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半空,淺綠色接近透明的光芒如同水波一般一圈一圈地從燭龍之鱗身上蕩開,蔓延至自閑山莊的每一個角落,一切都在發生着細微的變化,但是由于幅度太小,所以即使是雷嚴都沒能察覺,不過那個白袍人修為高深,第一時間就發現了。

歐陽少恭雙手一上一下互相倒轉,拇指與食指相扣捏出印訣,置于腹前,合眼站立于一座石臺之上,淡淡的金色靈力從他指尖透出,而後流轉身側,形成一個小型的結界,将他和燭龍之鱗都籠罩其中。金色的靈力在陽光的反射下耀眼無比,襯得他精致而平靜的臉龐聖潔莊嚴,如九天之上悲天憫人的神祗,令人心生敬畏,不敢小觑。

催動着燭龍之鱗的歐陽少恭在心裏想道:燭龍之鱗乃上古寶物,确實可以還原某個人的記憶或者是某個地方多年以前的場景,但是,這是需要媒介的,媒介就是一個與這個地方相關的人。

與此同時,與歐陽少恭所在的地方相隔兩個院子之處,百裏屠蘇好像感應到了什麽,忽然猛地擡頭看向遠處,那裏,有極其熟悉的靈力波動……

“少恭?”百裏屠蘇呢喃了一句,身體卻比大腦更快地做出反應,立刻擡腳往靈力波動傳來的方向跑去。

“蘇蘇!”風晴雪伸出手,但沒能抓住他,只能跟着追了過去。

“屠蘇,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現了少恭?”陵越拉着方蘭生飛快地跑到百裏屠蘇身邊,問道。

尹千觞慢了一步,但他速度快,立刻就追了上來,說:“屠蘇兄弟,你是不是也感覺到了少恭的靈力波動?我也是,雖然很弱,但是我不會認錯的!”

“嗯!”百裏屠蘇用力地點頭,說:“我與少恭曾一起修煉,對招過,他的靈力波動我再熟悉不過,一定是他,他就在……”

百裏屠蘇話還沒說完,他們就已經來到了一扇大門前,歐陽少恭的靈力波動就是從裏面傳出來的。他索性話也不說了,幹脆利落地一腳把門踹開走了進去,一眼就落在站在院子中間的石臺上,被無形結界籠罩在中間的歐陽少恭身上。

“少恭!”x5

“少恭哥哥!”x1

歐陽少恭聽到熟悉的聲音,睜開眼就對上了六道欣喜的視線,頓時露出了驚訝和擔憂的神情:“屠蘇,小蘭,千觞……”

雷嚴臉色一變,厲聲道:“來人!給本座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靠近!”

話音剛落,數十個青玉壇弟子就氣勢洶洶地沖了上去,不過以他們的修為根本不可能給百裏屠蘇他們造成什麽傷害,頂多就是拖延一點時間,真正讓歐陽少恭擔心的,是與這些弟子一同出手的白袍人。

白袍人被雷嚴稱之為鳳先生,他的實力比歐陽少恭還高一點,要對付百裏屠蘇他們簡直是手到擒來。他甚至不需要用什麽技巧,單憑力量也能碾壓他們,加上那些青玉壇弟子锲而不舍的阻撓,戰局很快就呈現出一邊倒的局勢。

百裏屠蘇被鳳先生,也就是那白袍人一掌輕飄飄地印在胸口,人卻被重重地擊出幾丈外,噴了一大口血,把胸前的衣服都染成了紅色。但他卻毫不顧及自己的傷勢,從地上站起來,拔出焚寂就朝鳳先生沖過去,有種愈戰愈勇的感覺。

“有意思……”鳳先生勾起唇角,一只手伸出寬大的廣袖外,在陽光下如白玉雕成的一般完美無瑕,但發出的掌風卻比上一掌更加淩厲,似乎想直接了結了百裏屠蘇一樣。

百裏屠蘇對此根本始料未及,也完全沒想到鳳先生的修為如此高深,還沒等他做出有效防禦之前,這虛慢實快的一掌就已經來到了他的面前,一股浩瀚龐大的氣勢噴湧而出,眼看就快震碎他的心脈。

驀地,一陣耀眼的藍色光芒從百裏屠蘇的胸前亮起,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藍色的冰盾,将鳳先生的掌力和随之而來的氣勢盡數擋下,而後便化為片片冰晶,在空氣中消散無影。

這一變故不僅讓百裏屠蘇愣住了,也讓鳳先生愣住了,他看着在空中消散的片片晶瑩,第一次不知該做何反應。

百裏屠蘇愣了片刻,忽然低頭看去,歐陽少恭送他的那枚玉扳指不知何時由于激烈的打鬥而從衣服裏掉到外面,那陣藍色的光芒就是在玉扳指上亮起的,現在這枚瑩潤光潔的玉扳指上多了一條裂痕,失去了原有的光澤。

難道……是這枚玉扳指救了他?

回過神來的鳳先生也順着百裏屠蘇的目光看到了被銀鏈懸挂在他胸前的那枚玉扳指,忽然轉頭看向石臺上的歐陽少恭,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他臉上勾起的笑容,那笑容中帶着放心和一抹隐藏得極深的冷意。

那枚玉扳指難道是被他動了手腳?不對,剛才那陣藍色的光芒,還有那面凝實的冰盾,都沒有他的氣息,應該是別人将靈力儲存在裏面,關鍵時刻激發出來保護攜帶玉扳指的人。可是這個世界上,除了這個擁有太子長琴大半力量的人,還有誰可以擋住他的全力一擊呢?

鳳先生藏在袖子裏的手慢慢握成拳,一滴血從他的指縫中溢出,滴在了地上。

那面冰盾的反震之力讓他受了傷,雖然連皮肉傷都算不上,但是這也足夠令他震驚和警惕了。

只是一個儲存在法寶裏能夠自我激發的小法術,還是防禦類法術的反震之力居然就傷了他,那麽這玉扳指的主人該有多麽強大?

鳳先生忽然覺得心裏發冷。

三十四、自閑山莊(四)

鳳先生意興闌珊地收了手,不再對百裏屠蘇出手,也沒有回到雷嚴身邊,而是隐去身形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這裏。沒有鳳先生牽制百裏屠蘇和其他人,那些青玉壇弟子根本就擋不住他們,沒多久就都被打倒在地,百裏屠蘇更是直接飛身到歐陽少恭的面前想帶走他。

雷嚴見狀,不得不出手攔住了百裏屠蘇伸出去的手,他的實力雖然不能和歐陽少恭與鳳先生比,但比起百裏屠蘇,甚至是陵越都要綽綽有餘,有他阻攔,再加上越來越多的青玉壇弟子前赴後繼地阻撓陵越他們上前幫助百裏屠蘇,百裏屠蘇很快就落在了下風,被雷嚴一拳打倒。這次那玉扳指也沒有再亮起光芒保護他了。

雷嚴走到百裏屠蘇身邊,又是一腳踢在他的身上将他遠遠踢開,體內的焚寂煞氣被封住,他即使拿着焚寂劍也沒辦法發揮出太強的威力,自然不是雷嚴的對手。

歐陽少恭眼中閃過一絲怒意,忽然收回了催動燭龍之鱗的靈力,一閃身來到百裏屠蘇和雷嚴中間,雙手交錯擋在胸前,金色靈力飛快運轉凝于掌上,雙掌打出,恰好與雷嚴伸出的雙掌對上,靈力的激烈碰撞揚起了狂風,掌風餘波向兩邊彈開,波及了不少人。

為免太過打眼惹來疑窦,歐陽少恭佯裝不敵雷嚴往後退開幾步,被起身想上前助他一臂之力的百裏屠蘇扶住,故意逼出一點腥甜溢出唇角,卻不知在百裏屠蘇看來有多麽刺眼。

“歐陽少恭!你敢背叛我!”雷嚴怒喝一聲,不知道歐陽少恭做了什麽,他現在體內內息混亂,氣血翻騰,要不是怕丢了面子,差點就一口血噴出來,頓時怒氣沖天。

“少恭!”見歐陽少恭受傷,百裏屠蘇怒極看向雷嚴,在看到他同樣怒氣沖沖地看着歐陽少恭時,心裏本就蓬勃的怒氣燃燒得更加劇烈,恨不得現在就用焚寂将他砍成十幾段洩憤。好在他還有着幾分理智沒有立刻沖上去,而是扶着歐陽少恭飛快地退到院子外,然後小心翼翼地松開手讓他站好。

“少恭,你沒事吧?”

收到百裏屠蘇投來的擔憂眼神,歐陽少恭滿不在乎地抹去唇角的鮮血,說:“我當然沒事,你還是快去幫大師兄和千觞他們吧。”

“那你呆在這裏,我很快就回來!”雖然擔心歐陽少恭是不是在逞強,不過百裏屠蘇轉念一想,現在人已經救了回來,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地檢查,還是先把事情解決再說。于是他就依歐陽少恭所言,轉身沖進了院子裏幫忙去了。

快要到手的鴨子飛了,雷嚴臉色陰沉得好像能滴下水來,面對着百裏屠蘇等人這群罪魁禍首,他恨不得吃其肉喝其血,将他們扒皮抽筋。要不是他剛才與歐陽少恭對了一掌後,內息紊亂,不能出手,否則會氣血沸騰,走火入魔,他早就親自動手殺了他們了。心裏又暗恨那鳳先生無緣無故地離開,否則憑他的本事收拾這幾個人還不是綽綽有餘?可惜再怎麽懊悔也無甚用處,這一局,他終究是敗了。

最後一個青玉壇的弟子被襄鈴一手刀劈在脖子上暈過去後,雷嚴終于舍得收手了,一揮袖,他便消失在衆人眼前,知道追不上去的幾人也見好就收,紛紛放下武器松了口氣。

歐陽少恭見狀,走到了他們身邊,一個個地看過去,沒看到哪個人身上有明顯的傷口,就問:“大家都沒事吧?”

風晴雪搖搖頭,說:“我們沒事。”

尹千觞看到歐陽少恭,激動地上前抓住了他的肩膀:“少恭,你沒受傷吧?真是吓死我們了!”

歐陽少恭拍拍他的手,微笑道:“讓你們擔心了,抱歉,我沒事。”

“沒事就好。”陵越微微喘着氣,剛才的打鬥消耗了他不少內力,現在感覺有些疲憊,但并沒有表露出來,而是說:“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

“嗯。”百裏屠蘇看向歐陽少恭,“少恭,我們走吧。”

……

幾人拖着疲憊的身體,在附近找了一處還算隐蔽的地方作為暫時休息的地方。方蘭生和襄鈴去撿了不少幹柴回來,晚上用來生火照明,免得被青玉壇的人偷襲。

收拾得差不多了後,大家圍成一個圈坐下,除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外,其他人都輕輕地松了口氣,方蘭生更是直接就癱在歐陽少恭身上睡着了。

百裏屠蘇嫌棄地看了躺在歐陽少恭肩膀上的方蘭生一眼,不過人家被當作枕頭的人都沒說什麽,他也只能無視了,歐陽少恭對此一無所知。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尹千觞用方蘭生和襄鈴撿回來的幹柴升起了火,橘紅色的火焰照亮了周圍這一圈地方,雖然說不上多亮,但至少若是有人想偷襲他們也可以第一時間發現。

陵越将一根幹柴折成兩段放進燃燒的火焰中,暖色的光芒照亮了他的半邊臉,柔和了他過分鋒利的棱角,難得的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過了一會兒,他擡眼朝歐陽少恭看去,問:“少恭,有件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就是今天突然出現保護了屠蘇的那面冰盾,是不是和你送給他的那枚玉扳指有關?那玉扳指原本就是你的嗎?”

這個問題百裏屠蘇和其他人也想知道,現在被陵越搶先問了,他們立刻齊刷刷地看着歐陽少恭,等他的回答。

歐陽少恭沒有馬上就回答,而是伸手拿起挂在百裏屠蘇胸前的那枚玉扳指仔細看了一下,才說:“那面冰盾,确實極有可能是和這玉扳指有關,你們看,這上面出現了一條裂痕,應該是由于玉扳指裏儲存的靈力瞬間爆發産生的沖擊力造成的,除此之外,我們也找不到更好的解釋了。只是,這枚玉扳指不是我的東西,而是一位前輩贈予我,後來我又轉送給屠蘇的,我先前也不知道這玉扳指中另有玄機。現在看來,我的無心之舉倒是無意間救了屠蘇一次。”

“是啊!”風晴雪笑眯眯地說:“少恭你這叫……無心插柳柳成蔭。”

“晴雪說得對。”陵越也低聲笑道,“不過少恭,你知道那位前輩的身份嗎?他叫什麽名字?”

歐陽少恭回想片刻,“這位前輩說他姓玄,說完後就把這枚玉扳指丢給我然後就不見了。當時他戴着一頂鬥笠,鬥笠上還有白紗擋住了他的臉,所以我也沒看清他的樣貌。但是他氣勢不凡,站在他面前好像面對浩瀚深邃的大海一樣,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是什麽凡夫俗子。”

想起他得到玉扳指那天的景象,歐陽少恭忍不住搖了搖頭。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誰可以輕而易舉地擊敗他,甚至是擊殺他,絕對非此人莫屬。

“姓玄?”陵越困惑地皺起眉,“可是我并沒有聽說過修真界中有什麽姓玄的實力高強的前輩啊。”

“玄?玄霄?”一直默不作聲地思考着什麽的百裏屠蘇忽然說出一個名字。

“什麽玄霄?”這個名字很是耳熟,陵越總覺得在哪裏聽過,忙追問道:“屠蘇,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百裏屠蘇用奇怪的眼神看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師兄,你忘了師尊曾經跟我們提起過他以往認識的一個前輩的事了嗎?師尊說他認識的那個前輩就叫做玄霄啊。”

經百裏屠蘇這麽一說,陵越好像也想起了什麽,歐陽少恭卻輕笑一聲,道:“不管那位前輩到底是何人,他随手送出的東西确實救了屠蘇一命,只是現在想這些也沒用,知道了他的身份又如何?我們現在不如想想,該怎麽找出鬼面人吧,你們忘了瑾娘卦象中算出的鬼面人這三個字了嗎?”

如果說雷嚴只是讓百裏屠蘇憤怒他抓走了歐陽少恭的話,那麽對于鬼面人他就只有痛恨二字可以形容了。鬼面人不僅害死了他烏蒙靈谷全族,還幾次到天墉城盜取焚寂,甚至殺了陵川,重傷肇臨。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是加深他對這群人的仇恨的理由,雖然也是因為他們逼得自己不得不下山,才得以再次遇到歐陽少恭,不過他可一點都不會因此感激他們。

現在歐陽少恭提起鬼面人,勾起了百裏屠蘇深藏心底的怨恨與憤怒,他身上的氣勢一瞬間爆發開來,連身前的火堆都被壓得火勢小了許多。

“屠蘇,”離百裏屠蘇最近的歐陽少恭并沒有受到他氣勢的壓迫,擡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冷靜點。”

肩膀上輕得幾乎感覺不到的力道,卻成功地讓百裏屠蘇周身淩厲的氣勢變得平靜下來,讓陵越和風晴雪還未出口的勸誡全部咽了回去,對此已經頗為習慣的陵越低下頭笑了笑,風晴雪抿着唇,有些失落地低嘆一聲。

百裏屠蘇輕車熟路地将蠢蠢欲動的焚寂煞氣壓制下去,冷道:“我明白,不會沖動行事的,你們放心吧。”

他的怒氣,會留到那些鬼面人出現時再盡數爆發。

……

小心謹慎地過了一夜,靠在歐陽少恭身上睡得腰酸背痛的方蘭生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揉着酸疼的肩膀說:“睡得真不舒服,渾身都疼。”

襄鈴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靠着少恭哥哥睡了一夜人家都沒說什麽,你還好意思抱怨,真是不讨人喜歡。”

“我哪裏不讨人喜歡了?啊?”方蘭生不服氣地跳到襄鈴身邊,理直氣壯地說:“我能和少恭比嗎?他可是天墉城的弟子,又在江湖中行走多年,什麽苦沒吃過啊?被我靠着睡一晚上肯定沒什麽大不了的嘛!”

百裏屠蘇冷冷地瞥他一眼,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所以少恭是神醫,而你是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他這句話說得很是平淡,而且也沒有諷刺嘲弄的詞語,但方蘭生就是從裏面聽出了一絲不屑,頓時氣得跳腳,不過沒等他說什麽風晴雪就搶先一步道:“好了,蘭生你別鬧了,我們得先離開這裏。”

“晴雪妹子說得對。”尹千觞熄滅了火堆,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灰塵,掃視着四周皺緊了眉頭,“不知道青玉壇那些人什麽時候會追過來,這個院子給我一種古怪的感覺,我們還是快走吧,我還要去找花滿樓失蹤的姑娘呢。”

“嗯。”陵越點點頭,忽然感到身後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想也不想就回身喝道:“誰!?”

陵越這一嗓子引來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們也都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卻沒發現有什麽不對勁,最後還是方蘭生疑惑地問:“大師兄,你怎麽了?”

“我剛才感覺到,有人從我身後過去,速度很快。”陵越拔劍垂在身側,慢慢走到方蘭生身邊,目光一一掃過院子裏的每一寸地方。

風晴雪也取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精致玲珑的斧頭,橫在身前,像陵越一樣仔細地打量着周圍。襄鈴和方蘭生一樣是個不走心的,随意看了兩眼就說:“陵越大哥,你是不是看錯了?這裏就只有我們幾個人啊,沒有別人了。”

沒有人回答她,也沒有人說話,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也察覺到了陌生的氣息,猛地回頭往某個方向看去,那裏卻是空無一物。

兩人對視一眼,百裏屠蘇忽然拿出從方蘭生那裏拿來的蛇骨傘打開,歐陽少恭施法催動,蛇骨傘傘面上有恢宏金光快速游走,勾勒出大量複雜而陌生的符文,而後青色光芒與金色光芒交織大放,随後他們便聽到一陣凄厲的慘叫聲響了起來。

光芒一收,一道紅影就從角落中彈射而出,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時沖到了方蘭生面前,化為一名身着大紅色嫁衣,容貌嬌豔如花,卻面露怨恨厲色的女子,那張近在咫尺的臉把方蘭生吓得大叫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蘭小心!”歐陽少恭連忙收回蛇骨傘甩手想震開那女子,誰知他還沒伸手方蘭生腰間的青玉思南佩便亮起了青光,将那女子狠狠彈開。

陵越這才回過神來,腳步一轉擋在了方蘭生身前,長劍直指那女子,問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對陵越視若無睹,只定定地看着躲在他身後的方蘭生,忽然仰天大笑了一聲,用怨毒的語氣道:“晉磊,我在這裏等了你百年,終于等到你了!今天若是不将你千刀萬剮,為我葉家上下無辜慘死的人報仇,我絕不會善罷甘休!”

歐陽少恭心裏咯噔一下,一個名字從記憶深處響起。

難道她就是方蘭生曾經跟他提起過的……葉沉香?

三十五、自閑山莊(五)

被喚作“晉磊”的方蘭生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從陵越身後探出半個身體問:“姑娘,你在說什麽?什麽晉磊?如果你是在叫我的話那我想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叫方蘭生,不叫什麽晉磊。”

那女子聽到方蘭生這一番話,表情更是森冷陰沉,怒不可遏地指着方蘭生:“我絕對不會認錯人的!晉磊,到了現在這個地步,你還想騙我?今日若是不殺了你祭我葉家上下慘死的老小,我死不瞑目!”

說完,她身形一閃,頃刻間便來到了陵越身前,伸手抓向他身後的方蘭生,若是真被她抓到了,絕對是個身死的下場,只這一手就讓他們知道這女子确實是恨毒了方蘭生,或者說是晉磊。

有陵越在,自然不會讓她得逞。陵越執劍向上揚起,擋住了那女子探出的手,然後手中用力,“砰”的一聲震開了那只看似柔弱實則比金石還要堅硬的手,劍刃一轉順勢揮出,一道藍色劍影重重擊在那女子的腹部,她慘叫一聲,跌出許遠。

“诶诶!”方蘭生原本是被那女子的突然出手吓得沒回過神,現在反應過來了見陵越還要趁勢追擊,連忙抓住了他,“大師兄大師兄,你、你別殺她,我看她只是認錯了人而已。”

陵越聞言,并沒有堅持,順着他的話把劍插回鞘中。

那女子捂着腹部艱難地從地上站起身,好像傷得頗重的樣子,但是對着方蘭生這個替她求情的人卻還是一副恨欲其死的神情,所幸她也察覺到自己不是陵越的對手,所以沒有再貿然動手,而是咬牙切齒地對方蘭生道:“晉磊,你害得我好苦!我葉家慘遭你的毒手,現在你居然還這麽假惺惺的要救我!難道你忘了,是你親手殺了我,然後把自閑山莊變成了怨氣橫行的地方嗎?!”

“我我我……我殺了你?”方蘭生被她話裏的內容吓得大驚失色。

“這不可能!”陵越下意識地反駁道,“蘭生根本就不會武功,而且他也不會做出這種事!”

“是啊是啊!”方蘭生忙不疊點頭。

歐陽少恭在他們身後站了許久,現在那女子的話終于讓他确定了她的身份,于是走到陵越身邊,輕聲道:“這位姑娘,若是在下沒有猜錯的話,你就是百年前自閑山莊的大小姐,葉沉香吧。”

那女子陡然一驚,飄到歐陽少恭面前,正想說什麽,就見百裏屠蘇匆忙擋住了他,還一臉戒備地看着自己,想起了葉家遇難那一日自己的爹爹也是這樣擋在她的身前,冷漠的表情忍不住柔和了幾分。

葉沉香問:“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在下只是偶然從他人口中聽說過自閑山莊的事。”歐陽少恭溫柔一笑,又正色道:“百年前自閑山莊滿門被屠,其兇手身份早已成迷,且姑娘仇深似海,若非親身經歷所不能明白,故而在下對此不好說什麽讓姑娘放棄仇恨的話,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自己的家人被殺,會仇恨,會想報仇皆是人之常情,不是身在其中的人沒有資格說冤冤相報何時了這樣的話。”

歐陽少恭的語氣從容不迫,但話中的內容卻堪稱驚世駭俗,這樣古怪的觀點引來了風晴雪和陵越的側目,同時卻也讓葉沉香對他高看了一分,“你說的不錯,那些局外之人勸我放棄此等血海深仇,根本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最是不知人心。”

不料歐陽少恭話鋒一轉,又道:“但是在下必須得說,小蘭他,絕對不是姑娘口中的那位晉磊,他出生于琴川,生長于琴川,十七年來,還是第一次随我們一起出遠門到了這裏,而且他沒學過武功,心地又極善良單純,既沒有機會更沒有能力去殺害你葉家滿門。試問,你葉家于百年前覆滅,而小蘭如今才十七歲,兇手怎麽可能會是他呢?”

葉沉香被說得一愣。她之前沒有想這麽多,只是見這個人和晉磊長得一模一樣就認為他是晉磊,要找他報仇。可是這男子說得不錯,時間已經過去百年了,他一個少年,怎麽會是晉磊?晉磊……恐怕也已經不在了吧……

想到這裏,葉沉香的大腦就開始泛起劇烈的疼痛,她大叫一聲,抱着頭蹲在了地上,身體不時輕顫幾下,好像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想走過去看看,方蘭生就是首當其沖的那個。

方蘭生小心翼翼地走到葉沉香身邊,伸出手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放在她的身上:“姑娘,你沒事吧?”

“別碰我!啊!……”誰知葉沉香居然一把甩開他的手,身上亮起了刺眼的血色紅光,将她和方蘭生都籠罩其中。

方蘭生吓得後退幾步,被不知道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就在此時,他腰間的青玉思南佩也發出了青光,形成了一個圓形的保護罩護住了他,隔絕了那陣怪異的紅光。

“蘭生!”陵越第一個沖到方蘭生身邊,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然後拔劍橫在身前,警惕着随時有可能攻擊他們的葉沉香。

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也走了過去,他們本意是想跟陵越一起保護方蘭生,誰知歐陽少恭剛走到方蘭生身邊,異變突起。

歐陽少恭腰間挂着的燭龍之鱗忽然也亮起了青光,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十分明亮而且刺眼,竟然與青玉思南佩的光芒相互呼應,瞬間青光大放,籠罩住了整個自閑山莊。

在所有人都促不及防之時,他們已經被燭龍之鱗拉進了自閑山莊的過去,或者說,葉沉香和晉磊的過去。

一切只是幻境,他們心知肚明。可是在看到晉磊和賀文君的相愛,生離死別,看到晉磊為了報仇而故意接近葉沉香,最後親手殺了她全家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唏噓不已。

世事無常,人生變幻,大概,這就是命運吧。

幻境持續到晉磊殺死葉沉香時就戛然而止,光芒一閃,他們又回到了那個破敗的院子裏,葉沉香和方蘭生都呆呆地坐在地上,前者氣息晦暗,心如死灰。後者如遭雷劈,呆若木雞。

百裏屠蘇見他一臉遭到重大打擊而呆滞的模樣,有些不忍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話到了嘴邊轉了一圈又被他咽了回去。也許方蘭生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安靜。

沒有人說話,大家都一致選擇了沉默,安靜得近乎死寂的氣氛讓所有人的心情都沉悶不已,就連平時最活潑的襄鈴心裏也悶悶的,想過去安慰一下方蘭生都不敢。

時間好像被刻意拉長,每一秒都顯得格外漫長。

……

不知過了多久,方蘭生終于如同大夢初醒一般從打擊中回過神來,雕塑一樣繃得僵硬的身體放松了些許,一抹堅定從眼底蔓延開,讓他整個人重新變得生動鮮活起來。

“……葉姑娘。”方蘭生膝行到葉沉香面前,直視着她像一潭死水一樣死氣沉沉的眼眸,深深呼吸了一下,說:“剛才,我都看到了,我知道你為什麽把我認成晉磊了,我們确實……長得很像。可是,哪怕晉磊他就是我,是我的前世,現在,我也是方蘭生,屬于晉磊,賀文君,還有你的那個時代,已經徹底過去了,你就算殺了我為你的家人報仇也沒用,因為我現在是方蘭生,晉磊早就死了……”

零零碎碎地說了一大堆,方蘭生卻覺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但是葉沉香卻明白了。

“我知道,晉磊他已經死了。”葉沉香忽然開口,聲音低得不用心聽根本就聽不到,“那天,我看到殺了我葉家所有人的他去了賀文君的墓前,自盡了。我從來沒有見過賀文君,晉磊也從沒有向我說起過她,可是我知道,晉磊他愛的人……他愛的人一直是她,不是我。愛妻、賀文君之墓,呵、哈哈哈……愛妻賀文君之墓……”

葉沉香說到最後,眼淚終于斷了線,淚流滿面着大笑。

方蘭生聽到“愛妻賀文君之墓”這七個字時,心也有些鈍鈍的痛。他知道,這是屬于晉磊的感情,是深藏在他靈魂深處,失去摯愛的痛苦。方蘭生忽然很想知道,晉磊有沒有後悔為了報仇去接近葉沉香,最後失去了賀文君。如果當時他聽了師傅的話沒有為他報仇,而是帶着賀文君找個地方隐居,他們一定可以過得很幸福,而葉沉香,也能找到一個真心愛她的男子,今日的這一幕,就不會發生了……

陵越看着怔然落淚的方蘭生,心裏也有些刺痛,可是他無法給他更多的安慰,只能攬着他的肩膀,讓他好好的哭一場,用眼淚,來洗淨他曾經的痛苦。

歐陽少恭輕嘆一聲,百裏屠蘇轉頭看他,目光裏透着一絲擔憂,見他對自己搖頭淺笑,這才放下心來。

“少恭小心!”忽然,眼前銀光一閃,是朝着歐陽少恭而去,百裏屠蘇想也不想就側身擋在了他的身前。

嘀嗒……嘀嗒……

鮮豔的血紅從百裏屠蘇肩膀上的布料上泅開,幾滴順着刺入他肩膀的利刃滴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屠蘇!”x4

“蘇蘇!”x1

“屠蘇哥哥!”x1

眼睜睜看着一把匕首深深地紮在百裏屠蘇的肩膀上,歐陽少恭眉心緊鎖,顧不上隐藏實力,一掌擊出狠狠地打在那個偷襲的鬼面人胸前,渾厚的靈力從他的胸口進入他的體內,幾乎是在一瞬間就絞斷了他的數條經脈。但盛怒之下,歐陽少恭還是保留了理智,沒有直接殺了他。

百裏屠蘇捂着肩膀上的傷口,看向倒在地上的鬼面人時眼中迸發出的殺氣觸目驚心,就連背在身後的焚寂劍都好像感應到了他的怒氣一樣輕輕顫動了起來。

他的憤怒,不僅是因為這個人有可能是他的仇人鬼面人,更因為他居然想傷害歐陽少恭,簡直罪無可恕!

那鬼面人見勢不好,立刻咬碎了藏在嘴裏的毒藥,然後七竅流血而死,陵越本想卸掉他的下巴,卻晚了一步。

尹千觞上前取下鬼面人的面具,瞳孔一縮:“是青玉壇的元晉。”

正在為百裏屠蘇拔出匕首,包紮傷口的歐陽少恭聞言,轉頭一看,眉頭皺得更緊了,“看來,是雷嚴派出來試探我們的前卒。”

百裏屠蘇臉色陰沉地問:“少恭,你說雷嚴……會不會就是鬼面人?”

歐陽少恭撕了衣衫下擺為他包紮傷口的手一頓,道:“不是沒有可能,但是在找到可以證明他就是鬼面人身份的證據之前,我們還不能蓋棺定論。”

“我知道。”百裏屠蘇點點頭,又轉頭看着歐陽少恭,問:“少恭,你有沒有受傷?”

“你都替我擋下了,還問我有沒有受傷,故意想讓我內疚是不是?”歐陽少恭樂得他主動扯開話題,便調侃似的說。

百裏屠蘇微微一笑,方才臉上的陰沉之色一掃而空。

這時,其他人也都紛紛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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