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少恭來到了橋尾,與那人對面的護欄上,同樣只用腳尖支撐着身體的重量。寬大的廣袖與飄逸的長衫在風中肆意飄揚,獵獵作響,如同夜間盛開的一朵白色薔薇,氣質高華。
靠得近了,空氣中的殺氣和壓迫就愈發的濃重,歐陽少恭不得不全力運轉靈力釋放靈壓,抵擋着來自對面的人的令人膽寒的氣勢,哪怕他很清楚,自己的實力在那個人眼裏根本不堪一擊,但他臉上,眼中都沒有出現一絲退卻。
兩人不甘示弱地對峙着,殺氣一步步增強,靈壓一點點擴大,無聲的硝煙彌漫于這方天地之間,戰鬥,一觸即發。
驀地,那戴着鬥笠看不清面容的人忽然緩緩擡起右手,一團暗紅色的靈力從掌心中升起,停在手上三寸之處,蠕動着一層一層展開,化為一朵紅蓮,不時被風吹得左右飄蕩,極高的溫度甚至扭曲了周身的空間。
随後,他又緩緩擡起左手,一團深藍色的靈力升起,蕩開一圈一圈的光芒,如同水面上泛起的漣漪,但那極低的溫度卻使光芒觸及到的地方都結出了一層厚厚的冰霜,周身還不斷地飄落冰晶片片。
這兩團靈力,一團是壓縮到了極致的極熱火屬性靈力,一團是壓縮到了極致的極寒水屬性靈力,能夠将靈力壓縮到這個程度,還能完美地控制它們不爆炸,這人的實力可見一斑。
歐陽少恭心中微愕。這人居然和他一樣是水火雙屬性,而且修為還如此高深!
不等他做出反應,那人又慢慢地移動雙手,居然将兩團屬性相斥且極其不穩定的靈力接觸在一起,騰出一只手在兩團開始相互排斥的靈力的幾個點上輕點一下,歐陽少恭就驚詫地看見,它們居然真的緩慢地融為一體,變成了一朵晶瑩剔透的碧綠色蓮花。這朵完全由靈力凝結而成的蓮花凝實穩定,有着水火兩大屬性靈力都有的特點,還能随意轉換屬性,在用來攻擊敵人時爆炸開來,可以造成兩種屬性靈力的傷害——火的爆裂炙熱,水的綿柔陰寒。
那人收回手,任由這朵蓮花漂浮在空中,而後屈指輕彈,蓮花便慢悠悠地飄向歐陽少恭,在他身前半米處停下,然後一點點地消散于無形。
歐陽少恭冷汗都下來了,這一招的威力如何從其中蘊含的深厚靈力中就能窺之一二,若是蓮花在他身前爆炸開來,即使他實力超絕,那也得落個重傷的下場。
不過,歐陽少恭就是再笨,現在也該明白,這個人的一番舉動,其實就是為了教他這一招式。他也是水火雙屬性,若是真能學會這招,他的攻擊力必定會翻倍,到時候即使對上那個神秘的鳳先生,他也有必勝的把握。
可是,為什麽?歐陽少恭看向那個人的目光裏帶上了一抹疑惑的色彩。
那人卻好像并不想給出答案一樣依舊一語不發,只是忽然摘下了鬥笠,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長眉,鳳眸,挺鼻,薄唇,英俊的容貌如同雪山之巅萬年封塵的冰霜,完美得毫無瑕疵的同時,也沒有一絲溫度,唇角眉鋒,處處透着冰冷,深邃的眼眸中找不到任何屬于人類的情感,卻又帶着神袛一般高高在上的悲憫,矛盾而又統一,讓人倍感奇妙的同時又不敢小觑。
“吾名玄霄。”
他動了動嘴唇,不見多麽用力,低沉淡漠的聲音卻如驚雷炸響,響徹天際。
“你無需驚慌,吾并非害你,亦非助你。”
“吾只是不願,這來之不易的平靜,被某些心機叵測,道貌岸然的虛僞神祗打破。”
歐陽少恭微微瞪大了眼,不僅是因為他突然道出自己的身份,還因為他加在“神祗”二字之前的修飾詞,從來沒有人敢這樣評論神仙,這人到底是實力強大得早已無所顧忌,還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人呢?
其實答案已經非常明顯,這個自稱“玄霄”的人,絕不可能是後者。
在歐陽少恭怔怔然無法回神之時,玄霄就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仿佛從未來過一樣。等他反應過來後,一切都已經恢複成原來的樣子,清風徐來,水波不興,朗月高懸,蟲鳴陣陣。
……
歐陽少恭一夜未眠,在河邊呆到曙光破曉才帶着一身寒氣回到客棧,本以為其他人應該都還在睡覺,沒想到一推開房門就對上了四道齊齊投來的視線——陵越,方蘭生,風晴雪,百裏屠蘇。
歐陽少恭一愣,随後便若無其事地走到百裏屠蘇身邊坐下,揚唇淺笑:“大家今天怎麽起得這麽早?還都聚到我與屠蘇的房間做什麽?”
“我們今天不是要去始皇陵救襄鈴嗎?當然得起得早一點。”風晴雪一臉理所當然地說,說完又奇怪地問:“少恭你一大早的去哪兒了?……你不會是一夜沒回來吧?”
“不是。”歐陽少恭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謊:“我睡不着,起得早了些,見你們都沒醒,就出去散了會兒步。”
百裏屠蘇擡手在歐陽少恭肩上拂過,滿手的冰涼,頓時皺眉道:“現在已經入秋,雖然暑氣未散,可早晨還是涼得很,你出去怎麽不多穿幾件衣服?”
“我沒事,別擔心,我身體好着呢,這一點寒氣奈何不了我的。”歐陽少恭拍掉身上不小心沾到的露水,滿不在意地說。
百裏屠蘇聞言,還是覺得不放心,索性拎着茶壺起身,道:“我去讓小二沏壺熱茶,少恭你先去換件衣服吧,別着涼了,我們還要去救襄鈴。”
“嗯。”歐陽少恭依言進了內室去換衣服,插不上話的陵越,方蘭生和風晴雪三人面面相觑,默契地假裝自己是一株不起眼的植物,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方蘭生幹咳一聲,見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都還沒有那麽快回來,于是壓低了聲音說:“诶,大師兄,晴雪,你們有沒有覺得少恭和木頭臉的相處怪怪的啊?木頭臉臉上從來都只有一個表情,但是對着少恭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要溫柔一點,對着別人,特別是對着我的時候,就怎麽看都帶着一點嫌棄,差別待遇太明顯了吧!”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忍不住氣呼呼地鼓起嘴,憤憤地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陵越端着百裏屠蘇遞給他的隔夜茶,特別專注地盯着被子裏淺褐色的茶水,好像可以從裏面看到什麽有趣的東西一樣,漫不經心地說:“屠蘇和少恭比較投緣,當初在天墉城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形影不離幾乎是時刻都呆在一起,現在又經歷了這麽多事,感情深一點是可以理解的。”
“對啊。”風晴雪也一副早已習慣了的樣子,半點都不覺得奇怪地說:“以前我和少恭在天墉城的時候,蘇蘇對少恭和現在是差不多的,只是現在比以前直白一點而已,我沒覺得哪裏奇怪啊。”
“是嗎?”方蘭生半信半疑地左右掃視着他們兩個,眼珠子轉來轉去做思考狀,好像在辨別他們話裏的真假,好半晌才用勉強的語氣道:“好吧,他們以前是怎麽相處的我也不知道,現在愛怎麽相處我也管不着,管他的呢!”
“什麽管的着管不着的?”人未到,聲先至,歐陽少恭從內室走出來,恰好聽到方蘭生的最後一句話,笑吟吟地問。
為了方便行事,歐陽少恭換了一套梨花白色窄袖收腰長衫,原本披散在身後的長發都高高束在腦後,過長的劉海也一起束了上去,露出光滑飽滿的額頭,整個人一改往日優雅飄逸的穿着打扮,現在這一身十分清爽利落,也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銳氣。
除去天墉弟子服以外,這是歐陽少恭穿得最簡樸利落的一次了,反倒給從未見過他這種裝扮的方蘭生一種眼前一亮的感覺,連他的問題都顧不上回答了,直到他又問了一遍後才幹笑着說:“沒什麽,沒什麽,我就是覺得……你和木頭臉的感情比和我這個總角之交還好,怎麽說我才是那個認識你最久的人啊!”
“小蘭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了?莫不是吃醋了吧?”歐陽少恭在方蘭生身邊坐下,難得出言調笑道,眼中閃着狡黠的笑意,和平時內斂穩重的模樣大相徑庭。
方蘭生也是個傻的,歐陽少恭明擺着挖了個坑等他去跳,他還真打算這麽傻乎乎地跳進去,所幸在此之前百裏屠蘇拎着茶壺走了進來,一臉無辜地問:“少恭,誰吃醋了?”
見百裏屠蘇滿臉疑惑無辜,傻得可愛的樣子,歐陽少恭忍俊不禁道:“沒有,我剛才在跟小蘭開玩笑。”
“哦。”百裏屠蘇沒有追問,也沒有多想,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茶杯倒了半杯熱茶遞給歐陽少恭,:“少恭,來喝點茶暖暖身子。”
“诶诶!木頭臉也給我倒一杯!”方蘭生叫道。
百裏屠蘇斜了他一眼,又倒了一杯,不過在他伸手過來接的時候卻是把茶壺遞給他,自己則喝了一口,說:“要喝自己倒。”
“噗——”
方蘭生一臉便秘似的表情逗樂了風晴雪和陵越,就連歐陽少恭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笑得眉眼彎彎。
幾人說笑了一陣,等到尹千觞從花滿樓過來後,他們又在客棧裏用了早膳,直到太陽完全升起,大街上逐漸喧嚣熱鬧了起來,才出發前往秦始皇陵。
三十九、秦始皇陵(二)
歐陽少恭,百裏屠蘇,方蘭生,風晴雪,尹千觞,陵越六人來到了秦始皇陵一個隐蔽的入口旁,躲在一塊巨石之後,小心地探着頭往入口那邊看,就見數十個青玉壇弟子守在前面,看樣子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陵墓是不可能了。
“這裏已經被青玉壇的人把守住了。”歐陽少恭半側過身,眉心不自覺地鎖起,沉聲道:“雷嚴會派元勿帶我進去,裏面應該有安全的密道,但如果我們一起進去的話目标太大,所以還是兵分兩路吧。”
“好。”陵越略做思考後便道:“那你先進去,我們随後就跟上。”
尹千觞卻搖搖頭,提出異議:“算了,我看還是你們一路,我自己一路吧,你們先進去,我幫你們引開那些青玉壇弟子。”
“這樣也好,那就有勞千觞了。”陵越朝尹千觞感激一笑,他連忙擺擺手表示不用在意。
簡單地商量一下後,歐陽少恭又把目光投向方蘭生,欲言又止,最後只得嘆息一聲,道:“如果我說讓小蘭你留在外面你應該也是不會願意的吧?”
方蘭生笑眯眯地點頭,一手攬住他的肩膀,說:“還是少恭最懂我!誰讓我們是總角之交呢!”
“行了,要進就一起進吧,免得你一會兒偷偷溜進去,把自己置于更危險的境地,那我可就真的沒辦法跟如沁交待了!”歐陽少恭被他一臉不知道從何而來的驕傲逗笑了。
“好了,我們走吧。”百裏屠蘇側頭對歐陽少恭說,暗中用陰側側的眼神掃了方蘭生搭在歐陽少恭肩上的爪子一眼,又在他發現之前偏開了去。
方蘭生忽然覺得自己的背後吹過一陣涼飕飕的風,想到這裏的秦始皇的墳墓,說不定會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連忙把攬住歐陽少恭的手收回來,蹿到陵越身邊抱住他的手臂尋找安全感。
歐陽少恭對百裏屠蘇和方蘭生略顯怪異的舉動一無所覺,取出鳳凰印和萬魂棋分別遞給百裏屠蘇和陵越,囑咐道:“屠蘇身上有我設下的封印,如果他不去特意催動煞氣的話就不會有事。但是秦始皇陵畢竟是陵墓,裏面肯定有諸多邪煞之物,這兩件都是能夠鎮邪的法寶,你們一人帶着一件,說不定用得上。總之,一切小心,實在不行就離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嗯。”幾人立刻點頭。
有些話不用再多說,他們都明白,歐陽少恭轉身從巨石後走出,一步不停地走到秦始皇陵的入口處。
“丹芷長老。”排成兩排守在入口的青玉壇弟子恭敬地行禮,異口同聲道。
話音未落,元勿便帶着兩個弟子從裏面走了出來,迎到歐陽少恭面前,面露敬畏神色,彎腰向他行了一禮,恭敬地說:“長老,壇主已經等您很久了,請跟我來。”
歐陽少恭沒說話,微微偏了下頭,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後不遠處從石頭後面探出頭來的幾人,然後擡腳跟上了元勿。
目送歐陽少恭和元勿的身影消失在入口處,百裏屠蘇和尹千觞對視一眼,後者點了個頭,拔出身後的長刀就朝那些青玉壇弟子飛了過去,二話不說便直接開打,連個反應的計劃都沒給他們。趁着守着入口的那些青玉壇弟子與尹千觞纏鬥之時,百裏屠蘇幾人飛快地沖了過去,極為利落地進了陵墓中。
……
歐陽少恭與元勿走在陰暗的墓道中,墓道的兩側都點着蠟燭,昏黃的燭光只能照亮他們腳下的路,讓他們不至于因為看不清路而跌倒。兩邊的牆壁上刻着壁畫,由于周圍太暗,歐陽少恭看不清楚,但他猜那應該是秦始皇的生平事跡,對于現在的他來說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
與他們兩人幾乎是前後腳進來的百裏屠蘇四人放輕了腳步收斂了氣息,跟在他們身後五步遠的距離,這樣既不會墓道中光線太暗而跟丢他們,也不會立刻就被元勿發現。
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地走完了大半條墓道,直到走入一間與墓道相連的墓室。
百裏屠蘇以為他們會這麽一直走到目的地,但是就在此時,走在歐陽少恭身旁的元勿忽然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一樣,猛地回過頭去,看到身後熟悉的四個人居然半點也不驚慌,反而陰側側地笑了起來,那笑容在昏暗的墓室中竟顯得有些陰森詭谲。
歐陽少恭也緊跟着回過頭來,看了元勿的表情就暗道一聲不好,立刻朝百裏屠蘇幾人道:“屠蘇!小心!”
可惜,即使歐陽少恭已經馬上就出聲提醒,也還是遲了一步,元勿不知道踩到了哪個機關,墓室的頂部居然向兩邊打開,無數碎石沙粒落了下來,分量屬于随便哪一塊砸到都會傷筋動骨的那種。
這樣的意外來得太突然,百裏屠蘇他們也只來得及向旁邊跳開,躲過那些分量不輕的碎石的同時,又被碎石掉到地上濺起的灰塵迷了眼睛。元勿看準時機,一把将歐陽少恭推到墓室一側的牆壁上,那牆壁上竟然也有一個機關,是一塊能夠轉動的石板,那塊石板居然将他送到了墓室的外面。
百裏屠蘇擡起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石板轉動的瞬間,連落下來的碎石堵住了他們的前路也顧不上了,一從地上站起來就跑到了那面正在轉動的石板前,盡管他已經用了最快的速度,卻還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歐陽少恭消失在自己眼前。
“少恭!少恭!”慌張和無措在這一瞬間一并湧上,百裏屠蘇慌了神,只能勉強保持着臉上的平靜,手卻比臉更加誠實地用力推着石板,但不管他用多大的力,那石板還是紋絲不動地嵌在牆壁中。
第二個沖過來的是方蘭生,他咬着下唇一臉焦急地把這石板連同牆壁上下左右看了一遍,然後對還在锲而不舍地推着石板的百裏屠蘇說:“木頭臉,你別再推那塊石板了,沒用的,找不到機關,你再怎麽用力推也推不開。”
“那就找機關!”百裏屠蘇甚至連平靜的口吻都繃不住了,一想到實力不強的歐陽少恭現在在石板的另一邊不知道會遇到什麽危險,他的心就焦躁得根本平複不下來。
風晴雪和陵越跑到百裏屠蘇身邊,前者抓住了他的手,勸道:“蘇蘇,你先冷靜一點。”
“是啊。”陵越也道:“少恭那麽聰明,而且雷嚴還需要他幫忙,他應該不會有事的。”
百裏屠蘇沉默地低下頭,他的臉忽然隐入陰影中,讓人看不清表情,但是周身的氣壓卻已經下降到一個驚人的程度,壓迫得風晴雪都不由自主地松開了他的手
就在此時,石板的另一邊傳來了歐陽少恭的聲音:“屠蘇?小蘭?”
這個聲音雖然由于石板的阻隔而有些沉悶,但确實是歐陽少恭的無疑。百裏屠蘇立刻就從吓人的沉默中抽身,對着石板大聲問道:“少恭,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們放心。”歐陽少恭轉頭看了看四周,他正身在另一條墓道中,而且從周圍牆壁上的壁畫來看,這條墓道估計是通往主墓室的,于是他又道:“我現在應該是在雷嚴特地安排的密道中,這條密道想來是直接通到主墓室的,剛才掉下來的那些碎石沙粒應該已經擋住了你們前行的路,快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出路,我這邊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嗯嗯!我們知道了!”方蘭生搶在百裏屠蘇之前回答道,“那少恭,你也得小心啊,我們直接在主墓室會合!”
“好。”歐陽少恭聽到方蘭生的聲音,忍不住又想多囑咐幾句:“小蘭,你跟着大師兄他們,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亂碰這陵墓裏的東西,以免不小心又觸動了機關招來災難。還有就是,屠蘇,你在進入藏劍室和殉葬坑時記得一定要注意控制你體內的焚寂煞氣,這兩個地方,一個是陵墓中正氣聚集之地,一個是陵墓中陰邪之氣最重的地方,都有可能引起焚寂煞氣的反撲,雖然我已經替你隔絕了煞氣和焚寂劍的交流,但你還是要小心行事。記住,不到最後關頭,千萬不要拔出焚寂!”
在這樣的危急時刻,他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居然還想着自己,百裏屠蘇心裏頓時覺得暖暖的,心裏不得不與他分開的煩躁感也消散了不少,但向來不善言辭的他最後也只是說了一句:“我知道了,少恭你也要小心,我們在主墓室會合。”
石板那邊的歐陽少恭又應了一聲,然後就再沒有其他聲音傳來。百裏屠蘇知道他應該已經離開了,頓覺胸口窒悶,剛好一點的臉色又沉了下去。
陵越看他那副表情就知道他是在擔心歐陽少恭,只能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又對方蘭生和風晴雪說:“好了,現在前路被堵,我們快找其他的路吧。”
方蘭生做沉思狀,好像在思考什麽大事一樣嚴肅,忽然一拍手,道:“對了!以前修建陵墓的工人最後都會被困死或是陪葬在墓中,所以這裏不應該只有一條墓道,肯定還有那些工人為了逃生偷偷修建的密道!”
風晴雪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巴掌拍在他手臂上,笑道:“哇!蘭生你怎麽變得這麽聰明了?”
此話一出,方蘭生頓時不滿地叉腰踮腳瞪着風晴雪:“你這是什麽話,我一直都很聰明好不好!”
“切!”風晴雪笑着抛了個不屑的小眼神給他,再次把他氣得上竄下跳。
陵越好笑地把方蘭生拉到自己身邊,說:“好了,你們別鬧了,現在快點來找你說的那個密道吧。”
方蘭生朝風晴雪“哼”了一聲,一臉“我不跟你計較”的表情,彎腰開始找起密道去了。
……
石板的另一邊,歐陽少恭循着牆壁上壁畫的順序一路朝前走去,途中遇到了幾個岔路口,不過都有雷嚴留下的記號,所以沒費多少功夫,他就來到了陵墓中間的水銀湖旁。
水銀是以前的煉丹術士們常用的一種煉丹材料,歐陽少恭就曾經看到過一個古藥方裏有一味材料是水銀。但是這種液體卻是一種慢性劇毒,蒸發出來的氣體如果聞得時間久了,或是在有這種液體的地方呆的時間久了,便會中毒身亡。看這裏這個水銀湖的面積,一般人在這裏呆個一刻半刻的,絕對難逃一死。沒想到,秦始皇陵中存在着一個巨大的水銀湖之事并非是傳說,而是真實存在的。
水銀湖平靜無波,湖面上每隔着一段距離就有一個小小的圓形平臺冒出水面,一直連到湖心那個半徑一米的刻着許多古老符文的平臺上,看來這就是讓他到那個平臺上的意思了。
歐陽少恭片刻也不遲疑,輕身躍起,足尖點在離岸邊最近的那個圓形平臺上借力,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輕輕巧巧地落在了湖心的平臺之上。
站穩身體之後,歐陽少恭低頭一看,平臺邊緣的那些古老符文居然亮起了微弱的光芒,攪動了湖中的水銀,一圈一圈地如同一座階梯一般旋轉着向上升起,托着歐陽少恭一直往上。用一百零八顆寶石鑲嵌出一副華麗巨大的星圖的墓頂從中間裂開一個小口子,僅能容他一人通過。在他的身體完全通過那個口子之後,身下水銀形成的階梯化為一座蓮臺,很快便消散在空氣中,而他的腳已經踩上了堅實的土地。
又是一個陌生而熟悉的地方。說熟悉是因為他前世來過一次,說陌生是因為他就來過這麽一次,很多東西都記不清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他在這裏用燭龍之鱗看到了秦始皇和徐福對話的經過,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是沒有起死回生之術,也沒有讓人長生不老的丹藥一事。
歐陽少恭這般想着,從挂在身上的布包裏拿出玉橫碎片,看着這個曾經被自己視為珍寶,實則是污穢之物的碎片,眼中流露出了一絲厭惡。
也許,幽都婆婆說的是對的,玉橫曾經給天下帶來了一場浩劫,這根本就是一件不詳之物。不,不對,真正給天下帶來浩劫的人,應該是自己,那麽就當是為了贖罪也好,這回他不介意,用玉橫煉制出的丹藥讓雷嚴嘗一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歐陽少恭又把玉橫碎片放回包裏,一轉眼,對上了過來接他的元勿,揚唇露出一個久違的狠厲的笑。不過這個笑容只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在元勿發現之前就已經變成了淡漠和隐忍,前後銜接得毫無破綻。
四十、秦始皇陵(三)
沉悶的腳步聲在封閉的墓道中回響,百裏屠蘇臉色冷凝地走在最前面,許是他表情嚴肅得有點可怕,就連跟在他身邊最能耍寶活躍氣氛的方蘭生都不敢說話,生怕觸到他的黴頭被焚寂來上那麽一下。
陵越和風晴雪一人走在最後一人落後百裏屠蘇兩步走在側邊,這樣的安排不管哪個方向有機關他們都可以第一時間做出反應,将發生意外的幾率降到最低。然而意外之所以被稱為意外,就是因為它永遠超乎人們的意料之外。
“咔噠”一聲輕響,四人不約而同地停住了腳步,方蘭生神色僵硬地低頭,發現自己左腳下的地板陷進去半寸,那聲響聲就是由此而來。
幾人面面相觑,不敢動彈。驀地——
……
歐陽少恭跟着元勿抵達了主墓室,正好聽到雷嚴張揚的大笑聲,在寬敞的墓室裏一陣陣回響,盡情釋放着自己的得意與喜悅,似乎成功已經近在眼前。
心中冷笑不已,面上卻未顯露出半分,歐陽少恭不緊不慢地跟在元勿身後來到雷嚴身前,看向笑得有些神經質的他的眼神平靜得宛如一口深井,讓雷嚴慢慢地收斂起身上的狂傲張揚。
與歐陽少恭對視片刻,雷嚴最終還是頗有些不自在地別開眼。他的計劃中最大的敗筆,就是硬是将歐陽少恭牽扯其中,這個男子,不管是三年前亦或是三年後,都讓他覺得看不透,這樣一個無法掌控的人在身邊,只會給他的計劃徒增變數,就如在自閑山莊中時,歐陽少恭的臨時反水便讓他損失不小。可惜現在迫他離開已經來不及了,以歐陽少恭的智謀,若不能為之所用,便只能毀掉,但是現在還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暫時也只能好言相待。
短短的片刻功夫,雷嚴心中便已百轉千回,不知轉過了多少個念頭。歐陽少恭見他神情瞬息萬變,說不定是在想着如何逼自己為他煉制長生不老的丹藥。可惜,這世上并沒有這種丹藥,他能夠給他煉制的也就是洗髓丹,只會加速他的死亡,為了讓他為多次挾持相逼之事付出代價,不如在裏面多加幾味藥,讓他在功力大增的同時也承受着宛如“浮生”發作時身處煉獄般的痛苦,最後誘發自己先前給他下的毒,讓他在最痛苦的時候死去好了。
無邊的陰戾之氣湧上歐陽少恭的心頭,上一世的記憶夾雜着怨恨和不甘鋪天蓋地襲來,險些淹沒了他的理智。好在這一世他修身養性了十多年,對于這種忽然出現的負面情緒也經歷過多次,駕輕就熟地将其壓制下去,封鎖在心底角落的匣子裏,希望這個匣子,永遠也不會有打開的一天。
歐陽少恭原本溫潤泛着柔光的雙眸如同暴雨天的大海,暗潮洶湧,波濤起伏,唇角也勾着一抹陰冷的弧度。但在雷嚴發覺之前,又完美地收斂起來,還是那個優雅從容的翩翩佳公子。
……
不小心踩到了機關的方蘭生此刻正緊緊地靠在陵越的懷裏,身後是不斷地壓迫過來的牆壁,石壁上的凸起硌得他背上生疼生疼的,只能不斷地擠向陵越那邊。
秦始皇陵中的機關多不勝數,也防不勝防,現在他們遇到的就是其中最常見的一種機關。這種機關一經觸動,墓道兩邊的牆壁就會慢慢合攏,直到合并到一起,把墓道裏的人壓死為止。當然,由于這樣的機關很容易就會被人不小心踩到,所以修建機關的工人為了為了不讓自己和同伴被誤傷,會把終止機關的開關也設置在墓道的牆壁中,至于那些進入陵墓的人有沒有這個運氣找到開關,那就是他們的事了。
百裏屠蘇背後抵着牆壁,雙腳蹬在對面的石壁上,拼盡全力地頂住不讓墓道并攏在一起,可是他的力氣畢竟跟機關相比只能算是杯水車薪,一點用處都沒有。
陵越也像百裏屠蘇一樣拼命頂着兩邊的石壁,累得氣喘籲籲的同時還不忘出言安慰懷裏已經有些語無倫次的方蘭生。在生死關頭面前,他已經将自己的安危置之度外,只想保護好方蘭生就夠了。
但或許真是他們命不該絕,風晴雪胡亂按在石壁上的手居然不小心打破了一塊磚頭,裏面正是終止機關的開關。在千鈞一發之際,她猛地抓住鐵環往外一拉,正在緩慢并攏的石壁立刻停了下來,令人牙酸的“嘶啦”聲也随之停止,變得十分狹窄的墓道中只剩他們幾人粗重的喘息聲和汗水滴在地上的聲音。
……
兩個青玉壇弟子不知從什麽地方把被附有禁锢靈力的繩子綁住雙手的襄鈴帶了過來,原本還在拼命地掙紮想要扯斷繩子的小狐貍在看到歐陽少恭時瞪大了眼睛,然後又用敵視的目光瞪着雷嚴。
“少恭哥哥你快走!這個大叔是個大壞蛋,千萬不要被他騙了!大壞蛋有什麽你沖着我來!不許傷害少恭哥哥!”襄鈴一邊用力地扭動身體想脫離身側兩個青玉壇弟子的手,一邊大聲對歐陽少恭說,還特意在“大叔”和“大壞蛋”兩個詞語上加重了語氣,好像故意想激怒雷嚴一般。
雷嚴是什麽人物,當然不會被襄鈴這麽幾句不痛不癢的話激怒,只是意味深長地笑笑,看着歐陽少恭等他反應。
歐陽少恭負于身後的手慢慢地握成拳頭,看向雷嚴的目光平靜中帶着一絲火氣和冷意:“壇主是何等身份,何必去為難一個小姑娘。”
“少恭大可放心。”雷嚴不緊不慢地說:“只要少恭答應替本座辦一件事,本座絕不會為難你,還有這個如花似玉的小狐妖。”
不知死活的蠢貨!
生平最恨他人威脅自己的歐陽少恭在雷嚴別開頭的空隙冷冷一笑,道:“有什麽事,壇主吩咐便是,少恭既身為青玉壇的丹芷長老,自然……不會逆了壇主的意就是,何必用此手段?壇主就不怕,寒了少恭的心?”
雷嚴面色不變,施施然走到歐陽少恭跟前,忽然擡手想去撫上他的側臉,被他皺着眉躲開也不在意,只是轉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若有深意的同時也不乏殺氣道:“少恭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怎樣做對自己才是最好的。”
襄鈴沒看到歐陽少恭避開雷嚴手的動作,只看到雷嚴的手在他的臉上拂過,又搭在他的肩膀上,頓時怒氣沖沖道:“你個大壞蛋!把手從少恭哥哥身上移開!我警告你,要是你敢傷害少恭哥哥,屠蘇哥哥不會放過你的!!!襄鈴也不會放過你的!!!”
歐陽少恭狀似不經意地朝襄鈴那邊走了兩步,正好避開雷嚴的手,柔聲安撫暴怒的襄鈴:“襄鈴,別擔心,他不會傷害我的。”
“可是少恭哥哥……”終于有機會跟歐陽少恭說上話,襄鈴這兩天來的委屈都爆發了出來,抽着鼻子可憐巴巴地看着他,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
“沒事的,少恭哥哥不會有事的,你放心便是。”歐陽少恭溫柔一笑,輕描淡寫地掃去她的委屈,成功地止住了她眼裏翻滾的淚花。
“嗯!”襄鈴用力點頭又抿着嘴唇恨恨地瞪了雷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