得難以忍受起來,大腦也開始一陣陣地空白,很快他的額頭上就沁出了汗水。
“浮生”乃一種控制人心的藥,它最大的特點就是在生效之前會使中了此藥的人嘗盡世上最為痛苦的折磨,然後才控制這人的一舉一動。所有中過浮生的人都說浮生生效之前的痛苦無異于走了一遍十八層地獄,這種痛苦是一點點加大的,到了最後疼到了極點卻根本沒辦法昏過去躲避這種痛苦,令人膽寒。不過,若是撐過了這樣的痛苦還能保持神智清醒的話,就能解掉身上的浮生。
沒錯,浮生的解法就是如此簡單,但能夠在熬過這樣的痛苦後不第一時間暈過去還要保持神智清醒實在是太難了,是以中了浮生的人很多,但解了浮生的人卻屈指可數。
歐陽少恭捂着心口單膝跪在地上,眼前一陣陣發白,體內的疼痛卻還在不停地加劇加劇再加劇。在這樣的痛苦折磨下,時間仿佛也被無止境地拉長了,每時每刻都如同在煉獄中翻滾,不得解脫。
……
不知過了多久,歐陽少恭時不時顫抖一下的身體完全平靜了下來,汗水也浸濕了他身上的衣服,但出乎白袍人意料的是,他居然真的保持了清醒的神智,蒼白如雪的臉上還勾着一抹嘲諷的笑,好像在對白袍人說:你也不過如此。
白袍人沉默片刻,忽然冷哼一聲,飛快地上前一手刀幹脆利落打暈了歐陽少恭。此前歐陽少恭已經經受了巨大的痛苦折磨,現在早已沒有多餘的力氣,所以他很輕松地就得手,然後把人抱起來往自閑山莊深處去了。
另一邊,激烈讨論了一下午的百裏屠蘇一行人終于商量完畢,整裝待發,準備出發營救歐陽少恭,兼會會青玉壇和那群很有可能就是害了烏蒙靈谷一族的鬼面人。
三十三、自閑山莊(三)
歐陽少恭從混沌中醒來,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景象,發現自己靠在一塊石頭上,不遠處就是正在低聲商談着什麽的白袍人和雷嚴,附近還有不少青玉壇的弟子正行色匆匆地走來走去。
似乎是浮生發作的劇痛殘留下了一些後遺症,歐陽少恭感覺自己的身體各處還在隐隐作痛,就連微微動一下都能牽扯出一陣陣的酸疼。不過這點疼痛歐陽少恭還不放在眼裏,若無其事地站起身,還沒邁開腳步,就看到正在讨論着什麽事的雷嚴和白袍人猛地轉頭朝他看了過來,兩人的神情看上去都不太愉快。
既然被發現了,歐陽少恭便擡腳往他們所在的地方走了過去。
雷嚴一身藍底銀紋長袍,額上系着一條同款絲帶,莊重貴氣。雖然年逾不惑,但他的容貌卻還是像二十多歲一般的壯年模樣,五官不是非常英俊,可也十分英武豪邁,通身氣派不俗。
見歐陽少恭步履閑适地走近,雷嚴上前兩步,從容不迫地微笑道:“少恭,我們好久不見了,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麽風華無雙啊。”
“壇主謬贊了。”歐陽少恭笑得令人如沐春風,眼裏看不出他對雷嚴的一絲不滿之意,“壇主也是氣勢不凡,實力又更進一步了吧。”
“少恭好眼力。”雷嚴笑了一聲,一語雙關地道:“最近确有一點小突破,沒想到被少恭你一眼就看出來了,看來少恭的實力也是高深莫測啊!”
歐陽少恭一臉謙遜回道:“少恭自知實力低微,若非一手煉丹之術尚可,想來也入不了壇主的眼。”
雷嚴大手一揮,故作豪氣道:“少恭你就不要再謙虛了,如果你的煉丹術只能算是尚可,那青玉壇裏的衆多弟子還有臉面活在這世上嗎?”說完,雷嚴又換了略帶愧疚的語氣,“說來不巧,少恭離開青玉壇回家鄉琴川訪友于情理之中,按理說本座不應再去勞煩你,但此事事關重大,本座不得不讓鳳先生去将你請回來。”
請?真是不錯的詞。
歐陽少恭心中只覺諷刺,臉上卻揚起與內心真實情緒截然相反的溫和淺笑,好像忘記了自己之前遭的罪,道:“壇主客氣了,少恭既是青玉壇長老,自然要為壇主出力,壇主有何事需要少恭幫忙,直說便是。”
“既然少恭這麽說了,那本座也就直說了。”雷嚴等的就是歐陽少恭這句話,此時見他如此識時務,暢快地笑了笑,從懷裏拿出一樣東西——
“燭龍之鱗?”歐陽少恭脫口而出,臉上驚訝之色一閃而逝,但他卻早已料到這一幕,心裏卻是平靜都很。
當初他離開青玉壇的時候,特地故意将燭龍之鱗遺落在房間裏,被素錦,也就是瑾娘撿到。瑾娘是雷嚴的人,燭龍之鱗會在他的手裏也不奇怪。
“沒錯,此物确是燭龍之鱗。”雷嚴将燭龍之鱗癱在手上遞到歐陽少恭面前,“說起來,這燭龍之鱗原本還是少恭你的東西,是素錦在你房裏撿到然後才交給本座的,現在,本座需要你用燭龍之鱗來還原這自閑山莊百年前的光景。”
歐陽少恭心裏忽然升起不妙的預感,這樣的預感讓他沒有立刻就答應雷嚴,而是問道:“此事并無不可,但不知壇主還原自閑山莊百年前之景,所為何事?”
雷嚴神秘一笑:“當然是,尋找玉橫。”
歐陽少恭呼吸一窒。
……
進入自閑山莊已經一個多時辰了,但是除了殘垣瓦礫,還有一派頹敗景象,百裏屠蘇幾人都再沒有看到其他人,更別說他們要救的歐陽少恭和要找的鬼面人,這更加劇了幾人心裏的不安和煩躁。
又走了一會兒,最沒耐心的方蘭生終于忍不住了,“我說木頭臉,我們已經在這個什麽什麽山莊裏走了那麽久了,連根毛都沒有看見,我們到底要走到什麽時候啊?”
百裏屠蘇頭也不回:“找到少恭。”
“可是你知道少恭在哪兒嗎?你知道抓走少恭的人在哪兒嗎?你知道你們要找的鬼面人在哪兒嗎?”方蘭生一口氣問了三個問題,每一個問題都是現在的百裏屠蘇給不出答案的,問完了還特意停了片刻等他回答,見他答不上來才又說:“你們什麽都不知道,再這麽找下去那也是浪費時間!”
風晴雪本來心情就不好,聽他這麽唠唠叨叨的煩不勝煩,有些不耐地問:“那你有什麽好的辦法嗎?”
“我沒有!”一句“我沒有”方蘭生回答得比風晴雪還理直氣壯,“可是就算沒有更好的辦法我們也不能這麽幹走,否則還沒等我們找到少恭,他說不定已經……”
“閉嘴!”他的話還沒說完,百裏屠蘇和尹千觞就異口同聲地斥道,方蘭生被吓得脖子一縮,後面那些不吉利的話也就悻悻地咽了下去。
氣氛一時間僵持了下來,本來想插話的襄鈴頓時熄了說話的心思。陵越卻突然皺起眉頭,遲疑着拍了拍百裏屠蘇的肩膀。
百裏屠蘇雖然心情不好,但也不會把脾氣發在陵越身上,所以勉強壓下了心裏不斷湧上的煩躁感,問道:“師兄,怎麽了?”
陵越沒有說話,而是目光下移,落在了他腰間的碎星佩上。百裏屠蘇也随着他的目光低頭,看到亮起微弱光芒的碎星佩時神色一凜,想起了出發前歐陽少恭為他設下封印時對他說的話。
“……一旦你們的身邊出現邪靈妖魔一類的生物,碎星佩就會發光,光芒越弱就說明這類生物的修為越高,這樣才能壓制住碎星佩天生的感應能力。不過不管怎麽樣,一旦碎星佩發光,無論光芒是強是弱你們都必須要非常的小心,不要着了邪魔的道。”
“大家小心!”百裏屠蘇來不及多做思考就大聲說道,習慣性地伸手想拔焚寂劍,卻被風晴雪阻止。
“蘇蘇,怎麽了?”風晴雪按住他放在焚寂劍上的手,不解地問。
百裏屠蘇一邊警惕地環視着四周,一邊說:“在出發前少恭曾經告訴我,如果碎星佩發光了就說明我們身邊有邪靈妖魔之類的生物,而且碎星佩的光芒越弱這些生物的修為就越高。”
風晴雪猛地收回手,她低頭一看,碎星佩确實亮起了光芒,而且這光非常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忽略,再結合百裏屠蘇的話,想也沒想就擺出了防禦的姿勢,方蘭生更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抱住了陵越的手臂。
百裏屠蘇的話讓其他人臉上都露出了戒備的神色,一遍又一遍地仔細掃視着四周,生怕漏掉哪個角落。而原本在他們眼裏沒什麽特別的景色,此時看來卻處處都透着不對勁。
晦暗陰沉的天色,破敗不堪的山莊,還有逐漸在空氣中升騰起來的殺氣,凝重的感覺在這四方天地中彌漫開來。
……
在雷嚴說出“尋找玉橫”這四個字的時候,歐陽少恭恍惚回想起了上一世的記憶,所有的錯誤,皆因玉橫而起,如今似乎又将重蹈覆轍。
歐陽少恭不知道百裏屠蘇他們什麽時候才能找到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現在究竟在自閑山莊的哪個地方。不過百裏屠蘇的性格他還是知道的,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找過來,于是沉吟片刻,他還是答應下雷嚴要他做的事。
不過,為了拖延時間,歐陽少恭依然像前世一樣對雷嚴說燭龍之鱗靈力有限,需要等待十二個時辰,雷嚴心情大好,半句話都沒多說就應了下來,倒是那個白袍人,用耐人尋味的目光看了歐陽少恭許久。
歐陽少恭催動燭龍之鱗漂浮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