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霍去病,就是大漢最明亮的一顆流星。從天際掠過,勢如破竹,一往無前。◎

幾人都穿着匈奴服飾, 在沙丘中走得踉踉跄跄。

其中有一個人頗為文弱,走幾步還要身邊的女人幫忙攙扶。

走在前面一點的男人一手摟着一個孩子。

“大人, 快了。前面就是大漢了!”前頭那個男人轉身, 跑着去幫女人攙扶文弱男子。

一行人面上都是黃沙,皮膚粗糙得都不忍直視。

文弱男人扯下擋風沙的布巾,嘴唇幹澀得起皮。只是看着前方的時候, 眼底亮晶晶的。

“看, 那邊就是大漢!”

姜煙就距離他們不遠, 只是這幾個人的視線一直都不曾過來,顯然是看不見她。

“張骞?”雖然很狼狽,但姜煙還是認出了那個文弱男人就是張骞。

這麽說來,張骞身邊的那個壯漢就是堂邑父。

而那個攙扶着張骞的女人,就是他的匈奴妻子吧?

希望就在前方,四人仿佛又有了用不完的力氣,朝着前面一路小跑着。

直到看到了最近的城鎮, 張骞才終于停了下來。

“我回來了!”

張骞看着前面他熟悉的漢人衣裳,掙脫開妻子和堂邑父的攙扶,朝前走了幾步, 随後雙膝跪地:“陛下!臣, 幸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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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重重的扣在地面, 沒人看到兩顆淚珠奪眶而出,滲入土地。

姜煙不明白張骞怎麽看不見自己,只是一路跟着他們。

看着張骞的妻子和孩子們将他扶起來。

又從随身帶着的行囊中找出了一根斑駁的旌節。

上面的牦牛尾禿了不少,杆子上朱漆也缺了許多。

尤其是刻着“漢天子禦賜”的字樣那一段,呈現出旌節的底色, 上面光亮潤滑, 顯然是有人常年摩挲着這一塊。

張骞手持旌節走在前面, 每一步都是歡喜,都是這十幾年來的美夢成真。

姜煙跟着他們一路走。

翻過高山,涉過溪水。

在幻境裏,姜煙沒有饑餓和疲憊,就這麽一路走着。

就在她以為要這麽一直走下去的時候,長安城出現在視野中。

張骞回到長安,猶如在滾油中滴入了一滴水。

整個長安都驟然熱鬧起來。

這麽多年,漢武帝安排了那麽多人出使西域。

所有人都要放棄,覺得這是無謂之舉的時候。

張骞帶着他已經斑駁的旌節回來了。

哪怕衣衫褴褛,貌若乞丐,張骞也始終驕傲的握着他的旌節。

這一次,他跪在未央宮正殿,額頭再次重重的扣在地面:“臣,幸不辱命!”

姜煙銥譁一路跟着走進了未央宮。

高臺上的漢武帝喜悅之色溢于言表。

只是眼神似乎瞥了一眼姜煙,之後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張骞身上。

從漢武帝繼位四年出發始,歷時十三年。

人能有多少個十三年?

張骞帶來了更多西域的消息,還有西域的種子。

但劉徹最在意的,是有關西域諸國的消息。

馬邑之謀後,匈奴對大漢的劫掠愈發頻繁,也早已從之前的劫掠物資,變成了對大漢邊境的屠殺。

除了龍城之戰,以封為關內侯的衛青直搗匈奴掃天地祭祖先的龍城取得勝利之外,其他時候若非衛青出兵,大漢對匈奴總是有些束手無策。

只是,現在張骞剛回來,雖然沒有完成最初的目的,卻也帶來了最珍貴的消息。

進行了一番封賞後,便讓張骞帶着堂邑父下去休息。

姜煙原本還打算跟着張骞繼續走,轉身就聽到身後傳來劉徹的聲音:“姜姑娘去哪兒啊!”

姜煙猛地回頭,詫異的看着劉徹,再看看已經走出去的張骞,眼底都是不解。

剛才難道不是張骞的幻境嗎?

除了他自己,誰還能做到重現這一路辛苦回來的場景?

怎麽張骞看不到自己,反倒是劉徹看得見?

随着劉徹說話,正殿裏的大臣們原地消失。

劉徹起身,緩步走下臺階:“張骞總歸是朕的臣子,朕讓他仔細想,朕做掌控的那個人,他沒理由拒絕!”

姜煙撇嘴,沒有對劉徹說什麽。

“你這是什麽表情!再說,這些事情,他們有朕清楚嗎?”劉徹很是自信,走下來的時候雙手背在身後,微擡着下巴,說:“你不想要最詳盡的資料了?”

“我可以去找衛将軍,找霍嫖姚!”姜煙個子沒有劉徹高,被他這麽居高臨下的看着,下意識踮起腳,雙手叉腰給頂回去了。

要換做旁人,劉徹現在就讓人拖下去砍了。

可姜煙不是旁人啊。

是他在現代蹭吃蹭喝的對象。

況且,劉徹也知道自己比姜煙大了兩千多歲,不至于跟一個姑娘家計較。

當皇帝的,大度點嘛!

劉徹眼神裏帶着“不跟你計較”的神色,走在姜煙前面:“你去啊。這是朕掌控的地方,你若是能找到他們,幻境結束,朕就出去找活幹!”

姜煙:……

一路上罵得系統都快死機後,姜煙被劉徹帶到了未央宮前殿。

“來這裏幹什麽?”姜煙不解,一路上想着劉徹說的那些話,還有他的出爾反爾,氣就不打一處來。

難怪她覺得這次進入幻境什麽感覺都沒有。

原來這群人早就說好了!

姜煙走幾步就哼一聲,前面的劉徹不由自主的想到馬打響鼻,抖着肩膀控制不住的發笑。

“走吧,有人要見你。我可不敢同他争!”

一路走到未央宮的大門口,也就是幻境中可以如此行走。

換做他所處的時候,劉徹走到這裏勢必會被守衛注意,然後前呼後擁一大片。

劉徹踱着步子,第一次覺得未央宮如此的安靜。

前面拐角處,劉恒正登高望遠。

如今的劉徹還沒有修建建章宮,但有六個故宮面積大小的未央宮已然是這個時代的宏偉宮殿群了。

劉恒雙手背在身後,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便轉過來。

比起劉徹的自得驕傲,劉恒始終帶着如沐春風的笑容,仁和慈善的模樣非常容易讓人生出好感。

劉恒此刻也在劉徹所掌控的幻想中。

未央宮的變化與他在時相差不大,對于這個曾孫還算是滿意。

“您是在看哪裏?”姜煙對劉恒的印象很好。

不光是因為他本人在歷史上是一位明君,也是這些天的相處下,比起劉邦的“為老不尊”,劉徹的驕傲自大。

劉恒簡直就是溫柔天使。

“匈奴。”劉恒偏頭看她,那雙姜煙一直認為溫柔的眼睛裏,醞釀着戰意。

“自白登之圍後,大漢便一直被匈奴欺壓。就算給了牛馬食物,送去了和親公主,也喂不飽草原上的那群狼。”

對于匈奴。

西漢的幾代帝王都是不滿的。

奈何草原出了一個冒頓單于。

東滅東胡、西逐月氏、南吞樓煩、北征渾庚諸國。

而中原大地才經歷了楚漢争霸,加上大秦建立時也未曾得到過和緩的休息,與龐大的草原政權比起來,的确是弱的。

冒頓單于傳信辱後,呂雉都必須忍下這口氣。

“那是一群只有打得他們齒落骨折,才不敢再犯的豺狼!”劉恒眯着眼,對姜煙說:“姜姑娘,我可以同你一起看徹兒的幻境嗎?”

“我想看看,匈奴是如何被打得連狼居胥山都丢了,如何拖家帶口的離開。”

說到最後,劉恒伸手在旁邊的柱子上重重捶了一拳。

比起劉徹的繼位的局面。

劉恒繼位也可以說是地獄模式。

繼位的時候都一路小心翼翼,直到拿到了玉玺,這才放心進入未央宮。

其實對大漢來說,不光匈奴頭疼,南越也是一樣。

只是南越是可以安撫的。

匈奴卻只能打!

“可以!”姜煙點頭,與劉恒一樣看匈奴的方向。

姜煙完全能理解劉恒的執念。

從劉恒,到他的兒子劉啓,他們執政期間一直都在與民休息,養精蓄銳。

如果沒有文景之治,哪怕劉徹手握衛青和霍去病,這仗也無法打下去。

“打!打他個倉皇而逃,打個落花流水!”

劉徹也走上前,就站在劉恒身邊。

比起劉恒的儒雅,劉徹就是一把鋒芒的利劍,直指西域:“打出大漢氣節!”

“對!打出漢族氣節!”姜煙也被感染,三個人站成了一排信號标似的,對着前面的太陽笑得各有特點。

姜煙看起來就比較傻。

姜煙深吸一口氣,雙手下意識的握緊。

只覺得這個民族真是奇妙。

好像從幾千年起就是如此。

一時的欺負,打不斷我們的脊梁。只會讓我們遇強則強。

在挫折中不聲不吭,直到一鳴驚人。

從高祖劉邦,經惠帝、呂後之手,将一個內憂外患的大漢傳遞到這祖孫三代的手裏。

文景之治,與民休息。

無數被歷史記載,或者遺忘的将士死守邊境。

直到——大漢雙壁,伴着龍嘯,直沖雲霄!

——

“劉徹!你真的真的真的死定了!”姜煙磨着牙,頭上都是沙土,身上穿着沉重的士兵铠甲,擡手拍拍身上的黃沙都費勁。

她跟劉恒看風景看得好好的。

劉徹突然伸手把她從高臺推下去了!

人幹的事?

她回去之後非得把劉徹送去工地拌水泥不可。

“也就姑娘敢這麽直呼陛下的名諱。”霍去病穿着铠甲,遞給姜煙一塊帕子。

姜煙接下,坐在草垛上氣得咬牙切齒。

旁邊是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肌肉結實,線條優美,馬的精氣神都跟旁邊幾匹馬完全不同。

霍去病溫柔的拍拍黑馬的臉,眼底滿是對黑馬的喜愛。

“這是我的坐騎。我第一次跟着舅舅出征,陛下賜給我的馬!”霍去病對這匹馬十分喜愛,哪怕知道這是在幻境裏,也按捺不住欣喜。

只是摸着黑馬,語氣略帶感傷的說:“只可惜,沒跟我幾年就死了。”

姜煙聽了也不意外。

霍去病之後的行軍速度,不光耗費他自己,也确實很費馬!

所以,小将軍很快就平複了情緒,又笑着道:“戰死沙場,總比在馬廄裏老死得好!”

給馬喂了草料,霍去病幹脆坐在姜煙身邊。

見她穿着皮甲的确難以拍趕緊身上的沙土,頗為同情的幫着她一起拍。

這位姜姑娘與陛下,就像是八字不合。

霍去病發現姜煙的時候,她除了一張臉在外面外,大半個身體全都在黃沙之下。

“所以啊,姜姑娘偶爾可以不用同情惋惜的眼神看我嗎?”

姜煙動作一頓,擡頭看霍去病的時候有些慌張。

她的眼神?

“我……我不是……”

“我知道!”霍去病從身後的草垛裏抽出一根長長的幹草,捏在手裏玩:“我知道姑娘是因為喜歡。可我其實是一點都不介意的。”

剛知道自己生平的時候,他确實有些不甘心。

二十四歲便離世。

他還有很多抱負,還想要在馬背上馳騁。

人力有時盡。

他已經做到了最好,得到的結局也是武将最好的結果。

他生來便是要在馬背上作戰的。

死,也在馬背上。

“對不起……”姜煙低頭,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只要是了解過霍去病的人,都會對他的英年早逝難以釋懷。

流星之所以讓人念念不忘,就是因為它轉瞬即逝。

霍去病,就是大漢最明亮的一顆流星。

從天際掠過,勢如破竹,一往無前。

來得驚天動地,走得轟轟烈烈。

“沒事。”霍去病拍了拍姜煙的肩膀:“名留青史,流芳百世,是個人都會高興的。或許是我還不太适應。只可惜,我不能在塑像裏看到。否則,經過千百年,肯定就會适應的。說不定,我明天就習慣了。好了,舅舅那邊在叫人了。你待會兒騎馬跟在我身邊,帶你去體驗不一樣的!”

說着,霍去病輕快的站起身,朝着主帥大帳跑去。

姜煙也想跟着一起。

可惜她身上這套戰甲足有幾十斤。

這還是最簡單的騎兵戰甲。

她相當于背了至少三分之一個自己在身上。

古代當兵,真不容易!

難怪有丢盔卸甲這個詞。

比起霍去病的帥氣身影,姜煙走得艱難,好不容易到了大帳,就聽見坐在主位的衛青已經部署好全軍,起身便是一聲令下就要出戰。

“什麽?”姜煙皺着臉,她剛走到呢!

霍去病抿着唇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主位上的衛青也憋着笑點頭,算是給姜煙打了招呼。

随後,霍去病幫着提起姜煙铠甲的一角,說:“走走走,我的八百騎呢!”

姜煙被拎着跑,從後面看,滑稽得一貫成熟穩重的衛青都控制不住的擡手捂嘴做遮掩,努力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姜煙覺得,自己真的水逆。

水逆好些天。

前有劉智明于夢凡這對渣男小三找茬給不痛快。

後有劉徹衛青霍去病這一家子給她添負擔。

就不能像白起那樣嗎?

她不需要铠甲啊。幻境裏她又不會受傷。

好在,騎上馬後,霍去病就利用幻境,讓姜煙身上的戰甲輕簡下來。

否則,她能在馬背上被身上的戰甲颠沒了!

八百騎兵緊跟着霍去病,在草原上馳騁。

速度之快,姜煙都覺得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原本,霍去病應當是跟着衛青的主力部隊,只是霍去病自告奮勇,想要去前方追擊。

八百騎兵的數量給他,衛青就沒想過這個外甥能打出什麽大勝仗回來,更多的打算是希望霍去病可以打探到匈奴的消息。

萬一碰到了匈奴軍隊,可以帶着八百人一路安全回來就謝天謝地了。

此刻軍帳裏的衛青知道這一去是什麽結果,但其他人不知道。

還有人小聲的詢問衛青,這會不會太過冒險。

畢竟,這是霍去病第一次上戰場!

騎兵宛若離弦之箭,與主力分開後,追擊數百裏,直奔着敵營而去。

從傍晚一直趕至星夜。

霍去病一口氣未曾歇息,領着人直接沖向了匈奴大營。

就連匈奴人也沒想到,為首的年輕将軍竟然會如此勇猛?甚至不做任何部署,騎着馬便沖了進來。

姜煙跟在後面都看傻眼了。

她是不會被周圍兵戈傷害,但前面的霍去病在此刻宛若殺神附體。

逼近大營的時候,彎弓射箭,每一箭都能精準的刺在一個匈奴士兵的心口處。

靠近之時,霍去病放下長弓,抽出一直挂在馬背上的環首刀。

環首刀閃着寒光,在夜色下開出一朵朵血花。

他知道自己只有八百人,而敵營裏的人數一定比他多。

那麽……

星光下,少年将軍的臉上帶着點點血跡,英武的眉眼迅速掃視周圍,鎖定了最大的那個營帳。

那匹黑馬也不負他的喜愛,一人一馬仿佛心意相通,揚蹄便朝着最大的營帳沖了進去。

八百騎兵知道霍去病的目的,紛紛拱衛在他身邊,協助霍去病沖到最裏面。

厚厚的帳子裏,匈奴的籍若侯和羅姑比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

黑馬踏足帳內,馬蹄直接将試圖沖出來的籍若侯踢翻在地,羅姑比被吓得靠在一旁的氈毯上滿臉驚恐。

他們擡眸,只看到一個年輕的将軍握着染滿鮮血的環首刀立于馬背。

将軍看着他們,似乎笑了一下。

離得最近的籍若侯恍惚間仿佛看到,這個年輕的将軍還有一顆虎牙,笑起來的時候充斥着年輕朝氣。

如冉冉升起的太陽。

可他來不及細看,只覺得脖頸一涼,面前的一切漸漸歸于黑暗。

環首刀上挂着籍若侯的鮮血。

滾燙的血珠一顆顆落下,刺目的紅在反複的提醒羅姑比。

匈奴與大漢之間的百年局勢,該有變化了!

作者有話說:

算術題來了~

昨天和今天的加更加起來是3.

55-3=52

營養液破千了(你們怎麽這麽快!!!)

52+1=53

感謝在2022-11-24 17:57:10~2022-11-24 23:34: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62524284、念鄉也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陸離 70瓶;今天想吃火鍋 50瓶;橙子菇涼吖、真姬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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