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煩,奈着性子一一講解,我卻聽得心不在焉。
見我不知好歹,莉娅忍無可忍,一甩手道:“我知道你瞧不上老老實實地練習,怕是連我你也不放在眼裏。再者,便是最簡單的舞蹈也得好幾十個動作,天賦再好的人也難能一蹴而就。我看我也不用教了,你不如去拜訪一下‘四俗之首’的張先生,跟他讨教讨教,把那點魅惑人的本事發揚光大,多少好處!我是無能為力,反正你福氣好的很,自己惜福便是!”
我不生氣,笑嘻嘻地說:“莉娅,你莫不是羨慕我成了阿芝?”
莉娅柳眉剔豎,于是一場唇槍舌戰就此拉開。
我自知無理在先,且言語過分,所以先時還老老實實地受着,卻終于經不住莉娅辛辣的言語,開始反擊。
我們勃谿相向,寸步不讓。我知道她把最近的怨氣都出在了我身上,可世事難料,誰又曾過問我的想法?
言辭越來越偏激,幸虧米娅适時趕到,阻止了戰勢的進一步惡化。
我用被子兜住臉,平躺在床上。
我和莉娅關系一直不是很好,我們也是從小吵到大的。小時候吵得粗魯頻繁些,長大後就吵得文雅而刻薄。姐妹不生龃龉,我常常想,這或許就是我和莉娅的相處模式了。無奈裏其實還帶點竊喜:有這樣一個人可以和你鬥嘴,用的是最最文雅的典故,撇開世俗所有粗鄙的詞彙,比秀才著文章還要精致。吵到最後,每每忘記了初衷,也不至生氣,不服輸而已,雖然耗費神思,卻酣暢淋漓。然最可貴的,不過因為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姐姐,即使吵得再不可開交,也不會心懷怨怼。
這次卻不是這樣。好像有什麽東西脆生生地折斷了――我看見她眼底的怨恨,只想快點結束争吵。争吵結束了,可有些東西再不似從前。或許,是莉娅身上清脆的鈴铛聲提醒我意識到這一點――我和莉娅之間,變得不一樣了,連同米娅,一切都顯得微妙且危險。
阿爹阿娘所擔憂的事,還是要發生了嗎?
莉娅的鈴铛聲一直不肯放過我的雙耳,它不停地搖晃,清脆而嚣張。只要一閉上眼,我就能看見一串碩大的鈴铛,大如牛鈴,它晃啊晃,不知疲倦,早已失了荷花的形态。
契闊(一)
一日未見雲都,也不知他昨日過得如何,三餐怎樣解決?我有些內疚,吃過早飯便帶着幹糧去尋他。
到了約定見面的山洞,我頭往裏一張,卻不見他人影,甚至沒有生過火的痕跡。
他這是和我嘔氣?還是聽聞了米娅與阿蘇卡的事,所以暗自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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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擔心。
老天爺在這四處撂滿了山丘,土壤肥沃,草木雜生,若要尋人,也是極為不易的。
“雲都――雲都――”我扯開嗓子大聲喊。
回聲連成一片,在山谷裏逡巡,卻得不到他的音訊。
于是心焦。
“雲――”
“在這兒。”
不鹹不淡的聲音自我身後傳來,我硬生生咬住話頭。
可是他的聲音似乎有氣無力,充滿疲憊――是餓壞了罷?我急忙繞過那叢灌木,面前現出另一番天地:汩汩的溪流輕敲石面,明淨而清晰,雲都懶散地躺在溪澗旁。
“終于想起我了?”他調侃道。
我沒好氣:“雞肉沒有,只帶了幾個餅。”
他笑着接過餅,道:“我斷了一天糧,你也不知道憐惜我。”
“你的弓呢,不會自己打獵嗎?你不是號稱‘北寨箭術第一’嗎?”
他虛弱地笑:“這不沒有力氣麽。”
“這是出了什麽事?要緊嗎?”
他無奈道:“有鬼來索命,我能怎麽辦。”
我的心一緊。
“是蠱,”他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我還以為米娅跟你說過了。”
“米娅?”
“嗯。那晚我在小樹林等米娅,卻不料蠱蟲突然發作,好在命硬挺到遇見她的那一刻。”
我想起了那日米娅歸來時似乎面有喜色,隐隐覺得有些不對。
“她一直在照顧你嗎?”
“我怎好叫她為難?她不比你,平日裏瘋癫慣了沒人管,又有一起嫉恨她是米卡的人,要是被發現整日往山裏跑,必定會落人口實。那日她臨走前将我背進一個山洞,天亮後,我自己挪到這裏,背風傍水,還解決了米娅的難題。只是吃了一天的澀柿子,感覺乏力得很。”
“你現在感覺怎麽樣,”我猶豫地說道:“要不,還是回去找你老頭子吧!畢竟,寨子裏懂巫醫之術的就只有他了……”
這樣的話,似乎不該由我開口,那日雲都和他父親吵架,多少是因為我的關系。
“再也休提。”他嗤笑道,“虧得你和米娅說了同樣的話,不過我雲都豈是這般沒骨氣的人?老頭子既然要斷絕關系,那就幹幹脆脆地斷,怎能旁生枝節?”
“可是你的蠱……”
“我的蠱不是老頭子能解的。”他看着我臉上的表情,然後微微笑道:“你放心,死不了,就是發作起來疼了點。”
我稍稍松了口氣,想起一件事,問他:“你生來識蠱,是否知道緩解的辦法?”
他難得安靜,過了一會問我說:“你猜這蠱哪裏來的?”
我搖頭。
“是我娘種的。希吉莉天女的蠱,誰能有什麽辦法?”
我心裏一驚。寨中人都知道,雲都的生母希吉莉是天生的蠱娘,她生來識蠱,三歲弄蠱,五歲養蠱,故而被稱為天女――雲都也是天生識蠱,便是繼承自她。溫巴族族規森嚴,普通族人不得研習巫、醫二術。惟有蠱蟲不受約束,甚至成了某些人的立命之本。然蠱蟲自有靈性,沒有天賦的人再好的蠱蟲也養不活,不但養不活,還反受其害。所以蠱娘希吉莉可謂奇女子,對于這樣一個奇女子,人們衆說紛纭,有的說她溫和善良,也有的說她妖冶狠毒。而就在流言最盛的時候,希吉莉悄無聲息地去世了,沒有人清楚她的死因――或許,除了寨主――她成了一個謎。
他盯着我看,忽地笑起來:“我娘生前說,溫巴族有兩顆明珠,一顆挂在天上,一顆生在草原――天上的珠子是月亮,地上的珠子是你阿娘的眼睛。我以前不把她的話當一回事,覺得女人只會看中容貌;再加上那時我娘的身上出了一些的變化,我甚至有些害怕她的這番言論,厭棄她是否為了美貌暗中做些不可告人的事。昨天黑夜中模模糊糊的,我只看清了米娅的眼睛,好像含着璀璨的星光。冥冥中我想起娘這番話,突然特別希望她本就擁有絕世容顏,可是我娘不過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你阿娘年輕時極美,是當年寨中所有男子追求的對象——越裏桑珠最美的是她的眼睛,偏偏你們姐妹都繼承了這樣一雙眼睛,一樣的純淨,一樣的美麗,真是幸運。”
我倒吸一口涼氣:“你這是怎麽了?”
“能怎麽樣?”他雙眉舒展,平和地笑:“有人說‘大病一場,恍如隔世’,我不過肺腑幾句,你擔憂什麽!”
“就怕你隔世隔得太久,不願意出來了。”
他輕笑一聲,不做回答。
“感覺好些了嗎?”
他嚼了一大口餅,愁眉苦臉道:“沒雞肉吃,自然不好。”
看他這個樣子,我放下心來。心情一放松,就懶得搭理他這些發牢騷的話。
“我中的是噬心蠱。”雲都淡淡地說。
“噬心蠱?”
“嗯,想聽故事嗎?”
“可以嗎?”
或許,他真的需要找個人傾訴,而我恰巧被他遇見。他的嗓音平淡地開啓我面前的另一個世界。
“數百年前,溫巴族曾憑巫、醫二術立足外世,受世人敬仰,卻也因此遭受嫉恨,差點招致滅族之禍。多虧樂令神現身并以一舞曲相救,才使得先祖們可以逃出生天,建立五寨。但從此以後,巫、醫二術被封,只有族長寨主及其後繼者方可研習。尤其是巫術,惟有得六長老一同認可方能施用。否則,巫術反噬,施術者必死無疑。我爺爺,即前任寨主,生了我大伯和我爹。我大伯文采出衆,我爹卻好弄棍棒,無奈身子羸弱,終歸不文不武。照理,我大伯是繼任寨主,但我爺爺憐憫小兒子,遲遲不受大伯巫、醫二術。直到大伯弱冠,老寨主意識到自己大限将至,傳授之事迫在眉睫,無法再拖。他本打算考較兩個兒子,擇優者繼承寨主之位。我爹卻偏偏在這時染上重疾,輾轉病榻,藥石不入。他的病,恐怕賭上巫術方有一線生機,而施用巫術會大耗精力,彼時我爺爺的身子已頗為不濟,如此一來,怕是不能再傳授二術了。老寨主進退維谷,而六位長老又齊聲反對他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