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亂世醫者
◎醫天下不足以醫人心◎
而陳真更是發現,更有許多問題,都是婦人生産後留下的疾病。
生育繁衍本來是人類傳承中的一件大事,然而醫學受到正統儒學的排擠被認為是雜技小道,女醫更是少有的存在,是以最需要醫術支持的婦女懷胎産子環節,反而變成了以靠經驗為主的穩婆。
即使有些高門大戶培養一兩個女醫,也都是看作物件一般,用來給自家人看病,從來不會讓她們外流。
這些都加劇了女子懷胎的危險性,許多沒有經驗造成的的頻繁性流産或者是難産,生産就如同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就像民間流傳的話:兒奔生娘奔死,生産只隔一層紙。
許多原本正是風華正茂的年輕女子,就因為生育丢了性命,但若有正确的救治手段,她們其實本不會死。
就在陳真出手,救了幾個難産的患者之後,她在翊王領地內也算是小有名氣了,許多人都知道翊王手下有一個善婦人生産的女醫。
于是許多高門大戶的家眷生産,都會請陳真過去,而但凡陳真出手,總是能化險為夷,保母子平安。漸漸的,她的名氣越來越大,請她的人有許多,也對她以禮相待。
陳真每次看病,并不收什麽貴重的診金,只是向他們讨要自家收藏的醫書、孤方,前人所留的行醫筆記來觀看。
在印刷書沒有普及的時代,這些珍貴的東西往往都被大家族所珍藏着,很多都是孤本,如果沒有陳真把它們收集起來總結歸納,重新謄寫。許多可能就此就會消失在歷史中,永遠不得為人知。
比如陳真所得到的一卷關于人體經脈與針灸的醫書,原作者是誰早已經不可考,晦澀難懂,全文充斥暗語與一些醫學術語,其中所記載的一些方法竟有一些玄奇色彩,陳真試驗下來,竟然一一成真,若是流傳下來,可以造福多少人。
也幸虧是這本書一般人極難以看懂,所以才能被那人家舍得給陳真觀看。
陳元自那日之後,到底是心裏存了一絲懷疑,怕她是別處安插的探子于是命人暗地裏觀察陳真,看她與哪些人來往,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但是陳真每天老老實實,循規蹈矩,在醫署作着普通的活計,并沒有什麽特別之處,到底只是一個女子,陳元每日要忙的大事何其多,漸漸就把這個人給忘了。
等陳真的名聲傳開,許多人甚至專門向陳元開口,想要陳真給他們家人看病的時候,陳元也為自己手下多了這樣一個人才而高興,再也沒有了對她的懷疑,畢竟像這樣有着一技之長的人才,若真是別的勢力培養出來的,怎麽可能舍得放她出來做探子。
此時陳元已經在紀君的幫助下将匈奴打的退回了老巢,沒有了外部壓力,自身的發展也開始蒸蒸日上,每日忙于練兵發展民生。他雖然手下有許多信任的文人謀士,但是現在最看重卻是紀君。
兩人平日在一起讨論政事,談及天下大事,品評人物,未來發展,紀君無一不是言之有物,每每開口,總是能切中要害。
使得陳元對她更加信重,兩人關系逐漸親密,陳元對于紀君,不由生出一種知己之感。
只是陳元每次激動之時,想要去攔住他的肩頭或者伸手去扶他,這些表示親密的小動作都被紀君躲開,更在陳元開口想要抵足而眠,秉燭夜談的時候直接拒絕。
漸漸的這些就在陳元心中留下了疑點。
一年多的時間倏忽而過。
此時陳真身形再次長高了許多,再不複當初纖細柔弱的身姿,而是變得身材勻稱,肌肉均勻的分布在身體的各處,步伐輕靈穩健。她的皮膚雖然沒有以前的白哲,但是卻光潔而沒有疤痕。渾身上下洋溢着一種充滿生機,健康的氣息。
今日的醫署氣氛沉重,因為翊王近幾日與世家張氏開戰的緣故,醫署的傷員增多,近幾日陳真都是忙得腳不沾地,今早來了一看,卻被掌管醫署的太醫令叫過去。
他平時一向挺看重陳真,今日卻神色消沉,見了陳真,誇獎了幾句她做事得力認真,并直接開口道:“你且做好準備,我欲令你為太醫丞。”
醫署官員等級,太醫令下設兩太醫丞,一名太醫監,醫士二十餘名,其餘侍醫疾醫等等……各有所長,并普通員醫共一百多人,雜役吏員則不計其中。
陳真先前也只是名以婦科聞名的醫士,突然聽聞這個消息,陳真卻只是冷靜地問道:“可是出了什麽事?我聽聞昨夜太醫丞楊大人被翊王連夜招去急診,至今未歸。”
太醫令陶淵見陳真突然聽聞此消息,仍然不慌不忙,冷靜自若,沒有因此而欣喜若狂,失了分寸,不由在心中更加看重她幾分。聽到陳真的問題以後,嘆息一聲才告訴她。
原來翊王與張氏開戰,遭到張氏派來的刺客暗殺,最後雖然刺客沒能得逞,被及時抓住,但是當時在翊王身邊的軍師紀君卻受了重傷。
此時紀君的名聲已經随着翊王勢力的擴張流傳在諸侯之中,張氏也知道此人聰明才智過人,正是因為得到了她才有了翊王現在勢力的強盛,因此此次刺殺,紀君也是重點照顧對象。
刺客見刺殺翊王無望後,就把人手其中起來針對紀君。
紀君雖然也有一些功夫,但到底是個文人,在被刺客圍攻之下受了重傷。
昨晚太醫丞楊餘琴被傳召過去時已經昏迷不醒,當夜就發起高熱,如果高燒不退,生死難測。
翊王當時就大怒,以楊餘琴救治不利為由打了他杖刑,随後下令醫署無論如何都要救活紀君,否則這些救治的醫生全都要給她陪葬。
現在整個醫署凡是得知消息的都是人心惶惶,此時陶淵讓陳真當太醫丞的意思就再明顯不過了,要她去給紀君看病。陳真除了善于處理婦女之病外,也以善治外傷聞名在外。
“你不要怪我,這也是翊王的意思。是他點名讓你去的。”
陶淵拍了拍陳真的肩膀,神态看上去消沉無比,他與楊餘琴也算是相識多年,如今楊餘琴只因翊王的遷怒,就被打的血肉模糊的擡回來,丢了官職,同為醫者,他心中難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陳真在見到翊王陳元的時候,他相比一年多前更加成熟許多,長眉入鬓,眸如點漆,整個人看起來威嚴莫測,只是眼底卻留有青黑,看起來是為紀君的病情擔憂不已。
見到陳真過來只是随意的掃了一眼,囑咐道“你進去吧,孤知道你與子君有些交情,接下來你看到什麽事情都不許外傳,否則孤絕不輕饒,知道嗎?”
“是”
陳真應聲随着陳元進入裏屋,就見紀君一身雪白裏衣躺在床上,內裏除了他們二人以外并多餘人手。
陳真見到這一幕心中了然,恐怕紀君女子的身份是暴露了。
紀君的傷口主要是外傷感染引起的并發症,傷口正中胸口,陳元此前并不想讓別的男人看到這一幕,是以自己處理的并不專業,在陳真清理了感染的傷口組織,用藥,用自己制作的羊腸線将傷口縫合,一碗湯藥喂下去後,紀君的高熱終于退去。
“紀大人失血過多,大概還有幾個時辰就會轉醒,臣在開劑方子,以後按方吃藥就可以了。”陳真有叮囑了幾句,大致就是注意傷口不要感染,注意補血養氣,不可太過勞累啊之類。
陳元此時見紀君的情況終于有好轉,十分高興,在敲打了她幾句要保密之後,又給了她很多賞賜。
等陳真離去後,陳元依舊不願意離開,而是讓人把自己要處理的公務都拿到這裏來,他要親自看到紀君醒來。
他與紀君相識那麽久來一直引為知己好友。紀君不僅才智聰明過人,而且舉止氣度皆儀态優雅,私下裏與她相處,只覺得無比合人心意。
陳元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對她有了一份特殊的情感,這點特殊的情感在見到紀君是女子之後瞬間爆發出來,變成愛戀,讓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大概這世間,再也沒有第二個女子能如此特別,如此讓自己心動了吧。也唯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
陳元握住紀君的手,見她緩緩睜開眼來,面容因失血變得蒼白,烏黑的頭發散在兩側,原本男子裝扮時只覺得俊秀無雙的面容多了幾分女子的溫婉,看到陳元心動不已。
“主公”
紀若蘭被刺客刺殺的那一刻,只覺得自己大概就要這樣死了,只可惜不能親眼看到她的大仇得報。上一世張氏滅她全族,已經懷胎快要生産的她也被自己的丈夫用一杯毒酒害死,伴随着毒性的發作,甚至能感覺到胎兒在腹中不甘的掙紮,此仇此恨,怎麽能忘卻。
此世有她輔佐的陳元注定能一統北方,而張氏野心勃勃,是陳元統一路上的最大絆腳石,因此她相信陳元一定能會滅掉張氏,只是可惜自己不能親眼看到了。
最後意識陷入黑暗心中卻是平靜的,至少她努力做出了改變,她能用自己的能力為着天下做些事情。
卻沒有想到她又活了過來。
在睜開眼的時時候看見陳元就坐在她身邊,紀若蘭原本還有些迷茫的腦海瞬間清醒,又見着自己只着單衣躺在被子裏,瞬間臉色蒼白,她其實并不懼怕暴露出自己女子的事實,也早已經在心裏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