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小倩。”,齊東敲了兩下吧臺的桌子,示意有話說。
“怎麽了,東哥?”
小倩就是前臺那女孩兒,本名楊蕊,來這上班後齊東就給她換了個稱呼,還說靈感來自于“麗江小倩。”
朝樓上看了一眼,齊東說:“你有沒有覺得剛才那女孩兒有點眼熟?”
小倩翻着白眼,“切”了一聲,說:“東哥你看哪個漂亮女孩兒不眼熟啊?”
“沒跟你鬧。”
“東哥,我也沒鬧。”
齊東勾勾手指,說:“......你出來,我進去找點東西。”
小倩應了一聲,正好她想去廁所。
齊東在吧臺裏面站了兩秒,忽然想到什麽向左下角看去,在刻着東巴文的牆板上仔細地尋找,半響,終于在一張隔壁餐館的訂餐單下看到一張已經有點發舊的照片。
他盯着照片看了半天,然後打開電腦桌下面的抽屜一頓猛翻,從一堆雜物裏抽出一張紙,左右比對之後終于篤定一般地上了二樓。
......
201的房門口,齊東側耳聽了下,屋裏有走動的聲音,齊東擡手敲了兩下門。
“白小姐.”
“誰呀?”
“齊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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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啊!”
白鷺套上大衣打開房門,眉毛不自禁蹙起,問:“有事嗎?”
“有點事,我能進去說嗎?”
白鷺側身,示意他可以進來。
齊東沒有往裏走,就斜倚在門口的電腦桌旁,把手裏的照片和那張紙遞給白鷺,說:“這個人是你吧?”
“什麽?”,白鷺低頭看了一眼,就一眼,然後整個人僵住了。
齊東看她的神情就明白了怎麽回事,他說:“江河是我幾年前剛來麗江開客棧時認識的,他在我這住了一個星期,每天都起早貪黑往外跑,挨家挨戶地發這個尋人啓事,有一次晚上我和他聊天,然後問他如果找不到你怎麽辦,你猜他說什麽?”
白鷺看着齊東。
“他說他的女人就得和他在一起,怎麽都有一輩子的時間,他等!”
白鷺不語。
“小姑娘,現在我要問,後來你們遇見了嗎?”
後來......白鷺眼前一片模糊,她手裏的那張尋人啓事被捏得皺巴成一團。
紙上是她的一寸照,就是江河錢夾裏一直放着的那張,下面配着簡短幾個字:“白鷺,回來,我愛你。”
我愛你......
這幾個字如同火焰般在白鷺心尖兒上砰然炸開,她的眼淚成串掉落,滴在那張尋人啓事上,瞬間暈濕了一大片。
在“我愛你”的右下角有一串電話號碼,和現在的一樣,原來他這幾年都沒有更換過。
可是江河為什麽會來麗江找她呢?她以前根本就沒到過這裏......
齊東看着白鷺,猜想故事發生的可能性,說:“如果還沒見,你就回去找他吧,這世上好男人不多,癡情更是難遇,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先下去了,有什麽事可以随時來找我。”
齊東說完就離開了白鷺的房間,他做完這些忽然覺得心情很好,他自诩不是聖人,只是看不得用情過深,這幾年有不少人在他的客棧住過,故事也聽了一大把,不過能讓他記住的還真就不多,江河算是印象最深的吧。
......
這一夜比之前所有日子都難熬,白鷺在黑暗中瞪着眼睛,滿腦子都是有關江河的一切,想他,很想。
打開手機,她調出相冊,那張和江河的唯一一張合照完完整整地平鋪在白鷺的眼裏,好看得一塌糊塗。
夜漸深,風也停了,白鷺慢慢睡過去,夢裏,還是那個男人,他們在大雪飄落的寒冬相偎取暖,就像從沒分開過一樣。
......
第二天,白鷺早早起床,她洗漱好下樓坐在院裏蕩秋千,今天天氣格外好,陽光暖人,白鷺閉着眼睛開始晃悠,一下,兩下......從最快到最慢,直到停下來。
“你起得還挺早。”
白鷺睜眼就看見齊東端着個飯碗,正往嘴裏扒拉飯。
“早啊。”,白鷺彎彎嘴角。
“吃飯了嗎?要不要一起吃點?”
白鷺搖頭,說:“謝謝,我吃過了。”
齊東放下飯碗,打量白鷺一眼,說:“你臉色很不好,是不是感冒了?麗江這個季節真是有點冷。”
聽齊東這麽一說白鷺下意識地摸摸臉頰,手剛擡起來她忽然想起江河一直很愛掐她臉蛋,時輕時重都由他心情來,有一次把她弄哭還心疼了好久。
“白鷺?”
“......”
“你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呃,沒事兒。”,白鷺雙腳點着地面從秋千上下來,然後回了房間,手伸進背包裏掏了掏,找出一盒感冒藥,然後用水壺接了點兒水燒上,等待的時間她卻睡着了。
沒睡一會兒就醒了,她感覺到胃翻江倒海地攪着,來不及穿鞋就往衛生間跑,緊接着就是一陣幹嘔,她手撐着馬桶蓋平複了好一會兒。
這兩天她幾乎沒吃東西,吐的全是水。
應該着涼了。
白鷺回房間倒了杯水,幸好還沒溫和,她咕咚咕咚喝完兩大杯剛要回床躺下就接到了雲舒的電話。
“白鷺,你想在麗江呆幾天?要不要我找當地朋友帶你逛逛?”
“不用了。”
雲舒可能聽出來白鷺聲音的不對,她問:“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
白鷺沉了沉嗓子,說:“着涼了,沒大事兒,我也不太想逛了,明天去你那吧。”
這次來麗江純屬行程之外的臨時決定,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幹脆就不要再留了,白鷺定了明天上午九點二十的車票。
傍晚時候,白鷺從二樓下來看見齊東正坐在院裏的茶海旁喝茶,有兩個從外面剛回來的客人和他打個招呼就回房間了。
齊東看見了白鷺,沖她招招手,“過來坐坐。”
白鷺走過去,坐在他對面。
齊東舉起茶杯遞到白鷺跟前,說:“喜歡喝茶嗎?來一杯?”
“好啊,謝謝。”,白鷺接過墨綠色的茶杯,先是聞了一下,很清香的味道,喝了一口,清潤,回甘。
“好喝嗎?”
白鷺放下茶杯,說:“嗯,我對茶沒什麽研究,但是這個挺香的。”
齊東手裏拿着一個木制鑷子,很熟練地洗着茶具,慢條斯理地,可能喜歡茶道的人在生活中都很沉穩,有一股臨危不亂的特質。
“你不回去找他嗎?”
回去?還回得去嗎?
白鷺看着茶盤上的茶寵一點點變了顏色,她手指是冰的,眼裏是空的。
“愛不愛你好歹給他一句話,別讓他苦等了。”
白鷺一聲笑,“也許沒有我他能過得更好呢?”
齊東沉默了,很長時間的沉默,他忽然回想起自己的小半人生,他曾有過很多女朋友,漂亮的,張揚的,有錢的,他和她們的愛情就像過眼雲煙,風吹過連影子都沒剩下,他太羨慕那些愛得死去活來的人,可偏偏他不是。
“那你接下來去哪啊?”
白鷺看似輕松地靠在椅背上,平靜地說:“齊東,我們的世界不一樣,你過好你的......”
話沒說完,齊東就笑了一聲,他看着白鷺,意味深長地舔了舔牙齒,說:“你知道人這一輩子最寶貴的是什麽嗎?”
什麽?
“我覺得是失而複得,你說呢?”
白鷺沒再說話,連着喝了兩杯茶後她起身對齊東說:“我去外面走走。”
齊東:“好。”
......
新海。
生子從店裏回來的時候在樓下茶餐廳買了份粥,他吃過飯了,可江河還沒吃。
生子心裏不停嘆着氣然後上了閣樓,都八點多了,屋裏一點亮都沒有,生子推開卧室門叫了聲:“江哥。”
地上一個人影,一個火光。
生子把燈打開,走過去,說:“江哥,我給你買粥了,你喝點兒。”
江河吸了口煙,眼睛被煙熏得有些睜不開,“放那吧。”
嗓子啞得幾近失聲。
生子沒聽他的,把粥直接推到江河跟前,說:“我看着你吃。”
江河擡頭,臉色發黃,眼窩深陷,胡子也已經好幾天沒刮了。
“你讓我靜靜......”
生子把粥碗往地上重重一放,沖他喊:“都他媽靜幾天了,你看看你現在還有人樣兒嗎?”
江河嘴唇抖着,眼裏流出兩行清淚,他還叼着煙,只是沒再吸了。
生子覺得很不好受,他從沒見江河哭過,這個男人什麽時候都強大得讓人安心。
生子說:“這樣吧,明天我跟你去找,我再問問身邊人有沒有認識公安局的,都幫着找找,直到找到為止,行不行?但是現在你得吃飯,你都三天沒下樓了,就不怕哪天白鷺回來看着心疼?”
江河一聽白鷺的名字立馬擡頭,眼裏都有光了,他把煙掐滅然後端起腿邊的粥開始吃,生子終于長出一口氣,早知道這招好使何必天天苦口婆心地勸,他都快把畢生所學交代在這了......
“從明天開始你給我正常起來,三頓飯必須按時吃,要不然我就不幫你找了,還有你得回家一趟,明姨怎麽說也是你親媽,你先服個軟,我想時間一長她能想通,你小弟不在她就剩你這一個兒子了,肯定順着你。”
“對了,你不說陸梓格知道她在哪嘛,實在不行咱倆再去磨磨,要不你幹脆也別洗臉了,就這副樣子去,她也是女人,說不定心一軟就告訴你了。”
江河“嗯”了一聲,繼續喝粥。
......
夜晚的麗江很熱鬧,白鷺慢悠悠地走着,古城街道都是石頭鋪成的,凹凸不平,也很滑,剛才她一個不穩差點摔倒。
沒走多遠白鷺就看見一家賣唱片的店,一個穿着紅色民族服裝的漂亮女孩正跟着音樂敲手鼓唱歌,清靈靈的聲音,就像遠處玉龍雪山上融化的雪水。
白鷺在店裏兜了一圈,然後拿着一張碟,問:“這個多少錢?”
那女孩兒扭頭,先是一愣,然後看向白鷺的眼神就直了,她站起來,紅唇輕啓,“我好像在哪見過你。”
她邊說還一邊回想。
“別告訴我你姓白?”
白鷺大概猜出她的意思了,難道江河發的那張尋人啓事就那麽轟動嗎?快四年了,怎麽還有人記得......
白鷺沒有正面回答,而是繼續問:“這個多少錢?”
那女孩看着白鷺靜了兩秒,說:“送你了,不過有條件,你幫我帶句話給江河,說我還惦記着他呢。”
還惦記......
白鷺把那張唱片放回原位,走到門口的時候,丢下一句話:“如果我這輩子還能見到他,我會替你轉達。”
冷風穿街而過,南方的冬天,還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