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常常對調,不過卻是無期可尋。”
我撿起一枚石子,向湖擲去,湖水将它吸到深處;對岸的我重複着同樣的動作,湖水卻将石子反彈到岸上。
“那現在怎麽辦?這裏沒有路了,回去嗎?”
“回不去了,”雲都沉聲道,“你自己看。”
我回頭一看――果然,景物依舊,卻遍尋不到當初的路口。
雲都一直盯着對岸,那邊的霧氣似乎漸漸變得深沉,連帶景物也顯得濃烈,而後在某個微不可辨的瞬間,樹叢中赫然出現了一個路口!
“走!”雲都帶着我,奔向我們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路口。
仍是似曾相識的景致,卻與剛才不盡相同,但每一棵樹的位置都那麽合理,一如初見。
雲都跑在我前面,為我擋下雜生的樹枝。我突然想,或許他眼中的景致與我眼中的又是不一樣的呢。只因那時我們誰也沒能記住樹的模樣。
離開這條小徑,便如同從夢境中蘇醒。及至醒來,卻發現夢境非夢,而是預兆。
面前是一個山洞,洞內卻比外面還明亮;身側竟仍是“離落”的河岸――這般詭異,便是如何也不能忘的。
森林中隐隐傳來人語聲,我怔仲片刻,人語聲似乎越來越響了。我試探性地把目光轉向雲都。他神情凝重地點點頭,道:“他們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他們,終于來了。
“快走!”他快步走向那個山洞。
我知道,只要出了洞,就意味着離開了溫巴族,那些恪盡職守的族人們不論多憤怒也不會踏出洞口半步。
然而一股無形的力量卻将洞口封鎖了。我随他在洞口摸索,惟一的收獲便是感知到了此處結界的強大。它如一堵無形的牆,傲然伫立,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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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很冷靜,一路上成為我的依靠。可此刻,他煩躁不安地向這堵牆狠狠砸去,眼中滿是絕望痛苦。
森林中的聲音逐漸逼近。
“族長,您別擔心,您下的結界無人能解。”
“快追!”
……
“你相信我嗎?”他問我。
我會永遠記住這句問話,即便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并且于事無補。可你若是不在乎我,就不會問了。我會記住你說這句話時的神态、動作,哪怕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它也會化為一縷月光,永駐我的心間。
于是我回答道:“我相信。”
現在除了你,我還能相信誰?
“離落”仍舊平靜,湖面碧綠澄澈,底下卻暗藏殺機,兇險異常。它在下面輕聲将我們呼喚:來吧,來吧……
我們握緊彼此的手,閉上雙眼,縱身輕輕一躍。
沒有風聲,沒有人語聲――有你在這裏,便沒有什麽好怕的了。
心變得寧靜。
明天要幹什麽?明天是要劈柴做飯喂雞放羊嗎?可是明天在哪裏?再也不會有明天了!或許我就這樣子掉下去,一直。感覺就像是在飛翔。
泯滅
我曾告訴自己,不要依賴誰,因為沒有人會一直都在;
我曾告訴自己,不要做別人眼中的女孩,因為我做不到;
我曾告訴自己,不要愛上一個陌生人,因為那樣太疲憊。
只因太過稀缺愛,所以才那麽渴望;因為沒有人愛自己,所以就去愛別人——殊不知,若付出的不合那人的心意,就會遭到厭棄,終于遍體鱗傷。
但我可以強顏歡笑,掙紮站起,依舊陽光明媚。
可是,卻沒有辦法相信別人了。
沒有人生來冷戾,只因經歷過多的傷痛,所以學會了躲藏。
我原想開成一朵薔薇花,卻偏偏長成了仙人掌。
然後就什麽也不在乎了,于是一直等,十年、二十年……或許終有一世,你會願意娶我的。
太傻了。
現在我累了,不想再等了,這麽多年來,他得多煩?
請放心,我會把你還給你,從此你不在我心裏――就像我不在你心裏一樣。簡單直白。
我的心如枯萎的秋葉,可以在風中悉簌作響。
我要回到彼岸,對着雛菊,講講這幾世的故事。
我想……
饒是想了那麽多,終是沒能死成。
造化弄人。便在我們跳下去的那一瞬,“離落”和“彼生”就此調換,送了我們兩條命。
被綁在受刑臺上,我心如死灰――上天送我的那條命,也很快就要遺失了呢。
“呈南瑪娅心胸狹隘,作惡多端,種種劣跡難能例數,今按族規于祭祀前處以火刑。念其稍有悔過之心,現額外開恩,特準其于故人告別。”
我的枷鎖被暫時打開,緊盯我的侍衛退到十步之外。
面前人山人海,繞成圈。
“瑪娅!”
阿娘叫我,米娅攙着她――原來她醒了。
我走過去,笑道:“阿娘。”
阿娘雙眼紅腫,好像站不穩。
“阿娘,哭多了會老。”
我從懷裏珍重地掏出那串桂花鈴铛,交給她,說:“阿娘,這個,我不能帶走。”
阿娘沒有接,只是緊緊摟着我——在我脖頸處淌下濕熱的液體。
我眼圈一紅,但沒有落淚。
阿爹把阿娘勸開,對我說:“孩子,你要遠行了,累了就回家。”
還怎麽回來呢?
我的眼眶濡濕了,卻笑着說:“好嘞。”
米娅的臉色暗淡且蒼白,我故作輕松地轉向她,說:“以後你要好好照顧爹娘,依舊是家裏最乖的小女兒。”
“二姐。”米娅低聲叫道。
我笑着輕輕抱了抱她:“以後嫁個喜歡的人,當個好兒媳,做個好母親。”
“二姐……”
我在她耳邊低語:“我知道,那天看見我跳舞的,是你。”
米娅渾身一顫。
我笑着放開她,道:“不過你放心,好好對待他們,我也要走了。”
沒有看見莉娅,她沒來。
于是跟阿爹阿娘道了最後一聲珍重,便轉身離去。
“姐姐――”米娅喊道。
我步伐微滞,卻不做停留。
如果偷看我跳舞的人是莉娅,她不會再次見我時仍不将鈴铛取下,以致留下破綻令我有所覺察。
可為什麽需要偷看呢,難道不該大聲發問“你怎麽會跳舞”嗎?
或許是擔心,怕我突然跑出來對所有人說自己會跳舞,然後“珂卡”的帽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她的頭上,于是嫁給阿蘇卡就成了妄想。
所以不如不說,假裝不知情,便可欺騙自己現世安穩,甚或暗中謀劃以求安穩。
可是對待所愛的人,你就這樣吝啬自己的信任嗎?對待一同長大的姐妹,你就這樣不惜辜負自己的內心嗎?
還是說,我的存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讓你覺得不自在了,很久很久之前就威脅到你的存在感了?
所以,你便與莉娅聯手:一個為了愛人,一個為了夢想,将我逼得走投無路。
你故意落河,假作昏迷,令所有的矛頭都指向我――這時即便我說自己會跳舞,人們恐怕也只會認作是珂卡的狡詐把戲吧。于是莉娅趁此時機散播謠言,更坐實了我的罪名,讓一切無可挽回,以防我脫身後所有努力付諸東流。
可怎麽沒有人問我,是否心甘情願成為阿芝,是否處心積慮嫁給阿蘇卡?
而我自己呢?每每自以為是,總是一廂情願。為什麽沒有義正言辭地拆穿她的謊言,為什麽在知道她的企圖後僅僅選擇了逃避?
美其名曰“不願傷害她”,實則為彼此築起了一堵無法逾越的高牆。
雲都曾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同他一起出去開辟天下?他是如此誠懇真摯,可是我不願意。并非因為他喜歡米娅――米娅是他于晨光熹微時踏足草原,所遇到的第一朵花兒,花瓣上垂着露珠,好不惹人憐愛。可惜嬌柔太過,并非是能夠并辔而行的伴侶。同時他也知道,在溫巴族,珂卡是負累,而到了外面,瑪娅卻會成為最好的戰友。可我不過是一個女子,終究無法接受這樣的求婚。我所能做的,或許只是留住他心中嬌弱的花兒。
你們瞞着我的,不想讓我知道的,很多事情,其實我一直都明白。
雲都也來了,他坐在竹椅上,身旁站了和容月。
和容月?我笑了。她一直面帶憐憫地看着我,及至我走近,卻又一語不發。而雲都,自我的視線與他相遇,他便以那樣的目光看着我――太多的意味,涵蓋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仇恨,憤怒,悲哀,同情?
他的目光生生逼住了我的腳步。
我停下來,定定地與他對視。
曾有一個人告訴我:雄鷹最痛苦的莫過于被人折斷翅膀,從此離開自己的疆域――他是寧肯戰死沙場,也不願蝼蟻偷安,居于人下的人。如今卻因為随我出逃而被處以膑刑,再不能走出溫巴族,開辟自己的疆域。他想必是恨透了我。
“雲都。”我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