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節
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念還是不念,記挂還是遺忘――都沒有用的,我的世界裏早已滿是你的音容笑貌。
爵賓不由苦笑。
(三)
後來的幾天裏,我每天都給雲都講故事。
小羅是那個女孩第五百二十次輪回,她本可了卻執念,嫁給那個已讓她在彼岸苦苦等了五百一十九次的男子。可她卻親自破壞了這個機會,上天為了懲罰她的任性,于是對她下了詛咒:在今後的每次輪回裏,女孩都只有二十年的生命――除非,那個男子娶她。
第一日,我給雲都講了第五百二十一次輪回:賣臭豆腐的女孩愛上了賣豆腐的男孩,兩個人私定終身。可是後來,賣豆腐的男孩卻娶了賣豆子的女孩,他在成婚前日對賣臭豆腐的女孩說:“沒有豆腐,就沒有臭豆腐;沒有豆子,就不可能有豆腐。你沒有我會過不下去,可我要是不娶她,我們就都得過不下去。這輩子是我欠你的,下輩子要是你跟她換個行當,我一定娶你。”
第二日,五百二十二次輪回:孀居的劉氏愛上了渡她過河的舟子,舟子卻娶了漁夫的女兒。他對着傷心欲絕的劉氏說:“你給我銀子,我渡你過河,天經地義。這世上娶妻生子都是花錢的買賣,我總不能拿你銀子就娶你過門,這不合常理。再說,你成婚前就克死了相公,我這邊是風裏來浪裏去的生計,只差個穩當的艄娘,不要命硬的婆娘。這樣吧,你也不用尋死覓活,我答應你,要是下輩子你不是克夫命,我就娶你。”
第三日,五百二十三次輪回:醉曉樓的頭牌挽雲姑娘為一個窮書生自贖其身,窮書生卻娶了一個放牛的姑娘。他對挽雲說:“你走吧!就算我一輩子也湊不夠進京趕考的銀兩,我也不會拿你的錢。你是我心中惟一的女人,可我雖是貧困,但身家清白,絕不能娶一個風塵女子玷辱門楣。我就要娶別的女人了,你走吧!這輩子總是我負你,你恨我吧,就算打我罵我我也絕無怨言。我沒有辦法挽留你,若有來生,我一定要早點遇見你,阻止你流落風塵,然後娶你,補償你一輩子。”
……
防風國有一男一女兩個将軍,兩人并辔沙場,立下戰功無數,若論聲明,舉國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敬?其中,男将軍姓江,生得恰如芝蘭玉樹,俊美無俦;女将軍姓李,長得好比羅剎轉世,醜不堪言。可就這兩個人,竟然論及了婚嫁。一時間流言蜚語不斷,流言尤其在對江将軍懷有觊觎之心的閨秀間傳得極為熱鬧。于是江将軍終于沒有娶李将軍,他去求皇上給他和他那自幼父母雙亡的表妹賜婚。聖旨下來的那一天,他找到了李将軍,對她說:“阿梓,你我一同出生入死,可謂知己。知己之間無可不談,我向你坦言,聖旨是我去求的。語兒乃是你同胞親妹,模樣與你別無二致。你是将軍,容貌尚自被人議論,語兒久居深閨,故而人盡不識,但日後到了夫家,難保不遭人厭嫌,那時該當如何自處?你我現今功名在身,倒不必在意他人言語,也無人敢來切實冒犯……總之,天下戰亂,得民心者得天,你我結合,必失民心。阿梓,并非我不願娶你,實是處境為難,若有來生……只要離了這等處境,我定當娶你。”
好個牽強附會!實乃僞君子。
可是,容貌啊容貌!那時候是多麽卑微地祈求一副皎好的容貌?
世間不缺美女,所缺的是奇女子,只可惜奇女子也是要論容貌的。
然而,當美麗再一次降臨的時候,又終于明白過來:美麗又算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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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北寨的瑪娅是全寨公認最美麗的姑娘。
為了随口一提的承諾,便拼命想為來世争取到自以為重要的東西,卻往往因此丢失更加珍貴的。只是心懷執念,即便明白所有,也總是義無反顧。
過了很久很久,終于學會了一個道理:從一開始就決定拒絕你的人,總有千百種借口來回複你的努力。
“跨過彼岸,經歷來世,就會把前塵往事都忘卻,那個女孩又怎麽會例外?”雲都問道。
我說:“無法忘記的,所以才被稱為執念;既已成了執念,就總有一天會記起。”
雲都所有所思。
“你怎麽不問我結局怎麽樣,怎麽不問我那個男人最後有沒有娶她?”我奇道。
“好,我問你,結局如何?”雲都笑道。
“嗯,那你先答應我一件事。”我眨眨眼。
“什麽事?”
“你答應我,要是來生我并非珂卡,你救娶我。”
雲都的臉上劃過一絲詫異的神色,随即被更複雜的情緒覆蓋。
“我問你啊,你願不願意娶我?”
雲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幹嘛不回答?”
“你是問我?”
“這裏除了你,還有別人嗎?”
我扯着一莖草,将它一點一點地撕碎。
他猶豫了一下,然後執起我的手,鄭重地說:“瑪娅,要是可以的話,我一定要娶你!”
我怔住,手裏的草落到了地上。
一定嗎?
似乎于預想中的有些不一樣。
“可以告訴我結局嗎?”他問。
我掙脫他的手,跑開了。
“當然可以告訴你,可是我也不知道。”我看着他笑道。
我自來去
沒了故事之後,我們就開始安安靜靜地走。林子漸漸疏落,甚或有陽光投入;泥沼間泛起浮沫,臭味便越發刺鼻。
沿途景物變得怪異,像是哪裏存了幾分似曾相識。所有有意無意抛下東西都在此刻卷土重來,令人無從招架。
“這是哪兒?”我問。
雲都神情好似頗為凝重。
“抓着我。”他說。
“嗯?”我沒搞明白,本想繼續問下去,雲都伸手拉住了我。
我被他拉入一條小徑,此處植物繁茂旺盛,頗有些狂亂的氣勢。我們在其間費力穿行,希冀于盤根錯節覓得一片生天,而後一束光亮突兀地落在我身上。是日光,極其潔白、耀眼。
“快看,”雲都指着面前那個大湖說。
湖面浩淼,波瀾不驚。湖水泛着白光,接連絮狀的霧氣一直翻滾到天邊,模糊了岸際。
難得看見幹淨的水,我想去洗個手。雙手粗粗伸出去,雲都慌忙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解,問:“怎麽了?”
雲都示意我別動,然後自身旁的植物上摘下一片葉子,将其輕輕放入湖中。
轉瞬間,葉中的水分被抽空,細密的水泡挨在葉片周圍。水泡密密疊疊,擠壓葉身,旋即葉子便顯得焦黃,終于粉身碎骨,化作一縷煙塵。我注視着它,直到這縷煙塵沉入水底,湖水卻依舊波瀾不興。
雲都說:“這湖名喚‘離落’,這是通往黃泉的捷徑,水勢向來沉降,墜入其中的活物無一能夠幸免。不過其性過重,不善吐納,故而承不起僞裝,受不住巫蠱,也算至純之水了。”
我玩世不恭:“那要是我只把手伸進去會怎樣,它會把我吸進去嗎?”
我有點躍躍欲試。
“住手!”雲都聲音冷冽,涵蓋着嚴厲的責備。
我有些不甘心。
于是他蹲在湖邊,卷起袖管――我愣愣地看着他的手指漸漸接近水面。
就像熱鐵被抛入冷水,滋滋翻着白煙,煙霧似鎖鏈,把雲都拖向湖底。
我猛地把他的手拍開,他的手指好像越發修長了,勻稱的骨節透着蒼白,而中指處似乎有一粒略大的黑色傷疤――指尖落下的水滴令無波瀾的湖面泛起了一圈漣漪。
由于用力過猛,我們雙雙摔倒在地。
“你的手?”我想過去看。
雲都立刻把手掩在背後。
“別過去。”他看着我,說道。
我在地面上立定,直視他的雙眼,道:“好。我不過去。”
湖那邊的霧氣漸漸散去,依稀可見對岸的明朗。
可是我看到了什麽?同樣的湖,同樣的景,甚至還有同樣的我們!?對面那個“我”正呆呆地把這邊望着――正如此時的我一樣。
“那是‘彼生’,”雲都說。
我從呆愣中醒轉,被這情形吓得不清,拉着雲都袖子道:“什麽‘彼生’、‘此生’,莫不是我的魂兒跑對岸去玩了吧?”
雲都啞然失笑:“那邊的湖名喚‘彼生’。‘此生’、‘彼生’互為幻影,其間差了無法逾越的‘離落’。‘彼生’湖水性善升浮,故能翻陳出新,予人生命。因是升浮太過,所以世俗之物難以依附,巫蠱之流無法托存,也還算清靜。若以陰陽而論,‘離落’主陰,‘彼生’主陽,陰陽相對相依,此消彼長,互可轉化,方是萬物平衡之理,因此‘離落’、‘彼生’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