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屠蘇先一步醒來,看到純陽琴上挂着的木制琴穗時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将它摘下來,默許它挂在了上面。
既然狠不下心拒絕,那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純陽琴制作好之後,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略做休整,便朝着三途河的方向出發了。
三途河離他們此時所在的地方還有一天的路程,一天的時間足夠他們想出很多應變危機的辦法。但是對于三途河,他們手中的地圖上并沒有太多的介紹,他們也不甚了解,想要完全避免危險是絕對不可能的,現如今也唯有以靜制動,随機應變了。
一天後。
歐陽少恭撥開身前的蒿草,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片翠綠茂盛的草地,還有一條靜靜流淌的寬闊河流,在地底世界永遠的夜色中就像銀河一般熠熠生輝,水面上折射出絢麗的光芒。微風吹彎了能沒過人腳踝的綠草,還送來陣陣不知名的清香,不知從何處響起的蟲鳴打破了這裏的寂靜,讓人忘記了這裏是什麽地方,就好像只是身在一條夜幕下的小河邊,只有恬靜,沒有危險和喧嚣。
但誰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百裏屠蘇跟在歐陽少恭身後踏上了這片草地,在看到那條寬闊深邃的河流時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忍不住加快了腳步與歐陽少恭并肩齊行,警惕着任何有可能出現的危險狀況。
歐陽少恭看了百裏屠蘇一眼,然後又轉眼看向三途河——是的,那就是三途河。
如果說,碧心潭因為有個墨蛟而堪稱死寂的話,那麽這三途河,就處處洋溢着勃勃生機,無論是這地上的草,還是那靜靜流淌的河水,都似乎有着一種極其旺盛的生命力,與它的名字所代表的含義嚴重不符。而河邊別說什麽怨靈惡靈,就連幹淨的靈魂,或是一絲絲的妖氣都沒有,看上去好像并沒有陶華說得那麽危險。
“這裏就是三途河?”百裏屠蘇忍不住心裏的困惑問出口,“我感覺,和人間一般的河畔并無太大差別。”
“确實,”歐陽少恭點頭贊同他的話,“這裏是太平靜了點,不僅沒有半分邪氣鬼氣,反而靈氣比碧心潭還要濃厚幾分,可是周圍卻沒有靈花靈草生長,都是些普通植物,實在奇怪。”
兩人說着,又在河邊轉了轉,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後,心裏多少都有些不安,好像有什麽東西暗暗地蟄伏在黑暗中,等待着給他們必殺一擊的時機。
歐陽少恭步至河邊,目光落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上,那看似清澈的河水其實幽深得望不到底,而且河面上似乎有着高手布下的結界,竟然彈開了他放出去打探的神識。他雖然實力不足颠覆時期的八成,但神識卻是未有損害的,這結界竟然能彈開他的神識,那麽這布下結界的人,實力必定在他之上。
太子長琴貴為戰神,但并非在三界中便無敵了,實力比他強的人并不少,只是由于他的鳳來琴有着使天地重回混沌的力量所以才被天帝和四方神祗頗為忌憚。這玄天寒淵中的高手數不勝數,前面一個超出天地規則的女娲後人绮玉,還有一個能力逆天的陶華便讓他深切地明白了這件事,現在再多一個,其實也并不是那麽難以接受。須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別忘了他只是戰神,而非天帝。
心念急轉,片刻後,歐陽少恭轉身走離了河畔,對百裏屠蘇道:“這三途河古怪之地甚多,趁現在尚無異變,我們快些離開吧。”
“好。”歐陽少恭的決定百裏屠蘇很少提出反對意見,況且這次他也覺得這三途河怪怪的,還是趁着現在還風平浪靜的時候趕緊離開為好。
兩人統一了意見後,便順着三途河的下游方向走去。地圖上雖然并未對三途河多做介紹,卻重點寫出了一點——要過三途河,只能順着下游的方向走到奈何橋,從橋上走過才行。千萬不能仗着實力高強直接從河面上橫渡,須知此地乃是最接近輪回之所的地方,三途河既然名為三途河,必定有其獨特及詭異之處,若是不遵照先人的經驗之談非要逞英雄,結局只有一個死字。
當然,地圖上并沒有說得這麽詳細,但大致意思就是如此,既然地圖上都這麽說了,為求穩妥,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自然不會貿然橫渡,而是老老實實地按着地圖上的路線走。很多時候某些事情,中規中矩比特立獨行更來得安全。
走在柔軟的草地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蟲鳴和不時吹來的陣陣微風讓原本應該詭谲陰森的地方顯得靜谧悠然。
歐陽少恭微微側過頭,看着落後半步靜靜地走在自己身邊的百裏屠蘇,他們都不是多話的人,又有種似乎是與生俱來的默契,許多時候即使不需要交談他們也能明白彼此想要表達的意思。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歐陽少恭随時随刻只要一回頭就能找到百裏屠蘇的身影,他無聲的陪伴和沉默的守護,似乎已經悄無聲息地融入了他的生活,讓他習慣,然後無法割舍。這就是他不直接拒絕百裏屠蘇的原因之一。
和百裏屠蘇一樣,歐陽少恭也不希望失去他這個知己,只是有些話一旦說出口一切便再也無法回頭,于是他只好沉默。
然而,沉默并不能解決問題。
我該怎麽做?
在世間沉浮這麽多年,歐陽少恭第一次覺得迷茫。不過,他可不是那種會讓自己一直迷茫下去的人,于是在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面對着百裏屠蘇。
百裏屠蘇自顧自地在想事情,歐陽少恭這突然一停,他險些沒收住腳步直直地撞上去,好在前一秒他便停了下來,一臉無辜地問:“少恭,怎麽了?”
“我覺得,在繼續我們的旅途之前,有些話還是盡早說開比較好。”歐陽少恭的眼眸如同星空一般閃爍着柔和而清亮的光芒,唇角牽起一個極淺的弧度,眼底的堅定卻清晰得不容置疑。
百裏屠蘇心裏一突。少恭要和他攤牌了?
……
現場直播現場直播!
襄鈴差點從石臺上蹦起來,在聽到歐陽少恭說的話時——兩個時辰之前,他們發現不僅能從水面上看到場景,連聲音都能聽到了。
“少恭要和蘇蘇攤牌了。”好不容易才收拾好一顆破碎的少女心的風晴雪冷不丁聽到歐陽少恭的話,有些呆呆地說。
尹千觞緊緊地盯着水面上的歐陽少恭,眼中不斷閃過讓人看不懂的複雜眸光。
……
百裏屠蘇深吸一口氣,“你……想跟我說什麽?”
歐陽少恭不想再這麽拖泥帶水地糾結下去,索性幹脆利落地道:“屠蘇,你前兩天說的話我仔細考慮過了,我現在沒有心上人,可以給你機會。但是我并不确定到最後我能不能愛上你,至少現在,雖然我并不覺得厭惡,但我對你只有友情,如果是這樣的話,你……”
“我願意!”不等歐陽少恭把話說完,百裏屠蘇就已經迫不及待地說出了自己的答案,說完後才有些不好意思地撇過頭,但唇角卻忍不住向上彎起,過了一會兒才又時:“你願意給我機會就好,我原以為今生只能默默地守在你身邊。”
歐陽少恭一時間百般滋味湧上心頭。
在這些年的掙紮沉浮中,歐陽少恭并不是沒有遇見過深愛自己的人,就如方如沁便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她等了他十幾年,可上一世她卻死在他的手中,這一世也注定得不到回應。然而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夠像百裏屠蘇一樣,愛得這麽深沉而卑微,即使不被接受,也想着要呆在他的身邊,繼續這種沉默而又內斂的守候,哪怕他知道也許自己永遠都得不到回應,只能被無視,漠視,忽視。
為什麽拒絕不了他?歐陽少恭這些天一直在想這個問題,也得到了許多答案。大概是糾纏了這麽久,他們互為半身的相互吸引,長久相處中萌生的感情,一起經歷了那麽多事培養出的默契……但是這一刻,這些答案都不成立,歐陽少恭只是單純地被他的感情打動,升起了想要再試一次的念頭。
既然他已經打動自己,不管是什麽理由,給他一次機會又何妨?
思及至此,歐陽少恭眼中的猶豫頓時一掃而空,彎唇笑得燦如朝霞:“好吧,你贏了。”
百裏屠蘇聞言,先是一愣,而後臉上便抑制不住地露出了欣喜地神色,奢望成真的狂喜讓他終于維持不住臉上的平靜淡漠,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猛地展臂抱住了歐陽少恭。
百裏屠蘇把頭深深地埋在歐陽少恭的懷裏,一瞬間有種想要喜極而泣的沖動。
這算是苦盡甘來了吧?
歐陽少恭好笑又無奈地擁住他,也訝異着自己居然沒有一絲排斥感。
事已至此,那便這樣吧。
五十六、奈何橋(一)
接受百裏屠蘇的心意并沒有歐陽少恭想象中那麽難,至少他只花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就習慣了。不過習慣歸習慣,短時間內他是不可能回憶以相同的感情的,當然,百裏屠蘇對此也已經很滿足了。
私事解決後,接下來是正事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兩人按照地圖上描繪的路線往奈何橋走。這座所謂的奈何橋,他們二人也不甚了解,地圖上也沒什麽标注,只說那裏是執念聚集之地。
執念,其實是一種虛無缥缈的東西,但它又是客觀存在于每個人的心裏。比如說,歐陽少恭若是沒有讓靈魂重塑完整的執念,他早已在一次又一次的渡魂中迷失了方向,怎麽可能等得到今世被天道補全魂魄的機緣?再比如說,那自閑山莊中的怨靈葉沉香,若非靠着找晉磊報仇雪恨的執念支撐,她也無法在世間停留百年。一般有執念所在的地方,都是怨靈遍布,怨氣沖天,原因就在于執念大部分都是由仇恨和怨氣形成。但看這三途河卻一派平靜,生機盎然,并不像是怨氣聚集之地。
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雖然不解,但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還是提高了警惕,以免一個疏忽就讓自己置身險境。
兩人原本所在的地方離奈何橋不遠,即使因為謹慎而放慢了腳步,也只走了大半個時辰便來到了奈何橋,望着眼前的景象,百裏屠蘇不禁微微睜大了眼。
河面上飄起了薄薄的白霧,一座仿佛用白玉雕成的長橋在其間若隐若現,橋的兩面還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精致生動得好像是活物一般。長橋的兩旁,生長着許多亭亭玉立的荷花,粉色的嬌豔欲滴,白色的清雅出塵,襯得這座長橋如九天之上的天橋一般美麗出塵。
此情此景,用仙境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面前眼前的美景,歐陽少恭卻顯得十分淡然,在他還是太子長琴的時候就看過許多比這更美的景致,并未流露出什麽驚豔的神色。倒是這河岸上豎着的一塊通體純黑的玉碑,更能吸引他的目光。
百裏屠蘇察覺到歐陽少恭的目光所及,便也跟着看了過去,頓時心神一震。
那玉碑上龍飛鳳舞地刻着“奈何橋”三個篆字,每一筆都顯得那樣平實無奇,但它的軌跡又萬分玄妙,甚至能夠震懾人的心神,十分古怪。
歐陽少恭見百裏屠蘇神情不對,有些恍惚出神地看着那塊玉碑,想起自己在玉碑上感受到的奇特力量,連忙拉着他往後退了一步,擡手遮在他的眼前,忙道:“屠蘇,莫要沉溺,快醒來!”
百裏屠蘇身體一顫,已經開始渙散的目光立刻恢複了清明,但人卻好像虛脫了一般往下倒去。歐陽少恭心下一驚,趕快接住他滑落的身體,讓他靠在自己肩上。
“屠蘇,你沒事吧?”歐陽少恭沒察覺自己下意識做出的舉動有多麽親密,一掌按在百裏屠蘇背上,緩緩地渡了些靈力過去,為他平複體內紊亂的內力。
然而歐陽少恭沒注意到,不代表百裏屠蘇沒有注意到,他稍微緩了下氣,回過神來就發現自己整個人都靠在歐陽少恭的懷裏,一擡眼就能對上他晶亮璀璨得仿佛裝下了整個星空的眼眸,鼻間萦繞着盡是他身上的淡雅香氣和令人感到安穩安全的氣息,臉頓時紅了起來,想都沒想就從歐陽少恭懷裏跳開,誰知跳出來之後又覺得後悔,有點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事。”
“沒事就好。”歐陽少恭一臉無辜,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引來他那麽大的反應,不過既然他已經沒事了,也就不再多想,轉而把注意力又放回到那塊玉碑上。
百裏屠蘇見他轉過頭去看着玉碑,心下松了口氣的同時又隐隐覺得失落,目光隐晦地在歐陽少恭剛才被自己靠着的那半邊肩膀上掃了掃,一邊遺憾的同時還不忘走回他的身邊。
歐陽少恭沒感覺到百裏屠蘇的目光,也沒發現他略顯異常的舉動,他的注意力幾乎全部都放在了這塊玉碑上。
要說這不過就是一塊玉碑,材質雖說稀有了些卻也不是什麽特別好的東西,為什麽會讓歐陽少恭如此在意?究其原因,其實是在玉碑上那三個龍飛鳳舞的篆字和右下角一行米粒大小的小字上。
天下之大,四海廣袤無垠,數量本該極其稀少的修真者在龐大的人類基數下也遠遠超出一般人的想象。拿天墉城來說,這其實是一個修真門派,頂尖高手不多,但底層弟子人數也頗為可觀。但修仙之路卻十分虛無缥缈,且極難成功,誠然有很多人能走得順風順水,奇遇不斷,但更多的人則是會在各種險境,各種關卡中失去自己的性命。打個比方,如果說修仙之路就是一座建立在萬丈深淵上的獨木橋,那麽修真者就是争先恐後地想要走到獨木橋對面的人,一不小心就會掉下深淵,屍骨無存。
然而,修仙之路說得深奧,其實也很簡單,簡而言之,那就只有一個字——道。且看安千世乃天道化身,天道天道,最重要的就是這個“道”字,三千大道集于一身,幻化為人形,這才有了安千世的存在。
伏羲如何成為淩駕萬物之上的天帝?是因為他對“道”的領悟遠超常人。女娲如何能夠成神?除了一部分是靠着她捏土造人的功德,更多的也是因為她對“道”有着讓一般神仙望塵莫及的領悟。九天玄女如何能夠成為伏羲座下第一神将(擡頭看,文案有解釋)?也是因為她對“道”的領悟極為高深,進而使她的修為也深不可測。
相比之下,太子長琴雖然被伏羲和其餘四方神祗尊為“戰神”,但他的實力其實是比不過九天玄女的,因為他對“道”的領悟不如她。只是因為他的伴身神器“鳳來琴”有着能令萬物重回混沌的力量,因而使伏羲忌憚的同時,其他神祗也不敢輕舉妄動,加上他為天界做出不少貢獻,這才能得到“戰神”的封號。
然而,這讓許多修真者絞盡腦汁費盡心機都想要領悟的“道”,卻出現在了一座普通的玉碑上,準确地說,是出現在玉碑的這些字上,這怎麽能不讓歐陽少恭驚訝駭然。
所謂三千大道,普通的修真者只要領悟其中一條就能飛升成仙。而這玉碑上蘊含着的薄弱的一絲“道”的氣息,若是能讓百裏屠蘇領悟,他的實力定會躍升好幾個臺階,不說離成仙還有多遠的距離,至少能有他師尊紫胤真人七、八分的實力。
百裏屠蘇顯然不知道關于“道”的事,而他的修為也不足以察覺到“道”的存在,見歐陽少恭專注地看着玉碑上的字,眉心微蹙的模樣,比看到寶物時都要認真,便也仔細地琢磨那幾個字。
這不琢磨不要緊,一琢磨百裏屠蘇就有種心神都要被攝進去的感覺,在心裏暗叫一聲“不好”,連忙別開眼去,眼前金光亂閃,險些又一頭栽下去。
這時,歐陽少恭恰好把目光從玉碑上移開,見百裏屠蘇臉色不好,這才恍然想起百裏屠蘇現在實力不夠,就算這玉碑上有“道”的氣息放在面前他也領悟不了,只能無奈地望而興嘆,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關于“道”的事了。
抛開了玉碑上最重要的東西後,歐陽少恭轉而看起右下角那行小字——莫待無緣空餘恨,奈何橋上等三生。
“莫待無緣空餘恨,奈何橋上等三生……”不等歐陽少恭看出個所以然來,百裏屠蘇倒是先開口了,“我在師尊房間裏的一幅畫中見過這句話,師尊說這是他的一位舊友留下的畫,這句話也是他題的字。”
歐陽少恭聞言,先是點點頭,又搖搖頭,道:“難道這碑上的字,也是執劍長老那位舊友所留?對了,那畫上,畫的是何物?”
“一個人。”百裏屠蘇想都沒想就脫口而出,說完了又微微眯起眼做回想狀,過了片刻才又道:“那畫中之人與我之前見到的一人極為相似,就是在我與師兄蘭生他們一起去青玉壇救你的那天,這人出手替我們逼退了鳳先生,自稱……玄霄。”
歐陽少恭一愣,“玄霄?我之前遇到一位實力高深莫測的強者,他亦自稱是玄霄。初時我未想起,他就是那個贈我玉扳指,後來又被我轉贈于你,替你擋了一劫的玉扳指的人。”
“這麽巧?興許他們真是同一個人。”百裏屠蘇從衣內拉出系在一條銀鏈上的玉扳指,手指輕輕摩挲着雖然失去了光澤,質地卻依舊細膩溫潤的它的表面,“說起來,它還救了我一回。”
歐陽少恭見百裏屠蘇貼身帶着這枚三年前被自己轉贈于他的玉扳指,看模樣還頗為愛惜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好一會兒臉上才露出一如既往的溫柔微笑,“是啊。”
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歐陽少恭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好了,我們趕緊離開這裏吧,那玉扳指……既然已經無甚用處,便不要再随身帶着了。等離開地底世界後,我再親手為你煉制一件護身法寶。”
說完,歐陽少恭略微不自在地率先擡腳走上了奈何橋,百裏屠蘇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直到歐陽少恭走出好幾米遠才後知後覺地回過神來,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揚起,把玉扳指又塞回衣服上,快步跟了上去。
你送我的東西,無論是好是壞,有用無用,我都會好好珍惜。
百裏屠蘇在心裏這樣想道。
五十七、奈何橋(二)
百裏屠蘇跟上歐陽少恭,與他并肩走在這長得看不到盡頭的奈何橋上,即使明知前方會有許多未知的危險,心中卻仍然極為滿足,因為他已經得到自己最想要的東西,哪怕會因此将自己置于險地,他覺得也是值得的。
歐陽少恭則是一邊走一邊沉思,不知從何時起,奈何橋的兩側已經彌漫起了濃濃的霧氣,完全籠罩住了水面和他們腳下的橋面,就連走在他身邊的百裏屠蘇都有些若隐若現的看不清了。他們就好像走在了雲上面,感覺空落落的不踏實。
“憶往昔惘然,冷風驟雨楊柳岸,暮霭沉,酒醒晚,流光,一蓑血色入幻……”
有飄渺的歌聲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模模糊糊地聽不真切,但在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的耳中卻猶如平地驚雷,兩人的腳步同時頓住,身體也僵硬起來。
“哪兒來的歌聲?”歐陽少恭側耳聆聽,只覺得這歌聲詭異之極,不僅辨不清從哪個方向傳來,就連唱歌的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不,在奈何橋上,應該說是人是魂都分不清。
百裏屠蘇沒有說話,卻暗自繃緊了身體,擡手按在背上焚寂劍劍柄上,一有不對就要拔出焚寂給偷襲者一記狠的。不想歐陽少恭卻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溫暖的熱度從解除的皮膚上一路蔓延至百裏屠蘇的心裏,瞬間瓦解了他所有防備。
“屠蘇,不要沖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歐陽少恭總覺得那歌聲好像清晰了一點,輕輕地拉下百裏屠蘇按在焚寂劍上的手,道:“我感覺,歌聲的主人似乎離我們近了一點,在沒有弄清楚此人的身份之前,暫時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了。”百裏屠蘇順從地放下手,卻在歐陽少恭想把手收回去的時候反手握住,與他十指相扣。這一舉動他做得十分理直氣壯,既然少恭已經願意與他嘗試看看,那麽他們就算是戀人了,既是戀人,那麽牽個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歐陽少恭卻略顯驚訝地低頭看了看兩人相握的手,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抽回來,任他握着了,反正也不礙什麽事。
就在他們走神的這片刻功夫,原本飄渺的歌聲忽然變得十分嘈雜,無數個聲音在他們周身響起,就好像他們不是走在奈何橋上,而是在人聲鼎沸的集市裏。然而循聲望去,卻半個人影都沒有,駭人得很。
歐陽少恭抓着百裏屠蘇的手加重了力道,雖然他也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突如其來的危機感和莫名其妙的嘈雜聲讓他片刻也不想再多留,拉着百裏屠蘇就在奈何橋上飛奔起來。
“兩位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奴家在這裏住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俊俏的男子呢……”這是嬌俏的女聲。
“既然來了奈何橋,哪裏有回去的道理,你們二人也留下成為我們之中的一員吧……”這是陰森嘶啞的男聲。
“魂斷三生,情系三生,我等的人究竟何時才會到來……既然還未來,不如就與你們二人玩玩吧……”
“爾等何許人也,竟敢擅闖奈何橋!難道不知這玄天寒淵中的規矩嗎?非靈體者不得踏上奈何橋半步!……”
……
無數個聲調不一內容不一的聲音響起,就像一群蜜蜂嗡嗡嗡地圍着他們,吵得人心煩意亂。歐陽少恭卻好像渾然不覺一般抓緊了百裏屠蘇的手,邁出的腳步跨得更大了。
“少恭……”
百裏屠蘇張嘴想說什麽,卻立刻被歐陽少恭打斷:“不要說話!跑,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
“爾等自己送上門來找死,吾等又豈有放過的道理!”
一聲渾厚的怒喝落下,周身場景突然變成了一處烏雲密布,荒涼貧瘠的遠古戰場,大地上裂痕遍布,暗紅色的血漬到處都是,一股森然的寒氣與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十分嗆人。
以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為中心,延伸到十米之外,數十個裝扮各異,容貌氣質卻都極為出衆的人……不,魂魄帶着如出一轍的邪氣笑容将他們團團圍住,雖然是笑着的,但身上殺氣四溢,一看便知是來者不善。
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放開對方的手,背對背站着,手一轉,不久前才完工的純陽琴出現在了歐陽少恭的手中,修長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一旦琴聲響起,便是他大開殺戒之時。百裏屠蘇也拔出了焚寂,黑中泛紅的煞氣從他體內蔓延開來,額心的豎痕鮮豔亮眼,襯得他一向淡漠冷峻的臉龐多了幾分邪氣。兩人緊貼着對方的後背與圍着他們的魂魄形成對峙之勢,歐陽少恭可以看得出來,這些魂魄的實力并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強,大概只是出來打前鋒的小卒,真正的強者都還隐在暗處,也許只會隔岸觀火,也許會趁火打劫,他們必須速戰速決!
百裏屠蘇比歐陽少恭預料中還要平靜得多,他微微一笑,豪氣凜然:“少恭,這應該是我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并肩作戰吧?你可要全力以赴!”
“這是自然。”歐陽少恭垂眸一笑,向來溫雅和煦的笑容中竟變得張揚狂傲,卻又不失儒雅風範,讓偏頭去看他的百裏屠蘇頗覺驚豔。
張揚的少恭,也很好看。不過……只有他一個人能看!
百裏屠蘇笑容一斂,不用多說什麽,深厚的默契就讓兩人在同一時間出手,打了那些魂魄一個措手不及。他們仗着人多勢衆圍攻,他們也能出其不意制敵先機,反正都是要打,就不用再說那麽多廢話了。
……
寬敞的蜃殿中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就連一絲生氣都沒有,冷冰冰的,給人一種莫名的詭谲之感。
方蘭生緊緊地抱着陵越的胳膊,用力地搓了搓自己另一只手上不斷冒出來的雞皮疙瘩,探頭探腦地打量着四周,恨不得把自己貼在陵越身上。
陵越雖然面上不顯,但比方蘭生還要警覺幾分,抓着宵河劍的手背用力得都能看到根根凸起的青筋,可見他有多麽用力。目光銳利得如出鞘的劍一般一遍又一遍掃視着周圍,生怕漏掉任何一個地方而給自己和方蘭生帶來危險。
兩人都沒有說話。方蘭生是不敢說,陵越是沒心思說,冷清的蜃殿中只有他們的呼吸聲在回想,越發地瘆人起來。
“咔咔咔——”
驀地,一陣不知從什麽地方響起的古怪聲音把兩人吓了一跳,方蘭生更是絆了一下差點跌個跟頭,陵越則是猛地一轉身差點把宵河劍甩出去,在看到身旁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座由黑白兩色組成的螺旋樓梯時,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看來這蜃殿中必然有什麽機關,控制着這裏的一切,而開關則有可能在任何一個地方,随時等着我們觸發。”陵越反手将宵河劍貼在臂上,低聲對方蘭生說。
“機關?”被吓得直喘氣的方蘭生聞言一愣,把腦袋從陵越肩膀上擡起頭,往那座忽然冒出來的樓梯看去,奇特的形狀和與地面接合得嚴絲合縫的設計讓他看得直咂舌,連恐懼都忘了,“這樓梯……我怎麽覺得好像在哪本書裏看到過啊?名字我是記不清了,似乎是一種比較複雜的機關,它是可以‘動’的。”
“什麽?”可以動的?什麽意思?
“我、我想不起來了……”關鍵時刻方蘭生又掉鏈子,他撓頭半天都沒想起來這玩意兒有什麽作用。
陵越見狀,也不想逼他,道:“既然想不起來就先別想了,我們直接走上去看看吧。”
“好!”方蘭生大聲地應了一聲,又被自己的回聲吓了一跳,讪讪地抱緊陵越的胳膊。
……
“先生!先生!你等等我啊!”肇臨拼了老命才追上玄霄,不怕死地揪住了他的衣袖,氣喘得比有哮喘的人還急。
肇臨追得那是一身狼狽,反觀玄霄,別說還是那副雲淡風輕卻面無表情的樣子,就連衣角都沒翻過幾次,與肇臨形成了非常鮮明的對比,鮮明得連他自己都有不忍直視的感覺。
玄霄不動聲色地彈開肇臨抓着他衣袖的爪子,聲音毫無起伏波瀾地問:“何事?”
肇臨好不容易把氣給喘勻了,也懶得再把畫拿出來,直接說:“先生,我知道你就是那畫中之人,我們天墉城的執劍長老紫胤真人正在找你,請你跟我去一趟天墉城吧。”
“不。”玄霄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幽深的眼眸中掠過一絲冷然,“回去告訴他,從他選擇了幫雲天河的那天起,吾與他便是敵人,讓他莫要再來尋吾。即使他活夠了想去死,也讓他自便,再來煩吾,你也去死吧!”
輕描淡寫地說完威脅的話,在肇臨促不及防之時,玄霄再度化為一道藍光消失在天際。
等肇臨反應過來,他早已不知走到了哪裏去了。
執劍長老我對不起你QAQ
肇臨給玄霄跪了。
……
歐陽少恭手一揚,清冽的琴聲驟然響起,淩厲的勁氣破空而至,狠狠地震開了身後兩個妄圖偷襲百裏屠蘇的人。一旋身,寬大的廣袖揚起,甩開了好幾個已經近到他身旁的人,漂亮的眼眸中冷光閃動。
這些由于執念不散而無法離開奈何橋的魂魄無形無影,根本打不死,但打得他們爬不起來完全是可以做到的,反正他們早就已經死了,歐陽少恭下起狠手來真是一點壓力都沒有,而且是什麽招式不熟悉就用什麽招式,完完全全是一副拿他們練手的模樣。百裏屠蘇也不比他手軟多少,在天墉城學的各種劍法他使得爐火純青,每一次焚寂掃出,強橫的劍氣都會擊散好幾個魂魄的靈體,雖然很快他們又聚合在了一起,不過元氣被削弱了許多,攻擊力自然也大不如前。此消彼長之下,百裏屠蘇打得更是風生水起,頗有些樂此不疲的感覺。
除去個人的随性攻擊以外,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的配合也極為默契。上一招歐陽少恭用蓮花印訣擊倒一片,下一擊百裏屠蘇就上來補刀,哪個躲過去了他就給哪個狠狠一記,沒躲過去的他也都一點也不心慈手軟地再挨個來一劍,生生将以多打少的圍毆變成了以少打多的單方面施-暴。
一時間,戰場上金光與紅光交織,所到之處“橫屍遍野”,哀嚎不絕,沒過多久前來找茬的靈體就都被他們打得無力再戰。
回身收掌,歐陽少恭懷抱純陽琴,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發絲因為激烈的打鬥而略顯淩亂,但絲毫無損他優雅出塵,恍若谪仙的氣質,臉上那溫和的笑容更是令人如沐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