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新貴

第50章新貴

岳氏兄妹從一介平民一躍成為長安新貴, 這消息比元荊封太子更為轟動。一時間長安所有的茶館酒肆都議論了起來,也不知是誰将當初太子爺心儀肅王府婢女的事聯系了上來,這消息就像滾水裏添了沸油, 在長安炸開了鍋。

岳珈兄妹出了宮,才剛在驿站落了腳,便已收到了數十張請柬。既有官吏富商邀宴岳琛的, 也有高門女眷宴請岳珈的。

旁的人都是以帖相邀,只有薛聲直接找到了驿站來。

“喲, 看來這一個月的飯都有着落了。”

岳珈正坐在窗邊翻看請柬,冷不防薛聲露了個頭, 将她吓一跳,請柬散落一地。

薛聲這才繞到門口, 正正經經朝屋內高聲道:“穆國公府薛聲,特來拜會。”

這位國舅爺的為人岳琛早有耳聞,也知他與岳珈有些交情,雖覺得他舉止輕浮,倒也不好說些什麽, 仍是開門相迎。

兩人互揖一禮,薛聲客客氣氣道:“冒昧登門, 還望郡公莫怪。”

“國舅爺客氣了。”岳琛心下暗道,此刻的薛聲恭肅有禮, 與方才窗前嬉鬧的恍惚兩人,真不知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面孔。

才剛這般想着, 薛聲又恢複了玩世不恭的樣子,饒過岳琛進了屋, 将桌上的請柬攏了攏, 一一打開。看過一張便丢下一張, 數十張請柬被他分成了三摞。

“還是怡國公的門生熱情好客呀。”薛聲拍着最高的那摞請柬說道,又将最矮的那摞請柬拿起複看了一遍,“這幾個追随我父多年,卻也改不了浮躁本性。”

岳琛方知原來這位國舅爺是在幫他分出三大世家的請柬。長安人事複雜,岳琛初入長安自然理不清這些。

“多謝國舅爺。”

“郡公以身犯險,保家衛國,我這舉手之勞沒什麽值謝的。”薛聲将請柬一扔,道,“這些人雖都比不上你們兄妹是長安新貴,但若全都開罪了,閑着沒事兒給你使使絆子也是鬧心得很。若不去赴宴可得尋個合宜的借口,像是,父母喪期将近不宜飲宴之類。”

“謝國舅爺提點。”岳琛心道,薛聲雖則表面輕浮,心思倒是細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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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珈将薛聲擲下的請柬歸攏整齊,擡頭問他:“國舅爺此來所為何事?”他總不會是特地來幫他們分類請柬的。

薛聲嘻嘻一笑,看了眼桌上成隊的請柬,說:“想拔個頭籌,請你們兄妹上明月樓吃酒。”

岳琛聞言面露難色,薛聲幫過岳珈,他們兄妹理應登門致謝,但今晨他已與元照韞說好要去肅王府拜候,以感謝此前他們對岳珈的照顧。

岳珈幫哥哥開了口:“那你可白跑一趟了,我們今日要去肅王府,改日再……”

“那便一道去呗。”薛聲毫不客氣,“想必肅王妃也不介意多添一雙筷子。”

他們兄妹面面相觑,登門致謝還多帶個蹭飯的,委實說不過去。岳珈知道薛聲不是個好打發的,便道:“那你自先過去,我們還要上街買些謝禮。”

“一道去呗,肅王府的人喜歡什麽我最清楚。”薛聲仍是不肯,“正好我今日乘了馬車,比驿館的寬敞平穩許多。”

岳珈知道要想打發薛聲并容易,他若非要跟着,就算把人支開了他也必定要在肅王府門口守着一起進門。只得遂了他的意,一同去置辦禮物。

肅王喜好收藏毫筆,薛聲領他們去了瀚文齋。岳珈離車門最近,正要下車卻被薛聲攔住:“裏頭都是些男子,你如今是縣主身份,禮教不可廢。”

這話從薛聲嘴裏說出來,任誰都知道是句假話。

岳琛問他:“那國舅爺與我同去?”

“這禮物還是你自己挑更有誠意。”薛聲道,“我留下陪襄樂縣主解解悶。”

岳琛遲疑,看向了岳珈。原來薛聲今日糾纏不休,就是為了單獨與她說話。

“哥哥去吧。”岳珈道。薛聲費了這麽大的功夫,他要說的話或許十分重要。

薛聲挑着車簾目送岳琛進了瀚文齋,卻遲遲沒收回目光。岳珈忍不住問他:“你在看什麽?”

“胭脂齋門口那姑娘生得真俊。”

“沒點正經。”岳珈将簾子落了,問他,“你究竟要與我說什麽?”

薛聲正了正衣袍,慢悠悠說:“剛剛得的消息,康寶豐在流放路上染了風寒,死了。安玉公主一收到噩耗,便去了肅王府。”安玉公主是康寶豐的生母。

“安玉公主,是在等我?”

“不等你。”薛聲又挑開了車簾朝外望去,“大約是想着兒子的屍首還沒運回來,不急着出喪,先走走親戚。”

岳珈拿靠枕擲他:“你就不能正經說話嗎?”

“行行行。”薛聲把靠枕塞回她腰後,自尋了個舒坦的姿勢,正色說話,“我與安玉接觸不多,猜不出她究竟想做什麽,只能給你提個醒,見招拆招吧。”

雖說論輩分安玉還需喊他一聲舅舅,但安玉公主并非薛皇後所出,又早早嫁進了康家,薛聲與她并沒打過多少交道。

“那不如我們改日再去肅王府拜候。”不管安玉公主懷的什麽心思,他們躲着便是了。

“你既要躲,又何必回長安來。”薛聲道,“安玉不過是個沒有實權的公主,康家更是強弩之末。若連他們都怕了,往後如何在長安擡起頭來?”

岳氏兄妹突然冒起,整個長安城的人都伸長了脖子等着看他們兄妹是大人物還是紙老虎。若是現在就認了慫,莫說朝中百官會輕視他們,怕是陛下也會收回青眼。如此一來,岳琛的青雲路便算是到頭了。

既然躲不過,就只能直起腰板去應對了。

肅王與安玉平素并不多來往,奈何安玉能言善道,三言兩語便将話匣子打開了。兩人開懷暢聊兒時趣事,俨然是感情親厚的兩兄妹。

肅王妃原本請了戲班子的幾個角兒到府上唱曲,算是慶賀照韞凱旋。但想到安玉剛失了兒子,便打算将戲子們遣回去。

她與管家說話時正巧安玉聽見了,安玉便開口讓她将人留下,還點了兩出戲。

岳珈兄妹到肅王府時,正見到安玉公主一面聽戲一面與肅王妃說笑。岳珈不由咋舌,這哪裏像是一個剛剛失去兒子的母親。

熙藍遠遠看見岳珈過來,回過頭看了一眼元照韞。元照韞微微颔首,熙藍便跳下凳子朝岳珈跑去。

“多……不對不對,岳姐姐。”熙藍捂了捂嘴,“我們去杏棠齋玩吧。”

熙藍最喜歡聽戲,怎會忽然轉了性子。岳珈知道這定是照韞授意,好讓她有借口能避開安玉公主。但薛聲說的對,此時她不該躲。

她微微俯身與熙藍說話,半年不見熙藍長高了不少。她道:“我還未向王妃請安呢,郡主先回去聽戲吧。”

此刻戲臺上正唱到精彩處,熙藍心裏癢得厲害,但大哥的囑咐又不能不聽,一時間有些躊躇。

還未等她權衡完,安玉公主已款款走了過來。

“果真是個美人兒。安玉臉上看不見喜怒,語調十分平靜,“久聞芳名,終于得見了。”

岳珈施施然行禮,安玉虛扶了扶:“聽了許久的戲,正想着動一動這幅老骨頭,襄樂縣主陪我四處走走可好?”

還未等岳珈應答,薛聲先說話:“肅王府我熟,我也去。”雖然叫岳珈不能躲避,但始終是陪着更安心。

“我們兩個女子說話,你陪着算怎麽個事兒。”

薛聲還要說話,岳珈已應下了安玉:“我也在肅王府待過些時日,也可以為公主引路。”她明白薛聲的好意,但薛聲總不可能一直幫着自己,她總歸是要獨自應對的。

岳珈讓哥哥幫她先向肅王與王妃問好,自與安玉公主往後花園去。”

兩人靜默走了許久,至無人處時安玉忽然開口:“薛聲消息靈通,你們既是一道來的,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寶豐的死訊。”

岳珈詫異于安玉如此直白發問,更詫異于她提起兒子的死訊竟毫無悲戚之态。

“還請公主節哀……”

“你放心,我沒把這件事算在你頭上。”安玉打斷了她,“是我送寶豐上路的,要怪也該先怪我自己。”

安玉轉頭看向她:“是不是覺得我心狠手毒、冷血無情?”

岳珈怔在原地,簡直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安玉自顧朝前走,荷花池畔有兩個婢女在喂魚,安玉接過了魚糧,揮手将人遣退。岳珈走近,腦海裏巨浪仍在翻湧。

“我膝下三子二女,不能不為他們的前程考慮。”安玉撒着魚糧,緩緩道,“寶豐這次犯的錯太大,父皇雖沒要了他性命,但心裏終究不可能饒恕他。往後見到他的兩個兄弟時,就會想起他們有個險些害了大數朝的手足。而如今寶豐死在了流放路上,父皇才會對這個外孫有幾分憐憫。”

盡管安玉言語平靜,但岳珈看見她灑魚糧的手在微微發顫。畢竟是親生骨肉,怎麽可能沒有半點悲痛。

“公主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安玉将魚糧一把灑入池中,道:“我已請旨與驸馬和離,往後與敬國公府再無瓜葛。”

岳珈又是一訝,安玉公主與敬國公世子成婚數十年,敬國公府一朝失勢,她便能如此決絕。

“我知道,父皇遲早會動敬國公,我的孩子不能成為罪臣之後。”安玉望着池中争食的魚兒,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此時不做抉擇,将來只怕追悔莫及。

安玉忽擡頭與岳珈雙目對視,目光堅定:“往後,寶莘與寶裕兄弟兩個任憑你們兄妹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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