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清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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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柏此刻的感覺是,一無所知。

作為太子殿下的近身內侍,自八歲起就在大明宮摸爬滾打長大到少監的青柏,會看眼色,自然也會裝模作樣,即便不知道也端的穩重模樣,比如現在衡州刺史愁雲滿面膽戰心驚地問他:“殿下和裴娘子……到底是什麽關系啊?”

娘子?裴娘子?

青柏自然不知道什麽裴娘子,李知竢愛清靜,離開長安後有時為了看地方百姓的生活單獨行動也是常有的事,因此結識了什麽人青柏還真不太好說。

不過,能從人口中提起殿下與什麽小娘子,青柏還是在心裏了笑了下,能主動認識小娘子可是好事。

心裏這麽想,面上青柏清清嗓子,說着套話,“刺史大人,殿下的事兒咱們做奴才的怎麽敢過問,有什麽事您還是等着殿下回來再說吧。”

衡州刺史也是有苦難言,兢兢業業地在衡州做實事,眼看着太子殿下是滿意的,懸着的一顆心剛放下來,敗家兒子又開始惹事。當街傷人,又唐突了裴氏的娘子,更沒想到的是太子殿下竟然與裴娘子相識。最後兒子回家時人都傻了,一個“自行處置”讓他坐立不安,思來想去趕忙來給太子殿下賠罪。

直到傍晚李知竢才回到官驿,看着衡州刺史小心翼翼地跪在自己面前,李知竢端起青柏奉上來的茶,語氣清淡,“刺史想好怎麽處置令郎了嗎?”

刺史忙不疊磕了個頭,“回殿下,小兒無狀,當街傷人,按律仗七十。臣管教無方,自請減俸一年。受傷婦人臣已命人救治,定保證其痊愈并賠償損失。”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至于裴娘子…臣會拟好賠罪的信函,并命人準備兩份賠罪禮,一份送進劉宅,一份随着信函送往诏州裴宅,向裴公賠罪。”

青柏在心底“嚯”的一聲,竟是裴家的娘子。可是前些日子去诏州,裴公不是說娘子到外祖家了嗎,難不成殿下與這裴娘子是在衡州相識的?竟然還有這樣巧的事?

李知竢沒做聲。

衡州刺史小心再小心,看李知竢神色自若,可眼中分明帶着點冷,“裴娘子心善,好意幫助街邊婦人。令郎不僅不聽勸阻,反而口出狂言,心生歹意,險些冒犯了娘子。你可知曉?”

衡州刺史額間出了一層汗,忙再行禮,“是小兒孟浪,唐突了娘子,臣即刻上劉宅登門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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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打的差不多,李知竢放下杯子,眉峰隐晦一挑:“刺史不必去打擾了。裴娘子不願與令郎計較,也不願裴公為此事多煩憂,你可知該如何處理?”

這是讓他不用給裴公致信了?衡州刺史微微松了一口氣,诏州那一對老子和兒子可不是省油的燈,忙不疊叩首:“裴公年事已高,臣不敢叨擾。”

“刺史得空,當教育子女重視道義,多讀聖賢書,今日可以無視律法當街傷人,明日當如何?”

衡州刺史的心又提了起來,臉上無光,只好再叩首道,“臣謹記太子殿下教誨。”

也不知道裴致知道這消息是什麽反應,想起她那雙總是帶着笑意的雙眼,李知竢心情泛了一些愉悅,“下去吧。”

衡州刺史連忙行禮告退。

待清淨下來,李知竢捏了捏眉心,思索着這幾日的安排。

明日到衡州清遙書院慰問程學士和士子們,午後考問士子們的策論。

桉州派來的人也到了,後日可以按原計劃議礦山一事。

工部侍郎帶着三個水工三日前從長安出發,十日內便會抵達衡州,東南兩個州府的官員也約是這幾日出發。

還有來自長安的折子……李知竢算了算,還有空,“你去尋一匹溫順健壯的馬來,送到劉別駕府上,只說給裴娘子便可。”

青柏領了差事,雖然剛剛李知竢敲打了衡州刺史一通,但他觀察着今日殿下的表情,似乎是不錯,青柏膽子也大了一點,“方才聽刺史所言,也不知道娘子今日是否受了驚吓,可要奴才差人去看看?”

驚吓?李知竢眼角微翹,不僅沒被吓到,興致還挺足的。

看來這話說的沒到殿下心上,青柏閉了嘴,看李知竢兀自想着事情,自己在一旁充當木頭樁。

回到劉宅的裴致本想着去看外祖母,卻不想劉禧的人早已候在門口,畢恭畢敬請她移駕劉禧書房。

書房內劉禧似乎有些坐立不安的樣子,見到裴致忙問:“阿致,今日可出了什麽事?”

他今日休沐在家,午後有小厮來報,說刺史家的郎君在街上傷人,裴家的娘子當街怒斥,後來據說還來了一個不知身份的人,引得刺史兒子驚倒在地,總之刺史兒子最後不太好,被人扶着回的家。

他知道那郎君是什麽德行,既擔心裴致在衡州吃了虧沒辦法向裴家交代,又擔心因為裴致的事衡州刺史尋自己的麻煩。心裏還覺得那不知身份的郎君是太子殿下,可太子殿下上午不是議事嗎,難不成是什麽來衡州尋太子殿下的大官?

他想的多,裴致大概猜得到劉禧的擔憂,她雖不喜劉禧,但劉禧也不該因為她的作為引得衡州刺史針對,一碼歸一碼。

想到李知竢肯幫自己,裴致安下心來:“沒什麽大事,前因後果應當和舅父聽到的差不多。舅父不必擔憂衡州刺史會尋麻煩,您只要記住衡州刺史還欠着人情,安心便是。”

她人不大,卻從不口出狂言,能得裴致這句話,劉禧心裏大概有了數,面上露出微笑,“阿致,聽說今日在場的還有一個不知身份的人,他是……”

這麽說,愉安的身份還沒有傳開?

裴致想了想,忽然嚴肅了一下,“是長安來的人,和太子殿下有關,不便多說身份。”

……不算說謊吧。

劉禧哪見過裴致唬人的樣子,看她正經起來,“那……你們認識?”

“嗯,他從前來拜訪過我阿翁。”裴致依舊正經臉。

……這也不算說謊吧。

怕劉禧再多問,裴致匆忙留下一句急着看外祖母就離開了,到外祖母院子裏時,外祖母氣色正好,拿着繡帕跟濟蘭說着話。

“外祖母!”她淨了手,乖巧坐在榻上。

“回來了。”外祖母笑着問,“和你那位小友玩兒的可開心?”

“挺開心的。”她回答,就是還有點意外。

“你還沒跟外祖母說呢,到底是什麽朋友啊?可不可靠?不會對你有什麽非分之想吧?”

“……”

愉安自然很可靠,本就看着沉穩,如今知道是太子殿下,還得加上正經能幹。至于非分之想……想起愉安清俊雅致的臉,笑起來跟春風化雨似的,好看極了,若真有一個有非分之想的,保不齊還得是她。

于是裴致給朋友找補了一下,又用了跟劉禧說的話,“外祖母,他是我在诏州認識的朋友,長安人,在朝中有官職。”

為了讓外祖母安心,裴致強調了一句,“您放心,我阿翁也認得他,很是欣賞呢。”

這話到劉老夫人耳中就是另一個意思了。原本是因為裴致年紀小,怕她被人騙,但裴公是誰啊?能讓她阿翁誇獎的,應當是個頂好的郎君……啧,都尋到衡州來了,難不成是有結親的意思?

于是劉老夫人眼角眉梢都漾起了笑意,“那這位郎君,還得在衡州待些日子?”

“是啊。”裴致點頭,聽外祖母又問,“你們之後還要出去嗎?”

“嗯……過幾日吧,我們約好一起去涎安江邊走走。”

“好,好。”外祖母連道兩聲,想了想未免太過明顯,又把嘴角的笑收起來一些,“外婆的意思是,年紀輕輕的小娘子怎麽能總在屋子裏悶着呢?好不容易在衡州遇到了年紀相仿的朋友,多出去逛逛是好事。”

裴致拿着外婆繡了個開頭的帕子,搖頭,“還是得多陪陪您。”

外祖母拍了拍她手背,看她不知道該怎麽下手的樣子就想笑,“你來衡州快四十日,也就出過兩次門,禁足也沒這樣的。外祖母先前是病着,現在好了,你該多出去走走的。”

她托着腮笑,濟蘭進了屋子,“娘子,外頭有一位小郎君,說是奉命來給您送馬。”

送馬?難不成是愉安的人?裴致回頭對上外祖母帶着笑的目光,剛要開口,外婆先問:“是那位郎君讓送的?”

她點頭,外祖母笑着說:“那快去吧。別讓人等久了。”

送馬來的是一個跟愉安年紀相仿的小郎君,幹幹淨淨,有些瘦弱,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愉安的緣故,裴致看着也有一種穩重的感覺。

青柏眼尖,老遠就見一個清麗風致的韶華少女向自己走了過來,粉面桃花,窈窕動人。

他在心裏暗嘆,原來裴公的孫女竟是這般好樣貌。

“奴才青柏,見過娘子。”

“起來吧。”她開口,“是……愉安讓你來的嗎?”

連小字都喚上了?青柏笑意更深着回答:“是,娘子看看可還喜歡?”

她走的近了些,感慨道:“真好看。辛苦你走一趟了,青柏。”

她慢慢順着馬的背,看起來确實喜歡,青柏心想,這事辦的還成,面上忙不疊再一揖禮:“郎君說,答應娘子的事已經辦好了,娘子不必再煩惱。”

她彎了眼睛,笑意盈盈,讓人忍不住跟着一起開心,“那麻煩你幫我謝謝他。嗯…馬也是,那件事也是。”

青柏說聲是,前頭樣貌好,家世好,看着性子也好的娘子還在順着馬毛。

青柏心想,和殿下可不正相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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