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節

他沒有吭聲。

“我要走了,你是來為我送行的嗎?”我問。

他笑了,唇邊瀉下一抹冷意:“人人都說珂卡是不祥之人,對這些話,我向來都是嗤之以鼻。可是現在,我卻不得不信了。”

一陣風吹來,我冷極了,縮了縮身子,牙齒在打戰,但我仍是笑道:“最後一次了,若我來世并非珂卡,你願意娶我嗎?”

他盯着我,像盯着一個怪物,良久他終于笑出聲來,說道:“我沒記錯的話,五百二十個承諾方可換月老一個證明吧?”

明明說好不再執着,卻為何還要這樣卑微地懇求?我有點讨厭自己,但依舊不動聲色地笑道:“對。最後一次,你不會拒絕我的吧?”

明明心裏已是狂風巨浪,害怕到難能自已,卻為何硬要裝作風輕雲淡,滿不在乎?

他偏着頭笑道:“好,我答應你,若你來生不是珂卡,我便娶你。”

一字一句印在我心上,可是為什麽這樣不安然?

“好。”我的臉上仍挂着盈盈笑意。

“瑪娅!”和容月突然叫住我。

“嗯?”

“再……見了。”

我微微一笑:“不,不見。”

我轉身離開,走向行刑的石階――現在,還需要誰來脅迫。

“莉娅死了!你知不知道莉娅她已經死了!”雲都在我身後竭力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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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五雷轟頂,我愣在原地:“你……說什麽?”

“莉娅跳崖自盡了!”

跳崖……自盡……所以今天才沒有看見她?可是,為什麽……究竟,難道是因為……愧疚?

到底是什麽,情感是不是累贅,讓我們這樣疲憊,無法做出正确的抉擇?

“時辰到,行刑――”

太陽升到頭頂,人影縮至最短。我被反手縛在木樁子上,火苗從四周蹿起,油的味道極為刺鼻,幹燥的木柴發出玆玆拉拉的聲響。

溫度越來越高了,人群好像起了騷動。

黑煙熏得我兩眼發酸,我便閉上眼睛,順便封閉聽覺。

“瑪娅。”

我驚覺,睜開雙眼。

“快出去!”我憤怒地大喊。

阿蘇卡站在離我一尺不到的地方。

不知怎麽的,火勢越來越大,鋪天蓋地,張牙舞爪,吞沒了行刑臺上,甚至向人群掠去。火光外的人們驚惶地立着,不知所措。

我由心底感到了恐懼。

“快出去!出去啊!”

我怒吼。

他卻不慌不忙地過來,然後,在我身邊坐下。

我呼吸不穩,驚恐地看着他。

他慢慢地伸出他的左手,在我面前張開。

我如夢初醒。

他的左手中指間有一枚黑色的胎記,呈扣狀,正合着那日雲都手上的傷疤。

“是你……”

“對不起,我裝得不像。”他說。

“快走吧,遲了,你要沒命的……”我帶着哭腔,幾乎是哀求道。

可他卻說:“我不走。我擅自用了巫術,早晚都是一死。”

巫術。

是啊,他變成雲都的模樣,私自用了巫術。

我們在那條河裏幸存了下來,他用了巫術;我們安全地走過了那片森林,他用了巫術;我們……

擅用巫術者,死。

那是誰也化解不了的詛咒。

他已經走不了了。

我竟渾然不覺。

驀地想起了雲都,他問我是不是五百二十個承諾才換月老一個證明?我回答說是。我的眼前浮現出他的笑――那個時候的我并不知道,原來給我第五百一十九次承諾的,不是他。

“你為什麽要來?”我輕輕啜泣。

他沉默了許久,才終于說道:“因為我喜歡上你了。”

我的心微微一顫,然後梗在那裏。

“你說你喜歡雲都,我怕你不願嫁我――但是……我要你活着!”

我,喜歡雲都嗎?

我泣不成聲。

那日你說不願冒險,原來只是不想讓我涉險,卻早已對自己的生死置之不理。

你怎麽可以這樣……

我垂下頭,淚水噴湧而出。

他把我的頭輕輕靠在自己肩上,然後張開雙臂,将我與火光隔絕。他撫着我的背,像是哄小孩子般,柔聲道:“我也跟你講個故事吧。很久以前,有一個啞巴少年,他膽怯自卑,無人為伴,常常獨自坐在山上,看四時變幻。有一天,山上來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姑娘可愛善良,很喜歡說話,總是坐在雛菊叢中與他說笑談天。少年那時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一座很漂亮的山上。那座山滿是雛菊,天空藍得像幕布,即使從不下雪,山頂也總是白雪皚皚,冷冽的雪氣鎮着雛菊的香氣,滲入每一寸土壤。後來,少年愛上了姑娘,他渴望與姑娘一同談笑――他們的笑聲曾無數次驚起飛鳥,即便是在夢中。他也曾在夢中無數次的對姑娘說‘我喜歡你’,可是每當夢醒時,他卻只能安靜地坐着繼續聽姑娘講述那些無關緊要卻異常有趣的小事。有些話,他沒法說出口,因為他是個啞巴。後來,姑娘的話漸漸少了,因為她愛上了一個人。那是她的劫,她為此堕入了幾百次的輪回,在輪回中忘記了當年的少年。――你說過,若是成了執念,就總有一天會記起。或許是我沒有執念,所以無法想起這一切;可是就算不記得了,我也會每一世都陪着你,然後,一次又一次地愛上你。”

即使如此,在你的故事裏,也依舊沒有我的身影。

好像喉頭被人扼住,我發不出聲音,眼淚自己撲簌簌的往下掉,掉到連自己也沒有知覺。

大火燒斷了繩索,我緊緊攥着他的衣角,把頭抵到他的肩上。

他将我抱住,笑着安慰道:“別怕,以後我都會陪着你。”

我伏在他身上,哭着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火勢越來越猛,吐着巨舌要将我們吞沒。

我的腦海中劃過記憶的殘骸,本想從中拼湊出你完整的容顏。

是不是天意弄人?

如電光火石般,逝去的一切卻在眼前一閃而過,或有鬼神相助,或是姐妹間的心有靈犀,我竟在此刻看清了所有的事實:

莉娅,原來她喜歡的是雲都啊!

米娅會因為以為和我喜歡上同一個人而擔心,那莉娅又何嘗不會!?她是兩個不成熟的妹妹的親姐姐啊。

那些含沙射影、不可言說,都在自以為是的酒曲中釀成毒酒,待自己品嘗。

火在燃燒,在翻湧,在咆哮。

瑪娅從來不哭,就算落淚,也不在人前。可為什麽此刻眼淚洶湧而來,推翻了心牆?原來可以哭地聲嘶力竭,是不是将要崩潰。

恍忽中看見姐姐指着彼岸大片的雛菊對我說:“你看,這雛菊一直跟着你,從山上開到了彼岸。”

陪我飲下所有的痛楚,化作無聲的安慰。

無論我是否在意。

遠處,隐隐約約聽到有人在吼:“快滅火……快,快!”

火勢越來越旺了。

那顆多年前便在心間埋下的種子終于覓得時機,破殼而出,将我的心撕成碎片。

我抱着他,手在顫抖。

我想起來了。

我要告訴你,我都想起來了!是你,一直都是你!

你聽見了嗎?

知不知

我出生在溫巴族,有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妹妹。我的姐姐名叫莉娅,我的妹妹名叫米娅。

我們生活在一起,卻對彼此一無所知。

那個上天注定的夜晚,便成了我們命中無法逃脫的劫。

在那個夜晚,我答應雲都,幫他約見米娅;在那個夜晚,莉娅心血來潮去為阿爹采藥;在那個夜晚,阿蘇卡出現在我家附近;在那個夜晚,雲都突然蠱毒發作。

那天,米娅雖與我嘔氣說不願去叫雲都,畢竟狠不下心,決定出去看看,卻遇見了來找我的阿蘇卡。

“你怎麽在這兒?”米娅問。

阿蘇卡有些尴尬,應道:“不過随便逛逛。”

米娅便大着膽子說:“這裏太偏了,藺北寨有趣的地方也有一些,倒是晚上不好玩。你要是想去的話,白天我可以帶你去。”

阿蘇卡不好意思拒絕女孩子的邀請,于是便答應了。

每個少女都希望可以和喜歡的人留下美好的回憶――即使最後不能在一起。在這種美好情懷的驅使下,米娅就把不知情的阿蘇卡帶到了藺北湖。藺北湖風光秀麗,且靜幽少有人跡,本是最好的地方,不料偏偏被我撞見。

倉促間,少女懷春敏感又脆弱的心思恰如薄透的蟬翼,那樣無遮攔的擺在我和他的面前,所剩的惟有惴惴不安。而阿蘇卡怕我誤解所産生的反應,更讓她未及坦白的愛戀變得無所适從。對于我的誤解之言,她手無縛雞之力,其實單純是舍不得辯駁,只是一廂情願醉倒在暧昧的謊言中。

于此同時,內心還可如此勸慰自己:阿蘇卡怎麽不解釋?他既不解釋,那為何要我解釋?

殊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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