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信任
第21章信任
繡嶺宮依山而建,亭臺樓閣精巧華美,名花佳木滿園生香。
肅王府一行人提前一日到了繡嶺宮,是日天朗氣清,燦燦日光灑在宮內曲江池中,仿佛撒了滿池金箔。池上新建了一座四面開敞的水榭,半月前剛剛竣工。往年鬥詩會都在池邊舉行,今年改在池上水榭了。
宋家姐妹正在池邊議論,熙藍歡喜跑到宋漪身邊,摟着她的胳膊說道:“宋二姐姐,咱們一起去牡丹湯池可好?”
“我與姐姐正打算過去呢。”宋漪說道。
熙藍努了努嘴,面露不悅。宋淇總愛挑她的毛病,她不樂意和宋淇一起泡溫泉。
宋淇蔑了她一眼,也不大高興。可是繡嶺宮裏就兩處泉湯,一個是供女眷沐浴的牡丹湯,一個是男子們用的星辰湯,她也只能将就将就了。
宋淇的眸光瞥見了岳珈,岳珈正眺望着遠方山色,春光落在她的眼眸裏,溫柔又閃耀。宋淇咬咬牙,最近長安城裏沒少傳出她和頌王的事情,一個婢子而已,憑什麽攀上頌王那般的人物。
幾人一道往牡丹湯池去,湯池設在殿宇內,以青石砌成池壁,引溫泉水入內。
岳珈幫熙藍寬衣後将衣物挂好,便到殿外等候。
宋漪的婢女問雅和宋淇的身邊的問容在一處說話,岳珈倚着白牆看着花圃裏的牡丹花出神。忽聽見兩聲犬吠,擡眼只見薛聲牽着條大黃狗走過來,胳膊仍舊挂着一只。
三人皆福身朝他行禮,薛聲擺擺手讓她們起身,走近岳珈問道:“你怎麽在這兒站着?”
“郡主在裏頭。”岳珈還記着上回的事情,不大樂意搭理他。
薛聲從袖子裏掏出一支青玉笛遞到她面前:“這個給你,我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淘來的。”
岳珈并沒接,她不想要他的東西,而且公孫屏給的竹笛足夠她練習用了。
“你若不要,我可給大黃玩了。”薛聲擡起胳膊作勢要将笛子丢了,身旁的大黃狗伸着舌頭躍躍欲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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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岳珈伸手把那笛子拿過來,他腰纏萬貫不愛惜這些身外物,岳珈卻見不得好好一支玉笛粉身碎骨。
薛聲得逞,嘻嘻笑道:“我就知道你大度,不會記恨我。”
岳珈無奈,薛聲确實有讓人恨不起來的本事。
“你這幾日怎麽沒去找公孫屏?”
“上回學的還沒練好。”她在音律上實在沒有天賦,苦練多日依然不得其法。
薛聲哦了一聲,又問她:“我去星辰湯沐浴,你要不要過去。”
星辰湯是男子用的溫泉湯,上無尺棟,下無環牆,她一個姑娘家去做什麽。岳珈直搖頭:“我才不去。”
“那正好。”薛聲把手裏的繩子塞到岳珈手上,“幫我看着大黃,一會兒來找你。”
他薛國舅的狗,随便找個宮人幫忙看着不就行了,做什麽非要她來管。然而還沒等她拒絕,薛聲早一溜煙跑了。那大黃狗見主人跑了,撒腿跟上去。岳珈硬是被它拽着跑了近百丈遠,直到薛聲停下了,那狗才跟着停了,乖巧坐好。
岳珈心底閃過一絲不詳,擡頭果然看見元荊就站在一旁的假山前。
薛聲得意地朝元荊道:“怎麽樣,我贏了吧。”他與元荊打賭,看他能不能把岳珈帶過來。
岳珈氣惱,丢了狗繩轉身要走。
“等等。”元荊喊住她,“我有話要與你說。”他怕親自過去找她會令她更加不快,這才與薛聲打了賭。
岳珈停步,難道是有哥哥的消息?
薛聲牽着大黃往星辰湯去,元荊領着岳珈往留雲亭去。
留雲亭建在高坡上,居高臨下且四面空曠,不需擔心有人竊聽。
“是突厥那邊有消息了嗎?”岳珈迫不及待。
元荊憑欄遠眺,面色略顯凝重,沉聲說:“突厥可汗要把他的女兒嫁給你哥。”突厥人成婚沒有中原這麽多禮俗,算算消息傳回的日子,岳琛現在應該已經是突厥驸馬了。
岳珈愕然,哥哥娶了突厥公主,必然能令突厥可汗更加信任他。可是對元荊他們而言,怕是會擔心哥哥受突厥人蠱惑,真的背叛了大數。她驟然慌亂,急道:“請王爺相信我哥哥的忠誠。”哥哥身在敵營,若是大數朝廷不肯信他,淪為棄子,處境将比現在兇險百倍。
元荊轉過頭,徐徐道:“此刻,我信他,但是再往後,有了妻兒牽挂,他可還能狠得下心腸?”
岳珈咬着下唇靜默不語,眼眶裏水霧彙聚。哥哥赤膽忠誠,怎麽就陷入了這樣的境地。
元荊的心驟地像被細針紮了,說不清是哪裏疼,卻從心底最深處泛起了難過。他伸手去撫岳珈的面頰,岳珈沉浸在悲傷裏,直至那雙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的左頰上,她才猛然一驚,躲開了他。
元荊收回手,背在身後握成拳頭,将掌心留存的那抹柔軟包裹,讓它散得慢些。他道:“本王已派人給他傳了密信,若将來他無法取舍,就留在突厥當他的驸馬吧。”倘若他朝岳琛真的無心報國,戳穿他的身份只會白白給突厥人一個興兵的借口,若然他真與大數為敵,再殺不遲。至于岳珈,不管她是什麽身份,他會傾盡全力護她周全。
岳珈默然,她相信哥哥不會為兒女私情忘了父仇國恨,可是她沒有辦法說服元荊。
此時,熙藍與宋漪、宋淇沐浴完畢,一同往留雲亭來。遠遠見元荊與岳珈在亭子裏,宋漪與宋淇的面色皆是一變,只是宋漪恢複得更快些。
見有旁人過來,元荊先行離去。熙藍快走幾步上去,瞧岳珈臉色不大好,踮起腳尖低聲問她:“七皇叔欺負你了?”
岳珈搖頭,勉強擠出一點笑容:“沒有呢,沙子入眼而已。”
宋淇與宋漪在後頭緩步走着,見宋漪面上依然平靜,宋淇問她:“你真這麽不吃醋?”
宋漪沒答她,只是淡淡一笑。那不過是個婢女,頌王再喜歡也不可能立她作王妃,更不可能讓她當皇後。待将來頌王禦極,後宮佳麗自然少不了,她若連個婢女都容不得,還如何母儀天下。
是夜,岳珈輾轉難眠,索性出外散心。
山中風急,吹得花樹亂顫,岳珈靠着海棠樹,取出袖中青玉笛,照着公孫屏所教吹奏。音調斷續,難聽極了。
“不是那麽吹的。”元照韞循聲從假山邊走過來。
岳珈本以為此處無人才大膽練曲,沒想到自己這難以入耳的笛音竟被聽見了,而且還是照韞。岳珈面露窘态,朝元照韞行禮。
“不必多禮。”元照韞溫聲說話,如此深夜卻不就寝,想必是有心事難舒,“七皇叔将你哥哥的事告訴你了?”
岳珈點頭,腦袋垂得更低。
“你信他嗎?”元照韞問道。
“信。”岳珈仰起頭看着元照韞。元照韞溫和一笑,道:“我也信他。”
只這短短四字,像暖陽将積雪融化,她的心情頓的舒暢,臉上恢複了光彩。
岳琛在元照韞手下并非一朝一夕,他自然相信岳琛的忠誠。既然答應讓他去冒險,就不會輕易懷疑。而元荊與岳琛素未謀面,有所顧慮也在情理之中,畢竟此事關系無數黎民。他長長舒氣,看向岳珈手上的青玉笛,道:“我教你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