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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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一扭傷不要緊,倒是讓濟蘭和外祖母急壞了,生怕傷筋動骨,好在衛郎中仔細地看過,說是真的不嚴重,回家之前就差不多可以痊愈。

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消散了不少要分別的傷心遺憾,外祖母氣色好,每日裏有半日都來陪她。

自從扭傷那一日分別,許是知道要靜養,傍晚青柏聽李知竢的吩咐送來打發時間的話本和用作治愈扭傷的藥物,裴致不能下床,便托濟蘭取東西回來。

坐着,趴着,躺着,靠着,卧床的三日除了沐浴更衣,她不再亂晃,幾乎是沒有離開過床鋪,好在有外婆陪着,還有話本打發時間,也不算無聊。

衛郎中每日為她艾灸,再加上濟蘭一日三次的熱敷,離開前一日她已經能自在地走路了。

午間後在外婆院子裏待了一陣,祖孫兩個的眼都有些紅,待外婆用藥就寝後,裴致也帶着濟蘭回了院子。

經過花園時,卻聽假山旁有些意外的聲響。

她和濟蘭對視了一眼,齊齊放輕了步子。

風雨欲來,園子裏沒什麽來往的傭人,裴致和濟蘭看到的場面便是春娘倚在假山邊,面朝着大路,臉上有疼痛難捱的神情。

假山旁還有其他人,只是看不清身影,只看見朱色的衣袍,裴致恰巧對上春娘眼角餘光,看她指尖的帕子被風松松吹落,吹拂到了對面人的腰間。

衣袍的樣式裴致見過,正是劉傅平。

裴致從前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大抵有了清晰的方向。

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麽,最後裴致看劉傅平将帕子放進春娘手心,匆匆離開了園子。

裴致知道自己不該多管閑事,濟蘭許是看出了裴致的猶豫,擡頭再看向那邊時,見春娘已經走了過來。

她想了想,低聲說:“濟蘭姐姐,我想單獨跟她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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濟蘭便向後退了幾步,春娘沒有被撞破的羞惱,反而舒了一口氣一樣,“等到娘子了。”

裴致疑惑:“你是在這裏等我?”

春娘但笑不語。

“既然如此,為何……”她咽下要說的話,串聯起這些日子所有的事,微微笑了,“既然如此,為什麽要存心讓我發現呢?”

第一次在長亭的異樣,第二次的關懷,第三次的絲帕,她素日裏掩蓋的很好,唯只有裴致的時刻,才會将那些绮思露出來些。

“是啊,為什麽呢?”春娘勾起一個苦澀的笑容,“許是娘子與旁人不同吧。”

裴致凝了一下眉目,坦然笑了,“難道是因為我不會說出去嗎?”

春娘沒說是,也沒說不是,“我在這府中,沒有能說話的人。娘子不看低我的出身,還寬厚溫和相待,若是能教娘子發覺,也算是讓我有個說心裏話的契機。”

“好。”裴致點頭,“你想說說嗎?”

“阿郎待我很好。”春娘緩緩開口,“可我忘不了他強迫我阿兄将我嫁給他的事。我只不過是去布莊買些絲線,偏偏這麽被他瞧了去,我阿兄畏懼他,不得不将我嫁過來,可我又做錯了什麽呢?

我有自己中意的郎君,他是個忠厚的普通人,跟着師傅學打鐵,聽說我要嫁給阿郎,先是不敢相信,後來便離開了衡州,我日子過的更好些又怎麽樣呢?為人妾室,随随便便便進了劉家的門,我怎麽能不怨恨。”

說到恨時,她咬了咬牙,“左右我是無牽無挂之人,劉大郎輕浮不穩重,阿郎又是虛榮愛面子之人,若是嫡長子與妾室有首尾,這家中怕是不會安寧了。”

“你将這些全盤托出,就真的不怕我說出去嗎?”

“娘子會嗎?”

“我不會。”

春娘淡淡笑了,“是了,娘子待阿郎并不親近,對劉大郎也不甚在意,怎麽會理這些事。”

她搖頭,“春娘。”

她喚的是出嫁前她的名字,接着嘆了口氣,“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也不在意這家中的許多人,但我想說,你的主意,甚至算不得兩敗俱傷。”

“你的目的在于讓劉禧氣急攻心?還是讓整個劉宅都不得安寧?可無論你想做的是什麽,最後受傷的都只會是你一個人。”

春娘咬着唇瓣,“你怎麽就知他……”

裴致打斷她,“我怎麽就知道他不能留下你?”

春娘慘白一張臉。

“劉禧對你或許是真心,或許是寵愛,但這些都不足以讓他承受失去嫡長子的代價,劉大郎再不成事,也是他的兒子,若你足夠了解他,便不會拿自己做賭注。就算你與劉大郎真的有了什麽被他知曉,一個五品官員,兒子還要參加今年的科舉,他是保自己的兒子,無聲無息處置了你,還是保住你,讓家門蒙羞?”

春娘蓄了淚,“那我該如何呢?我真的不甘心啊!我不怕死!”

裴致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心平氣和地說:“還有解決的辦法,就不要想着傷害自己。你若日後被他打動,願意留在這裏過日子,那此處便是個安穩的住所。若是不願意……日子還長,有了銀錢和信任,未必不能離開。”

話已至此,裴致充滿善意的一雙眼睛裏倒映着清麗凄婉女子的身影,“我能說的只有這些,還希望你能好好想想。”

她笑了笑,随即颔首離開。

濟蘭在不遠處等着,裴致轉過身走到她身邊,“我們走吧。”

其實她并不知春娘最後會做什麽決斷,濟蘭溫聲說:“春姨娘主動找上娘子,既有排遣心中煩悶的意思,想來也是孤注一擲了。娘子言盡于此,如何選擇就是春姨娘自己的決斷了。”

裴致沒回頭,對濟蘭微微笑了,“是啊,言盡于此了。”

那日下午,先是劉傅平帶着張氏和田氏的心意過來待了片刻,而後劉傅寧和三娘先後來跟裴致告別。三娘拿着錦盒,裏頭裝着一排的荷包,說是水姨娘親手繡的,小小心意請裴致收下。

劉傅寧和白姨娘的禮物是一把皎月海棠的團扇,二郎畫的繡樣,白姨娘認真繡出來的。

這兩個月二郎長高了些,眼看着快跟裴致差不多高,人也要比那時硬朗多了,想到午後在假山時春娘的話,裴致想想浮躁懶惰的劉傅平,“你可想好以後要考什麽了?”

劉傅寧拱手,“回表姐,我的詩賦不太好,但背書尚可,已經決定過兩年考明經科了。”

“你阿耶怎麽說?”

“阿耶……阿耶不太贊同,但我心意已決,進士科雖好,只是并不适合我。”

裴致看他堅定,淺笑,“你決定就好了,明經科亦能出人才,也不必局限着一門心思奔進士科。”

劉傅寧說是。

小郎君攥了攥手心,又拱手謝過裴致,“表姐,這些日子謝謝你。之前救我阿娘,給我鼓勵,還指導我的學問。以後若我能中舉,表姐叫我做什麽都可以。”

裴致被他這認真的樣子逗笑,“好了好了,怎麽又這副楞頭的樣子,我沒做什麽不得了的事,也不圖你回報什麽的。”

她想了想,“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大哥以後犯了什麽錯,你該當如何?”

劉傅寧擡頭,一雙幹淨的眼睛裏盛滿疑惑,看向裴致,“大哥能犯什麽錯啊……不過若是犯了錯,自然有律法家規處置。我會繼續做好我自己的事,努力出人頭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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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創造阿致這個人物的初衷,是想寫出一個這樣的女孩子,她善良,知禮,明媚,從心裏往外尊重他人。能吃苦,也能享受安樂。她會打抱不平——比如當時在街上見到刺史兒子傷人的時候。但如果不是春娘主動找上阿致,或者說當初劉傅寧主動叫住阿致問她為什麽嚴肅,阿致又并不是愛多管閑事的人。她會給人自己的意見,但又不幹涉別人的态度,真的是個好孩子。我的女主角不是作為凸顯男主深情的工具,男主角也不是無腦寵愛深情的假人。我最堅持的是,我筆下的人物是該有血有肉的,是該在感情之外也有自己人格魅力的。(當然不知道寫出來的文字能否表達我的心情,無論如何,柿子會不斷改進,感謝大家的點擊/hea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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