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救賒,我絕對不容許任何人奪走。即使,那個人是林清鋒。

誰要攔我,我見神殺神,見鬼斬鬼!

水眄蘭情

第二天,我帶着蘭向林清鋒辭行,要求離開。--雖然我對林清遠有過承諾,但林清鋒竟然打算染指我的蘭。這是我無法容忍的事情。

林清鋒沉默的看了我一會,要求和我單獨談話。我同意了,讓蘭等在外面小坐。

我們一起走進林清鋒的書房。他目光閃動,良久道:“你可知道你放棄了什麽?”

我笑了笑:“什麽?”

林清鋒道:“我已經向皇帝上書,推薦你做我的副将,禦封龍骧将軍。你可以得到讓世間多數人羨慕的富貴和權勢。”

我淡淡反問:“條件是要我把蘭獻給你對吧?”

林清鋒沉默了一會,說:“你的蘭?我還是習慣叫她雲若水。其實我對雲姑娘并沒有特別興趣。但我不能不為我弟弟着想。他對你早已情癡入骨,只怕不遜于你對雲若水的感情。清遠不愛表白,但其實他情感濃烈。”

我微微一怔,這才知道林清鋒早就清楚我的來歷,林清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嘴巴。我心念一轉,笑了笑:“是麽?你這麽明白說出來,不怕蘭聽到?那你可不是白下功夫了?”

林清鋒銳利的眼睛淡淡掃過我的臉,悠悠道:“我只不過是告訴雲若水,你們的感情決不正常。而且她不可能帶給你幸福。這是事實。你們的唯一出路,就是分別嫁人。何況,你甚至根本不肯承認她是雲若水,執意要把一個死者的名字安在她頭上。這樣的情況,能長久才是怪事。”

我心頭一震,無言。

難道,真是我執意要把一個死者的名字安在雲若水頭上?一切錯誤,都是我的自私引起?怪不得她會天天以淚洗面,情緒起伏不定。

但,在我心中,她就是蘭啊。我只不過忠實于自己的心意。

我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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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亂如麻,我一時無語。

勉強鎮定了一下,我淡然冷笑,反問林清鋒:“你一時要推薦我做龍骧将軍,一時又要我嫁給你弟弟。豈不是很混亂?這不像林元帥你這種老狐貍的作風。”

林清鋒溫和的笑着補充:“龍骧女将軍。我甚至希望你和清遠結婚後一起留在北天關。”

我冷笑:“好幫着你對付謝丞相?”

這回是林清鋒愣了一下,面色微白,好半天才幹笑道:“我和謝丞相兄弟之義可昭日月。我怎麽會對付他。”說的雖然幹脆,神色卻隐隐有點凄涼。

我微微一哼,懶得聽他鬼扯,幹脆利落地說:“你不用玩心眼湊合我和林清遠。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其實,如果你肯裝傻,我會遵守承諾,一直留在北天關幫你的忙。但你要和我耍詐,我就不可能留下了。”

林清鋒悠然笑道:“不管怎麽說,我已經成功說動雲若水。她就算跟着你走,心也已經冷了。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你的。這是我唯一可以為弟弟做的事情。至于你是否留在北天關,我雖然欣賞你,但也沒達到缺了你就不能打仗的地步,所以沒什麽。我已經把利弊說清楚,就随你自由選擇好了。”

我平生第一次被人激得憤怒起來,瞪了他一會,林清鋒卻只是溫和的笑。

“她就算跟着你走,心也已經冷了。總有一天,她會離開你的。”

心冷了?離開我?

不,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我頭痛欲裂,用力抱住頭,喃喃道:“不。”

林清鋒悠悠反問:“為什麽不?你甚至不肯承認她是雲若水。蘭,你只知道蘭。無論雲若水為你做了多少,她也只有頂着蘭的名義,才可以乞求你的憐惜。她早就該走了,不是嗎?”

我厲聲道:“不對,她就是蘭!”

林清鋒笑了笑:“可她已經不願意再委屈自己扮成蘭了。你還不明白?雲若水就是雲若水。”

我茫然跌坐在地,一時間無法思考。她要離開我了。呵呵,我竟不能留住她麽?心亂如麻之下,我用力敲打自己的頭,喃喃道:“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不肯作蘭?”

那樣的天真明媚,熱情嬌癡。我的蘭。

我只不過要留住一點美好,難道錯了?難道我要留下她,就必須背叛原來的心?

怎生是好?

然,我如何可以忍受再一次的失去?

如何可以啊?

我狠狠按住發痛的頭,低聲道:“是,我承認,我需要雲若水。”話說出口,淚水卻已狂瀉而下。

呵,蘭,我終于舍棄了你!

蘭!九泉之下的你,芳魂缥缈的你,那樣的熱情、痛苦和渴望,也無法留住的你。

然,事到臨頭,我終于負心。

激痛之下,我厲聲狂笑起來。

蘭,不對--是雲若水,她不知何時已沖了進來,激切地抱住我,胡亂道:“對不起。天戈,對不起……”

我搖搖頭,慢慢對着她微笑:“雲若水,我承認已對你不能自拔。你贏了。”

雲若水又驚又喜,哆嗦着沒有開口,神色迷亂,卻又惶然不安。她雙目明淨如水,照映着我狂亂而淩厲的樣子。呵呵,我已瘋狂了吧?

忽然之間,腦中電光一閃,我明白了一切。

我擡頭,看向林清鋒,低聲道:“是她求你為她說話?”

林清鋒輕輕說:“也是清遠的願望。清遠太愛你,寧可不能和你在一起,只求你能夠快樂。如果你的快樂是雲若水,那麽,他願意成全。”他一邊說一邊苦笑:“不過,我的願望卻是希望你肯嫁給清遠。如果你什麽也不要,至少你要留下來繼續幫我。這樣我也不虧。”

我心頭憤怒,忽然閃電般狠狠揍了他一拳,說:“謝謝你的雞婆!”

林清鋒被我打得一個趔趄,随即多了一只熊貓眼。他狼狽地笑了笑,說:“就知道好心沒好報。”

雲若水緊緊依偎着我,沒有說話,眼色卻有點隐約的快樂。

我心頭一動,忽然有點納悶,什麽時候開始,她甚至不敢在我面前多笑笑?當初那個驕氣而蠻橫的美麗少女,卻已變得如此憂郁小心,只為了顧念我的情緒。

難道,真是我太遲鈍,沒有發現她為我付出的一切?

我一時茫然了。

我決定和若水一起留下。林清鋒為了表示誠意,居然破例拉着我們喝了幾壇酒。這人的酒量其實不怎麽樣,喝到後來就只知道傻笑了。我正自暗笑他酒品差勁之極,林清鋒忽然一付很誠懇的樣子捉住了我的手,認真的說:“要不是清遠固執,我或者會殺了你。你讓他如此痛苦。”他一邊說一邊打了一個酒嗝,溫柔而悲傷的說:“我弟弟是性格最強韌淡泊的人,你卻害得他無心修煉道法。是你毀了他。你不但是個變态,還是個妖孽。”他似哭又似笑的看着我,喃喃道:“你毀了他。”

我淡淡說:“你醉了。”微一用力拂落了他的手,林清鋒倒在地上昏睡過去。我拉起身邊目瞪口呆的若水,微微一笑:“我們走。”

回到我的住處,若水還在發呆,半天才說:“林清遠很愛你,是麽?”

我淡淡一笑,點了一下她秀麗的小鼻尖,柔聲道:“那又如何?”

若水雙目爍亮,直直看着我,幽幽道:“林清鋒說你是變态是妖孽,但我卻心甘情願愛上你這個妖孽,寧可陪着你做個變态。你說我對你好不好?”

我承認:“很好。”

雲若水低聲道:“其實我很怕呢。我怕你總有一天會和林清遠在一起,把我扔下來。這樣子我一定活不成的。”

我拍了拍她的小臉,輕輕說:“不會。”

若水淺笑着依偎到我懷中,一臉的幸福。

我擁着她,第一次認真考慮我們的未來。就算我是妖異的毒龍,可以什麽也不在乎,可若水已經把她的一生作為賭注交給了我,我必須為她着想,給若水一個安定而愉快的未來。

或者,利用軍功圖個功名什麽的,我就可以讓若水的日子過得舒服一點?現在,北天關對于我來說,不再只是一個承諾,也寄托了我為未來打拚的隐約希望。

我沉思一會,微微吸一口氣,把懷中的若水挪了一個位置,要她把衣服拉起來一些。然後我檢查了一下她肚子上那個差點要命的傷口。看起來她的愈合情況總算不錯,只剩下一個暗紅色的大疤,雖然皮肉翻卷的樣子是不大好看,但好歹無礙性命,我已經非常滿意。

若水見我看着那個疤痕出神,微微扁了一下小嘴,輕輕說:“你在嫌我醜嗎?”眼中淚水轉來轉去,樣子有些委屈,卻又不敢發作。--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有點兒怕我。

我淡淡一笑,低下頭,溫柔地吻着她的傷口,口中含含糊糊的說:“像雪地裏浮雕了一朵暗紅的花呢,很特別啊,好看。”這自然是謊言,但我也清楚,這個時候如果說真話,只怕她會非常傷心。我不喜歡說謊,但不是不會說謊,為了哄她高興,我不介意這麽說。何況,這個傷口雖醜陋詭異,卻見證了若水的愛,我就算親吻它一千次,也是應該的。

若水被我吻得身子火燙,雙目迷迷蒙蒙的,就像隔着水氣的星辰。她嘆息一聲,柔柔曼曼地附到了我身上,低聲道:“讓我做你的妻子。”

我凝視着她,輕輕說:“你要後悔。”

“永遠不悔。”她很快地回答,然後緊緊貼住了我,如雙生的藤蔓,密切纏繞。我和她糾纏着,一起跌倒在床上。就在這時,我看清楚了她的臉。若水的臉燦爛得似乎可以沁出柔柔的暈光,一臉的幸福莫名。

這樣的美麗和純真。

而我,我卻是一個橫絕江湖的妖孽,兇厲的毒龍。

我忽然心頭一緊,暗暗驚心:“難道我要毀掉她的美好?”我打了個寒戰,心思化為冰冷,直起了背脊,溫柔而堅定的把她推開。若水纏得死緊,我就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開她的手。她的指骨因為用力過度,發出了格格的輕響,卻無論如何也抵不過我的力量,我們終于分開。

若水愣愣看着我,胸口激烈起伏,淚珠卻簌簌而下,一顆顆跌落在我手背上,燒灼而苦澀。

我嘆息一聲,慢慢為她抹掉淚水,柔聲道:“不要急,給我們兩個一點時間,一個冷靜考慮的機會。好不好?”

若水已經冷靜下來,輕咬了一下嬌紅的嘴兒,幽幽道:“一點時間麽?這該多久呢?”她的嘴角現出一絲艱澀而譏诮的笑。

我幾乎無法正視她的眼,側開目光,沉思一會,艱難地說:“三年罷。如果隔了三年你還是堅持要和我在一起,我什麽都答應你。如果你改變了主意,我會把你當作親妹妹一樣嫁出去。這三年中,我們做一對知己好友如何?”

若水靜靜一笑:“好。這是你說的。孟天戈,我會讓你知道我的決心。”她眼中光焰灼熱,含了說不出的痛苦和情意,卻沒有再多說一句話。

不久之後,林清鋒接到兵部均旨,要他回京請功。并特別指明我也要一起去。林清鋒慢悠悠對我讀着這道旨意的時候,看不出什麽表情,我卻笑了。

林清鋒問我:“很高興嗎?笑什麽?”

我說:“聽說兵部李尚書和謝丞相交情很深厚。這道均旨應該是謝丞相的意思吧?”

林清鋒淡淡一笑:“你說的不錯。李逸飛和謝廣寧一向交好。”他的神色有點惆悵,目光陰沉沉的。忽然低聲嘆一口氣:“當年他們兩個和我是朝中同年殿試三甲,交情深厚,結為異性兄弟。你想不到吧?”

我是想不到。看不出來威勢過人的老狐貍林清鋒以前竟然是個斯文書生,搖搖頭,說:“是想不到。不過,我看得出這次你恐怕去了沒好事情。”

林清鋒淡淡苦笑:“我自然清楚。但躲他們躲了這十多年,我也累了。或者此次進京,可以做一個了結。”

我問他:“你到底怎麽和這兩人結下梁子?說出來也許我可以幫你的忙。”

林清鋒嘆了口氣,悠悠道:“我們三個都是當年葉相國的門生。葉相的女兒碧城小姐在謝廣寧很窮的時候就看上了他,兩人私定終身。葉相卻把女兒許配給了狀元李逸飛。而我--我也喜歡葉碧城。葉碧城抗婚逃跑,正好遇到我。本來我該把她交給謝廣寧或者李逸飛。但我卻沒有這麽我。我……把她騙到林家別院……強占了她的身子。”

我吃了一驚,看着林清鋒搖了搖頭。心想:“這人連結義兄弟的未婚妻也要搶,有夠無恥。怪不得謝李二人這麽恨他。”

林清鋒淡淡嘆息:“事後我也很後悔,求得皇帝許可,到了北天關投筆從戎。在這裏一呆就是十多年。我……唉……心中卻忘不了當年的事情。是我害了他們。碧城後來被家裏找了回去,無法違抗葉相的威嚴,竟懷着我的孩子嫁給了李逸飛。謝廣寧聞訊後大病一場,至今沒有娶親。聽說李逸飛專心政務,連家也不大回,想必他心中一直恨着碧城失身之事。我的一念糊塗,毀了他們三個的幸福。就算被謝廣寧殺了,也是活該。”

我看着他,搖搖頭:“我不信你會這麽老實,千裏迢迢跑到京中去受死。”

林清鋒啞然失笑:“是。你非常了解我。我一直是個怕死的人,自然不肯就這麽讓謝廣寧和李逸飛殺了。但我很想看一看碧城生的兒子。那是我的骨血。為了看看他,我願意冒險回京。我想把他帶走。必要時,我需要你的幫助。”

我冷冷看着他:“你害得葉碧城這麽痛苦,還想奪走她的兒子麽?林清鋒你也太無恥了。我怎麽會幫你。”

林清鋒哀然道:“是,我知道我很無恥。但這十多年來其實我并不好過。每天夜裏,我都會夢到哭泣含恨的碧城。我無法娶妻,甚至無法多看別的女人一眼,只因我怕想到葉碧城!尤其這幾年,也許我是老了,越來越不能忍受孤寂。我想念我的兒子。為了奪回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但我甚至不敢告訴別人這一切,連我最親愛的弟弟也不能說,我怕他看不起我。只有你,你是可以說的,你是孟天戈,是打破人世一切定律的天南毒龍,什麽事情你都敢做。所以,算我求你,你一定要幫我!”

他說着,忽然一頭沖着我跪了下來,狠狠地不斷磕頭!

我忽然莫名其妙的動了心。

這個人肯為了他的兒子做到這個份上。而我的父親,卻只把我當作追求權勢的工具,必要時不惜殺掉我。我其實有點羨慕他的兒子。那麽,為了這一點父子真情,讓兒子回到父親身邊……也許我可以做點什麽。

我把林清鋒拉了起來。

我們起程赴京。雲若水也和我在一起。我對外宣稱她是我的表妹。

若水顯然非常滿意能夠和我同行,一路上笑顏如花。我看着她嬌嫩而甜蜜的笑容,卻依稀記起當日蘭和我一起去無憂谷的情形。一樣的紅顏麗色,不一樣的心情。那時候我少年輕狂,有傲嘯天地的雄心,渴望着征服一切奪取一切。所以,我明知道蘭的柔情,卻不懂得珍惜,一昧的裝傻逃避。而現在,短短兩年時間,我似乎已明白寂寞蒼茫中的淡靜滋味。所以,我可以什麽也不要,但我學會了珍惜人心。

我經常悄悄注視若水的一颦一笑、一動一靜,深深記入心中。無論未來如何,我要好好記得眼前。若水的容色言語,成了我細細品嘗的一道清茶,一看一種風情,千看千樣姿采,但我不會要她知道。

我不會刻意去促成或者破壞我們的三年之約,我只求若水能憑着她本心的快樂,作出最好的決定。無論那個決定對我意味着什麽,這都是我最可期待的幸福。

若水說愛我,但她永遠也不會懂得我的心。她的愛清澈如流水,卻那麽透明純淨。而我,偏偏是個異常晦澀沉悶的人,背負了太多的傳說、陰謀、悖亂和殺戮。我們本不同類。所以,我無法預料我們的未來,只能希望用沉靜平穩的心情去領會一切可能。

林清鋒卻很少說話,一路上沉默地想着他的心事。但看得出來,他有着隐約的緊張和渴盼。

到京之日,皇帝親自在十裏長亭接風洗塵,異常隆重。我對盛大華麗的迎接儀式沒有興趣,但怎麽也要應付個樣子。不過,老實說,當皇帝接見我的時候,其實我覺得有點無聊--所謂皇帝,其實也只是個身體虛弱的中年男子,有點酒色過度,但也看得出來心機深沉。這個人絕對不好惹,就算林清鋒這樣的老狐貍,也未必是他的下飯菜。

皇帝似乎也有點意外,對着我現出驚嘆的樣子,笑容可掬的說:“寡人看林愛卿所奏,只道是丁将軍骁勇足為萬人敵,定是身高一丈的彪悍武夫。卻不料卿家如此風神俊逸。所謂潘安宋玉,不過如此吧。寡人看着你,倒想起了謝丞相當年的風采。”說着似笑非笑地橫了林清鋒一眼:“林愛卿,記得當年你和謝丞相、李尚書可是結義兄弟。十多年沒見,一定很想念他們吧?”

我心頭一跳,聽出了一點味道,暗忖:“這皇帝定然已知道林清鋒當年做下的醜事。三姓恩怨早就在他掌握之中!嗯,是了,他們三個人鬥得不亦樂乎,皇帝樂得看戲,也免得他們兄弟同心,只怕要震懾龍庭呢!”一思及此,忽然心頭微微一動,一種奇怪的感覺湧上,但稍縱即逝,我也說不清楚想到了什麽。

林清鋒倒也臉皮極厚,只管不動顏色地對答:“皇上聖明。微臣這十多年雖人在邊關,心中卻一直懷想皇上天恩隆重、謝李二位大人結義恩深。天幸今日獲勝回朝,微臣自是感激涕零。”

我聽得暗暗罵一聲林老狐貍。這家夥明知道皇帝有點疑忌三大臣威高權重的意思,卻拼命說自己和謝李二人的結義之情如何如何,根本是成心引得皇帝對謝廣寧和李逸飛犯忌諱,果然不安好心。

果然皇帝面色微變,随即朗然呵呵一笑,說:“是啊。看寡人高興的,林愛卿和丁将軍遠道而來,一路風塵。寡人還是先請各位卿家用過接風宴再敘舊不遲。”說着笑了笑:“可惜謝、李二卿今日有事不能來,否則你們兄弟三人也可聚會了。”

應無有恨

宴到一半的時候,忽然有個小太監匆匆前來禀報:“啓禀皇上,謝丞相來了。”皇帝微微一怔,笑了笑:“快請。”

我對這個謝廣寧還是有點好奇的。畢竟能夠把林清鋒弄得無計可施的人想必也是個狠角色。所以謝廣寧過來的時候,我也在悄悄觀察他。

有點意外,想不到這位丞相大人居然清朗俊逸一似玉樹朝霞,風神飄舉,直非紅塵中人。一笑而入之際,竟是帶來滿堂春風。他的樣子實在好看得很,倒不是我想象中為了一個女人終身不娶的癡心落魄模樣。相形之下,林清鋒久居邊關,反而顯得比較衰老。怪不得以林清鋒的才貌,自是天之驕子,為了得到葉碧城卻還要用搶的。看樣子當年碧城小姐對謝廣寧傾心愛慕也不是沒有道理。此人果然迴異流俗。

謝廣寧似乎感覺到我的注視,有意無意間掃了我一眼。這人樣子雖溫雅可親,這一眼的目光卻冷冷郁郁,直如蒼天上劫得的兩道電光。我看得微微一震,不動聲色垂下雙目避開他的眼,心頭知道這謝廣寧其實也不是表面上看着那麽回事。

謝廣寧見過皇帝之後含笑入座,和林清鋒握手言歡,言笑晏晏,神色都頗為歡悅,看起來活脫脫是多年未見的知交好友。我看得無聊,覺得這兩人倒是不愧為結義兄弟,說起裝模作樣的本事,誰也不比誰差。

皇帝卻好像懶得看他們做戲,有點困了,吩咐擺駕還宮。走之前,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說:“林愛卿,你帶來的這位副手丁将軍儀表堂堂,朕很喜歡,有心調入京師虎翼軍中任職,不知愛卿可肯割愛?”

林清鋒微微一愣,顯然沒料到皇帝忽然會出這一手,遲疑一下,這才說:“皇上看得起丁珂平,自然是他的福氣。微臣也為他高興。只是……丁珂平出生山野草民,不懂皇家禮數,恐怕……”

我聽林清鋒這麽說,倒也樂得免了自己開口拒絕。反正京城不是什麽好地方,我可沒興趣繼續以前那種勾心鬥角的日子,倒不如北天關來的自在。

皇帝面色微微一沉,淡淡道:“林愛卿,就算丁将軍不懂禮數,朝中大臣自然會教他。這個不勞你操心。”

林清鋒知道皇帝已經有些不悅,至此不敢再說,雙眉微皺,喏喏不語。我眼看不好,這小子分明是打算把我賣給帝王家了。我可沒興趣天天對着皇帝磕頭如搗蒜,當下作出一臉傻像,樂得手舞足蹈的說:“皇上要我做禦林軍?好啊好啊!我武功好得很,皇上選中我真是有眼光!哈哈,以後我一定不再天天喝醉酒,嗯,以後我一天只喝兩壇就好,一定不會醉的!”

皇帝似乎沒料到我會冒出這幾句話,一怔之下笑了起來。林清鋒也是一愣,随即醒悟過來,馬上配合我,低吼道:“丁珂平,你又犯渾啦!這可是皇上面前,不得無禮!”

我冷哼一聲,得意洋洋對着林清鋒笑一笑:“我說老林啊,以前你還老是嫌我貪杯誤事,哈哈,你可沒想到連皇上也看得起我吧?呵呵呵,皇上的眼光最厲害了!知道我就是朝庭棟梁,哼哼,免得你老是埋沒我!”

林清鋒倒也很會裝模作樣,馬上說:“你只要改了爛酒惡習,朝庭自然會用你。但酒卻不可再喝了。”

我一擺手,狂笑道:“我喝了又如何?皇上都沒說,你這老小子說什麽?”也不理會周圍衆人驚愕的目光,一邊說一邊得意洋洋抱起酒壇子,如長虹經天般一口氣吸入嘴中,随手一扔酒壇子,哈哈狂笑道:“多謝皇上提拔,臣感激不盡!”說着對着皇帝倒頭就拜,卻又醉步冽趄,一下子趴倒在地上,掙紮幾下,也就鼾聲如雷大作了。

皇帝看着我狂态大發,十足一個範進中舉的樣子,低聲呵呵一笑道:“這丁珂平果然是山野匹夫,不懂朝庭禮數。林愛卿你說得一點也不錯。”

林清遠喜道:“皇上聖明。這小子粗愚無禮,臣一定帶回去嚴加管教!不再讓他到處丢人現眼!”

皇帝低低一笑,喃喃道:“丢人現眼麽?呵呵。朕倒也不覺得。不過,既然林愛卿認為此人有欠學養,帶回北天關管束一下也好。”

我在地上趴着,還得一邊打鼾,酒意漸濃,肚子卻又被那壇酒水漲得慌,着實狼狽。耳聽着林清鋒還在和皇帝你一言我一語說得熱鬧,心下暗暗叫苦。想我天南毒龍這輩子縱橫天下,怕過誰來,今天卻要五體投地趴在地上扮醉漢,這害人的皇帝老兒實在可惡!

狼狽之中,依稀聽到一個細如鋒鳴的聲音:“用內力把酒水從指尖逼出去。”卻是個內功高手在對我傳音入密!我微微一怔,聽出這竟是謝廣寧!這倒是提醒了我,當下右手食指扣入地下,把內力逼作一線,酒水化為蒸汽從指尖源源逼出,不多時酒意盡解,卻也不露痕跡。這番解圍卻虧了謝廣寧,想必他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物,自然早已看穿我這番做作,卻不知為什麽肯出言幫我,我心中暗暗感謝。

來到住處的時候,若水早就先到了,已經安頓好一切。她自己剛剛沐浴過,披散着一頭烏亮的頭發,罩着一件粉色衣衫,坐在房中微微噘着嘴兒發呆。我必須承認,她這個樣子是很攝人的,嬌癡而純真的美麗,其實就是一種最可怕的武器。

看到我回來了,她雙眸星光閃動,暈紅了雙頰,撲到我懷中,嬌嗔道:“怎麽這麽久呀?人家等得好煩!”我趕緊一把撈住了她,忍不住嘆了口氣:“奇怪,你現在怎麽不怕我了?”

若水嫣然一笑:“還怕你啊?這一路下來,早知道你是紙老虎啦!以後我要你怕我!”

我一笑不言。

若水見我有點不以為然的樣子,不覺悻然,嘟着嘴說:“你快說啊,怕不怕我?”

我要是連這點撮哄功夫也不會就真是傻子了,當下笑了笑:“是啊,我怕你。”

若水哼了一聲:“心口不一。我知道的!”恨恨垂着頭,忽然就勢在我肩膀上咬了一口,低聲笑了起來:“活該。”

我啊唷一聲按住肩膀,嘆道:“怎麽越來越喜歡咬人了。小狗變的麽?”

若水笑了笑,親了一下我被咬的地方,卻不料她親過了又是開咬,口中嘻笑道:“咬了又怎麽樣?不許你反抗!”

我自然是不敢反抗的,只好求饒。眼看她不肯罷休,我只好伸手撓她的癢癢。若水尖叫一聲,笑成一團,我也就圍魏救趙成功。正在笑鬧不休,外面忽然傳來敲門聲。我笑着為若水整理了一下衣服,過去開門。

林清鋒。他站在門口,示意我出去。我們來起來到他房中。

他樣子有點苦澀,沉聲道:“我有兩件事情找你。”

我說:“什麽事情?”

林清鋒澀然道:“我已經打聽過了,李逸飛居然把我的兒子送給風雪和尚做徒弟。我兒現在根本不在京中!我……本以為冒險回京就可以看到他,唉……”

我微微一愣,說:“風雪和尚麽?這個人只是百年來武林傳說中人,難道還在真在人世?”

林清鋒苦笑搖頭:“我也不知道。據說風雪因為武功偏向純陽一脈,為求精進,喜歡到北國苦寒之地靜修。我想請你幫我找到他,帶回我的兒子。”

我皺皺眉:“這麽茫無頭緒,我很難辦。”

林清鋒嘆了口氣:“我猜如果真有風雪其人,他的修煉之地應該離北國第一英雄雷澤的故鄉非常近。雷澤家鄉有個寒玉湖,據說湖底有萬年寒玉,所以湖水奇寒無比。這對練武之人非常有利,雷澤那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應該就是自幼在寒玉湖中練功所得。雷澤此番重傷回國,據說也在寒玉湖養傷練功。這小子可沒有一天忘了一統天下的宏願。”

我心頭微微一動,悠悠道:“所以--你要我同時去對付雷澤?”

林清鋒道:“此人總是我朝一個隐患。”

我淡淡一笑:“你不是一直害怕鳥盡弓藏麽?為何現在不怕了?”

林清鋒徐徐吐了一口長氣:“我以前總想好生周旋,留個餘地好見我的兒子。現在反正兒子也不在京中,有你幫我為護兒子,我還顧忌什麽?你以為我真的對謝廣寧他們沒一點辦法?”

我搖搖頭:“是麽?我倒覺得你們兄弟三個真正該怕的還是皇帝。他就喜歡你們鬥個沒完,免得合力威脅龍庭。如果你們真的分出了勝負,只怕就算贏家也沒好結果,皇帝自然會收拾殘局的。”

林清鋒苦笑一下:“就算如此,也是我們的宿命吧。孟天戈,你若幫了我這個忙,也算還了我那清遠弟弟的活命之恩,不用再呆在我身邊了。我知道你讨厭束縛。”

我沉思一會。點點頭:“好吧。我就走一趟北國。”想了一下,說:“你自己小心,我不希望帶回來你兒子,卻發現他成了沒爹的孤兒。”

林清鋒微微一笑:“謝了。我還不至于這麽笨吧?謝廣寧鬥不垮我的!倒是你自己要注意,你在北天關幾次惡鬥雷澤,北國人對你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你此番出關,最好不要用本來面目。免得一路上多出無謂的阻礙。”

我笑了笑:“有道理。我會注意。”心頭忽然想到:“如果我就用女人的本來面目去北方,應該反而不會有人注意吧?反正胡女個子都比較高,我在北天關也學會了一些北國語言,應該可以對付得了。只是--若水,我該怎麽辦?”

辭了林清鋒,我回到房中,若水還在眼巴巴的等我。我心頭微動,看着她小鹿般美麗而無辜的大眼睛,嘆了口氣:“你這個樣子,叫我怎麽放心走呢?”

若水一聽就急了,忙問:“你要走?做什麽?”

我說:“剛才林元帥給了我兩個差使。我要出一趟遠門,也說不清楚要多少時間。”

若水急道:“帶着我好嗎?”

我搖搖頭,摸了一下她的臉兒:“不成的。此行頗有兇險,你不能一起去。”

若水皺眉,忽然從懷中閃電般拔出一把匕首,對着自己的脖子,低聲道:“你要再扔下我,我還不如立刻死了。”

我心頭一震,嘆道:“若水!”微一舉手,她沒我動作快,匕首被我一下子奪過,卷為一團廢鐵扔了。

若水淚水滾滾而下,哽咽道:“你在這裏,可以防我自盡。你走了,可就防不了這麽多啦!該怎麽辦你自己掂量吧!”

我沉默一會,嘆息:“若水,別哭。我是怕你吃苦啊。”把她摟到懷中柔聲撫慰。

若水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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