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個做姐姐的樣子。”
我吐了吐舌頭,知道我對天戈的敵意沒能瞞過爹爹,當下笑着說:“知道啦。我會做個好姐姐的!”從那天開始,天戈教我做畫。她白天沒時間,就晚上到我的芳蘭居來教我。
她雖然不大情願應付我的刁蠻,教學生倒還是很認真的,态度溫和細致,也沒有平時那種集劍氣和傲氣為一身的逼人感覺。光華耀目的驕陽女兒,這時候也有了月神的寧靜溫雅。老實說,我很喜歡看她作畫的樣子,微微低着頭、垂着眼,就沒了眼神如刀鋒般的銳利,只可以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如蝴蝶的翅膀般微微顫動,淡紅顏色的嘴唇彎成輪廓美麗的一個淺笑,那個燈下的剪影,就是一個玉樹臨風、絕世豐神的存在。
昏黃的燈光下,我看得有點發呆,忽然懷疑:見過這樣出色絕倫的人之後,我的眼中還能看得進天下男子嗎?
那麽多的英雄好漢,都不如她一根小指頭呢。
這個念頭讓我自己也是大吃一驚,我惶恐于這個離經叛道的思想。但這個念頭一旦萌生,就如野火一般蔓延,不可截止了。
她教了我半天,發現我癡癡呆呆的,有點不悅,說:“姐姐,你今天精神不好麽?”
我吃了一驚,回過神來,笑了笑:“啊,不好意思,是我走神了。”溫柔的态度讓她有點意外,不過也沒說什麽。
我運筆的姿勢有些錯誤,她糾正了幾次總是不對,只好握住我的手,手把手教我。
我可以感覺到她的身體幾乎是圈着我,溫熱的呼吸細細吹在我的後頸,我甚至可以感覺到她的體溫。她的手包着我的手,力道溫柔,我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白玉般的手上隐約的血管脈絡。
天!這麽接近!
我騰地一下臉紅了,猛地推開她,不知所措!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我,問:“怎麽了?姐姐?”
我漲紅着臉,勉強結巴着說:“我……我有點不舒服。今天不學了好嗎?”
她微微一笑:“好吧。姐姐身體欠安,就早些歇息吧。反正第一天也不适合教太多。”幫我收拾了一桌子的畫具,她告辭而去。
我看着窗外漆黑的天色,沖動地說:“天戈,天黑路滑,姐姐拿個燈送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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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顯然有些意外于我的好意,看了我一眼,搖搖頭:“不用了。姐姐玉體違和,自己好生将息才好。”
我固執地說:“天戈,我要送你。你教我學畫,我都不送你,這個學生就太不尊師重教了。”
她幾番推辭,還是拗不過我,只好随便我了。
提了一個小小燈籠,我送她走過小小回廊,一陣冷風吹過,我打了個寒戰。
她看着我,笑了笑:“姐姐這麽嬌弱,還是不要送我了。”解下身上長衣披在我身上,口中道:“不如我送姐姐回去算了。”
我正要抗議,她卻由不得我不依,一手輕輕抱起了我,一手幫我拿着燈籠,施展輕功,幾個起落回到我的閨房,進去直接把我抱到床上,這才放下來,微微笑道:“姐姐好生睡吧。”取過長衣,一閃身離去了。
我心頭怦怦亂跳,有點想罵她自作主張,有點心慌意亂,又有點隐約的--喜悅。
是的,喜悅,我終于意識到,我一直在盼望着她對我微笑,已經盼望了那麽久,久得幾乎心靈枯竭、舉止悖亂了。
我終于對自己承認:我做了這麽多,其實不過是愛她。
悲哀啊,愛上了自己的妹妹。從今以後,茫茫紅塵,如何容得下我這一點小小柔情?
然,她離去前那個溫和淺淡的笑容,已足夠讓我不惜一切。
以後無論怎樣的艱苦,歲月茫茫也罷,關山渺渺也好,天戈,我怕是無法對你忘情了。就算是悖亂,就算是夙孽,我微笑着承認這個脫軌的命運。
天戈,天戈,你可知我心?
讓我悲哀的是,天戈終究是個無情的人。
她的溫和有禮,其實無心。她看我時的神色,還不如對她那柄佩劍來得有感情。
天戈,該如何才能讓你也愛我?
我學畫成效還是不錯的,天戈教了我一個月之後,我已經可以作一些粗淺的畫作。天戈誇我有天分,可我并不高興,因為我知道,她就要不再教我了。天戈畢竟是屬于江湖的人,劍在天下、心在紅塵。她怎麽甘心就這麽陪我畫什麽水墨山水?這一個月,已經是我偷來的幸福。
如何是好?
天戈,你是天空最驕傲的鷹,我卻只是一只小小的畫眉,無力伴你高飛,卻無法抑制追随你的渴望。我如何能夠讓天鷹為我收斂雄飛萬裏的羽翼,如何能夠抓住彩虹的翅膀,如何能夠留駐無情的腳步,如何能夠?如何能夠?
什麽也做不到,只能留下虛空吧?
我逐漸憔悴,每夜暗暗落淚,萬分的不舍,卻不知如何是好。直到第七天。
第七天,我主動對爹提出,我希望和天戈弟弟一起游劍江湖,長一點閱歷見識。--其實老實說,我對江湖上的打打殺殺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很害怕那種血腥生涯。但為了天戈,我什麽苦頭也願意吃。
爹爹只有我唯一一個女兒,自然舍不得。可我從小嬌寵慣了,一旦固執起來,爹根本拿我沒法子,最終還是皺着眉頭答應了。
我看得出來孟恒伯父很不高興,天戈就更不用說了。可我爹是孟家的宗主,爹決定了的事情,天戈說什麽也要尊重。
就這樣,我又為自己偷到了一段相聚的幸福。
這一路對我來說,自然是喜悅無限的好山好水好風好月,天地萬物都是有情生。可天戈明顯有些不耐煩,只是敷衍我那微薄的快樂。我也管不了那麽多,只管鼓舞了一顆心,盈盈欲醉。我的江湖夢,原本是嬌豔的玫瑰顏色,就如我那一點可憐的嬌癡心意。直到那一日劍氣血光驚破我的迷思。
那一天,我們在湘西地界中了仇家的埋伏。七殺教派出百餘高手圍攻天戈。
也許本來天戈根本不在乎這幫人,我卻成了她的累贅。七殺教的殺手一招一式都往我身上招呼,害得天戈需要不斷為我化解危機。我知道這時候才發現我那點武功根本幼稚得可笑,除了拖累她,什麽作用都沒有。混戰中有人一刀砍向我的肩膀,還好天戈拉着我躲開。饒是如此,我還是被刀鋒擦破了肩膀的一層皮,痛得我尖叫起來!
天戈怒吼一聲,毫不猶豫刷地回手一劍,把那傷我的人砍作兩段。噴出的血液一下子湧泉般灑了我一身,我忍不住劇烈的嘔吐!幾乎與此同時,又有一個人砍向我的頭!我吓得呆了,幾乎不知道閃躲!
寒光過處,我驚覺刀光就在眼前,卻已躲避不及!
就在此時,天戈一把摟住我,急速閃過,那人的刀卻砍中了她的背,她的白衣頓時染上一大片鮮紅!我驚得簡直哭不出來了,天戈卻越戰越勇,猛力一劍,劃出一道刺目的白色電光,劍光所及,聲如雷霆,竟然一劍之下連殺十人!天戈滿身浴血,一如魔鬼附身!她嫌我礙事,索性一把将我扔到旁邊的大樹上,自己準備大開殺戒了!
衆殺手攝于她一劍之威,不禁心寒!
天戈哪裏肯饒,狂沖而上,快劍如風之下,又有二十餘人喪命。這時的她,看上去竟如修羅一般可怕。
衆殺手心驚膽寒之下,連連後退!再無一人敢應她的劍鋒。
天戈長眉慢慢豎起,喝道:“還有誰要來受死?”
沒有人作答。忽然傳來奇怪的滴滴瀝瀝的聲音,原來是有個殺手被吓得小便失禁了。我又是害怕又是好笑,緊緊抱住了大樹不肯松手。
忽然,有幾個殺手搶先跪下:“孟大俠饒命!都怪咱們不該和孟大俠作對,以後小人再不敢和孟大俠交手!”
天戈微微一笑:“算你識相!饒你不死!”
衆殺手見狀,紛紛跪下。
天戈微微冷笑,一抖手間劍出如風,整個人身形快如鬼魅,閃電般穿行,手中劍刺破衆殺手的琵琶骨!一舉之下,她廢了所有人的武功。
天戈凝劍不發,沉聲道:“都給我滾。”
衆殺手臉上失色,互相攙扶着,踉跄而去!不多時作了鳥獸散。
天戈一縱而起,躍到樹上,輕輕把我抱了下來,微笑道:“姐姐受驚了?”說着拉過我,檢查我肩上的擦傷,皺眉道:“對不起,怪我保護不周到,害姐姐受傷。”從懷中取出金創藥,仔細擦在我肩膀上。
我注意到她的身上還在不斷流血,忍不住攔住她的手:“天戈,先給你自己止血吧。我不要緊。”
天戈搖搖頭:“伯父把姐姐托付給我,我不能不管你。我走江湖經常受傷,沒什麽了不起。”固執地為我做好包紮。
我再也忍耐不住,淚水簌簌而下。
她溫柔地笑了:“不要怕,我包紮都很小心的,不會把你弄痛。”
我注意到她臉色越來越白,還在不斷的流冷汗,忍不住厲聲道:“天戈,你自己快止血!”
天戈笑了笑,說:“嗯,好吧。姐姐等我一會,我到樹林裏處理一下背傷。”
我忍不住說:“你傷在背上,自己不方便處理,我來幫你吧。”
天戈搖搖頭,說:“多謝姐姐。不過這樣做對你名節有損,還是我自己來好了。”
我暗暗嘀咕:“還在胡說!明明是你怕我看到你根本是個女人!哼!我不看就不知道麽,這麽防範我!”心裏這麽想,我可也沒膽頂撞她,只好不情不願地讓她自己去林中處理傷口。
天戈搖搖幌幌走了幾步,我目不轉睛看着她,注意到她背上傷勢極重,血肉翻卷,甚至可以看到白骨,不由得又是心痛又是着急,幾乎忍不住要沖上去。
就在這時,天戈慢慢倒了下去。
我心頭一痛,沖了過去,抱住了她。
她已經昏了過去,滿臉的冷汗,面色蒼白如死,口角慢慢滲出血水。平時高傲而光芒刺目的絕代風神,這時也就只剩下死亡一樣的平靜優美了,就如一片暗沉的月色。
我拼命忍住淚水,害怕有人經過看到,就把她抱到小樹林中。她身材修長,比我高出很多,我抱得有點磕磕絆絆,好容易滿頭大汗進入林中,松一口大氣。
我猶豫了一下,雖然明知道她搞不好醒來會殺了我,還是解開了她的衣服。
一如我所料,她胸前捆了一大圈布條。我為了療傷方便,奮力扯去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到她美麗而蒼白有力的身體。
我從來不知道女人的身體可以這樣完美地結合了絕倫的豔色和力量的感覺。但這個時候我也沒心思多看什麽,翻過她的身體,察看她背上的傷勢。
--這一刀幾乎是砍進了她的骨頭。刀勢猙獰可怖。
我一邊落淚一邊笨手笨腳的為她點穴止血,然後包紮。一時也沒什麽趁手的東西,我索性就用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裹胸布條。
畢竟我也沒學過這一套手藝,忙亂中粗手粗腳,竟然把她痛醒了!
她皺着眉,掙紮着一坐而起,驚覺我已經解開她的衣服,不覺眼現殺氣,厲聲道:“你……我要……殺了你!”
我苦笑了一下,低聲道:“殺吧。我只求能救你。別的,沒關系了。真的沒關系。”口中說着,卻還是忍不住流下了淚水。
她微微顫抖,慢慢抹去我的淚,掙紮道:“姐姐--不可以不殺你。蘭--”低低嘆息一聲,臉上現出極度的苦痛之色,顫抖着舉起劍對住我。
我忍着淚,微笑待死。
她眼中神光離合變幻,似乎一時間萬千情緒掙紮其中,忽然一聲長嘆,猛地嘔出一口血,嘆道:“也罷……”一下子倒下,又暈迷過去。
這一次我及時接住了她傾頹的身體。
她全身火燙,開始發高燒了。
我沒什麽辦法,把她放在一塊大石頭上,扯了根布條去找水喂她。等我回來時,已經天色昏沉了。我喂了她一些水,在林中生了火,就這麽抱着她過夜。
她暈迷中仍然極不安穩,不停地喃喃自語,聲音忽大忽小,我也聽不清楚她說了些什麽,只是可以感覺到她似乎有着難言的心事。可我卻沒辦法安慰她,也不明白她的心,只能在這樣漆黑孤寂的夜晚,緊緊摟着她火燙的身軀,聆聽她強悍、激烈而淩亂的心跳。我忽然有了一種難以節制的渴望,大着膽子,紅着臉,慢慢吻遍了她的全身,愛撫着她燙熱而昏亂的氣息,不是不幸福的。
天戈,如果可以,我寧肯這樣就是一生一世,如果可以……
然,我畢竟要回到現實。
當清晨的陽光照亮大地,天戈的體溫也降了下來,慢慢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色溫和而平靜,卻又帶着一絲宿命的悲哀,靜靜凝視我。
我苦笑了:“我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要殺我滅口,是麽?其實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卻難免口氣苦澀。
天戈靜靜看了我一會,淡淡道:“你不死,我父親和我都會因為欺瞞之罪被家法處置。”口氣溫柔而無奈,似乎昨日的掙紮痛苦都已經随着春風飄走。
我輕輕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了你是女子。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面我就叫你天戈妹妹,為此你還狠狠作弄我……”我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不由地漲紅了臉,忽然有點報複的快樂之感:昨天我可連本帶利的撈回來了,只除了--我的心,我無可挽回、執迷不悟的一點癡心啊……
天戈靜靜看着我,也不作聲,聽我說下去。
我幽幽道:“我一直很肯定你是女子,但我什麽也沒說,只因……只因……”我尴尬得說不下去了,總不能一張嘴就膽大包天的說:“天戈妹妹,我愛你,就算你是個女人,我也愛你。”這種話實在要命,叫我怎麽說得出來!
又窘又急之下,我脫口而出:“如果你一定要殺了我才放心,就動手吧!” 閉上了眼睛,不争氣的淚水又滑了下來。
天戈似乎低低嘆了口氣。
我感到身邊風聲微動,知道她就要動手了,一時間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忽然想到:“就這樣死在她手下,也算幸福吧?”嘴角現出一絲又凄涼又甜蜜的笑意。
結果她只是用衣袖慢慢地為我抹去了淚水,動作不算很溫柔,但也不算粗魯。
我驚訝地睜開眼睛。
看到她俊美無匹的臉就在面前,帶了一絲賭博式的意味,陰郁地嘆息着對我說:“算了,還是狠不下心。姐姐,我和父親的命就捏在你手上了。叫我拿你如何是好?”
我歡呼一聲,跳起來摟住她的脖子,哽咽道:“天戈,我一定為你保密!一定的!你是我最好最好的妹妹呀!”
天戈遲疑着回抱住我,輕輕嘆息無言。
良久,我問她:“天戈,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從小女扮男裝,還瞞住家裏人?”
天戈苦笑道:“還不明白麽?孟家南天劍法傳子不傳女,而大伯父只有你一個女兒,其餘男丁都不是長房嫡系,我是男人就可以繼任孟家宗主。這是我父親一直以來的心願。”
我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但聽她親口說出,還是忍不住為她心痛:“天戈,你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天戈淡淡微笑:“苦頭麽?我倒不覺得。是有一些不方便,但早就習慣了。現在要我做女人我也做不來了。”說着慢慢捏住我的手,放在她的掌心,随意對比,輕輕道:“看看我們的手。”
我的手柔軟纖細,膚光勝雪,大概屬于那種典型的纖纖玉手吧?而她的手則是修長有力,手上布滿了劍繭和傷痕,卻還是掩不住那種充滿靈性而掌控一切的氣勢。
我忽然明白,她肯放過我,其實不過是看穿我已經對她死心踏地。然,她卻不肯多說一句溫柔的語言,或者一句動聽的呼喚。悲哀呀,我孟蘭韻,就這樣堕入情障,萬劫不複了麽?
天戈,如果你肯吻我一下,叫我去死也沒關系。然,你卻一定不肯的。
為了這一次的風波,天戈堅持要送我回去。
“你跟着我太危險,回去吧。”
“不,我只是第一次面對江湖仇殺不大習慣,以後就會好的。”
天戈還是不肯:“武林争鬥向來都是你死我活的事情,沒那個時間讓你慢慢習慣。聽話,回去。”
我對付她最好的辦法就是眼淚。我一哭,一般來說她的态度就會軟化。這次也不例外。
“嗚……我只是舍不得你……我就是不走!你一定要送我回去,我哭死了就是你害的!”
天戈皺着眉心看了看我,搖搖頭:“真蠻橫。算我怕你。”
我歡呼着,冷不防勾着她脖子,狠狠的親了她一下,笑道:“天戈最好了!我最喜歡天戈!”
她顯然有點不習慣我的親近,不着痕跡地推開我,順手擦幹淨臉上的口水。
我有點失望地嘟起了嘴吧,問:“現在我們準備去哪裏?”
她笑了一下,輕輕說:“一起回家。”聲到手到,一指點了我的昏穴。
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在我閨房裏,躺在鋪着柔軟絲緞的床上。這是好幾天以後的事情。
我的貼身丫頭繡玉告訴我,是昨天天戈少爺把我送回來的。現在他已經走了。
繡玉又說,江湖危險難測,自七殺教突襲一事之後,天戈少爺害怕我受苦,所以施展輕功,星夜兼程把我送回來。一路上也沒怎麽休息,應該很辛苦。他走的時候,背上的傷好像還在滲血水呢。
我聽得心痛難忍,幾乎就要跳起來,追随她而去。
繡玉趕緊拉住我,叫道:“小姐,天戈少爺早就知道你不肯待在家裏。他留了一封信給你呢。”說着取出那封信遞給我。
我趕緊接過,想了一想,吩咐繡玉:“我口渴了,去給我燒杯茶水來。”
打發了繡玉,我趕緊拆看那封信。天戈飄逸有力的字跡躍然眼前。
“蘭韻賢姐如晤:弟将赴無憂谷天下英雄會,力奪天下第一高手尊號。雖為擂臺比武,只恐場下暗算。七殺教圍攻之事恐為此而發,今後兇險更難預計。弟不能陷賢姐于兇危,唯送返家中,還請見諒。此番無憂之會,料多英雄男兒。弟當為賢姐密為留意,以求乘龍蕭史。亦請賢姐勿以弟為念。弟孟天戈頓首百拜。”
我微微發抖,一個字一個字看完了這封信,咬牙道:“天戈,你可真體貼啊!不要我同行,怕我有危險。甚至還打算在天下英雄會幫我選未來夫婿。你--你--可知我多麽恨你!”淚水一滴一滴,沁透了信紙。
呵,天戈,我的無情的驕傲的天戈妹妹,你究竟愛憐我,還是不屑我呢?就這麽自作主張,安排我的命運麽?可是我不甘心啊!
擦幹眼淚,燒掉信,我換一身清爽的衣服,去見爹娘。
晚宴上,我想盡辦法逗爹爹說話:“爹爹,我都不明白,為什麽天戈要去争奪什麽天下第一高手啊?”
爹爹哈哈一笑:“傻丫頭,這可是天戈從小的夢想,也是我天南孟氏的榮光啊。我孟家雖是武林世家,卻從沒能在武功上壓倒天下英雄。只有天戈,他是我們家族的希望!如果真能得到天下第一高手的頭銜,足以令我孟家傲視武林了。”
我心頭一動,有點理解了天戈身上擔負的沉重使命,忍不住又問:“既然如此,爹爹認為天戈有幾成把握?”
爹爹沉吟了一會,徐徐道:“這個……估計有二、三成把握吧。今次估計武當林清遠和英山血殿雲九霄也會參加。雲九霄和天戈在伯仲之間,林清遠麽……只怕稍勝一籌。”
我聽了很是擔心,叫道:“既然這樣,爹,天戈為什麽還要去比武?”
爹爹苦笑道:“就算是二、三成的把握,還是要争取的,否則什麽也不會得到。何況,戰死江湖、馬革裹屍,原本也是我武林人物的宿命和光榮。”
我心頭咯噔一跳,失聲道:“可他是你唯一的侄兒呀!”
爹爹冷酷的笑了一下,慢慢糾正我:“是我唯一長房嫡系的侄兒。除了他,我還有十多個遠房侄兒。就算天戈戰死,孟家也承受得起這個損失,最多消沉幾年,還可以培養出争鋒武林的新血。雖然我很愛惜這個孩子,但我是族長,做事必須首先考慮家族利益。”
我冷汗涔涔而下,心頭暗暗下了一個決定:不惜一切代價,保護天戈的安全,助她奪得天下第一高手尊號。即使……付出我的生命和一切……
武當。
我茫然看着巍峨的武當山,心裏有點害怕,暗暗自問:“真要這樣做麽?”然後一咬牙:“只有這樣吧?管不了許多了!”連夜逃出孟家,快馬加鞭趕到武當,我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還能後退嗎!
--據說武當林真人練的是純陽先天罡氣,武功之強當世絕倫。但他也有個最大的問題--童子功是不能近女色的,否則定會武功大退。
為了天戈,就讓我做一回引誘聖人犯罪的魔鬼吧!我不在乎,什麽都不怕!
那麽,我要考慮的問題,就是如何接近林清遠。
我放了馬兒在山下吃草,自己一邊低頭想着心事,一邊急步上山。無意中,我發現一個紅衣人和我擦肩而過。這人忽然對我笑了笑。
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這紅衣人雖然英俊高大,卻有種血腥可怕的氣息。
紅衣人笑着走到了我的前面,沒多一會就消失在山道彎處。
夜色凄迷。
我悄悄躲在道觀的灌木中,留神觀察了好一會,也沒看出那裏是林清遠的住處。
兩個青年道士說說笑笑走了過來。高個子道士頂冠佩劍,長得很是強壯俊秀,笑起來的樣子有種醇厚的感覺。另外一個比他矮了小半個頭,看起來灰頭土臉的有點邋遢,倒也笑嘻嘻的不讨人厭。
只聽矮個子說:“師兄此番代表我武當出席天下英雄會,小弟只盼你力挫群雄,為我師門争光。”
高個子笑了笑,搖頭道:“師弟,其實我更希望你去呢。”
矮個子笑道:“師兄別提了。我倒是想去,不過我種的玉色海棠就要開花了,我可舍不得這個時候下山。”
高個子道:“師弟,有時候我真想一把燒了你的寶貝花兒,免得你做了花癡。”
矮個子呵呵一笑:“有師兄一将當關,我們武當此次奪魁應該沒大問題。就用不着小弟抛妻棄子了。”
高個子笑罵道:“什麽話!你還真以為你是梅妻鶴子的林和靖啊?下山就叫抛妻棄子?師弟你別吓死人。”
兩個人一邊說笑,一邊走進了一間居室。隔一會,矮個子手中捧着一盆花,告辭而出:“小弟閉關期間,師兄把我的花兒照顧得很好啊,多謝多謝!”說着喜孜孜地離去了。
我靜靜在一邊看着這兩個人,心頭大喜,知道這高個子就是武當奇才林清遠了。他果然儀表堂堂,有一派宗師的架式。可是,我心中有了天戈,看着再出色的武林英俠,也激不起一點心跳了。
趁着林清遠出門送他師弟,我潛入他的房中。
為了誘惑他而不讓他起疑,我很花了一點心思,甚至假扮成女刺客。
當他制服我的時候,我刻意用最凄婉動人的眼色看着他,身體無力的滑倒在他懷中。就在那時,我看到了他溫存如星光的眼色,知道這個男人畢竟動心了。
我緊張而恐怖,在他懷中顫抖得象風中的秋葉。
他低下頭,慢慢吻住了我的唇。我們緊緊貼在一起,肉體糾纏,漸漸激烈。
做這一切的時候,我大腦中一片空白。下體很痛,怎麽也忍不住淚水,心裏卻有隐約的快樂:天戈,我已經為你除掉了最強勁的對手。這一切,畢竟值得。
他溫柔的為我吻去淚,柔聲安慰我。可他卻也沒停止對我的需索。
不知道糾纏了多久,他終于倦極睡去。
我慢慢從床上爬起來,踉跄着打算離去。
待我悄悄打開門,忍不住驚呆了--那個白天見過的紅衣男人就笑吟吟的站在門前!
紅衣人對我點點頭,悠悠道:“小姑娘,你是什麽地方派來對付林清遠的人吧?”
我不作聲,冷冷瞪着他,心頭好生害怕。
紅衣人笑了:“可惜你搞錯了。剛才和你上床的是武當大弟子牧清野,不是林清遠。你見過的那個花癡道人才是林清遠。”
焦雷轟頂!
我眼前一黑,幾乎暈倒!半響,我回過神來,顫聲道:“明知如此,你……你為什麽不阻止我?”
紅衣人冷冷笑道:“你情我願,為什麽要阻止啊?一場好戲,不錯不錯!”
我又羞又憤之下,就待橫劍自刎!
紅衣人一舉手奪過了我的劍,笑道:“急什麽?你的獻身畢竟還是有用的。”
我愣愣看着他:“你說什麽?”
紅衣人笑道:“你真要色誘林清遠,絕無可能成功。他的定力可算天下第一。不過,牧清野就很難抵擋你的誘惑。反正這次要去武林大會的是牧清野,所以我也就不阻止你了。”說着得意的擰了一下我的臉頰,笑道:“何況,我還幫了你一個忙,順便把林清遠一起對付了。”
我吃驚地說:“你什麽意思?”
紅衣人笑得很是快意:“你進屋的時候,我悄悄靠近你,在你身上下了烏雲草的奇毒。你和牧清野交合,毒素就從你身上轉移到他身上了。如今牧清野武功全失,而且命不久長。除非林清遠肯耗費內力救他。不過,如果林清遠真的救了他,一定會損失五年以上的功力,戰鬥力大為下降,無法在天下英雄會耀武揚威。”說着他低聲笑起來:“本來牧清野很不好對付,不過他看來很喜歡你呢。能一舉收拾下來武當雙雄,小姑娘你的本事可真不錯!”
我苦笑起來:“你肯說這麽多,定是不會留我活路了。要殺人滅口是麽?”
紅衣人打了個響指:“聰明的姑娘,可惜非殺不可!可惜你死也要死做糊塗鬼了。”
我心念電轉,料定這人定與英山血殿雲九霄脫不了幹系,當下故意冷冷道:“孟天戈,你不要以為我猜不出你是誰。除了你,還有誰會一心對付武當。”
紅衣人目光一轉,忽然展顏道:“哈哈,好聰明的小姑娘。我倒舍不得殺你了!這樣吧,你立誓不洩漏今夜之事,我就饒你一命。”
我心中冷笑:“你的本意,不就是要我到處宣揚,好破壞天戈的名聲麽?”臉上卻作出又驚又喜的神色,連忙道:“好好好,我這就立誓!”趕着立了個牙疼咒。
紅衣人很是滿意,拎着我笑道:“我相信你。咱們下山吧。免得臭道士們發現了可就走不掉!”他一把扯起我,騰雲駕霧般飛速下山,到得山下,随随便便把我扔到地下:“好了,你自己逃生去罷!”飄然而去。
我撐起酸痛的身體,一邊打哆嗦一邊吹了個唿哨,尋找我的馬。馬兒歡嘶一聲跑了過來,我急急上馬而去,直奔無憂谷。
夜風傾寒,我的心卻熾烈如火:“天戈,天戈,為了你,我做什麽也不怕。但……你會嫌棄我的污穢麽?天戈啊!我将怎能忍受你的蔑視?可我又怎舍得不接近你?”
我到達無憂谷之後,才發現來得太早了。天戈還沒有到,多數武林豪傑也還沒有來,只有最遠道人,比如海南劍派和長白山金刀門的,反而來得最早。我在附近客棧住下。大概是因為我還算好看的原因吧,那些少年俠客很喜歡找我說話。等他們知道我是天南孟氏宗主的女兒,就更加殷勤了。可是,他們不過是一些淺薄的游俠兒罷了,怎麽可以比得上天戈呢?
我親親愛愛的天戈妹妹啊,只因有你,花不成花,月殘無月,天下如何燦爛的光彩,也成為等閑了。
天戈,你什麽時候才到無憂谷?
你會不會厭惡我這個失貞的姐姐?
好想見到你,可又害怕相會那一刻的難堪……
就這樣期待着、憂愁着、渴望着、恐懼着,一天,兩天,三天……轉眼九日過去,明天就是天下英雄會召開之日,可天戈沒有來。
我越來越擔心,害怕她有了意外,但茫無頭緒,又不能離開。
無意中,我卻在街上看到了那個紅衣人,心頭大駭,連忙躲回客棧!還好,他似乎沒發現我,只管到對面另外一家客棧投宿去了。
客棧的門廳裏一群人正在議論紛紛。
“奇怪,怎麽孟天戈和武當山的林清遠會一起出現?”
“是啊,他們孟家和武當明明應該是競争對手,怎麽倒像好朋友似的?”
“我倒懷疑他們是不是剛剛打過一架,怎麽都帶着傷啊?”
“嘻嘻,是不是不打不相識啊?”
我心頭一動,趕緊過去問說話的豪客:“請問這位大哥,你看到孟天戈和林清遠了?他們在哪裏?”
那豪客笑道:“就在對面的悅來客棧啊。你沒看見?”
我心中大喜,也顧不得被紅衣人發現的危險了,飛奔而出!
沖進悅來客棧,正正撞上一人--那可怕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