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奉茶
第53章奉茶
太子府的幾個管事婆子聚在一起合計了許久, 她們當了半輩子的差,對付不服管教的小丫頭很有一手,可是身手這麽好的丫頭卻還是頭一回見。
太子府內明令不可責打下人, 婆子們商量了半天決定把人關起來餓上兩三天再說。可是府內沒有牢房,關在柴房又怕她逃跑,合計了半天, 最後決定騰一間丫鬟房出來單獨關她。
岳珈被鎖在房內,怎麽也想不明白元荊為何要裝作不認識自己, 只知道天色已晚,自己再不回肅王府哥哥便該擔心了。
白天侍衛将她押過來的路上經過了後院小門, 岳珈已悄悄認了路,只是這屋子的門窗都上了鎖, 門外也有人把守,要出去并不容易。
岳珈環視屋內,望着熒熒燭火心生一計。
她扯下了床幔扔在銅盆裏用燭火點燃,一面高呼着火,一面拿扇子将煙往門外趕。
屋外的護院聽見動靜, 又見門縫處冒出縷縷濃煙,趕緊開門救火, 岳珈趁機跑了出去。
然而這一回,她才跑出不遠就被一隊巡查的侍衛攔住。
岳珈一整日粒米未進, 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與他們糾纏。更意外的是,身後的小屋竟騰起了滾滾濃煙, 火光沖天,照亮了半個夜空。
她明明只是燒了一個銅盆, 火勢何以蔓延至如此地步?
侍衛押着岳珈去見元荊, 火燒太子府, 若往大了說那便是謀害儲君,這樣的罪名足以杖斃。
元荊在書房內批閱公文,一面說話一面寫字,頭也不曾擡起過。
“火勢如何?”
“已經遏住了,只燒了女婢住的小院,大約五六間住所。”侍衛答道。
“可有傷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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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至就寝時間,房內皆無人,只有三名小厮在救火時受了輕傷。”
“知道了,下去吧。”元荊放下朱筆,終于擡頭與岳珈對視。
侍衛離去,書房內只剩他們二人。元荊走近,解下綁住岳珈的繩子。
“你當真不認得我?”岳珈仍不死心。
“我怎會不認得。”元荊将麻繩丢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的灰,“你若是不逃,晚些秋石就會去放了你。”
岳珈狐疑看着他,為何白天不肯承認她的身份,要到晚上才肯放她?
“以前倒不知你行事這般狠辣,一個不快便将我的府邸燒了。”
“以前我只是個婢女,還要顧忌是否會暴露哥哥的身份,當然要謹小慎微了。”
“你還知道自己現在不是婢女了。”元荊又回了座上,繼續批閱公文,“陛下親封的襄樂縣主,跑到我府裏來大鬧一場,傳出去像什麽話。”
元荊語氣嚴厲,讓岳珈想起了他們初識之時。當時的他是威嚴不可侵犯的頌王,稍一皺眉就足以讓旁人吓出一身冷汗。只是後來的他總是溫和待她,令她漸地忘了他是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子。
可是現在,他的面容語調又恢複初時模樣,難道往事于他這麽輕易就已淡忘了嗎?
“你為何會在我府裏?”
岳珈心虛慌了神,她本還有三分懷疑是元荊與公孫屏一起捉弄自己,元荊這一問反而令她無措了。
她為何會在這裏?還不是公孫屏使的壞。可她隐約記得是自己酒後胡言說思念元荊,公孫屏才将自己送了來。
這可如何解釋得清楚。
許久等不到她的答複,元荊又道:“你不願說我便不問。只是這火燒得這麽大,半個長安城都看見了,我自問沒本事堵住這悠悠衆口。”
若是讓別人知道她在太子府縱火,長安上下定要議論他們兄妹恃功而驕、無法無天了。
她倒不怕什麽閑話,只擔心連累了哥哥。
“你先安生在府裏住幾日,別讓人知道你的身份。”
住幾日?岳珈猶豫了,心跳莫名加快,耳朵微微發燙。
元荊批完一份公文,喝了口茶稍作休息,見她有所猶疑,又道:“你若是覺得不妥自可走出去告訴所有人你就是襄樂縣主,我絕不再隐瞞。”
不論是大鬧太子府還是縱火,岳珈都無法解釋得清楚,又怎麽敢再去表明身份。
何況,她有些舍不得。
元荊傳了秋石入內,吩咐他帶岳珈下去安置。
走出書房之前,岳珈悄悄回頭看了他一眼,元荊依舊埋頭處理公務。
秋石在前頭引路,步伐飛快,岳珈緊走了幾步跟上。
“外院人多口雜,您且在內院住下。太子身邊伺候的人不多,嘴也嚴實。不過未免惹人懷疑,還得委屈您做做樣子。”秋石思索了片刻,繼續道,“奉茶是個清閑活,要不您就先奉兩天茶。”
“好。”奉茶應該會經常見到他吧。
太子府的茶房設在書房左側的耳房內,原先的奉茶丫鬟告了假,茶房只有岳珈一人。因不知元荊幾時會傳茶,火爐上一直溫着水。
岳珈搖着葵扇撥弄爐火,不知不覺一日便過了。
小厮傳話,說元荊回府後便直接回房歇下了,茶房的爐火可以熄了。
岳珈微感失落,隔着門望向一片漆黑的書房,良久才回了自己的小卧房。
一連三日,元荊早出晚歸,一口茶也不曾喝過。
直至第四日夜間,書房終于亮起了燭光。
岳珈透過簾栊看見一個高高的人影晃過,繼而聽見了熟悉的聲音說了“上茶”二字。她忙拍了拍臉頰醒過精神,着手準備。
秋石與她說過,元荊并不好茶,只是需要靠飲茶來提神。他平素喝慣的是鐵羅漢,只要茶湯沏得夠濃便可,冷熱不拘。不過岳珈仍是沏得認真仔細,用掌心捂着茶盞,覺得溫度适中方才端了出去。
已是深夜,元荊仍穿着朝服。眼底的淤青分明透着疲憊,卻仍坐得端正筆直,沒有一絲的懶怠之态。
岳珈将茶盞放在他手邊,元荊垂頭翻閱文牍,既不飲茶也不說話。岳珈悻悻,正轉身準備回茶房時,元荊忽道了一聲:“等等。”
岳珈心頭一顫。
“有個消息你應該會想知道。”元荊遞了一份公文給她,“陛下已經首肯,取消世襲兵役制改為募兵制,明日就會下诏公布天下。”
岳氏是軍戶,岳珈的父親與祖父都是馬革裹屍,慶州有不少人家家中男丁全數入伍,留下一屋孤兒寡母無人照顧。改為募兵制後将由朝廷向天下募兵,自願入伍者接受揀選,獨子不征、體弱者不征。
原來這幾日他一直在與兵部商議此事,怪不得如此疲累。
她記得當初在太平村時,他曾說過終有一日會改變大數的兵役制度,如今果然做到了。
元荊端起茶杯飲茶,閉上眼睛稍稍緩解勞累。
“多謝。”岳珈看着他微微顫動的長睫,忍不住道了句“早些歇息吧。”
“事情多,西寧國的使節過幾日就到了。”
西寧國?要送公主來和親的西寧國。
“聽說。”岳珈試探問道,“西寧國的公主也會來長安?”
元荊嗯了一聲。
“聽說。”岳珈又問道,“西寧國的女子個個膚如白雪,貌似天仙。”
元荊睜開眼,從一摞公文中抽出一張對疊的黃宣紙遞給她:“西寧國澈玉公主的小像,想知道便自己看罷。”
無端端看人家公主的小像,豈不同那些喜好在背後論人是非的婦人一般了。
岳珈搖搖頭:“随口一問罷了。”嘴上雖這麽說,心裏卻仍是好奇得很,巴不得能透過那張折住的紙看見澈玉公主的眉眼。
再細一想,西寧國公主的畫像怎會在元荊這裏,莫不是真如肅王妃所言,澈玉公主将會是未來的太子妃?
“若無他事,你就先回去歇下吧,不必奉茶了。”元荊将那小像放在一旁,顧自忙碌了起來。
岳珈邊走邊盯着那張黃宣紙,不把事情探個明白她怕是歇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