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節

“我是珂卡。”

雲都不再多說。

看他胡吃海喝的架勢,我反倒感慨起來:“我做餅的技術什麽時候登堂入室了?”

雲都贊道:“若非肚皮不夠,還可再來三百個!”

我揣測他的神情,問道:“和你老爺子什麽時候又吵了?”

雲都不以為意:“就昨天。再來兩個餅!”

我并不急着幫他拿餅,而是盤算道:“雲都,你跟你老爺子吵架的最短期限是三天,最長期限是三個月。”

“所以?”

“天地之性,人為貴。人之行,莫大于孝。”

“嗯?”雲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心中滿是警惕,索性坦白道:“你這次打算折損我家多少糧草?”

(二)

往年這時,阿芝阿著家中早已賓客盈門,可今年的阿芝阿著卻不露半點風聲,只留人遐思揣測。我本将其看成一個不得不完成的任務,所以不甚在意。莉娅卻不同,她十幾年的苦練,只為有朝一日能夠成為阿芝,所以對此格外擔憂。莉娅很要強,也很出色,今日的傳言多是說族長甚是看中她的舞蹈――所以她是極有希望的。然最終結果畢竟懸而未決,時間一點點拖下去,莉娅顯得愈發焦慮。而我所能做的,不過是祝福她罷了。

莉娅的焦慮沒能影響我,我爬上土牆,背靠着屋檐,把腳甩出牆外。

暗夜深沉而寧靜,天空柔和地沒有一絲褶皺,亦不曾鋪上星子。

遠處傳來一陣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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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聲平和悠長,不帶任何情緒,而又似持有千言萬語,穿越風雨,跋涉萬裏,卻為與誰相見?它劃開一泓秋水,泛成漣漪,尋找一座遠山。終于凝為一道風,一片雲,一朵花。我看見一個小女孩在湖邊嬉戲,卻無法靠近,看不清她的臉龐。倏忽,蕭聲轉低,一如輕訴,訴無言。

我分不清是風,是雲,是花,是小女孩,還是蕭聲了。

它一遍遍的在同一個樂章上徘徊,我拔出柳笛,應和蕭聲。柳笛音質清亮,為蕭聲勾勒出墨色的邊――仿若上好的白宣上,遠山近黛,躍然而出。

青山如笑,眉目含情。

柳笛的最後一個音符俏皮地打個轉兒,然後散在夜風裏。

“二姐,你吹得真好。”米娅站在下面,擡頭看着我。她白皙透明的臉蛋像極了一朵在幽暗中含着微光的白木槿,夜風吹拂着她鬓邊的發絲。

我跳下土牆,強顏歡笑:“聖人說‘妙悟自然,物我兩忘’,果然所言非虛。我方才好好體會了一番,現在當真是醍醐灌頂,身輕如燕吶!”

我說着想拉米娅進屋,米娅立着不動:“二姐,你不吹了嗎?”

“不吹了!聖人雖好,哪有咱們自在。”

我未留意,後來蕭聲又響了。一個樂章一個樂章的尋覓,纏綿了近乎大半夜,終未得笛聲相和。

進屋後,我把燈點上。屋子小,我和米娅每每談天,總是挨着擠在床上。

“二姐,你有心事。”米娅開門見山。

嗯,心事。誰沒有心事?可是跟誰去說,說了會怎樣?還是不說的好。心事好就好在放着不管不會黴壞,沒用了自然就不記得了,記得的堆着也不占地兒。

于是我說:“姐姐自然有心事,你看阿爹阿娘或是寨子裏随便哪個人,誰沒有心事?”

米娅“噗”地笑了:“二姐,你總說些老沒正經的話。”

我一本正經道:“你們小姑娘的心思我可不懂,我只會說些實實在在的大好話。”

米娅笑道:“姐姐還沒嫁人就擺出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這叫姐夫以後如何降得住?”

我笑着去呵她癢癢:“米娅這嘴可越來越壞了,這些話從哪裏學來的?仔細着哪天我就去告訴阿爹阿娘。‘現在的年輕人,成日間只知道嘻嘻哈哈,真是忘本喽!’”我學着寨裏最年長的依諾婆婆的腔調。

米娅抓住我的雙手,伏在枕上笑個不住,好半晌緩過氣來,擡起頭問我:“二姐,你說阿爹阿娘當初是怎麽在一起的?”

我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說:“大概是阿爹對寨子裏的姑娘進行觀察後,發現阿娘最适合過日子,于是就向阿娘提親。然後阿娘在一堆提親的人中比較,發現阿爹最老實厚道,就選了阿爹。不就是那回事呗,彼此看着順眼了,就一起過日子呗。”

米娅掌不住,又笑出聲來:“什麽嘛,阿爹阿娘可是當年寨中被津津樂道的金童玉女。阿爹阿娘是同年的阿著和阿芝,模樣又都翹楚。他們相戀後,大家都說這是樂令神的恩典,成就了她座下的一對璧人。”

我說:“沒想到,阿爹阿娘也有這樣一段故事。你怎麽知道的?”

“我常聽那些人閑話時提到這樁事,雖然不過只言片語,但自己好好想想也就明白了。不過,看如今這情形,你說阿爹阿娘過得快活嗎?”

我的眼前閃過他們争吵的畫面――尤其是提到我是珂卡的時候。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阿娘老逼着莉娅練舞。”

米娅點點頭:“我們的外祖是寨中的富人,阿娘是他的獨女,阿爹只是個一貧如洗,父母雙亡的孤兒。阿娘為了能夠嫁給阿爹,和外祖斷了父女關系。在與阿爹成婚後不久,外祖就因憂憤成疾而撒手人寰,家財也因此散盡。那時阿娘正懷着莉娅,這件事就被瞞了不讓她知道,所以她連外祖的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我有時候會想,阿娘或許一直在後悔,後悔嫁給了阿爹,所以才那麽想讓莉娅成為阿芝。因為對于我們這樣的人家來說,女子只有成了阿芝才有挑選夫家的機會。”

我覺得心情有點沉重。

米娅略帶憂慮地說:“可是我想,千金小姐為了窮小子抛棄了富家女的身份,卻沒有得到幸福;那麽謙謙君子為了粗陋的山野丫頭而放棄聲名前程,也是得不到幸福的吧。所以,不管戲劇歌曲裏唱得多麽動聽,總是要門當戶對才行。”

她是在擔心是否該和雲都在一起嗎?所以才遲遲不肯承認喜歡雲都?

于是我安慰她說:“你是米卡,不必考慮這麽多。”

米娅搖搖頭,說:“阿爹還是阿著呢!這些東西,不過是個虛名罷了。說倒底,我還不就是一個不會跳舞的……”米娅掩了口。

稍稍猶豫了片刻,她終于開口了:“二姐,對不起,我……”

“對不起什麽?”我無所謂地說。

“二姐,你是不是喜歡雲都?”

雲都?我啞然失笑。

“二姐……”

我打斷她,“其實關鍵在于你看中的是什麽。看中錢財的人,就算一時沖動抛掉它,終究還是不快活。既然放不下,那就不要放下,反正都是死路,就選擇最習慣的那一條。要是阿娘真的不在乎,一心一意和阿爹過日子,這日子又怎會像如今這樣?”

米娅怔怔道:“我只擔心我要等的,不是那樣的人。”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米娅對雲都有意,而雲都喜歡米娅。米娅是藺北寨公認的米卡,單憑這一點,就沒有什麽可以阻擋他們在一起――只要他們兩情相悅。既如此,也就無需考慮雲都是否願意為米娅放下一切。我只擔心,米娅要是真的以為我戀着雲都,因為我而有所顧慮的話,那就不妙了。

“姐姐,有一個人,你們相知不多,但他在你心裏,卻像早已熟識多年;你會不自覺地在陌生的地點尋找他的身影,找不到,就會悵然若失,找到了,也不過默默看着他離去,不敢打破這份平靜;你會不自覺得揣測他的想法,不止一次地想要窺探他的心思,然後越發清楚的知道自己對他來說并不算什麽――即便如此,也無法抑制突然相遇時那剎那的狂喜。姐姐,你說會不會有這樣一個人?”

這話不斥于轟雷掣電,給我迎頭一擊,我含糊其辭:“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鐘情吧,可能也是有的――反正,我是不怎麽信的。”

米娅頗有些忸怩,沒頭沒腦地來了句:“大姐喜歡阿蘇卡。”

我心勞意穰,也未就她的話細細思量,不過随便地“嗯”了一聲。

“二姐,”米娅局促地說:“阿爹從小就教育我們要相互謙讓,所以你和大姐凡事總是讓着我。記得有次大姐抓了只漂亮的雀兒,我見了争着要養,大姐就把雀兒讓給了我,自己卻在房間裏大哭,連晚飯都沒吃。我很是後悔,當初不該搶了大姐的。”

我想,是時候打消米娅的顧慮了,于是打點精神說:“我也記得那會子的事。當初莉娅抓了鳥後用繩子把它栓住藏好,企圖不被我們發現,還是她自個兒說漏了嘴呢。其實也怪不得你,莉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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