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桐花

=====================

劉宅這些時日氣氛有些低迷。

深冬時節就要科考,劉傅平卻始終心性不定,策論平平,接連幾次被劉禧當衆鞭策訓誡,只好悶在屋裏頭專心讀書,偶爾見到的幾次也是跟霜打的茄子一樣。

端午過後李知竢依舊很忙,裴致也沒有多打擾他,跟着外祖母房中的婢子學了幾日女紅,只是繡出來的東西實在不算好看,老人家一面抿着唇偷笑,一面把外孫女不成樣子的繡品都收好。

女紅不好這事不能全怪裴致,幼時小姑娘跟着繡娘學女紅,被針紮的手指上出了好幾個帶血的小口子,一張小臉要哭不哭的可憐極了。裴公心疼孫女,搖搖頭便不讓跟着學了,最後為了哄孩子還帶着出門玩了幾天,這事兒也就再也沒撿起來。

繡成什麽樣子不要緊,要緊的是做繡活的時候可以聽外祖母講阿娘的故事,除此以外,外祖母壽辰時春娘送了一些自己制的點心過來,裴致最喜歡其中一道百果糕,甜香軟糯,也合阿翁的口味。

春娘看她喜歡,便将自家做百果糕的食譜抄送了一份給裴致,這幾日陽光足,她不愛出門,便在竈間琢磨起來了百果糕的做法,春娘與她年紀相仿,劉禧看兩人因着吃食的緣故多說過幾次話,便讓春娘多去看看裴致還有什麽需要。

食材是一早備下來的,裴致雖然廚藝不好,但在家中跟阿翁看《食珍錄》,興致一起來到竈間折騰的次數不少,做起飯來還真有些樣子。裴致切蜜好的櫻桃和白蘿蔔,春娘為她打下手。按着春娘的方子,切好的果子和果仁只放了一半的糖,待化了以後再用蜂蜜刷上三遍,口感更清爽些。

這是後活兒,春娘先教裴致把糯米粉和稻米粉用水拌好揉勻蒸上,又教着拌蜜餞糖,等差不多了,濟蘭才命人端水來讓二人淨手,看到裴致臉上的糯米粉,濟蘭抿着唇淡笑,“娘子啊,要成花貓了。”

裴致乖巧,淨手了後便沒動,濟蘭拿着帕子小心拭去她臉上的面粉。

春娘絞着帕子,見此光景,默默垂了眼。

百年世家出身的娘子,且不說祖父與阿耶如何,天人之資的樣貌,又是這麽個好性子,實在讨人喜歡極了。

竈間熱,裴致帶着春娘坐在院子裏,身旁的人離得有些遠,兩人面前擺着楊梅飲子,春娘淡笑着說:“娘子真是孝順。”

她眸子清亮的緊,聽到春娘的話,迷茫了一下,“嗯?”

裴致心裏沒覺得這是算什麽大事,随即擺擺手,“這不算什麽……我和我阿翁平日裏愛研究吃的。百果糕以前家中也有廚子做過,只是甜膩不說,太黏牙了些,你做的就很好。”

春娘有些羨慕地笑了,“娘子的祖父待娘子一定很好。”

Advertisement

裴致笑笑,指尖搭在杯蓋之上,問:“姨娘來府中有些時日了,怎麽不回家看看?”

春娘妍秀的面孔帶了些嘲諷的意味,“家中事忙,我就不回去叨擾了,大家都清淨。”

裴致看她神情,心想可能是自己問了什麽不該問的,于是真誠地說,“抱歉。”

哪有這麽尊貴的娘子給自己賠禮的道理,春娘有些慌,裴致卻不在意這個,對她笑了笑,示意她安心。

院子裏種的是桐花,一簇一簇的,帶些紫的花朵開的絢爛至極,有幾株在枝頭被風吹的顫顫巍巍。

這花開的漂亮,枝桠旁逸斜出,正好是裴致踮腳擡手就能夠到的位置,裴致瞧着最邊上那簇隐隐有被吹落的架勢,正想拉着樹枝摘一朵,這一動作倒把前頭裴致頭頂搖搖欲墜的花震了下來,順着她額邊掉在了肩頭。

被桐花擦過的額角有些涼,還有些癢,裴致驀地想起那一日在聚嘉樓愉安陰差陽錯的一個吻。

柔軟,冰涼。

她臉忽然紅了起來,暗惱自己怎麽想到那裏去。那日不過只是輕輕碰了一下,愉安是君子,本就是無心之失,做不得數,自己想東想西,不也是對愉安的冒犯?

她回了神,擡手拿掉自己肩頭的桐花,鼻尖萦繞着花朵淡淡的香氣。

和愉安身上的味道不一樣,愉安身上有香氣,卻很輕淡,也很好聞。

怎麽又想到愉安了!?

裴致認命地閉了閉眼,心想這些日子果然是跟愉安玩的多了。

興許也是因為愉安生得清俊極了,這樣的臉不時不時在腦海裏晃一圈都說不過去——好比林言同也俊俏,但是跟愉安比就差了不少,不然自己怎麽沒常常想起來林言同來?

好歹協之也是和自己從小長到大的朋友,總不能有了新朋友就腹诽老朋友,裴致在心裏默默對俊俏的林言同說了句抱歉,轉身把桐花遞給春娘,“好花配美人,開心點。”

春娘怔忪了一下,垂着眼接過。

廚子适時出來,笑着對裴致說,“娘子,糕蒸好了。”

這活計裴致沒插手,在一旁安靜地看春娘将蒸熟的米糕放在案板上,撒糖,抹油,再将拌好的蜜餞糖均勻蘸在米糕上,揉勻後卷成長條切塊。

春娘切好後裝盤放在裴致面前,“娘子嘗嘗吧。”

黏軟甜潤,味道比家中廚子做的要好得多,裴致笑着點頭,“很好吃。”

春娘也微笑着說:“娘子喜歡便好。”

又提醒了裴致該怎樣撒糖,如何掌握甜度口感,兩人這才一道離開。

裴致提着食盒,春娘在一旁,道上恰巧碰見了情緒低沉的劉傅平。

看見兩人,劉傅平對裴致一貫熱切的态度都冷卻下來,恹恹開口:“表妹,姨娘。”

裴致和從前一般平靜客氣地回應,反倒是春娘,面上有關切,“聽阿郎說,大郎近日讀書讀的極刻苦,看大郎眼下有烏青,還需保重身體才是。”

劉傅平聞言,近日來接連被親祖母和耶娘訓斥的不滿盡數化作委屈,話也多了些,“只是我還不能令阿耶滿意,辛苦些也是應該的。”

裴致在一旁沒說話,心中想的卻是如果勤奮三天算得上辛苦的話,那自幼就夙興夜寐,手不釋卷的李知竢算什麽呢?殚精竭慮也不為過。

從前不認識太子殿下,只覺得如何如何博學能幹,可将愉安和太子殿下交疊在一起,裴致卻感覺辛苦。她心裏明白太子責任重大,也知道自己沒立場替他感覺到辛苦,但是這種希望他輕松一些的心情卻不受自己控制。

春娘又說:“大郎自然是優秀的,只是阿郎望子成龍心切,難免說幾句重話,父子間哪有隔夜的仇不是?”

劉傅平颔首,春娘眼波流轉,顧盼生姿,是這個年紀的娘子最貌美的樣子。明明是實在不過的關切,可那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又浮了出來,裴致按下心緒,看兩人你來我往的對答。

但畢竟是姨娘和郎君,兩人沒說多久,劉傅平便急着去見劉禧,春娘同裴致一路,一個到劉老夫人那裏,一個回自己處,只同行了片刻便分別。

--------------------

桐花的寓意是情窦初開,也算得上是阿致和愉安對彼此的意義吧,只不過愉安年紀大了些(愉安:???),阿致還小,加上反應慢半拍,愉安追妻任重道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