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詩會
第22章詩會
上巳節那日,繡嶺宮外早早聚了一群書生,翹首以盼宮內鬥詩會。
皇帝陛下今年開了恩典,今屆春闱得中的貢生可以入繡嶺宮一睹貴女們的風采,并且作為評判,決定此次鬥詩會的詩文勝負。
曲江池畔支起行幛,皇帝元晟與皇後薛音坐在正中,皇親貴胄們坐于左右。貢生們被隔在外頭,無法窺見龍顏。
池上水榭載歌載舞,旖旎更勝春光。熙藍對歌舞興味索然,倒是繡嶺宮禦廚的手藝甚得她心,孟封餅吃得滋滋響。宋漪她們雖也好甜食,但畢竟是在這樣的場合,自然不敢貪食,只淺嘗了幾口而已。
薛聲牽了大黃過來,大黃與熙藍是老相識,歡快地撲向了她。宋淇怕狗,猛地受驚,從椅子上彈起來,把後頭的康織給撞了。康織正喝茶,冷不防撒了自己一身。
康織為了今日能在頌王面前搏個好印象,從衣裳都頭面鞋履都是精心挑選的,此刻面色難免陰沉。而宋淇當衆失态,臉上也好看不到哪去。
熙藍見狀哈哈大笑,掰了一小塊餅喂大黃吃。
薛聲朝宋淇和康織說了聲對不住,他輩份高,兩人自然不敢抱怨什麽。康織拿帕子擦衣裳,茶水幹了仍有個印跡,不得不去更衣。宋淇坐回椅上,身子朝裏靠,遠離那條狗。她本以為薛聲是來找熙藍的,卻見他與岳珈說話。
“那玉笛可還合用?”薛聲問道,“不滿意直管說,我再去淘換個更好的。”
“笛子很好,不勞國舅爺再費心了。”昨天照韞告訴她,那一支青玉笛夠下百畝良田,她哪裏還敢挑剔什麽,只擔心自己用時不慎刮花摔壞而已。
宋淇暗暗咬牙,不僅頌王對岳珈青眼有加,連薛國舅也這般照顧她,還連累自己被狗驚着,她憑什麽!宋淇心中不忿,見薛聲走了,眼波一轉朝丫頭問容說了幾句話,問容轉身往肅王妃那兒去,又轉回來告訴熙藍說肅王妃讓她單獨過去。
熙藍信以為真,丢下岳珈自己穿過人群去找母親。
岳珈望着她的背影,王妃有事找熙藍讓身邊的嬷嬷過來便可,何必要讓問容轉告,只怕是宋淇不安好心。果然,熙藍還沒走遠宋淇就朝她走過來了。
“方才國舅爺為了找你,害我被那狗驚着了,你不打算道歉嗎?”
“抱歉了。”岳珈并無猶豫,若是道歉可以平息那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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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淇本以為她得了頌王和國舅撐腰,不會輕易認錯,沒事的她就這麽道歉了,一時不知該如何尋釁。
宋漪勸了一句:“是那大黃狗不通人性,怎麽能怪多福呢。”
這一來倒成了她宋淇斤斤計較,宋淇愈發氣惱,既不甘就這麽放過了她,又不願被人議論自己,道:“要不是她,那大黃狗也不會過來,我倒是沒什麽,可惜了康織妹妹那身衣裳,那可是水波绫的呢。”她挑眉看向岳珈:“你光和我道歉可不夠,怎麽也得賠她一身新的才是。”
岳珈面露難色,雖不知道水波绫的衣裳是什麽價錢,可她們這些世家小姐用的,自然不是她那點月銀能買得起的。
宋漪微一皺眉,她這姐姐實在傻得厲害,這不是擺明了讓岳珈去找頌王幫忙麽。她道:“我那兒正好有幾匹不錯的布料,回頭讓康織姐姐去挑便是了,就別為難多福了。”
“多謝宋二小姐。”岳珈甚是感激,她實在不想去求元荊。至于欠宋漪的,只能以後再想辦法還她。
宋淇仍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忿忿瞪了宋漪一眼,宋漪無奈,低頭吃茶。一會兒便該上臺鬥詩了,沒必要在此時與宋淇怄氣,影響了詩性。她朝王爺們坐的帷帳望去,目光尋覓卻不見頌王,心底微微失落。今年的魁首她志在必得,若他能看見應該會對自己更添好感吧。
那邊廂,熙藍到了肅王妃身邊,肅王妃卻說并沒讓問容帶過話,熙藍只當宋淇故意耍她。本想陪王妃看會兒歌舞,可旁邊的命婦們一直問她學業如何、為何不參加鬥詩,問得她臉上發燙,見薛聲牽着大黃狗路過,她便跑過去找小舅公了。
“小舅公你去哪兒?”鬥詩會就快開始了,她好奇薛聲怎麽不在帷帳裏看熱鬧。
“去留雲亭,那兒高,看得遠。”其實是因為元荊也在那裏。
熙藍一聽便要跟去,薛聲讓她牽着大黃一起走。到了留雲亭旁,遠遠看見元荊和元照丞在亭子裏,熙藍趕緊把繩子還了薛聲想要溜回去。
“怕什麽。”薛聲說,“有我在呢。”
熙藍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似的,薛聲又道:“你去陪照丞和大黃玩,你七皇叔會高興的。”
熙藍仍不大樂意,直到薛聲答應改日帶她去明月樓吃宴席,她才勉為其難走過去。
元荊與元照丞坐在亭內喝茶,聽見大黃的聲音,元照丞耳朵微動卻只是朝薛聲問了好,直到元荊讓他陪熙藍玩會兒,他才起身朝大黃走去。
歌舞已歇,鬥詩會正式開始,元荊捧着茶杯,目光卻并未落在水榭上,而是打量着池邊的貢生們。薛聲打趣他:“人人都盼着一睹長安第一才女的詩文,你倒對那些酸書生感興趣。”
元荊沒說話,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一個國公府閨閣裏嬌養的姑娘見過什麽世面,識得什麽冷暖?所謂才氣,不過是辭藻堆砌得來的浮華罷了。而那些書生們,他們都是即将戴上官帽,左右大數興亡的人,他豈能不看清楚。
“這屆的會元倒是年輕。”春闱魁首稱作會元,如無意外在殿試中也能入三甲之列。去年的會元是個瘦骨嶙峋的老頭,後來成了榜眼。今年這位卻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名喚鐘敘。
元荊亦看着鐘敘,別的貢生交頭接耳,唯他獨自立在人群之外。似是個孤僻之人,元荊卻十分欣賞。
“查過嗎?”元荊問道。薛聲雖然官做的不大,但人脈甚廣,消息很是靈通。
“慶州人,今年是頭一回參加春試。”薛聲喝了口茶,“年前就到長安了,寄宿在廟裏,一直潛心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
元荊更加滿意了,從窮苦之地入長安,沒被繁華迷了眼,實屬難得。
水榭上,宋漪與康織對陣。康織換了身不起眼的鴨黃繡花襦裙,比宋漪的重蓮绫的碧色衣裙遜色許多,還沒比便已失了鬥志。
岳珈等了許久不見熙藍回來,去肅王妃那兒也沒見着人,離宮裏不好随意走動,她只得回原地等熙藍回來。遠遠看着水榭上宋漪與康織攥着筆想詩,她更希望宋漪能贏,見康織已動了筆,不由替宋漪着急。
正當所有人都凝視着二人時,只見她們身前的桌子緩緩朝前滑,邊沿的花盆直接砸進水裏,宋漪和康織也站不穩,跌坐下去。再仔細一看,整個水榭都在朝前傾倒。
衆人面色驟變,眨眼功夫,宋漪與康織已落入池中,兩人不識水性,在水中奮力撲騰。
岸上剎時聲浪四起,因着男女大防,金吾衛們不好下水救人,只得高聲詢問可有識水性的宮人婢子。
留雲亭上,元荊望着傾斜的水榭眉頭深鎖,才竣工的臺子就這麽壞了,當中必有國之蛀蟲作祟。
當他看見一道淡藍身影躍入水中時,這些憂國憂民的思慮全都停下了,疾步朝曲江池走去。
岳珈游到宋漪身邊,把人拖到岸邊,讓她扶穩嬷嬷們伸過來的竿子,又朝康織游過去。康織驚恐過度,死死抓着岳珈的胳膊。她這一拽,岳珈無法游水,幾乎要和她一起沉進池裏。她奮力将康織的托上水面,康織為了借力将她朝下按。池水入了口鼻,岳珈近乎窒息。
元荊奔至水邊,見此情形立刻躍入水中,從岳珈背後靠近,環住她的肩膀讓她将頭露出水面。他拖着奄奄一息的岳珈,康織拽着岳珈的胳膊。近水邊時,嬷嬷拉起了康織,岳珈早已沒了意識,元荊将她抱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