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亂世醫者
◎醫天下不足以醫人心◎
陳真絲毫不擔心紀若蘭會把今天她們兩個所談的話告訴別人。
因為她明白紀若蘭的心中已經産生動搖。
有些念頭,先前沒有産生,是因為一直沒有人告訴她。她原先所受的教育束縛住了她。
紀若蘭本身的才能在這世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不然陳元也不可能在她的輔佐下,短短時間內就将自己的地盤發揚壯大。
一旦她自己想明白掙脫開那層束縛,她內心原本被壓抑着的野心就會被點燃。
難道她紀若蘭的重生就是為了給陳元這個原本注定要早死在諸侯争霸中的男人,送錢送糧送女人嗎?重生一趟就是為了把自己連同家族勢力都送給陳元,助他争霸成為皇帝?然後自己再成為皇後?
若是沒有紀若蘭,陳元上一世也不過是一個在諸侯争霸中早早退場的小角色罷了。
知道前世歷史發展的軌跡,自身還有着一個如此強盛的家族,這一切都是為了給別人做嫁衣?
女子就不會有野心嗎?是人,就有野心 。
當皇後和當皇帝的區別,她自己會體會明白。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只要還是在農業時代,生産力提不上去。就始終會被困在這個王朝輪替的怪圈裏。既然天下始終是要統一的,那麽誰當皇帝重要嗎?
陳真對于紀若蘭說的那番話,并不是出于善心或者單單的一時沖動。
這一世陳真選擇成為醫者,對她來說,一個女子當皇帝才更符合她的利益。
在儒家的打壓下,像醫工雜商始終都會淪為龐支末流,更何況陳真還是個女子,這種阻力會更大。陳真并不甘心做一個普通的醫生就結束了,她想要醫道成為顯學之一,還想要發揚女醫制度。
那麽她面臨的必定是對三綱五常對天下世俗的對抗。如果陳元登基,那麽他肯定不會冒着損害自己統治的危險支持陳真的想法,他只會大肆打壓。只有一個同樣違逆了儒家倫理綱常的女帝,才會和陳真站在一起,才會将陳真創立的制度推行下去。
陳真做在窗邊,在昏黃的燭火照耀下,執筆寫下自己今日的行醫心得,火光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長很長。她透過窗戶看着遠處在夜色中連綿起伏的山脈,宛若大地的脊梁,說出了一句十分中二的話“這個世界上,唯有強者,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
紀若蘭,就是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成為強者了。
是願意做一個強者背後的那個人,然後分享強者賜予給你的榮光和權利。還是願意自身成為強者,然後反過來庇佑他人?
所謂的強者,并非是武力上的至強,而是擁有自己的目标與信念,可以堅定不移的走下去,知行合一的人。
紀若蘭和陳元的婚禮舉辦的隆重而熱烈,幾乎整個北地大一點的世族都到場了,即使沒能到的,也派人送賀禮過來。
臨出嫁前,紀父看着換回女裝盛裝打扮的女兒,忍不住輕撫她發頂 ,心情複雜的嘆息道:“吾兒,你為何不是個男兒。”
如果她是個男孩的話,紀家肯定能在她手裏更進一步。
紀若蘭當初逃婚離家的時候,他很生氣,然而等到後來知道紀若蘭在翊王哪裏做出的一番事業,擊退匈奴。他的心情是震驚的。
紀若蘭是他的嫡長女,從小就是跟着她的兄弟們一起接受教育的,熟讀經史也粗通武藝。當初他夫人還向他抱怨把女兒教的像個假小子。
他并不以為意,他一向知道他的女兒頗有才能。然而以往他也沒有太多在意,直到紀若蘭逃婚以後展現出自己的能力。才讓他深深的産生了一種她為什麽不是男兒的遺憾之感。
紀家下一代的男丁雖多,有的也在詩書上混了些才名,但其實都不過是膏粱子弟,溫柔富貴鄉裏泡軟了骨頭。既無天生的才智也無大毅力。否則紀氏何至于扶持他陳元一個庶族子弟。
陳元雖說是陳朝皇室宗親之後。但陳朝立國三百年,傳下來的宗親何其多,更何況是像陳元這樣連爵位都沒有了的遠支旁系。
“父親,不要憂心,紀家還有我在。”紀若蘭握住父親的手,神情堅定。
她本就是極為聰慧之人,到此刻完全沒有了一開始的迷茫。
就像阿苧說的,握住自己能掌握的東西。這一世她絕對不會再讓紀氏重蹈覆轍,她會用自己的能力保護自己的父母親人。
紀若蘭嫁給陳元沒多久,陳元整頓兵馬,開始準備統一北方。
大大小小的世族勢力,或者望風而降,或者抱團在一起進行殊死抵抗。
在這個過程中,紀若蘭以翊王王後的身份與他站在一起,出現在臺前處理政事。
陳元在前線領兵打仗,紀若蘭在後方将一切處理的井井有條,數十萬人的糧草供應沒有出現任何差錯。
陳元手下的文臣與武将都為陳元娶了這樣一位能幹的王後而高興,但也有些臣子開始憂心,王後本身的家族權勢過大。
在紀若蘭與陳元成婚後,許多紀氏的家族子弟或者姻親故舊都來這裏幫忙,謀個一官半職。
此時尚且沒有科舉制,天下人中受教育識字率最高的人仍然在世族之中。排除掉一些确實不堪大用的,紀家帶來的人手,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陳元根基不足的缺點。
讓陳元的整個行政機構效率煥然一新,可以有足夠的官員去統治他轄下的領地。
此時随着陳元統一北地的過程,對于基礎官吏的需求更甚,既然造成了此時他手下三分之一的人手都是紀氏的人或者和紀氏沾上關系。
紀若蘭身為王後,可以直接命令他們。王後本身的權力過大,也讓原本陳元手下的班底憂心不已。
但是此時正是陳元的勢力急速膨脹的時候,這一切的矛盾就被掩蓋了下來。
太醫令陶淵在翊王統一北地後就上書辭官,以年齡過大為由,告老歸去。新任的太醫令由陳真擔當。
見陳真如此年輕又是個女人,有許多人并不服氣,尤其是原先另一位太醫丞柏水程,在楊餘琴丢官陶淵告老之後,他原本才是最有資格擔任太醫令的人,卻被陳晨這樣的一個黃毛丫頭搶了位置。
然而醫生本就是憑實力說話,陳真的醫術比他強,在外的名聲傳播很廣,兩人比試一番後,柏水丞最終心服口服。
再加上陳真背後還有身為王後的紀若蘭支持,最終沒有人再敢置疑,陳真穩坐太醫令的位置。
陳元對于此事也沒有什麽意義,說到底一個小小的太醫令并沒有被他放在眼裏,陳真雖然是女子,醫術好就行,反正都是為他效力嗎。
陳真也沒有把陳元放在眼裏,這個在幾年前還能親自跑去鄭隆的府邸看望受傷的臣子,為手下無人可用而煩惱的男人。現在已經開始稱孤道寡了,随着他諸侯霸業的興起,他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當權者自大多疑的習氣。
陳真當這個太醫令可不是為了給他效忠的,而是借他的手培養自己的勢力弟子。
所謂借殼生蛋,借機上市,陳真借助陳元提供的場地錢財來實行自己的計劃,等到時機成熟就帶人跑路。
“大人走好。”
陳真送陶淵離去,在楊餘琴的事情過後,陶淵就已經萌生了辭官的想法,因此才會放手任陳真施為。
也是見識到了陳真在醫道上的天賦與勤奮,所以他對陳真當太醫令一職也是大力支持的。
陶淵能夠習醫,本身陶家原也算是個世族,祖上曾經出過兩千石的高官,只是傳到陶淵這一代時家族已經沒落,許久無人出仕。否則陶淵也不會以眼下士人看來是旁門雜學的醫術為主業。
陶淵幼時親眼見母親病重而無力醫治,故而苦學醫術,鑽研醫典藥方,只為保家人平安。年紀輕輕的時候就已經小有名氣,只是醫術到底是小道,以醫術出名者,又怎麽及得上名士大儒。
陶家世族,一旦習醫,在很多人看來就落了下乘。哪怕陶淵同樣頗有才氣,能詩善畫,旁人提起還只會說這是個習醫的。
陶淵心中的抑郁可想而知。
現在陶淵離去,要說唯一還有牽挂的就是自己的孫女了。
“瑩兒,你要乖乖聽苧大人的話,不要淘氣。”
“祖父保重,陶瑩會聽話的。”
被陶淵留下的是一個十餘歲的小姑娘,此時望着陶淵的目光中帶有不舍,但還是乖乖的答道。
她的父親是陶淵的獨子,早年病逝,其母在她會走路後也歸家再嫁。因此從小就是被陶淵帶着長大。
陶淵一生習醫,救活人無數,卻眼見自己的親人一個個離去,對他來講也不能不說是一個諷刺。
“陶大人真的舍得把孫女托付給我?”
陳真拉着小姑娘的手,問道。
陶淵苦澀一笑:“我一生習醫,卻也被醫者身份所困,終究還是有那麽一些不甘心的。你在醫道上的天賦在我看來是舉世罕有的,假以時日,你必能有所成就,說不定也能成為傳世的神醫聖手,為我醫家揚名。”
“這個孩子既然随了我學醫,要拜師當然就要拜最好的老師。這樣将來才會有更大的成就。她從小跟着我熟讀醫經,根基紮實,在醫道上的天賦雖然比不上你,但也比我強,對你來說也是個不錯的弟子。”
對于陶淵說的,在醫道上的天賦,陳真只是微笑聽着,并不解釋,那所謂的舉世罕有的天賦其實是她幾世積累的而成的。
但是陶淵其餘所說的話卻是沒錯的,這世上,名師難尋,真正可以傳承衣缽的弟子也不好找。陶瑩性格心細沉穩,她确實是喜歡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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