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孟天戈在風雪漫漫的大雪山中亡命狂奔。
風緊雪狂,他卻似乎迷失了一切,只知道跑下去、不停的逃亡。
身後大隊人馬緊追不舍,為首的老者狂吼:“孟天戈,你這個淫賊,還不乖乖受擒,難道想等着萬刀分屍嗎?”孟天戈嘴角慢慢浮出一絲冷笑,忽然停下來,急速轉身!
衆人愕然,有的人甚至情不自禁勒馬後退了一步!--他們分明從孟天戈的眼中看到了一種野獸般的狂烈兇猛,難以想象眼前這個狂魔般的人就是名滿天下的武林奇俠、溫雅沉穩的“天南神龍”孟天戈。
這些年來,很多人認為孟天戈絕對會是未來的武林盟主。他的鋒芒蓋過百年以來任何一位武林豪客,劍蕩天下無人能奪其鋒。要不是天南孟家風頭太勁,惹得武林八大門派密會約定切不可推舉孟天戈為盟主,恐怕這位天南神龍早就成為武林第一人了。
誰也想不到孟天戈會作出殺父奸姐的驚世駭俗之事。直到孟天戈的姐姐孟蘭韻挺着個大肚子,在天下英雄面前親口指證他的罪行,孟天戈的虛僞才大白于天下。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孟天戈在罪行暴露後,居然在逃亡中重傷了追殺逆子的父親孟恒,令孟恒差點喪命,還活生生氣死了伯父孟堅。
孟天戈看了看衆人,忽然微微笑了,低聲道:“不就是想殺我嗎?為什麽不敢過來?”他的聲音低沉悅耳,肅殺的笑容在風雪中異常悅目而可怕。
沒有人敢說話。
孟天戈淡淡冷笑:“沒人敢動手?那就恕不奉陪了!”說着忽然一個急旋,整個人就如乘風馭雲氣一般飛縱而起,急急沒入風雪深處的雪嶺。
衆人暗叫不好,眼前大雪紛紛、亂人眼目,如何還找得到孟天戈的形跡?
就在這時,忽然遠處傳來孟天戈焦雷炸響般的狂笑聲:“哈哈哈,謝謝各位把我送到這裏,我--們--結--夥--死--吧!!!”幾乎與此同時,他的狂笑震動高山積雪,小山一般巨大的雪塊開始緩緩崩落!
衆人知道不好,膽小的就驚呼出聲:“啊!雪崩了!快跑啊!”剛才還意氣軒昂的武林群雄趕緊争先恐後、拔腿就跑!
身後是天崩地裂般的大雪滾滾而來!剎那間似乎天地也失卻了顏色!而孟天戈那魔鬼般可怕的笑聲卻在恐怖的雪崩中依舊轟轟狂響,就如惡魔的最後詛咒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切慢慢歸于寂靜。
僥幸逃生的人們戰戰兢兢,卻又忍不住互相低聲慶賀。一番清點人數下來,一千多武林豪客卻只是死了四、五個,也算是奇跡了。想是孟天戈誘殺之心過急,沒等到群雄深入雪嶺之下就先動手,是以死者不多。最可惜的是,孟天戈的未婚妻雲若水竟然也在失蹤者之列,雲若水少年癡情,不肯相信孟天戈會做壞事,堅持和衆人一起追到雪山,想不到卻死在這裏。這樣清純美麗的生命,一下子湮滅了,确實可憐可嘆。
群雄想到孟天戈的毒惡,都是不寒而栗。幸好此人已經葬身于絕壑積雪之下,否則武林中人誰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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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息一番,衆人紛紛散去。
雪谷中慢慢恢複寂靜。天地間又是那樣的恒古空寂了。
忽然--積雪中一道影子飛龍般沖天而起,輕飄飄落下,竟是不驚輕塵!卻是孟天戈破雪而出,懷中還抱了一個美麗少女,孟天戈一手擡着少女的頭一手制住她的身子,讓她不能亂動,同時一直吻着她的嘴兒,不斷把真氣度入她口中,直到二人落地,這才放開她。
少女勉強站穩,羞得面紅如火,低聲道:“謝謝你,要不是你,我一定死了。”孟天戈搖搖頭,淡淡道:“雲若水,你如果要謝我,就不要讓人知道我還活在世上。這世間已經沒有孟天戈了。”他的氣色頗為不好,顯然受傷不輕,一邊說一邊低聲咳嗽,口中慢慢地冒着血水。
雲若水心頭着急,低呼道:“你受傷了?要不要緊啊?”孟天戈還是搖搖頭:“你不要管我,自己走。我沒問題。”雲若水紅着臉說:“我--怎麽能不管你?我是你的……你的人啊。”說着就要伸手去扶他。
孟天戈避開她的手,冷笑了一聲:“我是殺父奸姐的天南毒龍,你還不離我遠一點,難道不怕我了?”雲若水急忙說:“不!天戈,你一定是冤枉的,我不相信!”孟天戈冷笑:“剛才我還打算一舉殺死所有的對頭,要不是計算失誤,我已經得手了。我就是這種人,有什麽冤枉不冤枉?你不要這麽蠢得可笑!”雲若水小臉脹得通紅,急急道:“不!不!天戈,我明白你!其實你只是想脫身,根本不想殺人,所以才選擇了這裏,故意利用雪崩詐死。你不是計算失誤,你根本是故意給他們留了活命,你是最仁慈的人,我知道的!”孟天戈一言不發,看了她一會,幹笑一聲:“莫名其妙!”掉頭就走!
雲若水大急,趕緊道:“不準走!剛才你親了我、抱了我,我已經是你的人了,你想抛棄我嗎?我可不依!”孟天戈冷哼一聲說:“剛才我不用嘴度氣給你,你早就在雪中憋死了。不抱着你,你也該被大雪壓死了。就這樣也算親你抱你?無聊的女人!自己回家去!”說着就待施展輕功離去。
雲若水急得沒辦法,忽然哭了起來,叫道:“你不肯讓我跟你一起走,我就不走了,我會凍死餓死在這裏,都是你的罪過!”她的樣子嬌弱而蠻橫,又可憐的很。孟天戈拿她沒辦法,悶哼一聲,一把扯過她,冷冷道:“你自己願意受罪,就不要怪我!”雲若水歡天喜地,拍手大叫道:“我知道你是最好的人!”她的叫聲一大,引得山谷中又有積雪緩緩松塌,孟天戈眼看不好,一把将她抱在懷中,人如急箭般飛射出谷!速度之快,令人難以想象!
身後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雪崩!
孟天戈把雲若水帶到安全地帶,微微松一口氣,嘆道:“好了!”忽然眼前一黑,一口血噴出,昏了過去--他剛才獨力抵受萬鈞大雪壓體之苦,還要保護雲若水,原本受了極重的內傷,現在還大力狂奔,自然抵受不住,是以忽然昏倒。
雲若水大驚失色,幾乎一下子哭出起來!但不知為什麽,她的心中慢慢湧起一種溫柔,看着孟天戈蒼白俊俏的臉,雲若水忽然想到:“我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什麽。”她淺淺微笑了,吃力地扶起孟天戈,一步一步的走向山外的世界。
牧清野悠然看着竹窗前紛紛揚揚的雪花,情不自禁想起那雪花一般白衣飄灑的女子。
白衣冷淡的她無疑是絕豔的,但最特別的卻是她的眼色,那樣恒古寂寞、卻又清狂憂郁的眼色,最是動人,足可以忘情忘俗。
牧清野可以清晰的記得,她纖細如柳的腰間那一把軟劍。
記得她突襲時的月下一劍,如驚鴻怒現般的詭豔飄搖。
饒是牧清野自負武功,也被她的淩厲劍氣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再沒想到天下還有女人可以使出這麽好的劍術,一劍之威足以風雲變色。
白衣女子被牧清野制服時,眼中的絕望近乎麻木,忽然就讓他覺得不忍和心動,情不自禁吻上她嬌紅一抹的櫻唇。
那一夜他們同宿,醒來時白衣女子已經走了,牧清野卻發現他忽然內力全失,中了一種奇怪的毒。不是不傷心的,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無法恨他。
萬般無奈之下,牧清野求助于師弟、武當掌教真人林清遠,靠着林真人的先天罡氣驅除奇毒,但林真人卻也因此大傷元氣,需要閉關半年,還為此無法參加十年一度的武林大會,白白地讓天南孟天戈在武林大會上力挫群雄,成為公認的天下第一高手。
直到在群雄讨伐孟天戈的大會上,他又看到了白衣女子--孟蘭韻。他忽然就明白了一切:那個孩子甚至可能是他在那一夜留下的,卻多半不是孟天戈的。但孟蘭韻神色冷淡而憂郁,似乎懷恨已極,卻又癡切入骨的樣子,分明是一心一意戀着那個她口口聲聲讨伐的人。
牧清野震怒而辛酸,也不看她,大聲開口提議追殺色魔孟天戈,群雄相應。牧清野笑了,但剎那間他看到了孟蘭韻也在笑,絕望的笑容刺入他的心。他忽然想到:也許,孟蘭韻的愛與恨也是和他一樣急切而無望吧?
半個月後,牧清野向孟蘭韻求親成功。三個月後,孟蘭韻驚聞孟天戈死訊,一悲嘔血,不久生下一個美麗可愛的小女兒,然後無聲無息的死去了。至死,她不曾和牧清野說話。
牧清野葬了妻子,帶着女兒去武當,準備出家。
林清遠緩緩步入牧清野所住的客房中,看到他對雪惘然的樣子,微微嘆息。
牧清野忽然說:“師弟,對不起。要不是我糊塗,天下第一的尊號本該是你的。孟天戈一定不是你的對手!”林清遠看出了他的哀苦,輕嘆一聲:“師兄,我根本不介意。出家人需要什麽天下第一的尊號?”牧清野只是搖頭,狠狠道:“可惜孟天戈已經死在大雪山中,否則師弟你有大把機會證明他武功不如你,可恨這人死的太快!”他的眼因恨而發紅。
林清遠忽然現出一個很古怪的笑容,嘆道:“師兄,你錯的厲害。其實我早就和孟天戈比試過了,你不知道而已。他那個天下第一,是我心甘情願雙手奉送的。”牧清野失聲道:“你說什麽?”林清遠:“在為你療毒之前,我已經猜到是孟家在作怪,所以夜行千裏,到天南孟家和孟天戈先比劃了一場。”牧清野驚道:“原來你早就打敗了他!是啊,師弟你這麽精明的人,自然不會中了這小人的狡計!我怎麽就沒想到!”又遲疑道:“但為什麽你還是任由他奪得天下第一之號?”林清遠沉默一會,輕輕說:“幾乎和你的理由一樣。”牧清野大驚道:“你--你也愛上了蘭韻?”林清遠苦笑:“比這個還糟糕,是孟天戈。”牧清野失聲道:“這?怎麽這樣?!”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清遠忽然嘆道:“師兄,你一直不奇怪嗎?孟蘭韻冤枉孟天戈強奸她,孟天戈居然根本不解釋,自管逃跑?”牧清野又生氣又納悶:“你想說什麽?”
林清遠輕輕道:“孟天戈逃亡之後,我費了很多功夫去追查真相,終于有了結果。強奸孟蘭韻的人是孟天戈的父親孟恒,所以孟天戈根本不敢分辯,怕孟蘭韻說出真相。所以孟恒要殺孟天戈滅口,卻沒想到孟蘭韻反而要保護孟天戈,重傷孟恒。孟恒沒辦法,只好說是孟天戈傷了他,這樣又多了一個殺子的理由。孟天戈死在雪山,或者是他最希望的結局吧。”
牧清野喃喃道:“也就是說,蘭韻--蘭韻她……”心情激動之下,聲音不住發抖,幾乎說不下去。
林清遠輕嘆:“孟蘭韻深愛孟天戈,卻又明知無望,只盼為他的江湖地位做一點事情。她知道孟天戈打不過我,卻又希望心愛之人可以做到天下第一高手,所以設下連環計策,只盼消耗我的內力,讓我沒辦法動手。師兄你被卷入這件事情,實在冤枉得很。”
牧清野呆了半天,忽然幹笑一聲:“不管怎麽說,好歹她嫁了我。至死,她也是我的妻!”但他的神色卻再也藏不住悲苦。忽然他又瞪了林清遠一眼:“你還沒說,你和孟天戈是怎麽回事!”
林清遠苦笑:“孟天戈從小女扮男裝,其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女人。她扮男人,因為孟家的規矩是:男人才可以做孟家宗主、學孟家劍法!孟家當代主人孟堅生了一個女兒,所以孟恒生了孟天戈之後,要把她扮成兒子。只不過她武功太高,以前一直沒人發現這個秘密。我發現了,但我也被她迷惑了。”
牧清野大笑出聲,只覺無限荒謬:原來如此!可嘆他的蘭韻卻陪上了一條命!
這樣荒唐的答案,是上天的嘲笑嗎?
雲若水看着孟天戈蒼白憔悴的臉,心中發愁--兩個人在這雪山群中已經困了好幾天,因為孟天戈要躲避群雄返鄉的路線,一路上盡是走一些艱險無比的小路,搞得兩個人都是辛苦異常,孟天戈的內傷一直未好,只是咬牙苦忍。而且前途茫茫,也不知可以到何處去。
慌急之中,雲若水忽然說:“要不然,我們去投奔我的大哥?”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妥,唯恐孟天戈生氣,偷眼看着他。
須知雲若水的大哥“血殿閻羅”雲九霄,身為英山血殿之主,為人異常狂傲好殺,他很小就被雲家堡主逐出家門,靠一番殺業手創英山血殿。此人為了争奪江湖地位,根本就是孟天戈的死對頭,兩個人在天下英雄會上已經是打了一場惡鬥,要孟天戈投奔雲九霄,他怎麽會願意?
卻不料孟天戈沉默一會,居然輕輕點頭:“也好,反正我們要成親也需要一個證婚人,你大哥雲九霄正好做個現成月老。”他的口氣居然很有幾分輕松自在,實在看不出會是個重傷之人。
雲若水又驚又喜--須知道這已經是孟天戈嘴裏說的最接近情話的語言了!她本來就深知孟天戈性情沉默冷淡,寡言少語,雖然自小和自己指腹為婚,但每次卻都是這麽淡淡地沒什麽特別表示。(晴空插話:這個不稀奇!有特別表示才成了怪事!這個雲若水有點不夠敏銳!)現在他肯說出成婚的打算,兩人的關系比起以前實在已是大大地進步了!她心中歡喜,就覺得精神大振,嫣然一笑:“好啊,我們就到大哥那裏去!”
英山血殿。
雲九霄詫異的看着孟天戈,喃喃道:“你不是死了嗎?想不到你不但不死,居然還敢來這裏!”雲若水聞言,生氣地說:“哥哥!你怎麽這樣說話?!”孟天戈微笑了,淡然反問:“我是你的妹夫,為什麽不可以來這裏?”雲九霄悶哼一聲:“如果你肯只做我的妹夫,不做我的對頭,來這裏也沒什麽。可惜啊可惜--你孟天戈是什麽腳色我還不清楚嗎?我雲某人又沒有發神經,為什麽要收留你!”孟天戈忍住咳嗽,慢慢說:“以前我是什麽腳色都不打緊了,現在我只是雲若水的丈夫。”雲九霄皺皺眉,說:“你小子的內傷可不輕!”孟天戈苦笑:“所以我無處可去,投奔你。”雲九霄想了會,終于說:“要我留下你也可以,先自廢武功!”他眼中閃過一絲惡毒的光彩。
雲若水聞言驚呼道:“大哥!你太過分了!”孟天戈嘆了口氣,說:“要我自廢武功,那不可能。因為我內傷很重,沒武功就活不了多久。不過,我這次來,自然也不是空手來的。你留下我,自然有一些好處--你總該聽說過傳說中的玉樹寶藏吧?”此言一出,滿殿的人都是大為震動!
雲九霄雙目一亮,怦然動心,卻故意淡淡道:“你且說說!”孟天戈搖搖頭:“這是武林中百年來的最大秘密,不可當衆說出。”雲九霄哼了一聲:“你跟我到密室去!我倒要看你搗什麽鬼!”孟天戈微微一笑:“我都這個樣子了,還能搗什麽鬼?”雲九霄狂笑一聲,帶着孟天戈走向血殿密室。雲若水正待跟上去,雲九霄道:“小妹,這是江湖事情,你沒必要知道。留在這裏等我們。”雲若水無奈,只好留下,心中思疑不定:“天戈那知道什麽玉樹寶藏?他在搞什麽鬼?”
二人進了密室良久,一直沒什麽動靜,雲若水正自驚疑,忽然聽到一聲怒吼:“孟天戈,你好大的膽!看掌!”然後又是一聲巨響,一聲慘叫!
雲若水再也忍不住,趕緊沖了過去,拼命想打開密室的石門!
幾乎與此同時,門開了,雲九霄滿身是血,怒氣騰騰的走出來!
雲若水一眼看到孟天戈已經橫死當場!整個人被雲九霄的震天掌力打的變形了!雲若水尖叫一聲,幾乎昏倒!
雲九霄怒喝道:“你為他傷心什麽?沒看到你老哥被這小子暗算,差點也活不成?”說着喝令早已經沖過來的手下侍者:“還不把這混帳小子拖下去喂狗?”雲若水尖叫道:“不!不可以!”雲九霄懶得理她,一指點了她的昏穴,吩咐下人:“把小姐帶下去休息。等她醒了,直接送她回雲家堡。我不想見她,免得生氣!”
牧清野看着林清遠練劍,忽然說:“師弟,你近來這麽刻意練劍,莫非江湖上發生了什麽事情?”林清遠停下來,徐徐道:“我要想不死,就要練劍。”
牧清野驚奇地說:“天下誰還是你的對手?就連那個詐死埋名的孟天戈,不也死在血殿閻羅的手下嗎?難道你擔心的是血殿閻羅?”
林清遠随手接住随風飄舞的一瓣落花,放在手中慢慢欣賞,口中反問牧清野:“你說孟天戈是不是有點莫名其妙,本來已經詐死了,也沒人去招惹她,她卻要行刺血殿閻羅,自取滅亡?”
牧清野說:“這個--是有點奇怪啊,按理說她不該這麽笨。莫非她希望殺了雲九霄為天下除害,得到世人的原諒?”
林清遠道:“就算世人不原諒她,她也可以活得好好的。畢竟孟天戈已經死了,她完全可以用女人的身份活下去,一點負擔也沒有。所以這不是答案。”
牧清野又想了一下:“難道她和雲九霄有什麽深仇大恨,非殺他不可,所以孟天戈才這麽冒險?”
林清遠嘆了口氣:“我猜也是這樣。”看了看手中的花:“是什麽仇?我想了很久,有一個答案可能有點接近--”
牧清野:“是什麽?”
林清遠:“雲九霄就是害她身敗名裂的人。為了證實這一點,我特意走了一趟天南孟家,用攝魂大法引得孟恒說出真相:強奸孟蘭韻那天,他喝過一碗茶之後就出現很多幻覺,無法克制自己。這種症狀,正好符合血殿特有的迷思幽蘭的中毒之狀!所以--根本可能是雲九霄打不過孟天戈,只好算計她的家人。否則,孟恒再怎麽好色,也不必冒着身敗名裂的危險強奸親侄女。雲九霄這一計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果然讓孟天戈有苦說不出,身敗名裂。你說孟天戈恨不恨他?”
牧清野倒吸一口涼氣:“如果真和你猜的一個樣,雲九霄果然該殺!”他想到無辜死去的孟蘭韻,心中就如同燃起了一盆烈火,喃喃道:“師弟你真聰明!怪不得你練劍,你是想幫孟天戈報仇!算我一份吧,我也要為蘭韻報仇!”
林清遠淡淡搖頭:“恐怕用不着我們,孟天戈已經報仇成功了。”
牧清野大奇:“你說什麽?她被血殿閻羅打死,怎麽報仇成功?”
林清遠的目光轉向雲山深處:“血殿本是武林中最嚣張的黑道組織,殺人如麻。但這一段時間卻收斂了很多,幾乎沒殺人,連幫規也作了重新修訂,你發現了嗎?”
牧清野:“是有點奇怪。但這和孟天戈報仇有什麽關系?”林清遠一字一句地說:“雲九霄的性格可能忽然變成大善人麽?不可能吧?所以我猜血殿閻羅已經不是雲九霄了,而是--孟天戈!”
牧清野驚道:“怎麽可能!”
林清遠嘆了口氣:“有什麽不可能?別忘了孟天戈的武功實在很不錯,她只需要想辦法悄悄殺了雲九霄,兩人換了衣服。她自己扮成雲九霄的樣子,卻告訴衆人死的是孟天戈,這樣就行了。你沒聽說嗎,據說那天孟天戈死在密室之中。反正密室中只有他們兩個人,死的是誰,倒也難說得很。”
牧清野恍然大悟:“明白了!怪不得孟天戈要救雲若水,原來是要靠她作為橋梁,進入血殿殺雲九霄!只可惜雲若水本是個好女子,卻被騙到傷心欲絕,直到現在還為孟天戈戴孝!孟天戈做事,其實--很是不好!”忽然想到孟蘭韻白白地付出多年癡情和性命,卻是迷戀上一個幻想,豈非更是可憐!
林清遠悠悠嘆息:“如果我真的都猜對了,看樣子孟天戈是打算終身取代血殿閻羅的名號,在黑道中取得一番作為。”
牧清野道:“其實這也沒什麽不好,她這種人,本來就很适應這樣的生活。我只是有點奇怪,為什麽孟天戈沒死,師弟你就要拼命練劍?”
林清遠輕輕道:“我估計整治血殿倒也難不倒孟天戈。等到這個挑戰不再有意義,她自然會想起當年敗在我手下的往事,再次找我比武。”
說着,他忽然溫柔地微笑了:“所以,我只需要永遠比她強一點,她自然會永遠記得我,不斷的找我麻煩。這--就是我的永遠了。”林清遠收劍入鞘,笑意依然:“對一個不想還俗的道士來說,除了這樣,還能如何?”
我想我是死了。
真是個奇怪的事情,為什麽我會感到那麽強烈的悲傷?
她的悲傷。
那樣的百轉千回、奪情如狂的悲傷啊,似乎一點也不像她的作風。
冷酷的她,蒼天最驕傲的女兒,如吡睨長空的鷹隼,卻也是大地上最明亮的焰光。每當面對她如火焰如刀鋒的光芒,我就知道,無可回避、無計消除,我的心早已不由自主地為她傾倒。
猶記春水綠波,溪口初見。
我百無聊賴地用手撥弄着小溪畔的清清流水。
據說今天堂弟孟天戈會回來。這位堂弟據說英雄絕代,游俠江湖七年來,一劍光寒之處,橫絕天下英雄,偏偏還尚俠好義,實在是天下的傳奇。
我實在有點好奇,不知道這位傳奇的堂弟是會個什麽人。據爹爹說,我在劍道上的天分還是不錯的,甚至強過很多男人。但爹爹也說,我比起孟天戈還是差了很多,他是我天南孟家百年來不世出的奇才,振興門楣的希望。
我是不服氣的,甚至打算好好給他一個“見面禮”。所以我守在這個溪口邊等他。
哼哼,天戈弟弟,姐姐會教你什麽才是劍術的。
正自發呆,遠遠傳來的馬蹄聲驚動了我。
我無意識地擡起頭。
那人的焰光奪目如驕陽,卓然馬上的英姿,一下子驚痛了我的眼睛。
我有點迷惑的看着她--應該是個“她”吧?雖然那人一身男子裝扮,身形修長、氣勢凜烈,英氣而悠然的樣子簡直可以壓倒天下男人,但我就是覺得那是個女子。
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啊,這樣飛揚而威嚴卓絕的氣勢,看樣子女扮男裝也不是一、兩天的事情了。
我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想法,脫口道:“天戈!你就是孟天戈!”話一出口,我自己也覺得驚心動魄:難道我那個英雄絕代的弟弟、天南孟家的下任宗主,其實是個女人?!
但這個女人卻偏偏如此奪目。她是日神的女兒麽?
她一揚眉,親切地對我笑了:“是蘭韻姐吧?小弟正是天戈。”笑容明醇如酒,卻也燦爛如日光。
我忽然有一點惡作劇的念頭--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這是我一個致命的錯誤。但我卻也沒後悔過。
于是我脆聲笑了:“小弟?該是天戈妹妹吧?我的眼力可是很厲害的。”
這句話對她無疑是一個意外,但她卻笑得更加清朗動人:“蘭韻姐真會開玩笑。”
基于我根本對她不服氣的心理,我自然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反而咯咯笑了起來:“天戈妹妹,要不要我禀告爹爹,請他找人為你驗明正身?”
她不作聲,看了我一會,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奸佞的光焰,慢慢笑了,跳下馬。我這才發現她比我高了一個半頭,她湊到我身邊的時候,我忽然有了一點危機意識--這個女人或者比天下大多數男人來的可怕呢。
她的笑異常動人眼目,比起剛才那種日焰一樣的高不可攀,多了一點妖異倜傥的意思,悠悠道:“哪裏需要伯父找人為我驗明正身,姐姐你就可以做到了。”一邊說,一邊對我伸出手。
我有點吃驚,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但我也隐約可以感覺到她眼中銳利如刀的冷酷。
我情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低聲道:“你要做什麽?”
她失笑道:“姐姐不是要和我驗明正身麽?小弟愚魯,只知道這個男女之間最有效的驗明正身辦法。”我大驚之下,拿劍去剁她,卻吃驚地發現我引以為傲的劍法到了她面前變成了小孩子的游戲。
她淡淡笑着,柔聲道:“這一着‘南國紅豆’不錯,姐姐練劍很認真啊。”口中說着,卻随手折斷了我的劍,捏住我的麻穴,我頓時無力地軟倒。
然後我被她攬到了懷中,她臉上笑容冷淡如冰雪,親了親我的臉,低聲說:“我們馬上可以互相驗明正身了。姐姐意下如何?”一邊說一邊像剝粽子一樣,漫不經心的撕開了我的衣服。
我的身體被微寒的春風吹得瑟瑟發抖,感到極度的恐懼與羞恥,終于明白:孟天戈名震天下,絕對不會只是武功出色。她根本是個極度冷血而不擇手段的人。
她慢慢研究我的身體,忽然說:“呵呵,原來姐姐的下腹長了一顆淡藍色的小痣啊,很漂亮。”
我心頭一寒,自然知道她每一句話都不是白說的--我的下腹的藍色小痣--女人身體最隐秘的秘密!天啊,她這是在威脅我了!
她看到我眼中的驚恐,微微一笑,輕而易舉地托起我的身體,在那顆藍色小痣上面吻了一下,輕輕說:“姐姐真是美麗,我也不禁心動了。”她的嘴冰涼如死神的親吻,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低聲央求:“不要這樣,我是你姐姐啊。”
天戈溫柔地說:“沒關系,我不介意。我美麗如花的姐姐。”
我流下了眼淚。痛苦而羞恥。
天戈輕輕為我抹去淚水,說:“沒人會知道這些事情的,姐姐也不用介意。你說是嗎?”
我無限羞恥之中,選擇了屈服:“是,天戈--弟弟!”淚水狂瀉而下。
天戈微微嘆了口氣:“真是個淚人兒啊。姐姐開不起玩笑,就不要和小弟開玩笑了。小弟是個很實心眼的人,做什麽都會認真的,連開玩笑也很認真,姐姐不要生氣。”
她一邊說一邊朗然笑了:“姐姐猜一猜,如果伯父知道了今天的事情,他會殺了你還是殺了我呢?這個很有意思。搞不好我們有機會做同命鴛鴦,一起被伯父殺死,呵呵,有趣的前景。”
我被她放下地,解了麻穴,顫抖着穿上衣服,卻一直忍不住屈辱的淚水。
天戈看着我穿上衣服,忽然嘆道:“姐姐,你剛才那個樣子很漂亮,我會記得的,特別是你那顆藍色小痣。”
我知道她在提醒我要懂得保密,畢竟我最隐私的秘密已被她看到了,她有很多辦法可以證明我是個不清不白的女子,所以--我得聽她的,這個光彩奪人的魔鬼,已經打敗了我。
我用自己的一時好勝,引來了這個惡魔的攻擊,應該很後悔了。
可是,內心深處,我隐約知道,不是這樣。
魔鬼般冷酷可怕的天戈,卻有着傲視天下蒼生的實力。驕傲如我,其實也暗暗心折了。
似乎從初見的那一天起,我和她已注定了糾纏。或者應該這麽說,我已注定了無法不糾纏她。
我會下意識地想出很多古怪的難題,故意給她好看。反正我也發現她善于逢山開路遇水搭橋,做什麽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我所有的難題,對于她來說,好像也沒什麽打緊。
每當我作怪之後,天戈總是那麽雲淡風輕地化解一切。然,她會淡淡的看我一會,眼神有點警告的意思,也似乎有點對于頑童的無可奈何。對于她這個有點兇狠又有點無奈的眼神,我是暗暗竊喜的,每次想起來,都會在無人處悄悄笑上半天。
--哼哼,天戈妹妹,誰要你欺負我,我也要把你欺負回來。就算奈何不了你,也要你頭痛半天呢!
但是,我卻不知道,命運的絲線已經慢慢把我們兩個纏到了一起,我做的一切,原來不過是渴望她一回頭的顧盼。
那麽卑微可憐的願望啊,天戈卻不能明白,甚至我自己,也是惘然。
那一天,是父親的五十壽辰,他自然收到了很多精美的賀禮。天戈的賀禮是她親繪的一幅水墨山水畫。直到那時候,我才知道天戈的學問是極好的。父親不無得意地告訴我,天戈曾經在赫赫有名的竹山書院游學三年,才調高邁,極受院長重視。如果她願意,走科舉入仕之路也應該很容易成功。
我不知道是羨慕還是別的什麽,脫口而出:“爹爹,我要跟着天戈弟弟學畫!”
父親笑着摸了摸我的頭:“韻兒,天戈這麽忙,哪裏有時間教你啊?”
我就是不依不饒,纏着爹爹不放,爹爹沒辦法,還是答應了:“好吧。但有個條件,不許你再和弟弟搗亂。你是姐姐,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