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節
笑笑:“我只希望她能沒事,至于自身,倒是沒什麽大不了的。”
雲都看着我,不說話。
我哈哈一笑:“實在不行,那就嫁人呗!反正是早晚的事。女子嫁後從夫,我就不是珂卡了――你只管記得下輩子別食言就是。”
我趁他分神,跑過去看米娅。
米娅的房門緊閉,人們都等在外面,阿娘也站在門口。
我小跑幾步便近了那邊,感覺衆人的目光都粘在身上,畢竟有些不自在。
到了阿娘面前,我叫了一聲:“阿娘!”
“嗯,”阿娘偏過頭來,“你來了。”
“米娅怎麽樣了?”
“等等吧,你阿爹和寨主都在裏面。”
歲月的滄桑可以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可以在面頰上開辟溝壑,伴随經歷的哀戚,愈流愈歡,終于彙成滿目瘡痍。
我站在她身邊一起等待。
不知過了多久,門開了,寨主和阿爹從裏面走出來。
寨主似乎并沒有看見我,徑直來到阿娘面前,把藥方交給她。而後,他向阿爹示意,阿爹過來解釋說:“這裏開了三天的藥,也只好先試試了……要是……要是……唉,總之,先吃吃看吧。”
阿娘抓住藥方,她的手有些微地顫抖,“寨主,那巫術……”
寨主擺擺手,道:“用不上。米娅這樣子,沒法用巫術,也只好看她自己的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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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娘本欲再問,一個小厮跑過來,向寨主禀報道:“寨主,族長來了。”
寨主一揮手,那小厮退了下去,阿娘話也卡在了喉嚨裏。
族長和阿蘇卡帶着一大群人急匆匆地往這個小院子裏趕。阿蘇卡站在族長身邊,足足越了他半個頭。族長邊趕路邊于阿蘇卡談着什麽,阿蘇卡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顯然是看見我了;
我将自己縮在阿爹身後;
而他可以幾步跨到我面前;
我盯着自己的腳尖,回避所有的視線;
可他離我越來越近了……
“蘇兒。”
“……是。”
于是,邁向我的那只腳跨過了米娅房門的門檻。
我輕舒一口氣,心,好像落到原地了呢。
屋門又關上了。
這回阿爹也沒有進去,回答那些抱有同樣哀戚之人的問話。
終于,門開了。
裏面的人出來了。族長看了我一眼,嘆口氣,對寨主說:“要是小姑娘到小川節還不醒,就只好按族規辦事了。”
“爹――”阿蘇卡急道。
族長手一揮,制止了他:“這關系着全族的安危,不可優柔寡斷。”
寨主雙目深鎖,頗為恭謹地回答道:“明白。”
阿娘握緊了我的手,僵作泥偶。
族長走到我娘面前,說:“為難你們了!”
阿娘咬緊了嘴唇。
陽光燦爛奪目,愈加耀眼。
(二)
不幸中惟一的慶幸,便是莉娅,順理成章地接任我成為了阿芝。
有些事情,我們諱莫如深,緘口不談。日子恰如往常一般過下去,有意無意地維持原本的平靜。阿爹照常早出晚歸,阿娘依舊各處操勞,莉娅卻外出的勤了,應是去練舞吧。
而我被禁足了,于是整日整夜地守在家裏。
掰掰手指頭,業已過去兩日。米娅仍未醒轉,幸而喂得進藥了。
我滿懷期待,盼望無形的桎梏可以解除,然而它卻一圈圈地勒緊。只因我錯估了一件事――身帶枷鎖的人,又豈止是我一個?
(三)
第三日了,米娅沒能醒來。
是我的錯,因為我換了她的藥。
我從小膽大妄為,曾本着獵奇之心,在說書的張先生家裏偷偷翻箱倒箧,竟翻了本醫書出來。
不是因為有多喜歡,只是想要挑戰族中的禁忌,于是我把那本書翻得倒背如流。
我看了米娅的方子,又是日日待在她身邊,自認為無人能及得上我對她的了解。看着她一日日的不蘇醒,我心裏着急,趁阿娘出去時鬼使神差地換了藥。
那天,阿娘出去了許久,我呆呆地把藥給米娅喂下,然後膽戰心驚地坐在床邊。
我痰迷心竅,好像一瞬間不明白自己所做之事意義何在,直到米娅第三次将我喂的小米粥吐出,我才如夢初醒,慌裏慌張地将所有的一切和盤托出。
可是,還是太遲,我永遠也忘不了阿爹阿娘臉上的表情。
屋外月色如練,靜夜無雲,恐怕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吧。
或許,這就是天命。
(四)
我從米娅房裏出來,無處可去。
回房吧。
推開房門,眼前漆然一片,但我敏銳地捕捉到屋內有人的呼吸聲。
畢竟腳步不停,仍是往裏摸索而去。
“你回來了?”熟悉的嗓音,散漫的。
我疲憊的心跳驟然變緩。
“嗯。”
燈火點亮,火苗撲簌簌地跳躍。
“你怎麽來這兒了?”
“我為求良師,草廬三顧,不歡迎麽?”
我不屑:“未見三顧茅廬之情,只有偷雞摸狗之嫌。”
“那看來我只有效仿程門立雪,方可請得你這位老師出山了!……要不暫且把拜師禮擱置,老師先随我出山可好?”
“你先說來,所為何事?”
雲都偏頭一笑,帶着狡黠之氣:“随我去外界。”
“我……”
“好了,”他打斷我,“我不過一時興起,随口說的,你的答案我已經清楚了。”
“……哦。”
雲都率性笑道:“既然不願意出去,那跟我去相親?”
“相親!?”我驚得瞠目結舌。
雲都慢條斯理:“偏了我這個大媒,不是應該肺腑幾句嗎?”
“別!我瑪娅自小貧寒,付不起你這個大媒的謝媒禮,省些力氣吧!”
“你有了夫家我還愁謝媒禮?女方貧苦男方來補,就允你先欠着吧。”
“米娅還沒醒。”我淡淡道。
“嗯,我知道。”他平靜地回答。
我觑他一眼:“所以要帶我去相親?”
“我仔細想過了,今天已是第三天,恐怕過不了幾日便會有人把你壓往神塔。如此一來,便真的無可轉圜了。所以,趁着命令未下,盡早行事吧。”
我垂眸:“相親的事,我阿爹阿娘會管的。”
雲都嘆口氣,說:“我是老頭子的長子,多少有些餘威。我帶你去,倒底比你阿爹阿娘強些。再者,這事在藺北寨估計行不通,只好往其他四寨去,消息應該還沒傳那麽遠。但讓你阿爹阿娘跑別寨去辦這事,就太易惹人起疑了。”
“再等等吧。”我別轉頭。
(五)
翌日天明,我去看米娅。
阿娘守了米娅一整夜,眼眶浮腫着,眼底布了細密的紅血絲。可米娅,卻依舊直挺挺地躺着。
聽到來人腳步聲,阿娘擡頭,見是我,竟難得柔聲細語道:“你來了。”
我“嗯”了一聲,在她身邊坐下。
“把爐子上煨着的雞湯端過來,我喂米娅喝一些。”
“好。”我應道。随即起身用濕毛巾裹住砂鍋,小心倒了一碗湯出來,端過去遞給阿娘。
阿娘舀起一勺湯,細細吹了吹,然後自米娅唇邊一滴一滴喂下去,可是不行,湯水仍舊順着嘴角往下淌。阿娘把一塊帕子墊在米娅的臉側,用另一塊去擦她臉上的雞湯。可是不管怎麽擦,雞湯還是越流越多。米娅牙關緊閉,與雞湯負隅頑抗。
我從阿娘手裏接過湯碗道:“我來吧。”
小半碗湯汁在碗裏泛着金黃澄亮的光,也膩潤了米娅半張清透白淨的臉。
我随意扯些閑話,以此分散阿娘的注意力。
“莉娅這些天來都在練舞嗎?難得見她一面。”
阿娘搖搖頭:“這幾日舞館歇業,莉娅是去山上采藥了。”
“采藥?”我一怔,剎時收了湯匙的動作,其中滾燙的熱湯便有些許灑在米娅臉上。恍惚間,米娅的眉頭似乎微不可見地蹙了蹙,我心念稍動,将湯匙重新放回碗中。
阿娘沒有注意剛才那一幕,只是本能地覺察到了我的異樣,問:“怎麽了?”
我笑道:“沒什麽。只是昨天喂羊的時候看見幹草堆那邊放了草藥,我本以為是采齊了藥後擱下的。現在想來,人喝的藥怎麽會放那邊呢,應是藥材不好才棄擲的。”
“原來是這樣。這些天,你們姐妹幾個也都受苦了。”
“阿娘,當年你要是生了個男孩該多好。”
“嗯?”
我笑笑:“我說,要是我是個男孩該多好!”
“這孩子,說什麽傻話!男孩女孩不都是我的孩子。”
我搖頭:“不一樣的,阿娘你知道不一樣的。男子不會跳舞至多被人笑做粗魯無知,女子不會跳舞卻要被硬生生地冠上珂卡的名號;男子滿二十未娶至多被視為不顧家業,女子滿二十未嫁卻要受火刑。阿娘,就在我成為珂卡的那天起,我就做好了準備:普天之下若有人願意娶我,那便是我的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