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點上,十分難受。在想了許久依舊無甚頭緒後,他只能暫時抛開這個問題,轉頭看向百裏屠蘇,“屠蘇,看了這些壁畫,你有沒有發現什麽?”

百裏屠蘇眼神偏轉開來,和歐陽少恭一樣也是滿心疑惑,“那些壁畫上畫的都是師兄和蘭生,我覺得這有點像預言,畢竟看這些壁畫也有些年頭了,估計在師兄他們出生之前就已經被繪制于此,應該不存在是他人特意将他們的經歷刻畫在這裏的情況。”

歐陽少恭腦中靈光一閃。

是了,就是預言,在百裏屠蘇說出這個詞後,歐陽少恭堵塞的思路就完全通暢了。

經過對這些天來經歷的種種的分析,歐陽少恭推測,玄天寒淵,乃至于地底世界,其實是超脫于三界之外的存在,這裏不僅有桃花林,有奈何橋,還有各種各樣的洞天福地,完全就是将人間,鬼界和仙界融合在一起的微縮版,而且他也隐隐有所感覺,這裏的“道”與三界的“道”都有着不小的差異,似乎是自成一世界,脫離了原本的天道。而他們所在的蜃殿,也許就是這個世界的核心,至于他是怎麽做出這個判斷的,其實也只是一種模糊的猜測而已。

如果地底世界的情況真如歐陽少恭所想的這樣,地底世界的“道”還很弱小,無法形成天道化身,那麽作為世界大道核心的蜃殿,很有可能就會存在控制整個世界運轉的中樞,這個中樞具有推演的能力,可以推演其他世界任何人的命運軌跡。就像方蘭生和陵越的經歷,而其他的他們看不懂的壁畫也許就是那些他們不認識的人的命運軌跡。若他猜測正确的話,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這個控制中樞。

歐陽少恭頓時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

六十三、蜃殿(五)

歐陽少恭臉色微變的同時,百裏屠蘇就注意到了他情緒的轉換,立刻轉頭看着他問:“少恭,你怎麽了?”

“我沒事。”歐陽少恭搖搖頭,遲疑了一下,正在思考要不要把自己的猜想跟他說時,就聽見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巨響,大地劇烈地震動起來,讓始料未及的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腳下打滑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又貼到石壁上。也不知為何,密道裏的地面,石壁都開始裂開一道道裂縫,不停地有碎石從他們頭頂砸下來,激起滿地灰塵險些迷了他們的眼。來不及多想什麽,歐陽少恭一把拉起百裏屠蘇粗略地辨別了個方向就開始跑,好不容易才在密道完全坍塌前跑了出來。

密道竟然坍塌了!?難道他的猜測是錯誤的?

跑出密道後,兩人連自己跑到了哪裏都顧不上看,就聽到身後傳來什麽東西轟然崩塌的聲音,回頭去看,眼前本應是密道出口的地方此時已堆滿碎石殘骸,整個密道就此坍塌毀滅,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兩人直到現在都覺得有點反應不過來。

短暫的錯愕過後,歐陽少恭迅速地冷靜下來,暫時不去想這地底世界的“道”的問題。不管這座密道到底是不是地底世界控制中樞的所在地,這突然莫名其妙地崩塌背後一定有着神秘的原因,也許地底世界已經發生了什麽異變。此時不是他們想這些的時候,必須要趁着異變還未擴大之前離開這裏。

與歐陽少恭的默契值已經高得爆表的百裏屠蘇顯然也和他想到一塊兒去了,“少恭,我們快離開這裏吧,我總有種不好的感覺。”

“好。”正有此意的歐陽少恭幹脆地應下,轉身就要走,然而在看到身後三米外就是一潭深不見底的湖水後,兩人再次不約而同地愣住了。

這裏……是什麽地方?

平靜得不起一絲波瀾的湖水,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橫亘在兩人面前,在依舊是不知從何而來的光芒中泛着微光,奇特中又透着一股詭異的味道。

又是一個古怪的地方,自從進了這玄天寒淵……不,地底世界後,歐陽少恭就感覺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控,本該清晰明了的命途軌跡,已經不知從何時起朝着一個未知的方向狂奔而去。

難得的感到一絲迷茫,歐陽少恭知道自己此刻的狀态不太好,便強行壓下,擡腳往湖邊走去。百裏屠蘇本想拉住他,伸出手卻抓了個空,只好跟他一起走了過去。

走到湖邊,歐陽少恭停頓片刻,單膝蹲下,清澈的水面立刻倒映出他的模樣,粼粼波光映着他溫潤的眼眸,折射出明亮的光芒。他輕觸了一下水面,一圈漣漪悠悠地蕩開,但映出他樣子的那一小塊地方卻好像凍結住了一樣動也不動,十分詭異。

落後他一步走過來的百裏屠蘇恰好看到這一幕,頗感奇怪,也上前蹲下學着歐陽少恭的舉動試了一下,果然映出他容貌的那一塊區域也是動也不動,這就耐人尋味了。

“這蜃殿中古怪之處甚多,如今我們又遇到了一處,真不知此地是如何形成的。”歐陽少恭站起身,雖則早已習慣地底世界層出不窮的奇特存在,但還是忍不住輕嘆一聲,心裏那一點小小的糾結反而因此而釋懷。

“天地之大,無奇不有,”百裏屠蘇坦然道,“我們只是比較幸運,恰好遇上了這些。”

歐陽少恭揚唇一笑:“我正有此意,屠蘇果然懂我。”

百裏屠蘇聞言,也彎了彎嘴角,湊近一步抓着他的手,見他沒有拒絕,而是縱容了自己的行為,更是變本加厲從身後環住他的腰,整個靠了上去,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

這估計是百裏屠蘇這輩子做出的最逾越大膽的舉動,歐陽少恭也沒有推開他,只是拍拍他扣在自己腰間的手。他知道百裏屠蘇的心情,也許他無時無刻都想靠近自己,所以他不忍拒絕。

空氣的流動一下子變得遲緩起來,兩人享受着難得的溫存,并為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一切做着心理準備,然而還沒等他們安靜多久,又是一聲突如其來的巨響打破了此間寧靜,一朵由靈力組成的“煙花”在遠處的半空中炸開,帶來絢麗色彩的同時伴随而來的是一陣陣攻擊餘波,在湖面上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歐陽少恭先是一愣,而後迅速反應過來,道:“那邊有人在打鬥,不知道是不是蘭生他們,我們過去看看吧。”

雖然有些不想放開少恭,不過知道輕重的百裏屠蘇還是松了手,轉而與歐陽少恭并肩一起往聲源走去。

……

陵越醒來後,方蘭生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悠哉游哉地靠在陵越身邊,嘴裏還哼着不成調的曲子,又變回了以前笑嘻嘻的樣子,不時百無聊賴地轉頭看看周圍的景色,一個人倒也能自娛自樂地呆着。

陵越這一療傷就療了五六個時辰,等得方蘭生都快睡着了,蔫了吧唧地強忍着睡意撐大眼睛,雖然沉重的眼皮很快又會垂下去,頭還時不時地點一下,跟小雞啄米似的。盡管如此,他也在努力地不讓自己睡着,他答應了陵越要給他護法的。

好在,在方蘭生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之前,陵越就從修煉狀态中脫離出來了,他一睜開眼就看到方蘭生往自己身上倒,連忙伸手接住了他,見他一頭撞在自己胸口然後驚醒傻呆呆的模樣,陵越終于忍不住笑了起來。

“啊!陵越大哥你醒啦!”方蘭生甩甩頭,從陵越的懷裏掙脫出來,樂呵呵地笑着問:“陵越大哥,你的傷都好了嗎?沒有大礙了吧?”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他受的傷已經影響到五髒六腑了,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痊愈?不過陵越并不打算告訴方蘭生自己的真實情況,免得他再為自己擔心,“我已無大礙,無需擔心。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找到離開此地的路,我總覺得這座蜃殿處處透着莫名的詭谲,還是盡早離開的好。”

“好。”方蘭生沒有異議地點頭,他也不喜歡這個地方,心裏老是感覺毛毛的。

統一了意見後,接下來就該尋找出口了。往後是退回密道,那當然不行,方蘭生可是好不容易才帶着陵越跑出來的,再回去不是自投羅網嗎?既然不能往後,那就只能往前了。

兩人的身前,有一潭深深的湖水,水面平靜得有些不尋常,就像被法術定格住了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陵越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感覺很像他們進入蜃殿之前渡過的那一座湖,也是這樣平靜深邃,讓人望不到底。不過他仔細想了想,覺得應該不可能,于是果斷地将這個想法丢開了。

“我們過去看看。”陵越說着,拔出了霄河劍橫在身前,率先朝湖邊走了過去。

不怪他這麽謹慎,實在是他在這座蜃殿裏和方蘭生一起經歷了太多古怪的事,每一次在他以為可以放松下來的時候,就差點掉進突然出現的陷阱,或是被突如其來的危機弄得手忙腳亂,有好幾次都是九死一生的狀況,這讓他再也不敢大意。

方蘭生跟在陵越身後,雖然沒有像以前一樣抱着他的手臂,但也是跟得緊緊的一步也不肯遠離。

這十幾步的距離,被他們走得跟在秦始皇陵裏一樣,一步一頓,生怕又出現什麽莫名其妙的東西。不過這次他們倒沒有遇上什麽東西,故而在走到湖畔的時候兩人皆在心裏舒了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四周異變突起,七道深藍色劍氣呈扇形鋪開,劈頭蓋臉地朝着方蘭生和陵越籠罩過來,看那劍影的刃上閃爍的暗藍流光便知這一招絕非是用來試探或警告,完完全全就是打算一擊必殺的節奏。

“小心!”陵越猛地将方蘭生推到一邊,霄河劍平實地由左往由揮出,淺藍色的劍芒剛一脫離劍刃便與那七道劍氣狠狠地對上,倉促應戰的陵越當然不如那全力出擊的偷襲之人,不僅他甩出的劍芒被擊散,就連殘餘的劍氣也從他的身邊堪堪擦過,若非他身手敏捷躲得快,恐怕此刻已經身首異處了。但即便如此,他還是被那劍氣中蘊含的深厚靈力震得內力激蕩,一口血從口中噴出。

“陵越大哥!”方蘭生驚呼一聲,匆匆忙忙地跑到陵越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目光拼命地往周圍掃,企圖找出那個暗中偷襲的人,“是誰鬼鬼祟祟地偷襲我們?給我出來!”

方蘭生尾音未散,就見眼前白光一閃而過,一道雪白的身影出現在離他們兩人五米遠的地方,不管是那身标志性極強的白袍,還是露在兜帽外的下颚與薄唇,都讓方蘭生和陵越十分熟悉。

“鳳先生?你是救走雷嚴擄走少恭的那個幫兇!?”方蘭生簡直出離憤怒了,對于眼前這個實力強大,但幹的事兒都讓他厭惡不已的白袍人,他覺得自己根本忍不住破口大罵的沖動,“又是你!你怎麽這麽陰魂不散的?!我們都到了這裏了你居然還能找過來?!”

“噤聲。”白袍人并不因為他對自己無禮的話和語氣而動怒,輕飄飄地說:“雖然我對你很有興趣,但也還不到非你不可的地步,再聒噪一句,我就割了你的舌頭。”

鳳先生輕描淡寫的語氣讓方蘭生脖子一縮,小動物一樣的直覺讓他很識相地閉上嘴巴,但還是瞪着眼睛看着鳳先生。

陵越咳嗽幾聲,吐出幾口血沫,不躲不閃地看着鳳先生,“實力高強于你,何須放下身-段偷襲我們,你到底想怎麽樣?”

“殺了你,然後帶走他。”鳳先生的語氣無波無瀾,好像只是在說一句“今天天氣真好”這樣的廢話。他話中的“你”指的是陵越,而“他”則指的是方蘭生。

一直不動聲色的陵越在見鳳先生偏頭看向方蘭生後,臉上的神情一下子由平靜莫測變成了警惕,“只要有我在,你就別想動他一根寒毛!”

“你以為,你阻止得了我?”鳳先生嗤笑一聲,身形一閃便來到了方蘭生和陵越的身前,擡手一掌拍出,把陵越抛飛出十幾米外,血跟不要錢似的不停地從嘴角一直往外流,甚是駭人。

“陵越大哥!!!”

方蘭生怒極,手印一變就對鳳先生發起了攻擊,不要命似的将自己所會的所有法術都一股腦用了出來。只可惜他的境界遠低于鳳先生,都被他躲了過去,最後被他兩手擒住雙臂,猛地帶到了懷裏。

“你最好老實一點。”鳳先生聲音冷若冰霜,“否則,等我殺了那個小子,你也活不了多久。”

“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方蘭生在他的懷裏拼命掙紮,法術不管用就手腳并用牙齒也一起上陣,只為了擺脫他的控制。

鳳先生煩不勝煩,索性點了方蘭生的穴,然後攬着他的肩膀走到了陵越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手一揚,一股力量便扣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提至半空。

要害被人拿捏住,又有些呼吸困難的陵越臉頰充血漲紅,想擺脫他的鉗制卻不知該怎麽做。

方蘭生眼睜睜地看着陵越掙紮求生,痛苦萬分,一時間怒上心頭,不知哪兒來的力量助他沖開了穴道,并在鳳先生促不及防之時猛地推開他,揚手劈在他的手上。

鳳先生突然被人推開,手上又傳來一陣鈍痛,定睛一看,居然是方蘭生沖破了穴道劈開了他的手,心頭也隐隐升起一股怒氣,不管不顧地擡手就想了結了陵越的性命。誰知,方蘭生卻一個側身擋在了陵越身前,替他擋下了這致命一擊。

陵越一愣,鳳先生也一愣。

方蘭生只覺胸口一陣絞痛,好像五髒六腑都被絞碎了一般,哇地吐出了一口夾雜着內髒碎片的血,倒在了陵越的懷裏。

“蘭生!!”

那鮮豔的血色終于将呆愣中的陵越驚醒,他接住倒下的方蘭生,滿臉慌亂無措地擦着他唇邊的血漬,可是無論怎麽擦也擦不幹淨,一直在不停地往外流,往外流,好像要将全身的血流盡了才肯善罷甘休。

“蘭生,蘭生,你別吓我,不要吓我!……”陵越的聲音裏破地天荒地帶上了哭腔,他感覺到方蘭生身上的溫度随着血液的流失而變得冰冷,便緊緊地将他抱住想讓他重新變得溫暖起來,好像只要這樣自己就不會失去他一般。

方蘭生眼神開始渙散,他張了張嘴,想跟陵越說讓他不要傷心,自己沒事,但是被血液灌滿了的喉嚨裏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最終也只能費力地牽起唇角,努力地給他一個微笑。

啊,這就要死了嗎?真的好不甘心啊……我還有好多事想做,我還想再看一眼二姐,我還想像小時候一樣陪着陵越大哥,彌補這麽多年分別的時光,我還要去找孫姑娘,把附着她一魂一魄的青玉思南佩還給她……

無數的畫面和想要說的話,想要見的人一一在方蘭生腦海中閃過,最後定格在此刻眼前的陵越滿是驚慌的臉上,然後慢慢地,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陵越看着方蘭生閉上眼,沒了氣息,一股劇痛湧上心頭,牽動了他體內的傷,又噴出了一口血,悲恸不已。

“蘭生!!!!!”

陵越厲喝一聲,雙眼泛起血紅,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像百裏屠蘇煞氣發作的時候一樣,殺氣騰騰地看着鳳先生,那陰冷仇恨的目光即使是鳳先生都覺得背後一涼。與此同時,他心裏也泛起了淡淡的失落——那個在大街上與他吵得驚天動地氣壯山河的少年,那個神采飛揚意氣風發的少年,就這麽……死了?

陵越不管不顧地沖到鳳先生面前,但實力相差太過懸殊,他幾乎是立刻就被鳳先生揮開,倒在方蘭生身邊噴了口血。

正在這時,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匆匆趕到,兩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狀若癫狂的陵越和他身邊已經沒了氣息的方蘭生,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幾乎是立刻就反應過來的歐陽少恭目光一冷,長發與衣袂無風自動,身上殺氣驟起。

“是你,殺了小蘭?”

六十四、蜃殿(六)

“是你,歐陽少恭。”鳳先生看到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後,臉色一下子變得十分難看,只是由于兜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沒有讓他們發現,“他是我殺的,又怎麽樣?”

“你找死!”歐陽少恭怒極反笑,眼中翻騰着濃得化不開的怒意和陰冷,沒有再與鳳先生廢話,一閃身便與他纏鬥起來。

雖然早就知道歐陽少恭的真實實力遠比他表現出來的樣子要高,可是直到親眼看到他和輕輕松松就能擊敗自己的鳳先生打得不分上下,難舍難分時,那種巨大的落差感還是讓百裏屠蘇覺得很不習慣。然而現在不是他糾結這些的時候,歐陽少恭和鳳先生實力都比他高,他就算過去也幫不上忙,還有可能拖累歐陽少恭,索性便走到從剛才起就一直緊緊地抱着方蘭生一動不動的陵越身邊,他周身圍繞着的煞氣越來越深重,已經快趕上百裏屠蘇煞氣發作的時候了。

半蹲在陵越身前,百裏屠蘇略顯擔憂地看着陵越,目光落到被他緊緊抱住的方蘭生身上時還帶着一絲不可思議,他真的從沒想過方蘭生會死,以至于這一刻他都轉變不了自己的心情,嘴笨的他也想不出該怎麽勸陵越讓他冷靜一點,畢竟他現在的表情既可怖又詭異,好像随時都會沖過去跟鳳先生拼命的樣子。

蘭生……

百裏屠蘇忍不住伸出手去探了探方蘭生的鼻息,在确定他已經沒了呼吸後,臉色有些灰敗。

他該怎麽和如沁姐交待……

百裏屠蘇握緊了拳頭,看向鳳先生的目光中帶上了些許恨意,他就這一轉頭的功夫,一時便忽略了陵越,也沒看到他揚手在空中結出幾個玄奧的印訣,一條極細的紅線從他左手的無名指上射出,連接在方蘭生右手的無名指上。

方蘭生死了,最憤怒的人除了陵越以外,還有就是歐陽少恭了。此時的他雖然殺氣內斂,神色平靜,但眼中的怒火強烈得幾欲噴湧而出,而身為罪魁禍首的鳳先生自然就承擔了他所有的怒氣。

盛怒中的歐陽少恭已經出了全力,他看似輕視感情,實則最為重情,只看他不忍心讓百裏屠蘇傷心便答應給他一個打動自己的機會就可以看得出來,雖則平日裏他由于內斂的性格未曾直接表現出來,可對于方蘭生這個總角之交他的感情一點也不比陵越少,如今方蘭生死在鳳先生手中,這個仇他是無論如何也要報的!

思及至此,歐陽少恭出手的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每一招都是沖着鳳先生周身各處要害去的,恨不得立刻就将其斃于掌下。

鳳先生卻也不是吃素的,他本就比歐陽少恭要強一些,如今雖然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但反應過來後回擊的力度一點也不比歐陽少恭弱,兩人硬是拼了個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就在二人的戰況愈演愈烈時,頭頂突兀地傳來沉悶的轟鳴聲,像暴風雨來臨前積蓄在雲層中翻滾不休的雷電,仿佛有着震懾心神的作用,讓聽得此聲的人不由得心裏一顫。

不約而同地,不管是打鬥中的歐陽少恭和鳳先生,還是為方蘭生的死傷心憤怒的百裏屠蘇和陵越都擡起頭來看着頭頂那望不見盡頭的深邃黑暗,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他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那片原本比蜃殿之下的深淵還要浩瀚深沉的黑暗中,不知何時出現了層層疊疊的深灰色雲霧,正劇烈地翻騰着,好像裏面有東西在拼命地掙紮折騰一般,那陣轟鳴聲就是從裏面傳出,沒過多久,轟鳴聲又接連不斷地響起,不時還夾雜着奇異的吼叫,一副山雨欲來之色。

那是什麽?

歐陽少恭心裏才浮現出這個疑問,幾乎是同時就得到了解答。那翻滾的雲霧中突然沖出了一道灰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轟然落入湖中,濺起大片水花,也趁着這灰影在湖中掙紮着往岸上爬的時候,幾人看清楚了他的模樣。

一個穿着灰衣的青年,五官秀氣卻英姿勃發,眼神靈動卻不失狡黠,但此時掉入水裏的他卻只給人狼狽的感覺。

歐陽少恭猛地一甩袖,震開不欲戀戰的鳳先生,轉頭回到百裏屠蘇身邊,還未完全褪去森冷光芒的眼眸微微眯起,一邊不着痕跡地打量着這個青年,一邊又暗自警惕着旁邊的鳳先生。

“呸呸呸!咳咳!居然掉到這銀池裏來了,真是出師不利!”青年一邊咕哝着一邊爬上岸,一擡頭就撞見了三雙眼睛六道目光,吓得差點又跌回湖裏去,連忙搖晃着雙臂保持平衡站穩,眨巴着清亮的眼眸道:“你們……是玄霄大哥派來專門在這兒等我的嗎?”

“什麽玄霄大哥!”鳳先生是第一個接上他話的人,聲音冷得能掉冰渣,透着股不屑的味道,“你說的玄霄大哥,莫不是那個堕入魔道的,妄圖反抗天帝的玄霄?”

青年眼睛猛地瞪得溜圓,唇角抿了一下又松開,“你認識玄霄大哥?不……他不是我大哥……算了,你們就直接告訴我是不是他讓你們在這裏等我的?”

不等鳳先生再次出聲,早有準備的歐陽少恭便率先開口了,“我等是無意間落入這地底世界,并非玄霄先生讓我們到這裏來等閣下。不知,閣下貴姓?與玄霄先生又是何種關系?”

青年搔搔頭發,“我叫雲天河,與玄霄大……玄霄是故人,他給我寫信讓我十二月之前到蜃殿來一趟,說有東西要給我來着,我剛剛還和守護蜃殿的魔獸打了一架……難道我被騙了?”

自稱雲天河的青年說完,自己也愣了一下。

“雲天河?”鳳先生的聲音一頓,雖然時間很短,但還是被歐陽少恭捕捉到了。

“是啊,耶?你認識我啊?”雲天河伸手摳摳臉,忽然上上下下地打量起莫名地有些不自在的鳳先生來,“咦?為什麽我覺得你的身量這麽熟悉?難道是我的錯覺嗎?”

“你認錯人了!”不料鳳先生聽到雲天河在嘴裏嘟囔的話,他的反應卻超出了歐陽少恭的預料,竟然轉身就想離開。

“等一……”

雲天河最後一個“等”字還含在嘴裏的時候,一道白光突至,将剛走出幾步的鳳先生狠狠地拍回了他原本所站的地方,還掀開了他的兜帽,露出了那張精致得有些不真實的臉。

鳳先生狼狽地後退幾步,兜帽落下,俊臉完美得宛如太陽神般的容顏暴露在歐陽少恭幾人面前,漆黑中夾雜着幾抹湛藍的眼眸微微瞪大,用掩不住的驚愕神情對着白光的發源地,那裏,赫然站着安千世。

“你是誰?”

“是你!”

雲天河和鳳先生幾乎是同時出聲,不過前者是對着安千世,而後者則死死地盯着鳳先生,“玉華帝君!”

安千世并不理會鳳先生的問題,只是一閃身越過了他和雲天河,在歐陽少恭面前停下,目光往他身後一掃,在察覺到方蘭生的已經沒了氣息後,臉色先是變得有些古怪,沒過多久又凝重了幾分,伸出一掌直直地拍向陵越。

歐陽少恭雖然不知道她意欲何為,但也知道她不會傷害陵越,故而并未出手阻擋,也拉住了想擋住她的百裏屠蘇,見她掌心有銀芒閃爍,一掌輕飄飄地拍在陵越的胸口,而後銀光乍起,将他與方蘭生的屍體一起包裹起來,形成了一個銀色的繭。

做完這一讓其他人都百思不得其解的舉動後,安千世收掌回身,漆黑的眼眸中有銀白色彩湧出,已經占據了她三分之一的瞳仁,一雙半黑半白詭異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雲天河和鳳先生,看得他們渾身寒毛都豎了起來。

百裏屠蘇悄悄地拉着歐陽少恭退後幾步,雖然知道安千世是天道化身,不會随意出手,但她此時的模樣卻全然沒有前兩次見面時的靈動活躍,完完全全像變了個人一樣,太奇怪了,他不敢确定現在的安千世是否神智正常。

“此間世界即将坍塌,法則之外之人,立即離開地底世界!”安千世冷不丁忽然開口,話音未落,便一揚手,将還沒反應過來的雲天河和鳳先生送走。

“坍塌?”聽到安千世的話,歐陽少恭先是愣了愣,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就想帶着百裏屠蘇離開,可身體才剛動,他就想起他們現在還找不到蜃殿的出口,而且方蘭生和陵越還被安千世施法封了起來,頓時無奈地問,“千世,這是怎麽回事?”

把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離開的雲天河和鳳先生送走後,安千世轉身面對着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她眼中的銀白色已經占據了她一半的瞳仁,周身圍繞着的冰冷氣息也愈發強烈起來。

“本座乃天道化身,來到人間只為了修補規則漏洞。”安千世的目光在歐陽少恭身上停留了片刻,“地底世界是由天帝伏羲開辟,陰差陽錯之下此方世界衍生出了另外一個‘天道’,此乃規則漏洞之一,本座正是為此而來。半個時辰之前,地底世界中的無罪之神本座已盡數轉移,剩餘的罪大惡極之人,将随着地底世界的消失而消失。”

歐陽少恭心下一驚,沒想到他的猜測居然是真的,當即便問:“蜃殿的出口在哪裏?”

“你們不用急着離開,”安千世看向歐陽少恭身後的銀繭,眸光深沉,“你們那兩位朋友現在正處于最要緊的時候,若是貿然打擾,他們兩人都會送命。”

“什麽意思?”百裏屠蘇從她語焉不詳的話裏聽出了一絲不對勁,“師兄,還有蘭生,他們怎麽了?”

歐陽少恭卻好像想到了什麽,猛地轉頭往銀繭那邊走,走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銀白色的繭上出現了一絲絲血紅色,邊沿還裂開了細細的裂縫,裏面的人似乎馬上就要“破繭成蝶”了一般,讓向來謹慎的他不敢輕舉妄動。

“你的師兄,為了救那個叫方蘭生的少年使用了禁術,想跟他共享生命。若非本座及時封印住兩人,他們此時應該已經被禁術反嗜,命喪黃泉了。”安千世言簡意赅地解釋一番,也沒告訴百裏屠蘇那“禁術”是什麽,“不過本座的封印也維持不了多久,那個叫陵越的青年意志太堅定,非小小封印可阻絕。”

百裏屠蘇聞言,第一反應就是去向歐陽少恭求證:“少恭,她說的是真的嗎?”

歐陽少恭沉默半晌,無言點頭。

百裏屠蘇凝眉看向身後的銀繭,忽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從懷裏拿出一個木盒打開,裏面裝着的正是那天陶華給他的據說可以起死回生返生丹。

“這是陶大哥給我的返生丹,”百裏屠蘇遲疑了一下,繼續說:“用這個來救蘭生吧。”

“那麽,你娘呢?”歐陽少恭沒有伸手去接木盒,反而問道。有着前世的記憶,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百裏屠蘇有多麽渴望複活自己的母親,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粒能夠令死者複生的返生丹,也許以後也找不到第二粒了,他能做出這個決定,想必也是經過了幾番權衡的吧。

百裏屠蘇的手指縮了縮,遞出木盒的動作卻十分堅定,“現在,蘭生和師兄比我更需要它。我娘……她應該也會支持我的選擇。”

“好了,現在就算是有這粒返生丹也派不上用場的。”不待歐陽少恭再說什麽,安千世便徑自道:“方蘭生與你師兄陵越的性命早在禁術啓動之時就已經連在了一起,外物根本無法作用于此時的他們身上,要想救他們,只有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異口同聲地問。

安千世道:“禁術是直接作用于他們二人的靈魂之上,正是因為如此方蘭生本該入輪回的靈魂被牽系于此。地底世界已經進化出自己的‘道’,若是方蘭生在這裏死去,他進入的輪回道也是在此,但地底世界馬上就要泯滅,‘道’對此方世界的控制薄弱了很多,這才讓陵越好巧不巧地成功用出禁術,雖然被反嗜了,但陵越此舉不僅避免了方蘭生魂飛魄散的命運,也給他們留了一線生機。想救他們,只有給方蘭生換一個身體。他現在這具身體由于靈魂的消失各項機能已經停止運轉,不能再繼續使用,唯有給他換個身體,只要靈魂不滅,他們兩人就都不會有事。”

“換個身體……”歐陽少恭眉心微鎖,“可這裏并無适合的軀體。”

“不一定非要人類的身體。”安千世右手一翻,掌心向上,一朵泛着白光的蘭花出現在她的手中,“這是本座偶然在地底世界中采摘下來的靈花‘碧心素蘭’,靈氣充沛,這方蘭生名字裏也有個蘭字,還是很适合的。”

安千世說完,見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依舊遲疑着,又用愈發冷漠的聲音道:“本座的時間不多了,你們朋友的時間也不多了。本座化為人身降臨人世,就是為了解決地底世界這一規則漏洞,如何漏洞即将修補完成,本座也快要回歸天道本源,你們二人還是盡快做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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