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方向,就連尹千觞,風晴雪和襄鈴也好像似有所感地跟着偏頭看去,在他們視線觸及之地,站着一個身着烏藍色長衫,戴着鬥笠的人。鬥笠上垂着白紗,掩去了他的面容。

沒有人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出現在那裏的,他又在那裏呆了多久。一個在鳳先生這位頂尖高手的眼皮底下,無聲無息地進入青玉壇,甚至呆在他們旁邊,他的實力有多麽可怕?

如果說百裏屠蘇幾人只是驚愕,那麽鳳先生就全然是驚駭了,因為他發現,那個人明明就站在六米外的草地上,可他卻完全感覺不到這個人的氣息,放出神識掃過那個地方居然是空無一物的,可以說,若他不用眼睛去看,根本就感應不到這個人的存在。

從離開榣山來到人間,決定複活太子長琴開始,鳳先生就憑着自己強大的實力殺死了不少隐藏在人間的強者,就連能夠與他匹敵的歐陽少恭,他其實也不怎麽放在眼裏。若是全盛時期的長琴,他或許還會有三分忌憚,可一個歐陽少恭,他确是不怎麽在意的。然而他卻從未聽說過人間還有什麽實力高強的隐士,這個高深莫測的人的出現,徹底颠覆了他原本知道的一切,對着這個人,不知怎麽的,他心裏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三分……恐懼?

百裏屠蘇看着那個突然到來的人,原以為他和鳳先生是一夥兒的,可看鳳先生的樣子好像也很意外和驚訝,這一點從他開始變得紊亂的氣息就能知道,他便排除了這個猜測。

說實話,百裏屠蘇覺得自己的實力勉強已經能踏入一流高手的行列,雖然比不上鳳先生和他師兄,但至少尹千觞就不是他的對手。而且由于體內那一半焚寂劍靈的緣故,只要不是仙人級的人,他人的修為他都能看出一二,可是眼前這個人他卻完全看不透,不僅看不透,而且還“看不到”。很顯然,他也發現自己的靈識感應不到這個人。

“以大欺小,玉華帝君,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待百裏屠蘇和鳳先生把心裏的彎彎繞繞捋清,那人便開口了,聲音低沉悅耳,出奇的好聽。說完,他摘下了鬥笠,露出一張精致完美得不似凡塵之人的臉龐,若是歐陽少恭在這裏,一定會認出,他就是教他水火相容之術的玄霄。

被一語道破身份,鳳先生臉上的平靜搖搖欲墜,氣息也愈發的不穩起來,冷聲問道:“你是何人?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玄霄神色淡漠,沉靜的眼眸泛起些許殺意,淡聲道:“吾名玄霄,許多年前,吾與天帝還是舊識。”

話音未落,玄霄已經如閃電般迅疾地出手,一掌擊向鳳先生,後者雖然因為他報出的名字而呆愣一瞬,卻也立刻就反應過來,反手出掌與其對上。世界安靜了片刻,忽然炸開驚天巨響,以二人的雙腳為中心,腳下的土地一寸寸龜裂坍塌,天地似乎都在顫抖似的,晃得百裏屠蘇幾人險些站不穩,還差點被威力堪比百裏屠蘇自己全力一擊的強大餘波波及。

玄霄巋然不動,輕描淡寫地收回手,俊美的臉龐依舊寫滿平靜與淡漠,好像他剛才只是出手拍掉一只蚊子,而不是與人對了一掌,差點毀了整個青玉壇。反觀鳳先生,卻噔噔噔往後退了十幾步,衣袖與兜帽皆成碎布飄散在地上,露出一張精致俊秀的臉,竟與方蘭生在街上撞到的那個鳳翎有三分相似。微揚的唇角忽然有暗紅的血流出,一直順着下巴滑入領口,暗沉的色彩在白皙的肌膚上顯得觸目驚心。

這一掌,起碼讓他斷了三根經脈。

鳳先生壓抑地咳了兩聲,又有不少血液從嘴裏噴出,看上去情況非常不好。他看向玄霄的眼神,帶着一分退卻,一分驚懼和一分憤恨,複雜而又矛盾。

“玄霄,竟然是你!你們修魔之人不都是自诩高高在上,怎麽現在也來管這些蝼蟻的事?!”鳳先生啞着嗓音道,好像在壓抑着極大的怒氣。

“吾如何行事,與你何幹?”玄霄的平淡漠然更襯出了鳳先生的狼狽,“吾曾立誓,天界之人見一個殺一個,然今日吾只為救人而來,暫且放你一條生路,須知就連九天玄女也奈何不得吾,你不過小小帝君,也想以卵擊石?”

鳳先生眼中閃過一絲憤怒,最後卻未如他人所料再次與玄霄交手,而是轉身隐去身形化作白光,消失在天際。

……

正在閉目養神的歐陽少恭忽然睜開眼睛——他聽到有輕微但略顯雜亂的腳步聲從地牢外傳來。

百裏屠蘇率先匆匆走進關押着歐陽少恭的寒池地牢,一眼便看到盤腿坐在地上的歐陽少恭。他神情略有疲倦,卻絲毫無損他半分風華。身上還是那身入秦始皇陵時的白衣,但衣服上卻染了血跡,那已經變得暗沉的顏色在他看來極為刺眼。

“屠蘇?”歐陽少恭一愣,他們居然這麽快就解決了鳳先生?

百裏屠蘇退後一步,一掌劈碎了地牢外的結界,幾乎是身形一閃就到了歐陽少恭身邊,單膝跪在他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略顯急切地問:“少恭,你沒事吧?我見你衣上有血,是不是受了傷?”

“無妨,皮肉小傷,不足挂齒。”歐陽少恭抓着百裏屠蘇的手起身,看向他身後的尹千觞,風晴雪,襄鈴,還有方蘭生和被他背着的陵越幾人,重點看了陵越好幾眼,問:“大師兄怎麽了?”

方蘭生張嘴正想說,尹千觞卻搶先道:“哦,他被那個叫……鳳先生的打了一掌,為蘭生兄弟挨的,受了不輕的傷,現在還在昏迷中,少恭你等下幫他看看吧。”

“這是自然。”歐陽少恭颔首。

方蘭生眼神奇怪地瞅了尹千觞一眼,往旁邊走了兩步,忽然聽到一陣鎖鏈相撞的聲音,于是好奇地轉頭一看,頓時吓得退退退退到襄鈴身邊,差點把她撞倒。

“哎呀!你幹什麽啊!”襄鈴正在笑眯眯地看着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突然被方蘭生撞了一下,頓時不耐地拍了他一下,不經意間看到了被鎖在寒池裏的鐵柱上的雷嚴,也被吓得往後跳了一步。

兩人的反應讓其他幾人略微疑惑,便也朝他們看的方向看去,在看到形銷骨立不成人形,幾乎已經認不出是誰的雷嚴時,百裏屠蘇條件反射地擡手将歐陽少恭護在身後,還随時做好了拔出焚寂劍的準備。風晴雪和尹千觞更是直接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擋在身前,滿臉戒備。

“呵呵呵、哈哈……”雷嚴見他們的反應這麽大,陰側側地笑了起來,聲音嘶啞難聽得好像一把壞掉了的琴。

被吓到的方蘭生本來已經扶着陵越湊到了歐陽少恭身邊,他這麽一笑立刻就覺出了自己剛才的反應多麽丢人,當即便跳腳道:“你笑什麽笑?我告訴你,我們這裏有這麽多人,你竟然敢傷害少恭,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不料雷嚴聞言,居然奮力地想掙開縛住自己的鎖鏈,聲嘶力竭地道:“好啊!有本事你們就殺了本座!本座這幾日靠着寒池壓制體內的火毒,茍且偷生,無時無刻不在承受着烈火焚身的痛苦!哪怕是這陰寒冷冽的寒池都無法讓本座有片刻的解脫!歐陽少恭,丹芷長老,這就是你煉的好藥!!”

“長生之道,本就是逆天。逆天而行怎能不付出代價?”歐陽少恭并不為他的指責而感到憤怒或是其他,只用與玄霄如出一轍的平淡口氣道:“生死輪回乃世間最高法則,長生一說本是虛妄。你心狠手辣又貪得無厭,我已奉勸多次,你卻不聽勸告。故而之所以落得今日下場,皆是你自找的,我不過是推波助瀾了一番。”

“啊哈哈哈哈!說得真是好聽!不愧是丹芷長老啊!”雷嚴怒極反笑,顯得沙啞破碎的嗓子在空蕩的地牢中回響,分外可怖和滲人,“既然如此,那你們就随本座一同下地獄吧!!”

歐陽少恭心中一凜,見雷嚴伸手在鐵柱旁不知道按下了什麽機關,顧不得其他,立刻便大喊“快離開”,但依舊慢了一步,寒池以外的土地在陣陣“轟隆”聲中碎裂坍塌,原來地底下是中空的,躲閃不及的他們都紛紛驚呼着往地下墜落。

許久之後,一切方歸于平靜,雷嚴一口黑血噴在水面上,歪頭暈了過去。

四十六、青玉壇(三)

歐陽少恭感覺自己好像是在從高處墜落一般,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有,很快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不過在落下之前,有一雙堅實的手臂攬住他的肩膀往下翻,原本是堅硬冰冷的地板的地方便換成了人的溫暖的身體,大幅度緩解了下落時的沖擊力,讓他所受的傷害降至最低。如果不是知道身下的人是百裏屠蘇的話,歐陽少恭也許會很高興。

從地上坐起身,歐陽少恭低頭一看,墊在他身下的果然是百裏屠蘇,連忙将臉微微扭曲的他扶起來,問:“屠蘇,你還好吧?為什麽要墊在我身下?”

百裏屠蘇揉揉磕得生疼的肩膀,搖了搖頭,不做解釋,心裏卻暗道:今生除非我死,否則我不會再讓你受傷。

見他不願多說,歐陽少恭便體貼地不再追問,百裏屠蘇為人善良,若是換作其他人他也會這麽做,于是轉眼就把這事抛在了腦後,轉而打量起他們所在的地方來。

兩人在地牢坍塌後,掉進了一間足有二十個青玉壇煉丹房那麽大的密室中,往上看是漆黑的虛空,周圍不見光源,但卻很是明亮,也極為空曠,只在他們身旁左面的巨大牆壁上嵌着無數面銅鏡,看起來頗有些年頭,不少銅鏡的鏡面上已經覆滿灰塵,出現了蛛網般細密的裂痕,其周身古樸的花紋也都模糊不清,看不出本來的樣子了。

歐陽少恭眉心微皺,不作言語。

他在青玉壇住了三年,對于培養自己的勢力雖然不像上一世那麽熱衷,卻也生生在堪比雷嚴一言堂的壇中籠絡了不少精于各種才能的人才,對青玉壇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相去不遠。可即使如此,他也從未聽任何人說起過青玉壇裏還有這樣一間密室,處處透着古怪,還給他一種不知從何而來的熟悉感,着實怪異。

然而歐陽少恭不知道的是,其實雷嚴只是知道地牢中有這樣一個機關,這是青玉壇初代壇主建造的一個用來懲罰犯下彌天大罪弟子的機關,據說曾有兩個人被丢進去過,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屍骨無存,不可能帶出什麽信息。且初代壇主也沒有具體說這裏面有些什麽東西,所以雷嚴對此也是知之甚少,其他的青玉壇弟子就更加無從得知了,他沒有聽說過也是很正常的。

百裏屠蘇順着歐陽少恭的目光看到了那面鑲滿了銅鏡的牆壁,走過去擡手輕輕拂過一面銅鏡布滿裂紋又滿是灰塵的髒舊鏡面,立刻抹了一手灰。歐陽少恭本想阻止他去碰那些銅鏡,怕不小心觸動機關,見他觸碰了卻沒有異狀出現,這才放下心來。

“少恭,這裏是什麽地方?”百裏屠蘇盯着牆壁上的銅鏡看了好一會兒,才如夢初醒地轉過身來問。

歐陽少恭搖搖頭,略帶驚疑道:“我也不知,許是雷嚴建造的地下密室,他從未與我提起過,想來應是他造來用作最後的藏身之地的地方。”

百裏屠蘇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解,黑亮的鳳眸中寫滿疑惑:“但是這裏什麽都沒有,只有這些鏡子,看上去也有不少年頭了,若是他的藏身之地,為何不多放些東西,或者直接建造一條密道不是更為方便嗎?”

“這我便不清楚了。”歐陽少恭笑得無可奈何,“雷嚴并不信任我,我在青玉壇中雖有些眼線,但也不能同他相比,加之我從不插手壇中之事,許多事情都是知之甚少,我未曾聽過其他弟子提起過在這密室的存在,更逞論它建來究竟是何用處。”

“原來如此。”百裏屠蘇恍然道,“既然這樣,我們便找找有沒有離開這密室的出口吧。”

“好。”歐陽少恭欣然颔首。

兩人言畢,便分別轉身朝不同的方向走,極為仔細地找起出口來。

這密室十分寬敞,又異常空曠,除了牆壁上的銅鏡就只剩滿地的灰塵,其餘再無他物,更別說門了。兩人找遍了每一個角落,甚至還放開了神識去探查,卻發現這密室竟然嚴絲合縫,是完全密封的,也沒有任何機關,就是一間普通的,最多是大了些的密室。

這個發現讓他們在訝異的同時又不免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這種預感在歐陽少恭身上尤其強烈,因為兩世的記憶都告訴他,青玉壇中每一處建築,每一塊磚瓦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就連弟子居所都建造得極其巧妙,更別說那些大大小小的,或擺在陽光下,或隐在黑暗中的各種密室暗道了。他雖然不清楚這間密室到底建來有何作用,但可以肯定的是,以這裏的隐蔽性和保密性來看,絕對是有極其重要的意義的,說不準,還是非常危險的那種意義。

滿心的不确定和不詳的預感讓歐陽少恭迫切地想找到離開的方法,可現在的條件不允許,他們根本找不到密室的出口,唯一的方法就是,強行破開密室的牆壁,但是不确定性太高了,若是牆的另一邊是水銀湖怎麽辦?

沉浸在思緒中的歐陽少恭不自覺地肅了神情,通常只有在遇到非常危險或者是他心情不大好的時候他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這讓百裏屠蘇也微微擔心了起來,卻不敢出言打擾他。

密室中一時竟安靜了下來,一片死寂。

……

再說另一邊掉進地下的方蘭生和陵越二人,現在面臨的場景卻與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相去甚遠,甚至稱得上是萬分危急。

“救命啊——!!這是什麽鬼東西啊啊啊啊啊!!!”

方蘭生一邊放聲大叫,一邊拖着陵越卯足了勁兒在足有三個方家那麽大的密室裏狂奔,揚起陣陣灰塵。在他身後,三個長着牛角,蛇尾,身體和臉卻是人類壯漢模樣的生物一邊嘶吼一邊锲而不舍地追着他們,大有抓不住他們誓不罷休的趨勢。

被方蘭生極其粗魯地拽着跑,陵越就算再疲憊也不得不無奈地醒來,在看到那三個奇怪的生物時也被驚了一跳,不過也就是短短的一瞬,下一刻他就要拔出宵河劍殺死它們,結果剛運轉靈力,經脈中就一陣撕裂般的劇痛,疼得他臉色一白,冷汗都出來了,差點腳下一軟倒下去。

方蘭生察覺到手上的動靜,在狂奔的同時抽空回頭一看,看到睜開眼睛的陵越時差點給跪了,哭喪着臉說:“大師兄你醒了?有哪裏不舒服嗎?能不能幹掉後面那三個家夥啊!?”

陵越搖搖頭,不太輕松地跟上方蘭生的步伐,忍着從體內傳來的陣陣抽痛,“我現在……無法運轉靈力,用不出法術,沒辦法對付它們。”

“什麽?!”方蘭生的驚呼震得陵越耳朵發麻,還沒等他再說什麽,他居然又加快了速度,慘叫着嚎道:“天要亡我!!二姐我知道錯了,我不應該不聽你的話整天惹你生氣!你的弟弟今天就要喪命于此了,你可千萬不要太傷心!!下輩子有機會我們還做姐弟!!!”

陵越心髒一縮,險些不能呼吸。

從知道方蘭生是他的弟弟開始,陵越就從沒想過要去破壞他的生活,或是硬逼着他再接受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哥哥,可是現在聽到他說這麽一番話,陵越心裏的苦澀和憤懑頓時暴漲,已經快要忍不住了。如果他們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裏,他也不想讓方蘭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蘭生!”陵越反手緊緊抓住方蘭生的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有話想跟你說。”

“什麽?”方蘭生不解地轉頭。

……

尹千觞,風晴雪和襄鈴三人狠狠地摔到地上,堅硬的地板磕得他們感覺自己渾身的骨頭都要斷了,不約而同地輕聲痛呼起來。

畢竟是男人,尹千觞很快就挺過了,率先從地上站起,又扶着風晴雪和襄鈴站好,才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裏是什麽地方?”

風晴雪揉着肩膀和手臂,也跟着環顧了一下周圍,漫不經心地說:“大概是青玉壇建在地下的密室吧。”

“密室?”襄鈴嘟着嘴重複了一遍這個有些陌生的名詞,驀地似有所感地往某個方向看去,驚愕地瞪大眼睛,拼命地扯着風晴雪的袖子,又蹦又跳地說:“千觞大哥晴雪姐,你們快看那邊!那邊有條好大的蛇!”

尹千觞和風晴雪立刻順着襄鈴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離他們大約有二十米遠的地方的地方,一條體型巨大的蛇正盤成一團似乎在休眠,襄鈴咋咋呼呼的聲音好像吵到了它,長長的尾巴忽然動了一下,睜開了一雙燈籠大小,血紅色的眼睛,兇悍的氣息也随之蘇醒。

“啊——!!!”

……

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已經将整間密室翻來覆去地找了好幾遍,還是遍尋不到機關,無奈之下,也只能用最後的辦法,那就是劈開密室的牆。

劈牆的工作自然是交給百裏屠蘇,不過在此之前,他還是非常堅定地提出先給歐陽少恭包紮身上在他看來小得不能再小的鞭傷。

歐陽少恭解開腰封,包裹着修長身軀的長袍散開來,褪下肩膀,露出線條優美的上身,一條長長的鞭傷從他的左肩劃至右下側腰,傷口已經結了暗紅色的痂,在白皙瑩潤的肌膚上顯得異常猙獰。

百裏屠蘇沒想到,外表看起來像是文弱書生的歐陽少恭體魄居然絲毫不遜色于他,堅實優美的肌肉,纖細柔韌的腰,百裏屠蘇開始懷疑,擁有這樣健壯身體的他是否真的像他表面上顯露出來的那樣弱。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百裏屠蘇從懷裏拿出了随身帶着的傷藥,從裏面倒出白色的粉末狀傷藥小心翼翼地灑在歐陽少恭的傷口上,方才聽他說起是元勿抽的這一鞭子,心裏狠狠地記下一筆,打算一離開這個地方就去殺了雷嚴和元勿。

百裏屠蘇沉着臉在心裏想,手指卻不小心掃過歐陽少恭肌膚,滑膩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他的手輕微地一顫,臉也像火燒一樣飛快地紅了起來,随即便加快了速度給他上好藥,像在緊張什麽一樣飛快地起身走到一邊,但即便如此,那絲滑如綢的觸感卻依舊纏繞在指尖揮之不去。

已經想明白了自己對歐陽少恭的感情的百裏屠蘇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毫無介懷地對待他,更何況,沒有任何人能在他們的心上人在他們面前袒露上身時平靜面對,這種極其考驗定力的事絕對是終極挑戰。百裏屠蘇雖然不懂情yu,但也不代表他就不會生出绮念。

歐陽少恭沒發現百裏屠蘇的異常,只是淡定地穿好衣服,系上腰封,而後對百裏屠蘇道:“屠蘇,開始吧。”

這一句開始是讓百裏屠蘇破開牆壁的意思,他努力壓下心中的绮思,默默地運起靈力,全力一掌擊出,左面不鑲着銅鏡的牆壁便轟然碎裂倒塌。

牆壁徹底倒下的瞬間,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都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

四十七、青玉壇(四)

他們看到了什麽?

一根巨大的,約有二十個人才能伸手環抱住的,密密麻麻地刻滿了無數古老的符文篆字的青銅巨柱上,一位人身蛇尾,身着藍衣的女子被鎖鏈縛于其上,長長的銀灰色蛇尾輕輕在地上掃動。她面容清麗秀美,眉眼間帶着堅毅之色,一雙琥珀色的琉璃一般晶瑩剔透的美眸不含一絲情感地看着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那種視天地于無物的目光令他們都不禁感覺到後心微微發涼。烏黑的秀發随意披散流瀉而下,長長的發尾散落在地上,黑亮柔順,襯得她膚白如雪,唇色鮮豔如桃花花瓣,美得冷驚人。她氣質淡漠冰冷,如一朵生長在雪山之巅的雪蓮,高潔而不失優雅,但卻給人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感覺。

人身蛇尾?若非化形未全的蛇妖,便是一脈單傳的女娲後人。這女子一身修為高深莫測,氣勢不凡,連歐陽少恭都從她身上感覺到隐隐的壓迫感,斷不可能是前者。可女娲後人現在還好好地在某個角落裏呆着,這裏怎麽可能還有一個?要知道女娲後人可都是一脈單傳的,一旦女娲後人生下孩子,她們就會失去長久的生命,像普通人一樣要經歷生老病死,所以世界上不可能會同時存在一個以上的女娲後人。更何況,女娲後人怎麽會被禁锢在青玉壇密室之中?也不怕天下之人群起而攻之。要是青玉壇有這樣的實力和膽量,早就稱霸江湖了,這實在是太奇怪了。

“是蛇妖……還是女娲後人?”顯然,百裏屠蘇也有這樣的困惑,張嘴就問道。

被縛在青銅巨柱上的女子聞言,長尾一甩,聲音冷酷如冰:“本座名喚绮玉,乃是史上血脈最精純的女娲後人,汝竟敢拿本座與那卑賤的蛇妖相比!”

居然真的是女娲後人?

歐陽少恭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驚愕的神情,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狀态,一臉歉意微帶困惑地道:“在下與好友見識淺薄,冒犯座上,實在抱歉。然女娲後人皆是一脈單傳,現任的女娲後人還在另一處地方靜修,不知您……”

自稱是女娲後人绮玉的女子唇角牽起一抹冷豔到極致的笑容,朱唇輕啓,吐出帶有森然寒氣的話:“本座血脈精純,又得女娲精血相助,哪是那些下仆能比?若非本座的存在使九天玄女感到忌憚,本座豈會被困在此地兩萬餘年,至今不得脫身離去。這兩萬年中,本座殺了不少誤闖此地的人,今日你們既然來了,便也留下陪本座吧!”

說完,方才還算平靜以對的绮玉半點沒有猶豫地揚起長尾狠狠地抽向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帶起一陣刺耳的破空聲,居然絲毫也未留手,一旦被抽中,輕則重傷,重則喪命,實在是狠辣之極。

不過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也并非常人,短暫的驚訝之後就分別向兩邊飛快地退開,避開了這一擊。绮玉未得手,蛇尾順勢橫掃追上了空中的百裏屠蘇,“啪”地一聲打在他的胸膛上,他的臉色頓時泛起不正常的潮紅,以更快的速度撞在遠處的牆壁上,“哇”地噴出一口血。

“屠蘇!”歐陽少恭面色一冷,身體懸在半空,雙手結印,無數朵虛幻的金色蓮花在周身盛開,每一朵都是由精純的靈力凝結而成,帶着呼嘯的風聲一瞬間來到绮玉面前開始高速旋轉,無數片蓮葉與花瓣飛射而出,劈頭蓋臉地刺向绮玉。

這一招是歐陽少恭在某本古籍中學到的,在群攻的時候有奇效,一對一效果更好,那飛射而出的蓮葉和花瓣看似毫無殺傷力,實則尖端邊沿甚是鋒利,在擊中敵人後還會自動爆炸,造成二次傷害,威力不俗。有着前世的記憶,歐陽少恭今生在四方行醫時也順道去了不少神仙的洞天福地,奇遇不少,不僅得知了諸多密辛,還學會了很多招式,只是他不常用,熟悉度便也不高,但總體而言,他現在的實力已經比上一世高出不止一籌。

本以為即使自己現在的實力雖然已不足全盛時期的八成,可足夠讓他在這世間逍遙,誰知先來了個鳳先生,後來一個玄霄,現在又多了個女娲後人,個個實力都不比他弱,甚至玄霄更比他強上不知多少,每每都讓他陷入困境之中,非拼盡全力不得脫身。

轉念之間,歐陽少恭不禁感慨萬千,但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不弱。趁绮玉鼓動靈力包裹住身體擋開朝自己飛來的衆多蓮葉和花瓣之時,歐陽少恭遙遙與已經站起身的百裏屠蘇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知不覺間培養出來的默契讓兩人單看眼神不需言語也能明白對方的意思,于是百裏屠蘇拔出焚寂,騰身而起身形幾個閃動間劍光飛舞,鋒銳冷厲的劍尖眨眼間便來到了绮玉的身前,直直朝她的天靈蓋上劈下。這一劍若是擊中,任她如何實力強大也得落個殒命的下場。

绮玉面寒如霜,體內的靈力盡數湧出,在她身後形成一條純粹由靈力凝結而出的銀色巨蛇,由此可見她功力有多麽深厚。巨蛇嘶吼一聲,巨大的蛇尾自上而下抽下,在抽開百裏屠蘇的同時,蛇尾上也被焚寂劍刃割出了一條長而深的創口,這巨蛇雖是由靈力凝成,卻也算是绮玉的真身幻影,巨蛇一受損,绮玉的臉色便蒼白了三分。

說來話長,二人的交鋒卻只在一瞬間,百裏屠蘇被抽開之後,歐陽少恭便快速移動到巨蛇身前,手上一朵碧綠色不太穩定的靈力蓮花輕飄飄又精準地落在巨蛇的七寸上,兩人的動作銜接之間沒有一絲間隙,配合得堪稱天衣無縫。

蓮花脫離歐陽少恭右手的瞬間,他飛身至百裏屠蘇身邊拉着他遠遠遁開,在二人飛出數十米遠後,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連地面也抖了三抖,爆炸的餘波險些波及到他們身上。

二人停住身形,回頭看去,只見绮玉凝出的巨蛇已經在爆炸中消失,強大的餘波使地面上裂開一條條長且深的痕跡,而绮玉則面色慘白,唇角溢出鮮血,想必傷了不少元氣。

歐陽少恭用的那一招正是玄霄教他的水火相容之術,他剛學會不久,還無法精準地控制,一不小心便會傷到自己,這次也是抱着試試看的心态嘗試着用出來的,沒想到這麽幸運地成功了,更沒想到這一招的威力如此之強。

百裏屠蘇看到這一幕時,心中不無震驚,但伴随而來的還有種微妙的“果然如此”的念頭,沖淡了眼中的不可思議,也為以後歐陽少恭坦誠實力做好了心理準備。不過即便如此,百裏屠蘇想要保護歐陽少恭的念頭也絲毫未變,這種感覺是任何人面對喜歡的人時都會有的,與實力強弱無關。

百裏屠蘇的想法非常簡單,歐陽少恭也像往日一般毫不知情,只是轉過頭去看着被绮玉擊中的兩次的他,關切地問:“屠蘇,你沒事吧?”

百裏屠蘇搖搖頭,抹掉唇角的血,又看向眸光冰冷的绮玉,道:“我們與你無怨無仇,你為何下此狠手?”

绮玉輕輕地冷笑一聲,只是閉上了眼睛,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做,一副無害的模樣。但經過剛才之事,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卻都不敢放松警惕,對視了一眼便找起出口來。

雖然離開了上一間密室,但是不出所料的,他們又走進了一間密室中,只是這密室裏多了一個武力值極高的人,還是女娲後人。她實力高強,但似乎受到了極大的限制,只能被困在這裏,在沒弄清楚她的來歷之前,兩人不會輕舉妄動,當務之急是找到離開這裏的方法。

可惜這次也像上一次那樣,他們并沒能找到什麽出口或是機關,這意味着他們要麽去問绮玉,要麽再把牆打破。為求穩妥,歐陽少恭選擇了前者。

歐陽少恭走到绮玉身前十步遠的地方,心中暗自警惕着,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朝绮玉道:“前輩在此已有兩萬餘年,想必對這裏極為了解,不知可願與我們說一說?”

绮玉閉着眼,臉上無波無瀾,也不回答。百裏屠蘇見狀,剛要上前,卻被歐陽少恭攔住,對他露出一個“無需在意”的微笑,又把問題重複了一遍。

這次绮玉沒再沉默,而是睜開了眼睛,琉璃一般剔透美麗的雙眸中不知何時溢滿了深深的孤獨和滄桑。

“怎麽,你不怪本座方才不分青紅皂白地對你們出手?”

“前輩的心情,在下多少能夠理解一些。”绮玉既已開口,以歐陽少恭的性格勢必不會再讓她閉上,回憶起前世自己設計百裏屠蘇時的心境,七分真心,三分做戲地道:“前輩被禁锢在此地已有兩萬餘年,這兩萬年來的死寂,孤獨,從一開始的憤懑,到最後的心如死水,再強大的力量和意志,也抵不過時間的流逝。”

歐陽少恭垂下眼簾,唇中吐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人好像一下子變得十分遙遠,仿佛窮盡一切都抓不住的感覺,讓百裏屠蘇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臂,引來一句疑惑的詢問。

“屠蘇,你怎麽了?”

百裏屠蘇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态了,慌忙将手收回,在歐陽少恭帶着些許探究的眼神中覺得渾身都不自在。所幸他也沒盯着他看多久,而是又轉眼看向了若有所思的绮玉。

“小子,說得你好像很懂的樣子,難道你也經歷過這些?”绮玉嘴角啜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似乎是嘲諷,又似乎只是單純地勾起了唇角。

對于她的問題,歐陽少恭但笑不語。他怎麽沒經歷過?幾世渡魂,無法輪回,情寡緣薄,孤獨終老,他所承受的痛苦,背負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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