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的直覺,他就覺得這宮殿很漂亮,很想進去看一看,便扯了扯陵越的衣袖,說:“陵越大哥,我們進去看看好不好?”

“我們不能貿然進去!”陵越想也不想就拒絕了他的請求,嚴肅道:“你看那宮殿下方是無邊深淵,而且如此華麗的建築出現在這裏難道不是很奇怪嗎?我擔心那是什麽妖怪幻化出來引誘我們過去的,在沒弄清楚之前,絕不能貿然行事。”

第一次被陵越拒絕請求的方蘭生頓時蔫了,但陵越說得有道理,而且經他那麽一說他也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來,于是不像往常一樣磨着他非要進去,轉而問道:“那陵越大哥,我們總不能一直在這裏這麽傻站着吧,而且這前面是深淵後面是深湖的要怎麽找機關找出口啊?”

陵越沉思片刻,道:“找出口之事暫且不提,我們還是先在這方石臺上調息恢複內力,這樣若是萬一有妖怪或是發生其他意外,也能更好地應對。況且,我的傷也還沒好,不如就休息一下吧。”

“那……也好!”既然陵越都說暫時不要想其他事了,方蘭生也就不再說什麽。和陵越一起盤腿坐在石臺上,他從斜挎在身上的布包裏拿出一包牛肉幹,是到青玉壇救歐陽少恭的時候他特意帶着路上解饞用的,只是帶得太多沒吃完,沒想到現在居然能派上用場。

“給,陵越大哥,你要不要吃一點補充體力?”方蘭生打開油紙,朝陵越那邊遞了遞,就見他搖搖頭,閉上了眼睛專心療傷起來,便不再吵他,安靜地吃起牛肉幹來。

經歷了長時間的危險之後,終于能安安生生地坐下來休息會兒的方蘭生開始思考起自己之前沒時間思考的事——陵越是他大哥。

兩天前陵越告訴他,他是自己的親哥哥時,方蘭生是半信半疑的,只是他并沒有那麽多時間去想這件事,更沒有時間去驚訝去糾結,只能默認似的将“陵越大師兄”這個稱呼換成了“陵越大哥”,事實上他到現在都沒怎麽能反應過來,他其實是被方家收養的孩子這件事。

對于陵越,方蘭生更多的是崇拜,加上一點點羨慕,偶爾也會想如果自己有一個想陵越大師兄對屠蘇這麽好一樣對自己好的哥哥就好了,但這也只是幻想罷了,就像當初他在自閑山莊的幻境裏看到晉磊和賀文君的愛情那樣,他很清楚,這雖然是事實,他也曾想過自己會不會有一段感天動地的愛情,但對于現在的他來說,真的就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幻想。可是當幻想成真的那一刻,說實話,方蘭生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高興。

不是應該興奮嗎?陵越大師兄是自己的哥哥,他找了自己那麽多年,他以後也會像對屠蘇一樣對自己好。可是為什麽,那一刻他心裏浮現出的卻是在方家生活的這十幾年積累下來的記憶?

方蘭生不明白,他很難得地困惑了,他在想,如果歐陽少恭在這裏就好了,他一定能解決他的困惑。

……

難得有空閑時間,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卻不知道該做什麽,與墨蛟打鬥時消耗的靈力都回複得差不多了,再繼續修煉其實也沒多大效果,睡覺的話,又好像太早了,索性百裏屠蘇就讓歐陽少恭給他講講他之前游歷天下時的所見所聞。

歐陽少恭走遍了名山大川,各種江河湖海,還去了不少神祗在成仙之前住的洞府福地,可以說的東西實在太多了,一時之間也不知從何說起。略做思索,他說起了自己的前世。

“我離開琴川的第一站,去的就是江都,這身醫術大部分都是在那邊學的。那時候的江都還沒有那麽繁華,花滿樓也還沒有那麽出名……”

歐陽少恭聲音低柔,俊美的容顏在暖融融的火光中顯得分外溫柔。百裏屠蘇靜靜地癡癡地看着他精致的側顏,一顆心好像被泡在溫水裏一樣随着他的講述而沉浮不定,但又十分溫暖,恨不得時間就定格在此刻,此生足矣。

五十三、玄天寒淵(四)

百裏屠蘇癱着臉走在前面開路,把腳下的荊棘灌木一一清理掉,然身後的歐陽少恭能走得順暢些。

歐陽少恭一本正經地落後他一步,假裝剛才沒看到他眼中的窘迫,心裏卻感覺頗為好笑。

昨天晚上百裏屠蘇讓歐陽少恭給他講自己過去的事,結果在歐陽少恭溫柔低沉的聲音中睡着了,早上醒來發現歐陽少恭斜倚在床頭,自己則枕在他的腿上抱着還抱着他的腰睡了一晚,腦中“轟”地一聲炸響,他道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下床,又是怎麽離開碧心潭的。在同手同腳走了好長一段路後才回過神來。

他是什麽時候睡着的?少恭居然也沒推開他?不知道他的腿酸不酸,其實感覺還是很不錯的,要是他不醒那麽早就好了……

百裏少俠的思維不自覺地跑偏了,到最後甚至忘記了窘迫,反而開始惋惜自己怎麽不多睡會兒,也許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一邊在心裏漫無邊際地想着,一邊心不在焉地清理掉路上的障礙,兩人這一走便走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走出這片荊棘叢生,灌木滿布的土地才停下來休息。

一個多時辰的沉默足夠讓百裏屠蘇忘記窘迫,在一棵大樹下坐下休息後,他拿出從墨蛟的洞穴裏找到的玄天寒淵的地圖在地上展開,仔細地看了一下,說:“下一站是三途河,離我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大概還有一天的路程。三途河……是鬼界的那條三途河嗎?”

“應該不是。”歐陽少恭拿出水囊遞給百裏屠蘇,目光往地圖上标記着三途河的地方掃了一眼,道:“鬼界的三途河是魂魄轉生的必經之路,也是世上陰氣,死氣最重的地方,它的源頭就在鬼界之中,不可能延伸到這個地底世界中來。我想,那裏應該是某些以靈魂形态存在的強者所處之地,所以才被稱之為三途河的吧。”

百裏屠蘇露出了然的神色,又接着看地圖,“過了三途河,我們還要經過一個叫‘蜃殿’的地方,才能從那裏回到人間,出口就是秦始皇陵。”

歐陽少恭眼神一閃,忽然取出一直貼身攜帶的千機銅盤碎片,修長的手指摩挲着碎片光滑的表面,“說到秦始皇陵,我記得這塊碎片給我們的提示語就是那裏,只是上一次我們去的時候并沒有找到第二塊碎片。我原本以為這提示另有玄機,現在看來,秦始皇陵是有不尋常之處。”

百裏屠蘇見歐陽少恭陷入沉思的模樣,知道他大概是在思索秦始皇陵有何不尋常之處,歸根結底也就還是在為自己的煞氣操心,不想他再為自己憂慮,便說:“少恭,我現在已經可以控制體內的煞氣了,千機銅盤乃是上古神器,難以尋覓,不然,我們別找了。”

“那怎麽行。”歐陽少恭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想什麽不想連累他之類的事,擡眼看向他,沉靜的容顏帶着和煦如春的溫柔和一點淡淡的無奈,“我以為即使我不說你也明白,我把你當兄弟,當知己,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你深受焚寂煞氣侵擾之痛,以前是沒辦法,現在既然有解決的方法,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觀?所以你也不必再覺得這是在麻煩我,亦或是連累我。這次若非你是到青玉壇來救我,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我……”百裏屠蘇向來知道歐陽少恭的口才是很好的,他說的任何話,哪怕是極其大逆不道的,也能說得好像真理一般令人信服,如今對他更是掏心掏肺,把隐瞞了這麽多年的真實實力都告訴了他,而且只告訴他,現在又說了這樣一番話,他又如何能夠駁了他的一番好意?

百裏屠蘇覺得很羞愧,歐陽少恭一心一意地為他,可他卻對他有着那樣難以啓齒的,甚至是亵渎一樣的感情,若是他知道了,若是他……

見百裏屠蘇久久不語,更是一副神情恍惚,好像受了什麽打擊似的模樣,不解地出聲喚道:“屠蘇,屠蘇?你怎麽了?”

百裏屠蘇猛地從自己的思緒驚醒,一擡眼便迎上歐陽少恭含着擔憂的眼眸,頓時什麽糾結,什麽失落都被他抛飛到九霄雲外,恍惚的神情一下子變回了昔日的冷淡和堅定,眉宇間的郁氣更是一掃而空。

“少恭,”百裏屠蘇微微彎起唇角,冰封的眼底裂開了一道口子,洩露出了一絲情意,“謝謝你。”

歐陽少恭也跟着笑起來,但是在看到他眼中那絲雖然淡,卻不容忽視的情意時心裏泛起了一絲驚異。

……

尹千觞低着頭,在清澈的水面上看到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相視而笑的畫面,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但是歐陽少恭從來沒有對他這麽笑過。他對自己也很好很溫柔,但是這份溫柔與對百裏屠蘇的親近自然比起來,卻沒有少了點東西,就好像對知己和對普通朋友的區別,前者肯定比後者更重要。尹千觞一直将歐陽少恭引為知己,但是現在他可悲地發現,在歐陽少恭心裏,他只是普通朋友罷了,說不定還比不上方蘭生對他來得重要。

風晴雪和襄鈴也看到這個畫面,前者心裏澀澀的不是滋味,因為百裏屠蘇對她向來都是不假辭色,即使已經将她視為好友,在相處之時卻還是帶着客氣生疏,這樣的笑容,好像從來只為少恭綻放。後者則沒有想那麽多,她只覺得這個畫面很好看,好像他們兩人天生就該站在一起一樣。

說到他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其實是在一座湖的湖心。

三人破開密室的牆壁之後,就被傳送陣送到了一座無邊無際的湖水中間的一塊僅能容納五人圍坐的石頭上,一開始他們也想過找離開這個地方的機關,但是他們發現在這塊石頭邊沿居然有結界擋着,他們想盡辦法也沒能打碎這個結界,連風晴雪召喚出的靈蝶也無法穿過結界出去打探情況,黔驢技窮的三人也只好認命地坐着等歐陽少恭他們盡快找過來救他們了。

他們坐下不久,風晴雪就發現這座湖居然可以看到他們想看到的任何人,只要他們在心裏默念那個人的名字。理所當然的,他們不約而同地念起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的名字,于是水面上便出現了他們。當然,至于因為看到了不想看到的畫面而心塞,只能說他們是自作孽不可活。

“不知道少恭他們現在是在什麽地方,還有多久才能找到我們。”尹千觞別開眼,不去看水面上出現的場景,漫不經心地問。他也沒想要誰回答,所以問完之後又自顧自地走神了。

風晴雪抱着腿,下巴撐在膝蓋上,呆呆地望着水面出神。她在想,自己已經追着百裏屠蘇跑了那麽久,是不是應該回幽都去履行自己身為靈女的責任了。本來離開幽都到天墉城上尋找百裏屠蘇,一是因為他身負焚寂煞氣,為了在他需要的時候能夠幫上他的忙。二是因為兒時的記憶和暗生的情愫。第一個目的其實在很久以前就完成了,百裏屠蘇已經可以控制住體內的煞氣,又有歐陽少恭锲而不舍地為他尋找着驅除煞氣的方法,早就用不着她幫忙了吧。至于第二個目的,如果說以前百裏屠蘇自己都懵懵懂懂的不明白,風晴雪還能自欺欺人外,現在看到這副畫面,聰慧如她,怎麽可能看不出百裏屠蘇對歐陽少恭的感情,其實她也知道,早在少恭為蘇蘇下跪求煉丹爐煉藥的時候,她就沒有機會了。

“蘇蘇……”

風晴雪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輕喚了一聲,把頭埋在雙臂間。

不明所以的襄鈴左看看,右看看,只覺得尹千觞和風晴雪都有點怪怪的,可又不知道到底哪裏怪,只能撇撇嘴百無聊賴地揪着自己的衣角。

襄鈴天性單純,不懂情愛,她跟着百裏屠蘇只是為着小時候他的救命之恩,還有對他的一點點依賴。于她而言,誰對她好她就對誰更好,就如她對百裏屠蘇,還有歐陽少恭。不懂情愛,就不會受傷,從某些方面來看,襄鈴比很多人都要幸運,比如風晴雪。

再比如百裏屠蘇。

……

方蘭生的牛肉幹吃完了,陵越也修煉得差不多了,兩人商量了一下,最後陵越還是無奈地同意了方蘭生進入宮殿去看看的提議。他們已經沒有退路,況且就算退回去也還是被困,還不如拼一把進入這座十分神秘莫測的宮殿查探一番,興許還能找到出路也不一定,至少比坐着枯等強。

陵越的實力恢複了三成左右,足夠帶着方蘭生越過他們所在的石臺和宮殿之間的距離,輕輕巧巧地落在宮殿前面,掩在薄霧之中的階梯上。

方蘭生低頭看了看階梯下看不見底的深淵,身體晃了晃,連忙抱住陵越的一只手臂,亦步亦趨地跟着他。他究竟有多少斤兩他還是清楚的,即使被陵越教導了那麽久,實力提升了不少,那也是連百裏屠蘇的一半都沒有的,頂多和歐陽少恭堪堪持平,相差無幾,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還是跟緊自家大哥吧。

方蘭生還不知道歐陽少恭的真實實力,若是他知道,估計又會暈過去。

言歸正傳,陵越一手握着宵河劍,一手被方蘭生抱着,一邊看着周圍,警惕地随時可能出現的危險,一邊小心翼翼地擡腳一步步地跨上臺階。走在一座十二階的階梯上,他走得比走懸崖上方的鋼索還要謹慎,生怕一個不小心腳下的臺階就會消失,而他們便會萬劫不複。

好不容易走完了階梯,兩人在宮門前停下腳步,擡頭看着門上的牌匾,上面寫着兩個龍飛鳳舞的篆字——蜃殿。

“蜃、殿?”方蘭生放輕了聲音念出這兩個字,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自己念出這兩個字後身下的宮殿似乎顫抖了一下。

不過顯然這不是他的錯覺,因為陵越也感受到了,兩人對視了一眼,又猛地回過頭去,就看到自己剛剛踩着走上來的階梯悄無聲息地碎裂,化為碎石掉下深淵。

看着遠處幾乎融入黑暗中的石臺,方蘭生苦着臉說:“這下是真的沒有退路了。”

陵越抓着宵河劍的手又攥緊了幾分,薄唇也緊緊地抿起,在看向還在苦巴巴地看着遠處石臺的方蘭生時,深邃的眸子中掠過一絲堅決。

“蘭生,我們進去吧。”

……

歐陽少恭撫着眼前上好梧桐木的手忽然一顫,指尖被粗糙的樹皮劃出了一道淺得不能再淺的傷口,幾乎是瞬間便愈合結痂了,但心裏的震顫卻久久不散。

“少恭,你怎麽了?”百裏屠蘇正在等歐陽少恭挑好合适的梧桐木,然後自己幫他做一架琴,見他莫名其妙地走神了,便起身走到他身邊,不解地問。

在到達三途河之前,他們還要再穿過一片樹林,沒想到樹林裏居然有許多上好的梧桐木,都很适合用來制作純陽琴。想起上一世毀在蓬萊一役中的純陽琴,歐陽少恭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沒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就動了制琴的念頭。百裏屠蘇在知道他的想法後,二話不說便停了下來,幫他尋木制琴。

歐陽少恭微蹙了眉,想弄清楚心裏這奇怪的感覺從何而來,可沒一會兒這樣的感覺便消失了,他也只能搖搖頭,抛開了深究的想法。

一低頭,歐陽少恭看到自己食指指尖已經快要看不見痕跡的傷口,莫名地想起剛才他在百裏屠蘇眼中看到的情意,于是趁他不注意之時曲起拇指用力在那條傷口上狠狠一劃,原本已經愈合了的傷口再度被割開,并且比之前更深裂口更大,他甚至還用法力控制着不讓傷口自動愈合,一串血珠迅速地從傷口中沁出,很快便染紅了他的手指,還順着掌心滑下滴落到地上。

百裏屠蘇只不過是低了個頭的功夫,沒想到一轉眼歐陽少恭就受傷了,雖然這只是連皮肉傷都算不上的微末小傷,他還是抑制不住地心疼,連歐陽少恭武功那麽高怎麽會這麽容易就受傷這種事都顧不上想便迅速走到他身邊,抓起他的手指含到嘴裏。

歐陽少恭陡然一驚,卻沒有把手指從百裏屠蘇口中抽出,看着他用最笨的方法替自己止了血,又撕了衣角給自己包紮,完成這一系列舉動後,才松了口氣。

百裏屠蘇擡起頭,正正地對上歐陽少恭閃着複雜光芒的眼眸,而後好像想到了什麽似的,身體一僵。

五十四、心意

歐陽少恭靜靜地看着神情僵硬的百裏屠蘇,向來洋溢着溫柔笑意的眼眸閃爍着前所未有的複雜光芒,銳利的眸光仿佛帶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一眼便能看穿他努力想要隐藏的感情,讓他連繼續隐瞞的念頭都升不起。

百裏屠蘇率先移開了目光,放下歐陽少恭的手,走回原來的地方坐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盯着地面上的某一點。歐陽少恭看看被暗紅色布料包裹着的指尖,又轉頭看向沉默發呆的百裏屠蘇,“屠蘇,我有話想問你,我希望……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如何?”

百裏屠蘇不敢擡頭去看他的表情,雖然已經能猜到他想問什麽,但還是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得了他的表态,歐陽少恭卻沒有立刻就問出一直在嘴邊徘徊的問題,而是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天墉城的翡翠谷中,後來我被玉鳶抓走,你拼死相救,受了重傷,我為了解你我身上的妖毒,在劍閣外跪了四個時辰,終于借到煉丹爐煉藥。就是在這件事之後,我們才熟悉起來。在天墉城的這半個月中,我們一起經歷了很多事,再到後來你迫不得已下山,到琴川尋我,不知不覺間,我們已經認識了這麽久了。我視你為知己,雖然還是有些事現在不能告訴你,但很多事我都從不隐瞞,我想你對我,應該也是這樣吧。”

簡單的一番話,卻讓百裏屠蘇無言以對。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答,該怎麽回答,他甚至都不敢擡頭,他怕看到歐陽少恭的臉後就會不管不顧地将自己的感情宣之于口,到時候,也許一切都會變成他渴望的那樣,但更有可能,一切都無法挽回。

歐陽少恭見百裏屠蘇沒有回應,想着他大概也是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他總不能直接就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正想着該如何拐着彎讓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時,就見他猛地從地上站了起來,一轉頭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少恭,”百裏屠蘇極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靜,但閃躲的眼神還是真實地反映出了他內心的無措,“……我只是想……站在你身旁。”

這是百裏屠蘇說過的最直白的話,他從來都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跟別人表白,以至于話到了嘴邊,反而繞了一個大彎,若非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歐陽少恭,根本就聽不出他話中的隐語。

聽出來了才麻煩,歐陽少恭頗覺頭疼地暗暗嘆息一聲,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況且,他也不忍心傷害百裏屠蘇,不自覺地輕蹙眉頭,“什麽時候……開始的?”

百裏屠蘇原本因為他的沉默已經開始泛白的臉,在聽到他開口後多少恢複了些血色,想要回答他的問題,可仔細回想卻真的不清楚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他的,猶豫了一下才說:“我也不知道,也許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只是我自己也不懂而已。”

歐陽少恭聞言,愣了愣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百裏屠蘇見他一臉愕然,但至少沒露出什麽厭惡或是覺得惡心的神情,不知為何默默地松了口氣。他不願意歐陽少恭為難,也知道,自己這話一旦說出口,就再也回不到從前了,他能不疏遠自己已經很不錯了,于是沉默了片刻,道:“少恭你不要覺得為難,我并沒有逼你接受的意思,我只希望,日後,你還把我當做你的朋友。”

這邊歐陽少恭還在想着該怎麽說,那邊百裏屠蘇就已經急着給他找臺階下了,明明氣氛這麽嚴肅,歐陽少恭卻忍不住想笑,于是他真的便彎了眼揚了唇,這如春風破冰般的一笑,讓百裏屠蘇看得呆了一瞬。

“屠蘇,你要我說什麽好?”歐陽少恭笑過之後,又輕輕地嘆了口氣,擡起手按在百裏屠蘇的肩膀上,眼裏泛起無奈,“說起來,你會對我生出這樣的感情,估計也是我的錯。我知道,你從小孤單,長大了又被師兄弟排擠,我的存在,對你來說應該有着較為特殊的地位。”早知如此,他當初便不下這樣的狠手算計了,“但是屠蘇,你真的想明白了嗎?你對我,真的是喜歡,還是只是想要得到一份渴求的溫暖罷了?”

“我想得很清楚。”百裏屠蘇想都不想就脫口而出,在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之後,他索性又道:“如果只是為了一份溫暖,就算我一輩子不起這種心思,你都能給我。你的溫柔,就像毒藥,讓人不由自主地淪陷。”

……

“……你的溫柔,就像毒藥,讓人不由自主地淪陷。”

雖然聽不到百裏屠蘇在說什麽,但是從水面上他的唇形來看就能知道他對歐陽少恭說了什麽。而這句話,對于風晴雪來說,無異于晴天霹靂。

才剛下定決心要放棄,就連放棄的理由都有了嗎?

風晴雪在心裏苦笑一聲,像鴕鳥一樣逃避似的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臂間,品嘗着不斷湧上的苦澀滋味。尹千觞和襄鈴都是知道她對百裏屠蘇的感情的,想要安慰卻不知該說什麽好,更何況,尹千觞自己心裏也不甚平靜,如何去安慰風晴雪。

沒想到屠蘇哥哥也可以說出這麽好聽的話,可是為什麽他是對少恭哥哥說呢?襄鈴郁悶地鼓起臉,猶不死心地伸頭去看水面上映出的場景,最後卻不得不承認,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确實有種任何人都插不進去的和諧氣場,俗稱——般配。

……

若不是知道百裏屠蘇并非是那種油嘴滑舌之人,他的一言一語皆出自真心,歐陽少恭都想出手試探他到底是不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百裏屠蘇了。

“……屠蘇,容我再想想吧。”不知怎麽的,一看到百裏屠蘇那雙向來沉靜淡漠的眼眸中暗含着的期盼時,歐陽少恭已經到了嘴邊的拒絕話語卻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但要他立刻就接受一個男子這也是絕不可能的,即使這個男子是百裏屠蘇。

事情為什麽會變成今天這樣?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難道真的是因為……他對百裏屠蘇太溫柔了?

歐陽少恭哭笑不得,這算什麽理由啊?

百裏屠蘇卻不知道歐陽少恭此時心裏有多麽的糾結,原本已經黯淡下去的眼睛因為他沒有立刻拒絕一下子亮了起來。

少恭沒有拒絕,他時要考慮,那是不是說明……他還有機會?

即使知道歐陽少恭可能還是不會接受,他的期望最終還是要落空,百裏屠蘇卻忍不住心裏不停泛起的喜悅和激動,以至于一向淡漠的表情都裂開了一條縫,流露出一絲喜色。

見狀,歐陽少恭再次忍不住嘆了口氣。

也罷,暫時就這樣吧,也許百裏屠蘇有一天會自己想通也說不定。

抱着這樣明知是奢望的想法,歐陽少恭有意地忘掉了這一讓他心神巨震的小小插曲,開始專心地挑選起适合用來制作純陽琴的梧桐木了。

……

江都繁華嘈雜的街頭,肇臨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街上閑逛,身後除了背着自己的佩劍以外,還背着一個畫筒,裏面放着紫胤真人讓人帶給百裏屠蘇的一幅畫卷。這是剛剛一個天墉城弟子送來的,見百裏屠蘇不在,索性就交給肇臨保管,讓他等百裏屠蘇他們回來後再交給他。

因為紫胤真人沒說不能打開,所以好奇的肇臨就偷偷打開看了一眼,畫卷中畫着一樹豔麗如火的灼灼桃花,飄飛的花瓣中一位身着深藍鑲邊,銀白為襯,烏發高束的俊美男子,周身氣勢凜然,眉宇間盡是冰冷的銳氣,淩厲的眉鋒揚起狂傲不羁。

肇臨從來不知道執劍長老的畫技如此之好,更沒見過世間竟有這般出色的男子。他原以為歐陽少恭的容貌已是世上難尋的俊美,然而這畫中之人非但不比歐陽少恭遜色半分,那周身的淩厲氣勢與歐陽少恭的溫雅截然不同的同時,亦更顯得耀眼奪人眼球。

嗯,他沒見過歐陽少恭與人全力對戰時的風采,不怪他。

執劍長老讓人把這畫帶給百裏屠蘇,應該是想讓他幫忙尋找這畫中之人吧,就是這天大地大的,該上哪兒去找呢?執劍長老自己都找不到的人,百裏屠蘇能找得到嗎?

肇臨帶着滿心的懷疑漫不經心地往客棧走,忽然,他的腳步一頓,猛地轉頭看着身後不遠處一個攤子,确切地說,是看着攤子前站着的人。

一身玄色長衫,冰藍色金屬質地的腰封緊緊地束在腰間,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形。垂在身旁的右手食指上帶着一枚樣式奇特,形狀如同一團燃燒的黑色火焰般的戒指,濃黑如墨的顏色與他白皙的肌膚形成鮮明的對比,顯得極有沖擊力。

斜飛入鬓的劍眉,深邃的鳳眸,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線條深刻而不乏精致的輪廓,烏黑的高束的長發。他的容貌完美得無可挑剔,找不出一絲瑕疵,哪怕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也給人以矜貴優雅的感覺,而非古板生硬。凜然鋒銳的氣勢被盡數收斂,內斂穩重的氣質即使不說話也會讓人覺得信服。

這這這……這不就是那畫中人嗎?!

肇臨被這突如其來的餡餅砸得險些沒昏過去,好在他還留着一兩分理智,沒有立即沖過去,否則還不被那看起來便高深莫測的人一掌擊飛。

玄霄從由兩塊木板搭起來的簡陋小攤上拿起一塊成色并不好,邊沿還有着裂紋的玉佩,用醇厚清朗的聲音問:“這個多少錢?”

“這個?”攤販看到玄霄穿着不凡,想必是什麽世家子弟,便升起了宰他一頓的想法,搓着手謅媚地笑道:“客官真是好眼力,這玉佩是一位仙師贈予小人的,功效可大着呢!要不是小人用不了,也不會擺出來賣啊……”

玄霄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就讓他把剩下的忽悠人的話全數吞回了肚子裏,背後冒出了一層冷汗,就連漫天要價的想法都熄了,顫抖着聲音道:“五、不,一、一兩。”

小販識相的報價并沒有讓玄霄露出什麽多餘的表情,準确地說,這種小事根本無法讓他放在心上,就算那小販要一百兩他都無所謂,錢財對于他這種身份的人來說完完全全已經是身外之物了。

扔下一錠銀子,玄霄拿着玉佩就要離開。然而他的步子才邁開,眼前一閃,一個滿臉焦急的少年便蹿到了他的面前。

“那、那個……”肇臨手忙腳亂地解下畫筒從裏面把畫卷倒了出來,然後在用幽深目光看着他的玄霄面前展開,“這位、這位先生,請問你是這畫中之人嗎?”

話一出口,肇臨就懊惱得差點咬掉自己的舌頭。

玄霄微愣,目光下移,落在那幅技藝精湛的畫角落的落款上——慕容紫英。

神色一冷,玄霄直接無視了肇臨,身形一閃便化為一道藍光,從肇臨眼前消失了。

“诶?先生,先生?”肇臨連忙收起畫,往玄霄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五十五、苦盡甘來

百裏屠蘇專注地刻着手裏的東西,随着木屑如同蝴蝶般從他指間飄落,一顆顆精致的木珠便自他手中誕生,最後都被他用幾條絲帶串起,變成了一條古樸而不失精巧的琴穗。

花了一點時間做完琴穗後,百裏屠蘇伸手撫上放在自己身旁好不容易才弄好的純陽琴,千年冰蠶絲為琴弦,木質上佳的梧桐木為琴體,琴銘是歐陽少恭親手刻的一句“千載弦歌,芳華如夢”,即便沒有過多的修飾,也絲毫不顯得簡陋。

百裏屠蘇輕輕勾起嘴角,将琴穗挂了上去,然後從懷裏掏出一個木雕的小人,那木人刻得可比琴穗粗糙多了,不過從眉眼裝扮上來看,依稀可以看出是歐陽少恭的樣子。

這是他剛學雕刻時雕出來的成果,為此他手上還被刻刀割出了不少傷口,現在還有疤痕未消。本來他是想刻完了就送給歐陽少恭的,誰知道……刻成這個樣子,他怎麽好意思送出去,索性便自己留着,想着日後他要是真的無法接受自己,他也好有個念想。

百裏屠蘇溫柔地撫摸着手中的木人,好像在看着歐陽少恭本尊一樣,眼中的深情毫無保留地流瀉而出。過了許久,他又轉過頭,看向右手邊三步遠的地方,歐陽少恭本尊正靠在一塊石頭上閉目休息,面容沉靜如水。

罷了,至少此時他還在。

百裏屠蘇不願再多想,小心翼翼地收好木人,然後往歐陽少恭身邊靠近一點,盤腿坐着閉目養神。

第二天早上,歐陽少恭比百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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