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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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竢對賽龍舟興致缺缺。

五月的天氣已經俨俨有熱的趨勢,李知竢站在衡河邊的酒樓窗前,正中的位置,視角剛剛好能看到賽龍舟的全景,一旁坐着衡州的官吏和幾個來衡州公幹愛看熱鬧的朝臣。

因為他這個太子到訪,衡州接連幾個節日活動辦的很是熱鬧,李知竢對此沒什麽感觸,亦沒有辦法對人來人往的場景做出共情反應,但百姓看起來挺開心的,他眉間也松散些。

一旁的人卻各有心思。

自從自己的敗家兒子闖了禍以後,衡州刺史在李知竢面前始終端的是謹慎小心,好在李知竢忙着開渠的事,也并未多難為他。

那天的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李知竢的手筆,最後百姓間流傳的是衡州刺史家的郎君當街傷人,诏州裴氏家的娘子出手阻止,恰好又碰上了長安來的大官,驚動了太子殿下,以至于有了後來的懲戒。

他和劉禧之間的感覺也有些微妙。

劉禧是裴致名義上的舅父,在官場混跡了這麽多年,衡州刺史鑽營拍馬做的不太好,沒把太子殿下哄高興,但是觀人觀事還是有點本事。

劉禧定是不知道他的外甥女裴致與太子殿下有交情的事。

劉禧什麽本事他清清楚楚,才幹平庸,為人淺薄,都是鑽營的人,自己要是屬于樸實的溜須拍馬,劉禧就屬于油光水滑那一派的。

且不說裴致和李知竢有沒有事,單單外甥女和太子殿下是小友,也夠劉禧顯擺一陣。

衡州刺史有心找補回來在李知竢心中的形象,也動了些小心思,但看李知竢對劉禧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于是決定接着當個敬業的好官,偶爾樸實的鑽營,不從劉禧入手去讨好裴致,省的偷雞不成蝕把米。

李知竢倒不知道他們這些小心思,或者說這些無傷大雅的小動作他不在意。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他心想裴致會不會在其中。

這麽熱鬧的日子,她也許會出來走走。

那邊的裴致的确也出來看了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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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致與這府上的絕大多數人都不熟,還有兩個不太喜歡的,不過她與二郎和三娘相處的都不錯,一個乖巧,一個伶俐,心思都是純淨的,她出門沒忘記給兩個孩子帶些靈巧好玩的。

濟蘭陪在她身後,一面提着籃子盡數收好裴致買的小玩意兒,一面照看着她怕被別人撞了碰了。

衡河兩邊都是看熱鬧的百姓,裴致和濟蘭來的有些晚了,穿不過一層接着一層的人群,也就沒再努力往裏頭靠,自自在在走在北道的大路上。

“濟蘭姐姐,看那兒,是字畫鋪子。”

老翁愛孤本,愛劍譜,愛字畫,愛美酒,年輕時是五陵城裏最倜傥的大才子,養的孫女跟他眼睛一般毒,最會品鑒好壞。

今日大多百姓都去河邊看賽龍舟,字畫鋪子的主人清閑極了,看裴致進門挑選東西,便從架子上拿了一本溫栭的字帖,拍着胸脯說:“娘子,這可是真跡啊,咱們鋪子裏就這麽一本,某觀娘子談吐不凡,怕是與這字帖有緣。”

裴致:“……”

她接過字帖,溫栭的字寫的規整清隽,極适合女子臨摹,家中還真有一冊溫栭真跡,是祖母閨中臨摹的範本。可惜裴致跟着阿翁學寫字,寫着寫着便飄了起來,有心想規矩一下,結果阿翁眯着眼睛捋着胡子,擺擺手說不錯,這樣甚好。

裴致見過溫栭真跡,辨得出這一本并非真跡,但仿的有六七分像,看店主人半真半假地,裴致也學他半真半假,“溫栭的字自然是極好的,店主人有心。只是我家中也有一本溫栭的字帖,許是我眼神不太好,總覺得與這本有些出入。比如收筆時,我家中的字帖偏輕柔,但您鋪子裏這本卻有些急促了。

店主人聞言,正視了面前的娘子。原本只以為是個年紀輕輕的世家貴女,仔細一看,這小娘子端雅溫和,有着說不出的靈透勁兒。

她的話說的委婉,即暗示了自己知道這是仿本,又給了他面子,店主人也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娘子好眼力,某可有能幫娘子的?”

她點頭微笑,“不知店主人這裏都有什麽呢?”

店主人想了想,搬了個胡床挪到裏邊的架子邊,取下一個盒子,邀裴致上前。

盒子內裝着畫軸,店主人小心拆開,“這是陳喚均的真跡,畫的是延晖皇帝時的盛世長安圖。”

看裴致看得仔細,店主人正色道:“陳喚均雖不算大儒,且以詩聞名,不過這畫的确是真跡,勝在寫實拙樸。娘子若不滿意,某這裏還有些山水字畫。”

阿翁就是延晖皇帝時入朝為官的。裴致雖不知阿翁與陳喚均的關系如何,但看字畫上的落款,算一算正是阿翁弱冠之年,阿翁進士及第後便做的是京官,在長安待了幾十年,不知道阿翁看過的盛世是否如此。

陳喚均的畫名氣不大,且這幅畫年頭已久,不似摹本的樣子,裴致當即決定用二百兩銀子買下來。

也不知道娘子一會兒還要買什麽,濟蘭算了算,今天帶的櫃坊憑貼要是不夠得回去取一趟。

店主人小心包好後将東西交給濟蘭。裴致拍了拍濟蘭臂彎的盒子,開心極了,比看了賽龍舟還開心,笑意溢出剪水美目,感染着濟蘭跟着淡淡笑了。

還有陳婉的禮物,自然也不能忘了林言同,還有诏州的幾個朋友,裴致尋到了給阿翁的禮物,而後沒有着急,慢悠悠地在街上晃着。

幾乎是裴致出現在視線內,李知竢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這是一種本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找到心上人的本能。

她心情很好,沒有跟着人群在河邊擁擠,目光落在前方不知什麽地方,臉上挂着明亮的笑容。

他記性也很好,記得她身後的女子是那日在湖邊見過的婢女。

年紀要比他長一些,被裴致牽着,臉上帶着寬厚的笑意,看起來很疼愛她,眼神像看女兒,也像看幼妹。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視線,婢子先擡了頭,對上李知竢的雙眼。

濟蘭也記得李知竢的樣貌,樣貌極佳的郎君,一身好氣度,看着就是冷清端莊君子。

這是那一日的初印象。如今看來,更多了些威嚴和尊貴,目光很深,濟蘭在裴家待了多年,算是練得沉穩,可碰上那郎君的一雙眼,還是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有些人,看着平靜,可叫他的目光掃上一掃,自己就無所遁形了一樣。

濟蘭拉了拉裴致的手,示意她停下來。

裴致感覺到濟蘭的動作,停下腳步回頭。

日頭高起,她轉身時正對上陽光直射的方向,晃的眼睛有些花,便擡起雙手搭在額上,“怎麽了嗎?“

說着話時眨了幾下眼睛,眼前的黑影這才漸漸開始消失。

濟蘭微笑,“娘子,窗邊站着的好像是那位愉安郎君。”

她意外,幾乎是立刻擡頭,還維持着原樣,正看見李知竢站在窗邊,臉上帶着笑意,溫和地看着她。

她穿的是大袖紗羅裙,擡起手臂時袖口下滑,露出一小段白皙的手臂,落在李知竢眼裏,只覺得那段白凝着光。

她看見了自己,又看了看周圍,窗邊還站着幾個官員,便沒出聲,只對他綻開一個笑容,春日驕陽也難以與之相比。

李知竢心頭急速地跳動起來。

堆疊人群裏,一切都失了色,他眼中只看得見一道鮮亮的色彩。

她放下手臂,那一截白被鵝黃色的衣袖擋住,雖然還是看着他,但悄悄地跟他比了手勢。

約莫是要離開了。

李知竢目光流連在她明媚的笑顏上,微微颔首。

裴致這才低下頭來,櫻唇開合,不知道說了什麽,她又看了李知竢一眼,笑着轉過身來,那婢子接着跟在她身後。

直到那抹纖細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裏,李知竢才收回目光。

清俊的郎君垂下眼睛,只不過是遠遠看着她,心裏卻驀地萦繞着愉悅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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