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長命

=====================

“臣告退。”

工部侍郎提過開槽挖渠的最新想法,帶着水工們盡數退了下去,青柏端着熱茶進來時,便見李知竢正合上折子。

他這些日子先同幾個州府的官員議事,又和工部的人帶着水工前去涎安江看實際環境,之後與戶部的人一起算修渠所需的耗資,每日算起來只睡上不到三個時辰。

衡州的雨一連下了五六日,每日裏只有一兩個時辰放晴,連日來的潮濕夾雜在昏黃的燈光下,李知竢倦意難掩,借着濃茶提神,沉聲問:“近日無信?”

這是他與裴致的約定,若得了空或者有事,她命人送信到李知竢落腳的官驿,李知竢的回信則送到朔明書舍。自上次一別,裴致聽劉禧說他近日忙碌,命人遞了讓他安心議政,注意身體的字條以外,再無來信。

青柏恭謹回答道:“許是娘子體恤殿下近日辛苦,便沒有命人送信過來。”

話是這麽說,裴致估摸着也是真這麽想的,李知竢心上卻有些莫名的空。

想到那張明媚生動的臉——她說話時神情總是真誠和順,愛噙着溫柔的笑,李知竢骨節分明的指攥了攥,片刻又放開。

他沉吟半晌,抽了張箋紙來,箋紙是青柏自作主張,自長安命人快馬加鞭送了冷金箋來,紙張華麗,恰好一朝太子氣度。

李知竢寫下相約的日子,折起放入信封中交給青柏,“前段時間衡州刺史可是說驿站的廚子是诏州人士?明日讓人備下一些诏州特有的小食點心,和信一起送到朔明書舍。”

青柏忙雙手接過信,“是。”

朔明書舍的老板讓人把東西送到劉宅時,裴致正在拿着《古鏡記》看最後兩卷,只是姿勢不太規矩,趴在榻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捏着書頁要翻不翻,濟蘭将信輕輕放在她手邊,“娘子,那位郎君來信了。”

“愉安的信?”裴致放下手中的書,就着趴伏的姿勢撕開信封,烏黑的長發散在背後,裴致沒在意,展開信紙,漂亮的箋紙上面是愉安端莊大氣的字,約她三日後的午後出游,還在朔明書舍相見。

“娘子可是與郎君約好一起游玩?”

“嗯,四日後。”她将字條折起來,“濟蘭姐姐,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Advertisement

“那位郎君命人一起送來的。”濟蘭笑着說,“娘子打開看看吧。”

食盒中裝着四五樣诏州地道的小吃,樣子精致,味道也不錯,這讓裴致有些驚訝,也不知道愉安是從哪裏尋來的。

“郎君真是細心。”濟蘭看裴致坐在榻邊,在翻到的那頁放了片竹制書簽,“惦記着娘子是诏州人。”

是啊,愉安可真細心。

做太子做得好,做愉安時也是頂好的小郎君。

裴致雙手撐着臉頰,細膩光滑的面容被雙手壓的變了樣,“若說衡州有什麽好玩的,指望愉安是不行的,可衡州還有什麽呢?”

濟蘭站在她身邊,說起玩這種事,也沒知道的更多些,還是得靠裴致。

五月初一照常是要一起用飯食的,裴致攙着外祖母到得早,廳裏坐着劉傅平,田氏,張氏三人。打了個招呼後,裴致兀自出神着在想過幾日和愉安去哪裏玩,張氏在一旁笑着說:“阿致,過幾日就是端午了,想吃什麽餡料的粽子啊?”

她冷不防被叫了聲,回答道:“栗蓉的吧,多些糖,我喜歡吃甜的。”

張氏笑着說好,田氏依舊是謹慎和唯唯諾諾的樣子,不多發一言,劉傅平問道:“表妹,衡州還有許多好玩的,過幾日我帶你去如何?”

說這話時白姨娘等人也走了進來,這可趕巧,裴致便順着他的話問道:“這幾年衡州有什麽新鮮物事嗎?”

難得裴致接一次話,劉傅平忙道:“聚嘉閣新來了一個有趣兒的說書人,還有皮影雜耍,你若不喜歡這些吵鬧的,衡州還有好些山水字畫鋪子。”

說書倒不錯,裴致說聲好,這一句沒有了下文,劉傅平有心帶着裴致出門,見對面的人真的只是問一問,又把剛想出口的話咽了下去。

他心裏是有點不爽快的。不爽快的原因倒不是多在乎裴致這個人本身,而是“裴致”的确是一塊香饽饽,還是賣相好裏子也好的。可就在眼前吃不着摸不着的感覺的确讓人心煩,得知她有朋友在衡州,還是位郎君,這種感覺就更明顯了。他旁敲側擊過阿耶,裴致前幾次出門是與什麽人一起,可連劉禧也是一頭茫然,這些日子到衡州的官一個比一個大,若真是皇帝陛下派來什麽暗訪的大官,也不是他一個別駕好問的。

劉禧這些日子的心都放在春娘身上,看着她坐在一旁不聲不響的,便放輕了聲音說:“春娘,你來府中也有些日子了,若是想出門,帶幾個人出去走走也無妨,不是還沒回過你兄長家嗎?”

春娘本是垂着眉,被忽然叫住,旋即微微笑說好。

裴致算了算,約好的時間是五月四日,正好在端午的前一天,也不是李知竢端午是什麽安排,便擡頭問了一句:“舅父,端午那日州府可有什麽活動?”

“卯時起陪同太子殿下踏青,上午逛南北兩道,随後賞衡州端午賽龍舟,午後倒是無事,不過據說太子殿下要與戶部的人議事,也因着幾個州府和長安來的官員們都在,晚間有一場大宴。”

真忙啊,節不算節,還是滿日的奔波。

這一席飯她吃的心不在焉,隔日讓濟蘭買了一堆絲線和金珠銀珠玉珠子來。

濟蘭一邊縷着絲線,一邊問:“娘子是要親手做長命縷?”

“嗯。”她算着,“外祖母一條,愉安一條,濟蘭姐姐你一條,也可以給我自己編一條。”

濟蘭抿着唇笑,“娘子啊,這編長命縷也是有技巧的,何況您還要編花樣,穿珠子,第一次做,估摸着最快也要一天一條的。”

她撓了撓臉頰,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兩天,離端午也不過還有三天,濟蘭接着說:“奴婢陪娘子一起編可好?您給老夫人和郎君做,我給您和自己做。”

“這不好,”裴致拿着五色絲線嘆氣,“那就不是我的心意了。”

濟蘭總不由自主地拿她做剛入府時六歲的小女童,“左右是心意,奴婢心裏清楚,兩個人不是更快些?”

旁人不一定哄得動她,濟蘭照顧了她十年,總還是知道怎麽說能讓她松口,沒過一會兒兩人面對着面,拿着青白紅黑黃五色絲線開始編織,裴致撚起精致的小珠子說:“君子無故,玉不去身。愉安一直都是簡單雅致的樣子,按理說應該給他穿玉珠子的,可是和五彩絲線串在一起,還是亮一些的金珠子更合适。”

她編織地仔細,還不等濟蘭回答,随即又搖了搖頭,“不過愉安什麽都不用,簡單些就好了。”

濟蘭在一旁看着,也是随意話家常:“娘子,您和那位郎君,認識有兩個月了吧?”

“嗯。”

“看起來,娘子與郎君是投契的?”

她想想,然後唇角不自覺揚了起來,“雖然愉安他不太愛講話,可是我就是不覺得他悶。”

裴致眼睛帶了笑,提起李知竢話也多了些:“你知道嗎,愉安他懂的東西特別多,只是看着冷了些,也确實是個端方正直的君子,不論我說什麽他都能回答我,和他相處起來特別自在。”

“就像和林郎君在一起一樣嗎?”濟蘭認真編長命縷,似是無意問出這個問題。

“……和協之嗎?”

裴致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似乎是有些不一樣的,可哪裏不一樣她說不清,有些困惑和糾結地說:“好像是有些不同的……協之雖然是林家子,可是我們從小一起長到大,說是兄妹也差不離,最是熟悉不過。可是愉安……應該是因為認識的時間不夠長吧,我總覺得和愉安在一起的時候特別新奇有趣,總是有說不完的話。”

濟蘭是低着頭編長命縷的,眼角裏帶了些笑,然後緩緩地說:“也許是呢。”

--------------------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