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三場婚宴
“噢,對不起,我走錯門了。”安素回過神來倉皇逃竄,像是後面有惡狼在追她,慌慌張張的飄過走廊,進入電梯,剛才心中熾烈的火焰被冷水澆滅,只餘一片狼藉的殘灰,和渾渾噩噩的悲涼。
那女人在安素離開後若有所思,對賀敬玄撒謊道:“一個送外賣的走錯門了。”
賀敬玄在安素最初離開的時候,經常盼着門鈴響起,有時甚至産生錯覺,以為安素在門口徘徊,忍不住打開門,卻只有空空蕩蕩的走廊,而今漸漸麻木,早就不再奢望。
安素一路上凄凄慘慘戚戚,卻清醒的認識到:原來愛情,不是犧牲尊嚴就能得到的,你的堅持、留戀、掙紮與痛楚,在人家眼裏一文不值,你還傻傻的上門求和啊!
忘記了李浩老婆的辱罵,張洪濤老婆的鄙視,你究竟有沒有點自知之明!
人家分手的話已經說的那樣絕情,另結新歡也是這樣的迅速,真是不折不扣的風流纨绔,誰讓你把真心一次次的投入,活該被作踐,不經歷現實的殘酷,你永遠都不會脫胎換骨!
安素的雙腿像灌了鉛,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了自己的避風港,幸虧買了這間寓所,讓自己有了唯一的安全感。
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為了孩子,你不能病倒、不能軟弱、不能淪為笑柄。
為母則鋼,腹中的小生命成為安素最大的精神寄托,也為她增添了百折不撓的勇氣,安素啓動意念的利刃,斬斷了那些情愛的累贅和煩惱,一鼓作氣要為自己開辟新的征程。
安素辛勤的耕耘也帶來了收獲,網文的收入再加上年底的獎金,足夠還清周潤白的欠款。
自己的任勞任怨,也得到了部門經理的重用,工齡工資與各項補助的增長,每月又能多勻出一千的生活費。
但還是請不起月嫂和保姆,等明年孩子出生了,只能求媽媽從老家過來幫自己帶一年,才不會影響工作。
自己的目标從不婚宅女變成了單身媽媽,這個跨度有點大,卻很值得期待。
安素雖然精打細算,預算之外的花銷卻在所難免。比如這個月一連收到了三份婚禮請柬,足夠讓她喝西北風了。
安素上學時與同學們的交情很淺,畢業後基本都不來往了,工作兩年多也不善交際。
而且她現在的同事大多都已婚,這也為她省了不少份子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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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但凡給她遞請柬的都是鐵杆交情:秦宇、王思博、方哲。哪個能不去?
今年的第一場雪在聖誕節前夕悄然落下,雪花依舊像初戀一般晶瑩,秦宇的婚禮在明天舉行,安素以為周潤白能趕回來。
因為英國已經正式放寒假,周潤白的研究生課程和工廠的實踐考察也圓滿結束了。
所以他不應該缺席自己好兄弟的婚禮,可他說沒訂上機票,要晚兩天再回來。
安素獨自挺着大肚子,來參加秦宇的婚宴。雖然畢業後就沒聯系過,畢竟大學四年被他那般圍追堵截。
如今也好奇是哪位仙姑替自己收了這個攔路妖魔?秦宇和新娘站在門口迎賓,上了妝的女人都無法辨認真實容貌。
因此新娘肯定是美若天仙,安素如此誇贊自然沒毛病,秦宇盯着她的大肚子有些愕然:“你什麽時候結的婚?怎麽沒通知我?”
安素假裝嗔怪:“你一畢業就把我忘到腦後了,我也不敢随意打擾。而且你也知道我這人怕應酬嫌麻煩,所以也沒辦婚禮。”
“我聽說你畢業後和潤白在談戀愛,想必你是得償所願了,我也沒必要再參合,難道不是嗎?”秦宇當着妻子的面,也不好說的太直白。
安素誇張的掩飾道:“哪有的事?我畢業後在廠子幹了半年就辭職了,聽說周潤白去了國外深造,我都沒機會和人家周大領導攀交情,更別說談戀愛了,這些謠言傳的一點都不着邊際。”
秦宇聽了她的說法也将信将疑,此時賓客盈門,兩人也沒閑暇多聊,安素便進了宴會廳,挑一桌同學的席位坐下了,大家都像見到稀有動物一樣,七嘴八舌的話題圍着安素展開:“都懷孕啦!平時不緊不慢的,這造人的速度還挺超前的。”
“孩子爸爸沒陪你來嗎?這大雪天,他也放心?你還藏着掖着的,不把他領來讓大家見見,咱班當年的大美女被哪位大神征服了?”
旁邊那桌的女人也竊竊私語道:“她不是和周潤白談戀愛了嗎,這孩子的爸爸莫非是周大男神,也沒聽說咱們的校草結婚啊!”
“周氏企業的媳婦和孫子怎麽能如此低調?出門還不得有專人護駕,不可能單槍匹馬的來這些群衆聚集的場合。”
“就是,那樣寒酸的土包子,無才無德、性格又陰郁,怎麽會被周家接納,而且周潤白上學時都沒正眼瞧過她,想要飛上枝頭變鳳凰,做夢呢吧!”
這些聲調此起彼伏、諷刺挖苦、猜測試探、落井下石、嫉妒诋毀……
都不影響安素的食欲,自己三分之一的生活費被這頓宴席消耗了,怎麽也得多吃幾口才劃算。
于是更切合了那些八卦女人的猜測:“估計是嫁了一個窮光蛋,瞧那狼吞虎咽的架勢,就像家裏揭不開鍋似的。”
“看那身穿戴,和上學時候一樣,一色的地攤貨,連起碼的防輻射的孕婦服都沒舍得買。”
“沒準是被老公抛棄了,這年頭,誰家再窮也不會讓一個孕婦缺衣少食啊!”
等安素吃飽了擡頭再看,大家的表情已經轉為同情憤慨、欲言又止、心照不宣等等神奇的色彩,有兩個當初暗戀安素的男生甚至滿目怆然,似乎在心裏為她惋惜:“如果你當初選擇了我,一定比現在幸福。”
這時新郎新娘過來敬酒,安素肯定不能喝,秦宇也不拼她,順便叮囑道:“外面雪大路滑,散席後回家的路上小心點。”
有個外號叫錘子的男生,卻自告奮勇要替她喝,還說一會兒要護送她回家,大家起哄:“人家有老公,用的着你狗拿耗子、強出風頭嗎?”
錘子醉醺醺的說道:“她老公在哪?媳婦懷孕了都不悉心照顧,我見了他也要噴他幾句。”
話音剛落,一句清潤激昂的話語響起:“我在這裏!錘子說得好,我剛下飛機,來晚了,的确該罰,這喜酒就不勞錘子代喝了。”
大家驀然回首,男神還是那個男神:優雅迷人、帥裂蒼穹、低調奢華、高端大氣、風度翩翩、衣冠楚楚、文質彬彬……
當年風靡全校的白馬王子一出現,令宴會廳蓬荜生輝,他姍姍來遲的那一幕,讓多少化工系女生重溫了芳華舊夢,激起了多少閃光的回憶,震撼了多少渴盼的心靈,可他的目光卻只粘在安素身上,并走過來摟住她的肩膀,深情款款的說了句:“老婆,我來接你了,為了給你個驚喜,我就沒告訴你我今天回來。”
然後,在場的芳心碎了一地,幾桌同學席上炸了鍋,劇情又一輪大反轉,剛才只是牛刀小試的七嘴八舌,這會都威力爆發,升級成唇槍舌劍、狂轟濫炸,連秦宇都忍不住對安素怒噴:“你可真能裝啊!”
安素欲哭無淚,抱頭默念:“我不需要孕婦服,我想要隐身衣。”
大家也不去耍笑新郎了,都把矛頭指向了周潤白。既然孕婦不能喝酒,只能拼他一醉方休了,有同學催問他們的婚期,周潤白朗聲笑道:“我這不是剛畢業回國,老婆又大着肚子不能穿婚紗,等孩子滿月一起辦,來個雙喜臨門。”
安素忙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假話說多了,将來看你怎麽圓謊!”
“如果能弄假成真,我就此生無憾了。”周潤白已經醉眼迷離,他的酒量一般,最後被灌的自己走路都不穩,別說照顧安素了。
周潤白這次回來也不在廠區宿舍住了,每天下班再晚也要回到市區的公寓,專門監督安素的飲食起居,這天晚上來到她的房間數落道:“一看你就沒認真補充營養,這哪像懷孕六個月的體型,寶寶跟着你挨餓了……”
“孩子太大不容易順産,而且你又忘記我的耳提面命了,要一口咬定我懷孕五個月。萬一傳到賀敬玄的耳朵裏就糟了。”安素反複強調這個問題。
周潤白問道:“你真不打算告訴賀敬玄實情?”
安素又放狠話:“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你敢告訴另外一個人,我就和你絕交!”
周潤白奇怪:“我暑假臨走之前,你明明都已經動搖了,準備與他破鏡重圓,是什麽原因又讓你對他心灰意冷了?”
安素不想提起那紮心丢臉的一幕:“你少管閑事,總之我不想與賀敬玄再有任何牽扯,我寧可将來給孩子認個幹爹彌補他缺失的父愛,也不會讓他與賀敬玄相認。”
“我這個親爹還健在,認什麽幹爹?”周潤白懷疑自己走後,那個混蛋肯定又惹安素傷了心,安素才會對他如此排斥。
周潤白又問她:“王思博明天的婚宴你參加嗎?”
“當然參加,否則那麽多禮錢不是白搭了?再說我還想看看,當年差點和我走進婚姻殿堂的帥哥,被哪個情敵拐走了。眼看那些追過我的男生,一個個都「等閑變卻故人心」了,我這淚雨霖鈴能怨誰啊!”安素假裝郁悶惆悵。
周潤白笑着安慰道:“不是還有我這個癡情錦衣郎,和你「比翼連枝當日願」嗎?”
安素警告他:“這次宴席,你我分席而坐,你再敢造謠生事,和別人說我是你老婆,我就讓你下不來臺。”
于是第二天的婚宴上,周潤白的座位與安素間隔了一桌,是專門為領導們設的席位,周潤白在出席的領導中屬最高級別了,源于他與王思博的私人交情,否則像周潤荷這些上層領導,不會參加一個車間主任的婚宴。”
陸陸續續的來客都與熟悉的同事們坐在了一起,孟經理進來的時候,領導席位已經坐滿,安素的身旁恰好空了兩個位置。
于是那個愛當領導跟屁蟲的丁班長,摻着孟歪嘴左右夾擊的坐在了安素的兩旁,安素有心換個位置,站起來張望了一圈,沒空位,卻把自己圓鼓鼓的肚子暴露在他二人眼前。
老丁一認出安素,立馬現了原形:“哎喲!這不是安大美女嘛!都快要當媽媽啦,怎麽結婚也沒給我們個喜帖啊?該不會是未婚先孕吧!”
老孟也犯了好為人師的老毛病:“看看王思博如今發展的多好,人品優秀、前途又光明,你當初不好好珍惜,非要攀高枝,結果鬧了個雞飛蛋打,連工作也沒保住。
你以後啊,要注意修身養性,你自己雖然沒什麽出息了,但也要給孩子做個好榜樣,不能把你缺乏教養的壞毛病傳承給下一代。”
這老孟果然睚眦必報,還記恨着安素離職前罵他嘴斜眼歪那些話,老丁又在旁邊附和道:“可不是嘛!當初在廠子裏那個招搖啊,真把自己當成了周總未來的夫人,目中無人、心高氣傲,和領導也杵倔橫喪的,沒一點素質。”
若說秦宇的婚宴上,安素還顧忌點同學情面。況且自己當時一張嘴也敵不過衆口铄金,只能裝聾作啞,而今這兩個現世寶和自己又沒利益關系了,自己也不是他們的同事和下屬了,無需再仰人鼻息假裝團結友愛。
正好臺上主持婚禮的麥克風還沒響起,安素怎能浪費自己的口才,把聲音拔高到能驚擾四鄰的分貝:“孟經理說的對,這教養的傳承還能改善,可這相貌的遺傳只能靠細胞複制,你這七扭八歪的五官,不知道是傳承了先祖的奇形怪狀,還是基因突變或者整容失敗的結果?
你說你父母怎麽就想不開呢?生下你這麽嚴重違章的臉型,不是影響市容、污染環境、惡心居民嗎?”
老丁在一旁大呼小叫:“你怎麽可以侮辱人家長輩,真是太不留口德了。”
安素矛頭一轉,又對老丁咆哮道:“你又是什麽物種雜交出來的?上面長了個豬腦子,下面長兩條狗腿子,除了在領導後面溜須拍馬,你一無是處!
演古裝劇你是正版的太監,演現代劇你是原裝的漢奸,到了戰場上,你一張嘴就是天然的毒氣,能熏死一大片!”
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把安素的經典臺詞一字不漏的收錄下來,每人一副憋笑憋到內傷的表情。
老丁氣的暴跳如雷:“你,你——你簡直就是個潑婦、垃圾!肯定是懷了私生子被老公掃地出門,忘了吃藥才神經錯亂。”
老孟當着衆人要擺領導的架子,不能罵那些市井粗話,便含沙射影的攻擊道:“口出惡言、以貌取人、不尊長輩,估計現在嫁的婆家也不如意,見前男友結婚氣不過,想大鬧婚宴、砸人家的場子,誰家娶了你這樣的媳婦還敢放出來,也不嫌丢人現眼!”
安素正要爆發反擊戰,周潤白急忙前來勸止:“好老婆,你就讓我省點心,別動了胎氣。”
相鄰的幾桌都是工廠的職員,周潤白畢業後已經在企業裏混了個臉熟,沒有幾個不認識他的,見到這樣戲劇性的一幕,都瞠目結舌、熱血沸騰了,只是佯裝鎮定着,不好意思喧嚣鼓掌。
安素正在氣頭上,把周潤白用力一推,訓斥道:“你怎麽又來了,不是讓你今天隐身嗎?非要惹我撕破你的臉皮?”
周潤白急忙向老孟賠禮道歉:“對不住啊,孟叔叔,我媳婦現在是孕期綜合症,情緒容易失控,對我也是這麽非打即罵,您看在我的面子上,別和她一般見識。”
老丁傻眼了,想起剛才罵人家私生子的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孟經理也尴尬的老臉漲紅,一時無言以對。
周潤白趕緊拽着安素離開現場,她還腦子短路的嚷嚷着:“我的千元大餐還沒動筷子呢,現在就走豈不虧大了?”
大家聽了,終于認可了周潤白的話,這孕期綜合症還真是重病。
周潤白了解安素的思維邏輯,不會因這些矛盾與她起争執,只是稍作提點:“老孟雖然心胸不夠坦然,好歹有真才實學,你也不至于這般深惡痛絕,而且攻擊人家相貌上的缺陷,可不算光明正大的招數噢!”
“對付那些虛僞的小人,直擊要害就行了,我還講究什麽正的邪的。”安素這樣任性胡鬧,能一味包容她的人非周潤白莫屬。
過了元旦就是方哲的婚禮,這也是安素最苦惱卻務必要參加的。
因為賀敬玄出席的機率很大,如果狹路相逢會不會引發狗血劇情?
安素沒有勇氣孤身涉險,只能求助周潤白:“這回才是你粉墨登場的舞臺,你要認真履行保護傘的職責,這場戲你要挑大梁,扮演好老公和寶爸的雙重角色……”
周潤白回怼:“你不是不讓我在大庭廣衆之下,宣揚咱倆的夫妻關系嗎?”
安素駁斥道:“我讓你假扮老公只是給賀敬玄一個人看的,前兩次宴席,不是咱們的同學,就是你廠裏的職工,鬧的人盡皆知對你影響不好,這次也沒有你的熟人,而且驗證你演技的關鍵人物就要出場了,你偏又和我唱反調。”
周潤白難掩興奮的神采:“我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前兩場只是演習彩排,這次寶劍正式出鞘,我一定不辱使命,在賀敬玄面前表演的天衣無縫,每招戳中他的痛點,讓他當場吐血,對你死心絕望。”
婚宴當天,安素抱着周潤白的胳膊,在大廳門口向方哲介紹了一下,并戲谑道:“你們這場馬拉松式的戀愛終于修成正果了,竟然堅持五六年,真夠長情的。”
“你懷孕多久了?竟然不告訴我,看來有了老公,我這鐵哥們就徹底沒用武之地了。”
方哲正埋怨着,見賀敬玄到了跟前,忙迎了上去握手:“多謝賀總光臨。”
賀敬玄道了聲恭喜,便擋在了安素身前,一動不動的盯着她的腹部,目光如兩把冰雪利刃,像是要把她的肚子戳出兩個窟窿。
周潤白忙攜着安素繞過他往裏走,賀敬玄緊跟在後面與他倆坐在了同一席上,還是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安素的腹部,周潤白略微思忖一下,便把手撫上了安素的肚子,一邊輕輕摩挲一邊語含譏诮:“寶寶乖,爸爸在身邊保護你,別怕那些人不懷好意的目光。”
賀敬玄一把掀開他惡心的爪子,擡起頭與他怒目而視,如果眼睛能放冷箭,周潤白的臉此刻已經千瘡百孔了,稍後賀敬玄又把目光移到安素臉上,不放過她表情上的任何蛛絲馬跡,開口就直奔主題:“孩子幾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