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問責

翌日,肅王府丫頭打了頌王的消息成了長安百姓茶餘飯後的消遣。

肅王妃氣得渾身發顫,雖說都是皇帝的親兒子,可人家頌王能征善戰,給大數立了不少汗馬功勞,又是陛下最看重的皇子,他們肅王府實在得罪不起。

“娘親您別生氣,是我不好。”熙藍搖晃着肅王妃的胳膊,嬌滴滴求情,“是我要多福陪我出去的,要罰就罰我好了。”

王妃輕聲嘆氣:“我的好閨女,你平素胡鬧娘都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回實在是闖了大禍。”受傷是小,面子是大,她才不信頌王真能忍氣寬宏。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岳珈,既然頌王要她到自己這兒領罰,事情便不能不了了之,總要給人家一個交代才是。掂量了半晌,方下令道:“先笞三十,再送去頌王府聽頌王發落。”

岳珈叩頭領罰,闖下這般大禍,怎麽罰都不為過。笞三十并不算重,她是能受得住的,只不知那位頌王爺會如何量刑。她害他當街出醜,肚量狹隘的怕是剝皮抽筋都不覺解恨。

熙藍忽地放聲大哭,跪在肅王妃腳邊苦苦哀求:“娘親你別把她送去七皇叔那兒,七皇叔可兇了。”

可惜她這招式用得過于頻繁,肅王妃早已不吃這套了,道:“不送她去,送你去。”

熙藍聞言立時收了淚水,吓得頭搖得似撥浪鼓。肅王妃将她抱在懷裏,擦拭她的淚水,吩咐婆子帶岳珈下去受刑。

兩個婆子才剛把岳珈架起來,門僮急匆匆進來禀話:“王妃,頌王爺來了。”

肅王妃一驚,手上的帕子滑落在地,忙問門僮:“人到哪兒了?奉茶了沒有?可不能怠慢了。”

“已在致遠堂用茶了。”門僮目光逡巡,最終落在岳珈身上,“說是要見昨夜陪郡主逛燈會的那個婢子。”

岳珈心中一凜,看來這位頌王果然不是什麽大度之人,昨夜街上人多才沒追究,天才剛亮就已經找上門秋後算賬來了。

王妃趕緊讓人去尋麻繩來,将岳珈五花大綁,才領着去致遠堂。路上一直交代,見了頌王要立刻磕頭認錯,興許頌王見她态度誠懇能輕罰些。

元荊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襕衫坐在致遠堂內飲茶,只啜了一口便放下,灼灼目光注視着門口。

不多時,肅王妃便出現在他的視線裏,身後跟着一個捆成粽子的婢女。

Advertisement

元荊起身拍了拍袍子,上前幾步,朝肅王妃一揖,道了句:“見過二皇嫂。”

肅王妃福身回禮,擡頭看見元荊面頰上那塊紅紫色的淤痕,訝得吞了吞唾液,這才知道多福丫頭使了多大的勁打人。她忙朝身後的岳珈使了個眼色,岳珈會意砰地跪下,額頭貼在冰冷的地面上。

“七弟息怒,是我這當皇嫂的沒管教好,連累你受傷了。”肅王妃辛苦措辭,既要讓元荊消了氣,還不能失肅王府的體面。

“臣弟豈敢怪責皇嫂。”元荊只瞥了地上那人一眼,又朝肅王妃說,“近日得了支上等的紫毫筆,料想二皇兄喜歡,今日順道便送了過來。”元荊取出一方雕花木盒,雙手奉上。

“難為你惦記。”肅王妃不禁對元荊有所改觀,她家肅王最愛收藏好筆,宣州紫毫筆千金難求,沒想到元荊日理萬機竟能記得自己不受寵的兄長的喜好。

她命丫鬟收下,又道:“你二皇兄近來身子不大爽利,不能親自向你致謝了。”肅王的身體向來不好,尤其現下天氣還冷,渾身骨頭發疼,連床也下不得。

“無妨,還請皇嫂代為問候。”元荊背過手,又将目光投在岳珈身上,“其實臣弟今日叨擾,是想借府上這個丫頭一用。”

伏在地上的岳珈背上一凜,頭皮一片麻木。

王妃并不意外,道:“本就是要交給七弟發落,直管帶走便是。”頌王要的人,她又怎麽敢不給,只能讓多福自求多福了。

“多謝皇嫂。”元荊拱手,又道,“臣弟還有公務在身,便不多打擾了。”

“七弟辛苦。”王妃并沒留他,畢竟人家身上的公務是真的多。她命家丁送元荊出府,又催促岳珈快些跟去。

被縛成蠶蛹一般的岳珈緊随元荊出府,府中仆人見了紛紛側目。

“會騎馬嗎?”元荊邊走邊問。

“會。”

元荊嗯了一聲,繼續大步朝前。

到了王府大門口,元荊才吩咐門僮給她松綁。他本無意為難她,既然肅王妃把人捆了,索性就多綁她一會兒,好讓她長長記性,知道在長安城裏随便動武是什麽後果。

門外已備下兩匹駿馬,元荊翻身上馬,始終沒正眼看岳珈,目視着前方,道:“自己跟上來。”

岳珈甩了甩被捆麻的雙手,抓起缰繩熟練地跨上馬背。元荊已策馬離去,她一夾馬镫追上。

長安城街道寬敞,貴族子弟多喜策馬出行,百姓們早已習慣靠邊行走,将路中央留給馬蹄。兩人一路朝東奔馳,元荊的騎術在大數朝數一數二,岳珈卻也未落後,倒是令元荊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多了幾分欣賞,更加相信自己沒有找錯人。

元荊的駿馬在頌王府門前停下,小厮上前牽馬,他自往府內走。岳珈亦下馬,小跑幾步跟上。

頌王府的格局與肅王府相差不大,元荊徑直朝前,走過橋道時,有個婢女迎上前來。元荊停步,岳珈跟着停下。只聽他簡短地吩咐那婢子:“帶她去沐浴更衣。”

岳珈怔營,沐浴更衣做什麽?

沒等她發問,元荊已大步流星離去。

“姑娘這邊請。”那婢女領了命,帶着岳珈往西廂走。岳珈疾走兩步,上前問道:“姑娘,你可知頌王他……”

“奴婢什麽都不知道。”岳珈話未說完,那婢女已答了她。

岳珈合上嘴,心說頌王府裏連丫頭都這般雷厲風行。

西廂客房內另有兩個婢女在等候,岳珈一入內,兩人便上前要幫她寬衣解帶。

“我自己來。”岳珈捂着自己的衣裳,她不慣讓別人伺候。

兩人果真停了手,立在一旁等她吩咐。

岳珈動作極緩,思考着元荊葫蘆裏賣是什麽藥,半晌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沐浴過後,兩個婢女捧了衣裳過來,是一身石榴紅的襦裙,面料觸手柔滑,做工甚是精細。

換罷衣裳,岳珈又被架到梳妝臺前。一人梳頭一人上妝,不多時便将她打扮得華貴豔麗,與方才判若兩人。

妝扮停當,又是方才領她來的婢女帶着她去前廳見元荊。

元荊端坐正位,手上捧着青玉釉鬥笠杯,杯中沏的是鐵羅漢。他翻閱着卷宗,眉頭一直不曾松開過。

“王爺,人已到了。”

“進來。”話音落下許久後他才緩緩擡起了頭,眸光撞上岳珈的面龐時,心頭微的一顫。

一襲紅衣豔麗卻不落俗,鬓若刀裁,眉如墨畫,瓊鼻高挺,丹唇似沾了朝露的玫瑰,杏眼裏仿佛藏着一汪初融的春水,冷暖得宜,顧盼之間有份說不出的驚豔。一支金簪绾起青絲,露出修長玉頸,袅娜娉婷,恍若飛仙。

他垂下了眼簾,整理被她的容顏所打斷的思路。

岳珈依然猜不出元荊将自己打扮成一個貴婦人模樣究竟用意何在,怯怯看着他。他生得高鼻深目,面部輪廓分明,不睜眼瞪人的時候倒算得上俊朗。

元荊忽然擡眸,四目相接,岳珈驟地慌亂,低下頭不敢再多看。

“叫什麽名字?”聲音依然冷峻。

“奴婢岳……多福。”她仍不大習慣這個新名字。

元荊眉微一挑,去年他府上走丢的黃狗也叫多福。

“習武多久了?”他又問。

岳珈回憶了片刻,方答道:“約莫七八年了。”慶州時局動蕩,常有突厥人生事,故而她娘親從小便讓她習武防身。

元荊颔首,七八年雖練不成什麽火候,出其不意倒也有勝算。他撫着自己左頰上的傷痕,又看了眼卷宗,入了正題:“近來長安城有一采花賊出沒,京畿衙門搜捕不得,報到我這兒來了。本王想借你來引蛇出洞,你可願意?”

這等案子最棘手之處便是受害婦人礙于名節不肯作供,那采花賊犯案累累,京畿衙門卻至今連幅畫像也沒拿到。是以,元荊才想起這個打了自己的女婢。

都已經把她打扮成這樣了,哪裏還容她說不樂意,頌王爺根本多此一問。岳珈怏怏,道:“願為王爺分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