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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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知竢收到裴致的來信,是宴席後的第三天。

她怕打擾他,故而幾乎沒有主動遞信的時候,青柏拿着信進來的時候,李知竢正批着折子,青柏腳步放輕走向前,語氣裏帶着激動欣喜,“殿下,娘子來信了。”

李知竢筆尖一頓,擡頭看青柏笑的燦爛,“你今日很高興?”

青柏将信規規矩矩擺在李知竢手邊,“奴婢這是替殿下高興呢。”

李知竢輕笑了下,放下筆,怪不得當初在花節覺得裴致的字眼熟,如今看來,正像是裴公。

上面是照常的關心,覺得那株海棠很漂亮,謝謝他雲雲。除此以外想請他吃個飯,不知他何時有空。

李知竢沉吟,随即在碎金箋紙上落字,定在了兩日後正午。

裴致想請他吃飯不是心血來潮,主要是因為自己要回诏州了。

這事還得從前一天說起。

阿翁這回的信,卻有些厚,拿在手裏沉甸甸的,捏着似乎還有些其他的東西,火漆封的嚴嚴實實。

送信的時候是傍晚,裴致陪着外祖母用過暮食才帶着濟蘭回院子,阿翁的信上如往常一樣,報了平安,說些家中的變化。裏頭還有一張喜帖,正是陳婉和白大郎婚期将近。

請柬大約是陳婉單獨寫的,上頭寫着自己的名諱:

“送呈阿致臺啓:

謹定于明升十三年六月六日為陳婉,白往成舉行昏禮,敬備喜筵。”

裴致手抖了一下,估摸着自己離開诏州後不久定下的婚期,她當日走的急,但讓人給陳婉留了口信,沒成想定下的是六月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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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已是五月中旬,若是過幾日啓程,六月初便能趕得上陳婉成親的日子。

陳婉倒不至于惱她,心下也定是體諒的,保不齊拿這事兒逗裴致個一年半載,直說最好的朋友沒有來吃喜酒。

算一算在衡州住了兩個月,她還是第一次在這裏待了這樣久,外祖母的病現下已經大好了,她也差不多該離開了,阿翁信裏只管叫她安心住着,寫的也清清淡淡,但吃穿用度無不囑咐。裴致卻覺得,阿翁許是想她了。

她想念阿翁,但又舍不得外祖母。每年一到這樣的時刻總是最難過的,她琢磨着趕在氣氛好的時候婉轉地給外祖母說一聲,不成想卻是外祖母先開了口,“阿致啊,來衡州有兩個多月了吧。”

劉老夫人心裏自然是想留着外孫女多待上一段時間,但衡州畢竟不是她的家,今年住着已經比往年多了快一個月,那頭老翁也怕是惦念的緊,便輕輕撫摸着裴致柔軟漆黑的長發,“想家了?”

她輕垂睫毛,聽外祖母又道:“其實每年你能來陪外祖母些許日子,外祖母便知足了。不要覺得難過,外祖母想到你過得好,在這世上也就無牽無挂了。”

裴致眼前漸漸蒙了一層霧,鼻子泛着酸,“我舍不得您,要不然您跟我回诏州吧,我讓人尋個新的宅子?”

劉老夫人失笑,“傻孩子,說什麽呢?你沒有能可以支撐你的外祖家,外祖母怎麽能讓自己再拖累你的名聲呢?”

她搖頭,“我不在意這個。”

劉老夫人淡笑,“外祖母現今日子過得很好,你放心回去就是。”

“可……”

“沒什麽可是的,衡州的天開始熱了,再不走,在路上可就容易中暑氣咯。”

已經是盛夏,裴致最喜夏日。

李知竢到的時候,裴致正看窗外的風景,如閣樓一般高的古樹枝條垂在窗口,恰好是裴致一伸手就可以握住的距離。

聽見夥計招呼的聲音,裴致回過頭,臉上綻開一個笑,“愉安,你來啦。”

“嗯。”他看見裴致的笑靥,臉上也泛起笑意,坐在她對面,“等很久了?”

“沒有。”裴致搖頭,将竹質的菜單遞給他,“我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所以就點了些招牌菜,這是菜單,你看看還有什麽想吃的。”

李知竢接過,卻沒有打開,聲音溫和:“不用了。”

她點頭,看他的氣色不錯,心裏也微微放下心來。

想到要和愉安告別,裴致心裏生出一些酸澀來,有些失落和遺憾,勉強提起一個笑說:“我忽然說要請你吃飯,可給你帶來麻煩了?”

“麻煩?”李知竢怔了一下,“吃飯如何算是麻煩事?”

“因為你忙啊。”裴致為他添了杯茶,“這些時日還是那麽忙嗎?”

“還好。”李知竢回答,“只是一些尋常的公務。”

裴致想起那日端午的場景,笑着說:“那日在樓下,還是第一次見你穿的那樣隆重正式。”

李知竢回想了片刻,對那日的裝扮卻有些模糊,反問,“那日玩的可開心?”

“開心。”裴致捏着袖口,精致的繡紋被她攥出一些褶皺來,“愉安,你對陳喚均陳先生有印象嗎?”

“陳喚均?”李知竢在腦海中過了一遍,“是延晖皇帝在位時的官員了,可是有什麽事?”

“沒什麽呀。”她搖搖頭,“端午那日河道兩岸的人太多了,我便去書畫鋪子裏轉了轉,尋到一幅陳先生的《盛世長安圖》。算一算,落款之日恰好是我阿翁弱冠的年紀,所以就買來,想讨我阿翁開心。不過我沒有聽我阿翁提起過這位先生,剛剛想起來,所以想問問你。”

“陳公最高時做過光祿寺卿,掌祭祀、朝會、宴鄉酒醴膳羞之事,常歷繁華熱鬧的場景,畫作定然是寫實的。”

她“哦”了一聲。

包間裏就這麽安靜下來,李知竢看她垂着眼睛,似乎是有什麽想說的話,便耐心等着她開口,半晌,聽她說:“愉安,我的朋友下月初要成親了。”

他認真聽她繼續說話。

“是我在诏州的好朋友。祖父曾任谏議大夫,要嫁的人是我們诏州最大商行的長子,是個很好的郎君,待她很好。”

“時人輕商,這門親事或許有些波折?”李知竢想想,開口。

“嗯。”裴致回憶起當時的場景,“可是我的朋友和那位郎君是真的兩情相悅,起初老翁是不允的,她立誓若是嫁不得那位郎君,那這輩子便不嫁了。老翁疼她,最後還是同意了。”

“倒是個烈性子。”李知竢為裴致續上一杯茶。

“是啊。”裴致點點頭,“好在最後終成眷屬。”

這對話比起往日來有些生硬幹澀,看她的神情,李知竢心裏大概猜到了幾分,微微攥緊手心,聲音卻沉穩,“阿致,你有話同我說,是嗎?”

不然怎麽會忽然提起她友人的婚事。

“你看出來啦?”裴致撐着小臉,“愉安,過幾日我要回诏州了。”

李知竢微不可見的吸了口氣,“何時啓程?”

他凝視着面前的少女,看她有些恹恹的,“四日後,五月二十日,這樣六月前便能到家。”

李知竢一時沉默,該說什麽?訴衷情的話暫時提不得,挽留的話不能說,還是說——“愉安,其實我不最擅長和人告別的。”

她開口,坦誠地告訴他自己的心情。

他沉吟片刻,聽見自己開口,“阿致,等你回了诏州……可還會記得我?”

裴致的情緒原本有些低落,聽見李知竢的話,有些不解,還有些急,“你怎麽這樣問……我怎麽會不記得你呢?”

他兀自淡笑了下,語氣裏帶着安撫,“是我說的不對。阿致,不要忘記我。”

“自然是不會的啊。”李知竢的神情清清淡淡,可裴致卻感覺到了一些不信任,罕見地着急起來:“雖然我們認識不過兩月有餘,可我真心把你當做我的朋友。哪有人會随随便便忘記自己的朋友呢?

“這樣也好。”

李知竢這樣回答,裴致聽着這話中卻一絲苦澀,可看李知竢的神情還是淡淡的,她有心想說些什麽,卻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看裴致欲言又止的樣子,李知竢溫柔地笑了,“阿致,未必不會有再相見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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