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地牢
第67章地牢
翌日, 岳珈等到岳琛去了軍營後,獨自策馬出城。
薛聲的山莊頗為偏僻,岳珈繞了許久的路才找着。
“還以為你不來了。”直到看見岳珈, 薛聲的眼眸才有了光亮。
岳珈翻身下馬,她怎麽可能不來。
自從昨夜薛聲告訴她找到了阿史那氏,她徹夜難眠。他們岳氏先輩大多命喪突厥人之手, 而阿史那氏的家人,卻是她的哥哥親手斬殺。這樣的恩怨, 如何才能放得下呢。
山莊裏有一座隐蔽的地牢,入口在假山處。薛聲轉動機關, 假山移動,露出一條幽暗的樓梯同往地下。
薛聲給了她一盞燈籠:“一直往裏, 走到盡頭便是了。你們之間的話我大約不便聽,就不同你下去了。”
岳珈點點頭,接過他手裏的燈,一手提燈一手提裙,沿梯向下。
地牢并不深, 很快就走到了平地。岳珈拿燈籠照了照,前路狹窄曲折, 望不見盡頭。
雖然心中疑惑為何這地牢建得如此古怪,仍是提着燈緩緩前行, 直至見到前方有一絲光亮時才加快了步伐。
“有人嗎?”岳珈輕喊了一聲,希望得到阿史那氏的回應, 然而除了自己的回聲外并無旁的。
曲道逐漸開闊,再往前行, 便看見了密鑄的鐵杆。
然而鐵杆的另一頭空無一人。
岳珈驚覺, 原來這座地牢困住的并不是別人, 而是她自己。
她想回頭時,聽見了薛聲的聲音。
“不用白費力氣,出不去的。”
薛聲站在鐵杆外,手裏拿着她的岫岩玉珍珠簪。岳珈摸了摸發髻,大約是走下地牢時被他盜了發簪。
“你根本就沒有找到阿史那氏。”岳珈氣忿不已,她真心将他視作好友,半分也不曾懷疑過他。
薛聲默了許久,道:“阿史那氏在岳琛攻入突厥王庭那日就自戕了。”他早已查得此事,幾經周折在亂葬崗中找到那具屍骨,另尋清淨處安葬了。
得知阿史那氏已死,岳珈心裏竟有了一絲輕松之感。她知道這麽想很自私,但至少這樣哥哥就能慢慢放下了。
“那你今日诓我來此,又是為何?”
他拿走了她的發簪,想必是要用以威脅在乎她的人。若是她哥哥,直接利用阿史那氏的消息便可,不必這般曲折。
剩下的,便是元荊了。
可是岳珈想不通薛聲與元荊有什麽仇怨,難道是因皇帝逼死了老國公嗎?
薛聲沒有答她,只道了一句“對不起”,轉身離開了地牢。
今日是寶羅使臣入長安的日子,薛聲回城時正遇到浩浩蕩蕩的使臣車隊。他停馬在角落望着,直到車隊入了長安,往皇城方向去了,他才驅馬入城。
太子府那邊,元荊穿戴好朝服,正打算入宮去見寶羅使臣,卻在門口被一個小孩攔住。
小孩給了他一支發簪與一張地圖便跑開了,那發簪元荊一眼就認出來了。
“殿下,寶羅使臣已經入宮了。”秋石也認得那支發簪,臉色比元荊還難看。陛下還在病中,所有人都知道今日是由太子接待使臣,若是太子無故失約,寶羅國必定不悅,文武大臣們也定有微詞。
元荊仔細分辨地圖上打了圈的位置,他知道那是薛聲用家仆的名義置下的産業。他自以為無人知曉,其實早有暗嘆報到太子府。更何況長安之中,也只有薛聲才能輕易困住岳珈。
薛聲不會傷害岳珈,布下此局不過是為了阻止他去赴宴。
元荊将發簪收入懷中,吩咐秋石道:“快馬去肅王府,請世子代我赴宴。”
秋石心裏一沉,但也知道自家主子決定的事他是勸不住的,與其費口舌耽誤時辰,不如早些去請世子爺。
元荊說完話便躍上了馬背,往着與皇城相逆的方向而去。
地牢幽暗,岳珈坐在石頭上,看着腳邊的燈籠越來越暗,蠟燭快燒完了。
她抿了抿幹裂的唇,長長嘆了口氣,惱悔自己過于信任薛聲,更擔心他不知要如何對付元荊。
一日水米未進,腦袋有些發昏,岳珈靠在牆上閉着眼,思念記憶裏那人。
一陣嘈雜沿着石鑄的牆壁傳到她耳朵裏,岳珈立時精神抖擻,将耳朵貼在牆上仔細去聽。
是打鬥聲。
難道是元荊來了嗎?
他此刻應該在接風宴上的。
岳珈既希望是他,又害怕是他。她不想成為他的負累,卻又忍不住想要見到他。
牢門從外打開,刺眼光亮照得她側頭避了避,待看清時,已看見了一身暗紫襕衫的元荊。
岳珈既欣喜又愧疚,起身時一陣暈眩襲來,腳步虛浮,撞進他溫暖的懷。元荊打橫抱起她,不顧旁人詫異目光,徑直走出山莊。
“你快回長安去。”岳珈催促他,“我無礙的。”
“這路難走得很,等我下了山,城門早已關上了。”元荊十分淡然,薛聲的算計怎會留給他回宮的時間。
他抱她上馬背,解下水囊遞給她。岳珈猛灌了兩口,覺着身上舒服多了。
“去繡嶺宮吧。”元荊也上了馬,雙臂從她身後環過,握住缰繩。長安回不去了,總得找個地方休息過夜。
岳珈靠在他身上,心中郁郁:“其實你不必來。”他明明可以讓金吾衛上山救她,甚至什麽都不做,薛聲也遲早會放她回去。
“你将餘生托付,我又怎能置你的安危于不顧。”元荊緩緩驅馬,語氣輕松暢然,“使臣那邊我自有辦法解釋,還請縣主莫太看不起本太子的本事。”
岳珈哧地一笑,是呀,元荊自會有他的辦法。何況事已至此,她的煩憂于事無補,反倒辜負了這般清幽的夜晚。
她安心地倚在他肩上,閉上眼聽晚風撫過山間萬物的聲音,這世間仿佛僅剩了他二人,可以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愁。
繡嶺宮是皇家行宮,即便無人居住也有宮人日日打掃,廚房竈火更不曾熄過。
宮人端了熱騰騰的羊羹上來,元荊勻了兩小碗,左右手各拿一羹勺,将羊羹舀了又倒回去,來來回回,直到溫度剛好入口,才與岳珈一人一碗。
一碗羊羹下肚,困意慢慢湧了上來,岳珈掩面打了個哈欠,呵出一串白氣從指縫裏溜了出去。
元荊問宮人寝室可準備妥了,宮人點頭應“是”。
“你先去休息吧。”元荊放下碗,擡頭望了一眼璀璨星辰。繡嶺宮最宜觀星,更難得今夜的星辰璀如銀河。只可惜岳珈困倦了,不能與他同賞。
“那你呢?”
“難得來一趟繡嶺宮,我去星辰湯沐浴。”正值春寒料峭時,泡溫泉正合宜。
岳珈揉了揉酸澀的眼皮,她從昨日至今還未阖眼,現下對溫泉與星空毫無興趣,只想悶頭好好睡一覺。
宮人領她去了寝殿,岳珈寬了外衣,倒頭便睡下了。繡嶺宮的被褥松軟暖和,殿內燃了助眠的香料,周圍又靜谧無聲,彷如栖在雲中,舒服極了。
一覺醒來時天剛微明,天邊仍能看見點點星光。
宮人聽見響動,輕手輕腳進來等她吩咐。見岳珈坐在床上望着窗外,便問道:“星辰湯那邊有個觀星臺,視野無遮,縣主要不要去看一看,順便也浸一浸溫泉松快筋骨。”
睡飽了便有了興致,但想起元荊也說去星辰湯,便問道:“太子呢?”
“大約仍在睡着。”
岳珈想了想,那已是兩三個時辰前的事情了,元荊總不至于在水裏泡一夜。
溫泉中觀星,這樣的機會屬實難得。岳珈下了床,穿好鞋襪與外衣,朝那宮人說道:“還勞姑娘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