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喬遷

第59章喬遷

眼看天邊的朝陽即将穿過厚重的雲層, 康睦賴以躲藏的黑暗漸漸散去,不安之感從四面八方湧上來,耐性也被消磨殆盡。他握着刀走下臺階, 眼裏的紅血絲像要爆開似的。

原想手刃一切不幸的始作俑者,卻在靠近岳珈時忽然想起,他眼前的并不是個柔弱女子, 若是反抗起來他根本不是對手。

于是停下步伐,将刀扔在岳珈面前, 自己又後退了幾步:“自己動手吧。”

岳珈緩緩拾起那刀,刀尖在雪地上劃過, 留下一道淺痕。有那麽一剎她想着若是自己死在了這裏,元荊就有了動康家的理由。

可她怎麽能甘心呢?她還想做更多的事情。

今日, 必須生擒康睦。

岳珈握緊刀柄,用力将大刀插入雪地裏,擡頭盯向康睦。

淩厲的眼神令康睦剎地驚慌,但他很快又恢複了得意,畢竟岳珈再厲害也只是個女子, 如何與這麽多突厥大漢較量。

“敬酒不吃,便怨不得我了。”康睦揮手命令突厥人, “将她剁成肉醬,以慰我兒在天之靈。”

突厥人聞令, 拎着兵刃朝岳珈靠近,康睦自己則退到臺階之上。

岳珈見時機成熟, 握住刀柄借力,單腳躍上裝着假人頭的木盒, 觸動其中的機關。木盒四面飛出鐵針, 紮倒了一大半的壯漢。針裏淬了麻藥, 不至于要他們的性命,但至少能讓他們癱上半個時辰。

趁着突厥人還沒晃過神來,岳珈抽出長刀沖上臺階,擒住了康睦。

突厥人被一個小姑娘這般愚弄暗算,怒火中燒,沒中針的七八人,眼睛都像夜裏惡狼一般發亮,氣勢洶洶逼近。

以寡敵衆必得占了高處才更有利,岳珈擒着康睦退到三清殿。PanPan

這般架着康睦實在難以施展,如今也沒功夫先将人捆起來。岳珈一思量,左右這些突厥人不會傷了康睦的性命,只要能讓他不亂跑亂動,別尋了短見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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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住康睦的胳膊用力一擰,眨眼功夫便令他雙臂脫位。康睦還沒顧上喊疼,已被岳珈推進三清殿裏。

岳珈持刀立在殿門前,此情此景,像極了元荊劄記所寫,他被圍困天河關那一戰。元荊能撐到援軍到來,她也可以。

突厥人沖湧而來,刀光與晨曦混雜,血腥氣息漸漸濃烈,她無暇分辨究竟是誰的血,只能拼盡全力抵抗。

日光穿破雲層之際,元荊帶領的金吾衛終于從旁邊的山頭繞道上了西山,由道觀後方包抄而來。

訓練有素的金吾衛,輕而易舉便制住了所有突厥人。

岳珈雙眼被血水糊得睜不開,隐約只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沖上臺階。

那日之後,她昏昏沉沉睡了五日,再醒來時身在太子府。身上纏了許多紗布,坐起身時渾身骨頭都在疼。

入夜的時候,秋石探頭探腦地來看她,見她清醒着,甚是高興。

秋石告訴她,康睦被他們生擒,康氏兩度企圖亂國,罪無可恕。敬國公府舉家被抄,爵位也撤了,該斬頭的斬頭,該流放的流放,算是徹底翻不了身了。

西寧使臣已經和大數簽立了盟約,真假澈玉公主都回西寧了,陛下還贈了他們許多珍寶,一路浩浩蕩蕩地送出了長安城。

總算是塵埃落定了。

岳珈長長舒了口氣,只覺日前的種種恍如做夢一般,幸而是個好夢。

“還有件高興事兒。”秋石說,“肅王家的世子爺前日與李家姑娘成婚了,敲鑼打鼓地可是熱鬧。那花轎繞着長安大街走了一圈,花紙撒得滿長安都是,今日出門都還能看見在樹枝上挂着。”

照韞與李珺原就是天作之合,喜結連理的确是聽着便覺歡喜。可惜她負傷卧床未能前去道賀,心想着過後定要備份賀禮送去。

“太子幫您挑了幅虞世南的真跡作賀禮送去,也與肅王妃說明了緣由,王妃還說等忙完了世子的婚事便來探望。”

李珺和照韞都喜歡書畫,元荊挑的賀禮必定是不會錯的。只是她明明記得之前兩家議親,婚期是定在了下個月,怎的前日便成婚了?

秋石壓低聲音告訴她,皇後娘娘病重,太醫言說就在這幾日了。世子提早成婚,一是沖喜,二是怕撞上了孝期。

“陛下與皇後娘娘鹣鲽情深,這幾日都在娘娘榻前陪伴,由太子代理朝政。太子已經三日不曾回府了,不過每日都會遣人來問您的病情。”秋石往窗外探了探,方才已遣人入宮禀話,沒準晚些太子就回來了。

岳珈喝了些稀粥,換過藥後身上又癢又疼,卻又不能抓撓,睡也睡不安生,反倒躺得渾身發麻。

直到日頭照進了窗子,飛鳥叫了一遍又一遍,她也沒見到元荊。

侍女紅藤扶她到外頭的涼亭小坐,天氣晴好,日光曬在身上不燥不熱。她閉眼小憩,紅藤輕着手幫她捏按肩膀和胳膊。她的手又軟又細,捏得岳珈昏昏欲睡。

到她睜開眼時,正見元荊背着身站在梅樹下。

“怎麽不叫醒我?”岳珈坐直身,腰上的傷口疼得刺骨。

“聽秋石說你徹夜難眠,便沒吵醒你。”元荊從衣袖裏取出一樽瓷瓶,“我讓太醫換了能止癢的瘡傷藥,你先在手臂上試一試,若是好用再多配些來。”

“多謝。”他在宮中事務繁忙,竟還記着自己這一點小事。

“你又何必謝我。”元荊看着她憔悴發白的面容,滿心愧疚,“若我籌謀周全,也不至于累你受如此重傷。”

“是我自己要去冒這個險的,怎能怪你。”岳珈深深吸氣,凜冽梅香混雜着她身上的藥草氣味,竟有幾分寧神舒心的效用。她道:“雖然現在傷口疼了些,可我心裏是極暢快的。”

她的确沒有半點埋怨,反而有些慶幸,慶幸自己也能有獨當一面的機會。

她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眼角眉梢皆是驕傲之色。元荊釋然而笑,若是他再自責下去反倒矯情了。

“與你說件高興事。”元荊道,“郡公府已經修葺好了,等擇了吉日你們兄妹就能遷入新居了。”

她在長安終于有自己的家了。

“我已讓秋石從府裏挑幾個得力的管事給你,紅藤也算個機靈的,往後就讓她跟在你身邊服侍。”

紅藤聞言,朝她輕輕一福。

岳珈連忙推卻:“紅藤姑娘很好,只是我不慣有人伺候,還是不必了。”

元荊擺手示意紅藤先行回避,紅藤又一福身,收好瘡傷藥先回屋內準備岳珈換藥所需。

元荊在她身旁坐下,耐心道:“你兄長尚無妻室,郡公府上下事宜少不得要你打點。紅藤是宮裏出來的,禮數上更周全些,也懂管家看賬,有她在你身邊幫襯,你能省心不少。”

岳珈如今不再是那個跟在熙藍身後的小婢女,确是需要有這樣的人在旁指點,便沒再推卻。

喬遷吉日選在了上巳節後,長安城花紅柳綠、春意盎然。岳琛在外剿匪還未回長安,岳珈重傷初愈不宜操勞,所以并未設下喬遷宴,只是放了幾串炮仗便算賀過了。

襄武郡公府原是前朝忠賢王的府邸,依的是王府建制。府邸布局自外垣以內分三路,中軸是議事會客的廳堂和岳琛居住的韬華院,岳珈住的是東側的棣華院。院中散置疊石假山、曲廊亭榭,還有一池剛露頭的蓮花。

紅藤領着岳珈在府裏逛了一圈,不知不覺竟耗費了一個多時辰。

府裏的下人一一過來拜見,除了幾個太子府過來的人看着眼熟外,其餘的岳珈連名字都記不過來。

從前她與哥哥住在慶州,三間小屋,一日兩餐,衣服好幾年才裁件新的。如今仍是兩人住着,卻有一屋子的人服侍,就連記賬的簿子也有三寸厚,實在過于奢靡。

紅藤捧了盞熱茶給她,溫度剛好入口。

“縣主身上的傷剛好,勞累了半日可有不适?可用找個醫官過來?”

“不用,我沒事。”這些日子有紅藤悉心照料,她身上的傷已經脫痂了,精神氣色也都更勝從前。

她翻看了兩頁賬簿,大到修葺府邸的用度,小到一草一木的養護所需,全都細細列明,她看着只覺眼花頭疼,不禁佩服起肅王妃,能夠一個人打理着肅王府,還能将外頭那些人際應酬處理得宜。

術業有專攻,若是要她管家,怕是一天十二個時辰也不夠用。

岳珈将賬簿合上,交給紅藤:“管家理賬實在非我所長,往後府裏這些事情還勞你多費心打理。”既是元荊選的人,岳珈自然信得過。

紅藤接過賬簿,輕一福身:“縣主放心,奴婢一定盡心為您辦事。”對她而言,看賬簿可比當初在皇宮裏應對那些妃嫔的勾心鬥角要輕松得多。

入夜的時候岳珈讓紅藤把晚膳設到蓮池邊的清漪亭,一個人賞着月光,喝着芙蓉釀。雖有良辰美景、好酒好菜,可是喬遷之日獨自用膳總覺得有些冷清。

她遙遙望着東面,斟了一杯芙蓉釀,酒杯剛到唇邊,忽然聽見一聲重物墜地的聲音,似是從院牆邊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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