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結婚九年
事情起源于一次小小的失誤。那天,雲琛和葉黎正在浦江一號頂層的旋轉餐廳吃飯,對面摩天大樓的電視牆上忽然播放起某品牌今夏新款時裝發布會。
葉黎的目光不覺微微有些出神,雲琛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身後那幅巨大的電子顯示屏上一位高挑秀美的模特正身着一件輕盈飄逸的珠光白真絲薄綢長裙款款而行,裙擺上糅合了東方元素的印花美輪美奂。
雲琛問:“你喜歡?”
葉黎怔了怔,搖頭笑笑:“不适合我。”
這話說的倒也不假,葉黎身材高挑、曲線分明,立體的五官有些偏歐化,但同時又非常的精致。她比較适合那些性感高雅、光彩奪目的服飾,有足夠的氣場能夠撐起來。雲琛記得葉黎曾經穿過一件複古風格的淺金色魚尾禮服,那樣挑剔出位的款式很少人敢穿,弄不好就會被壓的灰頭土臉,可她卻輕松駕馭、豔光四射。
而電視上這件衣服美則美矣卻太過柔和,她從來沒有嘗試過這樣的風格。
雲琛略略笑了笑,話鋒一轉問:“你這次要出國多長時間?”
幾天後,雲琛正好有空,便順便去了趟專賣店定下那件衣服。寫好葉黎的地址,又随手取了張小卡片寫上一句話:“希望看見你穿着它的樣子。”
那天不知怎麽了,雲琛忽然想起自己好像很長時間沒給方紀送過禮物。于是他又忽發奇想替她也挑了一件。
難辦的是這家專賣店裏的衣服并不适合方紀那樣的家庭婦女,所以他着實花了些功夫才挑了一件拼色洋裝:裸色、黑色與金色非常巧妙的搭配回旋,優雅中帶出幾分年輕活潑的氣質。
雲琛想她可以在婚宴或是朋友聚會之類的場合穿着它。
方紀雖然沒有葉黎高挑,但也個子不矮、身材勻稱,穿上這件洋裝效果應該也是不錯的。
這時,專賣店的服務員遞給他一張卡片,“先生,這份禮物需要寫點什麽嗎?”
寫什麽呢?
其實他也沒見過方紀穿着這種類型的衣服。在他的記憶裏她總是穿着那些最為尋常簡單的服飾,無論他們過得朝不保夕,還是他現在身家不菲。
難道也寫上:“希望看見你穿着它的樣子”?
他微微笑笑寫下一個地址,“不用了,包好後按這個地址送過去。”
***
方紀拿着那件白色真絲薄綢長裙瞧了半天,很漂亮、可以說非常漂亮!但顯然不是買給她的。
她打着赤腳量身高一米六.四還差那麽一丁點,而這件衣服的碼號是一七零的,而且憑着她一百一十四的淨重顯然也擠不進這麽細的腰身。
放下衣服,方紀又拿起那張精致的卡片看了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上面蒼勁有力的字跡确實是自己丈夫的。
“希望看見你穿着它的樣子。”
她輕輕念了一遍。
就這麽簡簡單單一句話,沒有姓名、沒有落款,但卻有一種微妙的甚至是微醺的情韻在裏面。
這顯然也不符合她和雲琛之間:“你吃晚飯了嗎?”“小東今天怎麽樣?”這樣的氣場和氛圍。
方紀扔下那張信息含量巨大的小卡片,暗暗嘆了口氣——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
***
這天傍晚,方紀照常做好了晚飯站在陽臺上等小東。夕陽西下時,小東卻和另一個男子一起回來。暮色中,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相距懸殊,卻異常的相諧悅目。
小東滿臉紅彤彤的,小小的肩膀上扛着個大盒變形金剛,眼睛放亮地瞧着旁邊身材修長的年輕人說着什麽。
那人幫他拎着書包,面帶微笑地聽着,神情非常耐心,同時又帶着點兒漫不經心的俊逸。
方紀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小東又長高了,他還不到八歲,可個子已經超過一米四。而阿越更是已經長成一個高高瘦瘦的小青年,雖然還帶着少年人的青澀,可站在人流中卻已然有一種自成一格、卓然不群的氣質。
正在這時雲越忽然擡起頭,看見方紀微微一怔,随後眉目舒展開來,原本有些清冷的面容上漸漸露出晨曦般柔和而又炫目的笑意。
小東也擡頭看到了她,大聲喊道:“媽,叔叔回來了,他幫我買的擎天柱!”
方紀亦笑了起來。
***
三人吃完晚飯,小東嬉皮笑臉的溜達過來要求方紀特許他到書房打了一會游戲,因為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他在某方面實現了零的突破!
方紀想了想答應。
書房裏,方紀看着旁邊電腦藍色屏幕光線映照下的兒子暗暗琢磨:這孩子怎麽長得這麽俊俏呢?既不随自己也不随他爸爸。真是讓人犯愁啊,男孩子長得太漂亮可不是好事。
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電腦屏幕的小東忽然問:“媽,你今天給我放水了吧?”
“什麽?”
“剛才扔飛镖啊?你平時可不是這個水平。故意讓我贏的吧?”
方紀道:“你這孩子天天洗碗都洗傻了?怎麽沒有點自信呢?你就不興贏一回啊?”
小東扭頭瞥了她一眼,“原來是您老不小心失蹄了啊?我當你終于良心發現不再以大欺小了呢。”
方紀毫不留情地削了他一下:“臭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
小東偷偷低頭咧嘴笑起來,樣子頑皮而古怪。
方紀心中忽然一酸,伸手抱住他狠狠親了一口:“小東最棒了,戰勝媽媽沒問題。”
小東得意的說:“那是,現在你和叔叔都是我的手下敗将,就只剩爸爸了。下次我把他也打敗,罰他天天回家吃飯,天天替我洗碗。”
方紀沉默了好一會,說:“好。”
***
晚上十一點,雲琛回來。和往常一樣,他總是會在夜晚十二點前回到家。無論一天下來多麽疲倦,只要看一眼熟睡的兒子和躺在床上的方紀他的心總會随之一定。那片夜深人靜的黑暗雖然談不上驚喜,卻也有一種深邃的安寧。
雲琛有時會嘲笑自己這種沒來由的老農脾性,不過,或許只要是中國男人,無論你是學者商人還是圍着一畝三分地的農民,家就是這份老婆孩子熱炕頭的踏實和安穩。
但和往常不同的是今天方紀并沒有躺在床上。
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着他,旁邊是那件白色的禮服,面上殊無笑意。
雲琛一眼就看明白是怎麽回事,心裏不覺有些氣惱,臉上卻不動聲色地蹙蹙眉問:“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
方紀冷冷地說:“先坐下再說。”
雲琛看她這副危襟正坐興師問罪的架勢,不禁又皺了皺眉頭。
看來無論什麽女人抓到男人把柄都不能免俗地鬧上一通。
他要怎麽應對呢?
他躊躇片刻坐下,聲音微微放得柔和:“方紀,什麽事?”
方紀看了看他,忽然發覺如果在柔和的燈光下這麽仔細看,他的輪廓還是和小東很有幾分相像的,只不過過于冷硬的氣質掩蓋了本身清俊的長相。
從什麽時候起他的眉目變得越來越淩厲?又是從什麽時候起他們之間的交談和話語變得越來越稀少?
其實這些年他對她還算不錯,雖然有些冷淡但絕對不冷漠,如果她有病痛他再忙也會親自帶她去看醫生,只要她提的要求他也從來沒有拒絕過。
這麽想來快九年的婚姻真不算是太糟糕。不過,她想象的家并不是這個樣子。
看着她沉默不語,雲琛以為她在以退為進。他心裏暗暗笑了笑,難道她還在等着自己自亂陣腳主動坦白?雖然沒有經歷過這種情形,不過他知道男人處理類似事情的經驗:打死也不能承認!
他瞧了瞧旁邊的“罪證”,問:“這件衣服是誰的?”
方紀道:“今天專賣店送過來的。”
雲琛皺皺眉,“是這件嗎?不對啊,我原本選得是另一件,她們肯定弄錯了。明天我打電話讓她們再送過來。”
方紀站起身,拿起那件衣服比在身上,說:“她穿上這件衣服一定很漂亮對不對?她的個子很高、應該是個很有氣質和風韻的女人,或許是個才貌俱佳的職業女性。既然她身上有能吸引和打動你的地方,那麽必定非常優秀出色,所以你才會花費時間和心思為她挑選适合的衣服,然後告訴她……‘希望看見你穿着它的樣子’……雲琛,對我來說更糟糕的是你送給她的居然還不是情趣內衣,這說明她吸引你還不是肉體,至少不僅僅是肉體。”
雲琛瞠目結舌,這樣的方紀讓他不禁有些亂了方寸。過了片刻,他才說:“方紀,你的想象力真是讓人佩服……”
她忽然走到他面前蹲下,以一種從沒有過的熱切固執的眼光看着他,“雲琛,還記得你對我求婚時說過的話嗎?九年了,還記不記得?”
他當然還記得。
九年前,方紀對幾乎一無所有的他說:“不要告訴我你對未來的規劃和承諾,只要答應我一件事,無論任何時候,我們永遠不用互相欺騙。”
他愣了愣,說“好”。
于是她接過了戒指。
“你永遠不用欺騙我,”方紀說:“雲琛,告訴我真相。”
雲琛知道絕對不能說,身邊無數的先例證明坦白意味着永無寧日。女人總是小氣的,即便口裏說放過,心裏也永遠不會放過男人在其他女人身上犯過的錯。
可此刻他卻被她蠱惑了:是的,他答應過她,她當年僅僅只要求過他這一件事!
他忽然覺得負疚,原本他以為自己再也不會有類似的情緒,自從他在這個現實叢林中學會所有的規則和潛規則,他便早已抛開了這種毫無意義毫無用處的情緒。
雖然他和葉黎是有點不清不楚的關系,可這是他這種男人的常态,而且這件事情并不會侵害方紀的利益,屬于她的那一塊他一直保護的很好。
他被自己忽如其來的情緒弄的很亂,不禁有些焦躁地說:“你們這些女人總喜歡沒事找事!別淨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很晚了,早些休息。”
方紀的目光忽然暗了下來,眼中那些奇異熱烈的目光緩緩消失了。她站起身,淡淡道:“那麽我們離婚吧。”
片刻後,雲琛回過神,問:“為什麽?”
方紀說:“既然你不承認,那就什麽都不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