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賭局

第68章賭局

宮人給岳珈準備了幹淨的衣裳, 岳珈讓她在外等着,自己捧着衣裳進了星辰湯,繞過嶙峋山石到了湯池入口。

池裏白氣氤氲, 池邊圍了一圈蠟燭照亮。岳珈蹲下身,伸手試了試水溫,溫度正好。甩幹手上的水珠後拿木簪将烏發高高挽起, 解了衣裙,扶着石牆走進湯池裏。

她扶着邊沿走, 尋了個适宜觀星的位置,貼着光滑的石壁浸下去, 水漫到下巴處。湧動的水輕柔拂着肌膚,身上筋骨慢慢舒開了。她仰頭看星星, 天邊已露了微白,星辰仍閃耀着與之争輝。

将逝的美景格外珍貴,連眨眼都覺舍不得。

啊嚏——

岸上忽有人打了個噴嚏,岳珈猛地頭皮一麻,警覺地将手捂在身上:“誰在那裏!”

“岳珈?”

元荊亦十分意外, 走近湯池,先是看見堆在地上的衣衫, 之後才看見被白氣包裹着的桃紅臉蛋。

岳珈認出了他的聲音,又悔又羞:“你怎麽還在?”

“方才在觀星臺那邊睡着了。”原本臺上是點了蠟燭的, 大約是被風吹熄了。

元荊在池邊坐下,他身上只穿了單薄的吳绫汗衫, 風吹着有些發涼,便将腿伸進湯池裏。岳珈以為他要下來, 吓得往後退了一步。池底的石頭早被溫泉水浸得滑膩, 她腳下打了滑, 整個人摔進了水裏,嗆了好大一口。

到她重新站穩時才發現,自己貼在元荊身上,兩個人間僅隔了件汗衫。

岳珈忙要推開他,元荊卻擁得更緊。

“別動。”

岳珈渾身僵住,分明感覺到元荊身上比溫泉水燙得多了。

“天亮了就放開。”他極力克制着,聲音也變得黯啞。岳珈回頭看他,嬌唇輕輕碰着他的下巴。他報複似地低頭咬住,用牙齒慢慢摩挲,一絲一絲地細細品嘗。

雲層漸遮不住旭日,金光鋪在池水上,晶瑩閃爍,如浮了滿池明珠。

元荊如約送開了她,看着她慌亂地躲到一旁,緊緊捂着。

元荊笑了笑,不想在這裏為難她,反正他們早晚要成夫妻。他先一步走出湯池,扔掉了濕透的汗衫,套好衣裳出去了。

岳珈仍在水裏等了一會兒,确認他出了星辰湯才灰溜溜換好自己的衣裳。

頭發濕透了,她拔了簪子,側着身将發上的水擰了,又抖了抖,拿布擦了半幹。

待她收拾妥當走出星辰湯時,并未見到元荊,只看見了方才動她過來的宮人。

想起這宮人等在門口,必定看見了元荊從裏頭出去,岳珈臉上又發了燙。

那宮人倒是平靜,恭恭敬敬從她手上接過換下的衣物,告訴她太子已先回了長安,臨行時囑咐,要她們服侍縣主用了早膳再備好馬車她送回郡公府。

岳珈點點頭,望向長安方向。元荊因她失約寶羅使臣,必定是要先回去向陛下和使臣解釋的。他既不讓自己跟去,想必她确實是幫不上忙的。

岳珈草草吃了幾口馎饦便讓宮人備車下山,回了長安後并沒歸家,而是先去了太子府。

馬車到了太子府時卻被幾個金吾衛攔下,岳珈挑開簾子,太子府外竟有金吾衛把守。

“發生何事?”

“縣主見諒,陛下命太子禁足府中,任何人不得探視,我等奉命而行。”

禁足?僅僅因為耽誤了接待使臣便被禁足了嗎?

等在門外的秋石見岳珈來了,焦急跑過來,朝岳珈見了禮,又讓那金吾衛先回去,他自與岳珈解釋。

“太子為何會被禁足?”

秋石滿面愁容:“昨夜接風宴太子失約,陛下本就惱怒,今早又收到折子,說太子早在半年前就查得了人牙子拐賣幼童的事情。陛下盛怒,要太子在府中禁足,等大理寺徹查此事。”

原來這才是薛聲的計劃,從那日将證據交給她就已經開始布局了。

“太子請縣主不必擔心,他既是清白,大理寺自查不出什麽。但是穆國公所圖想必不只如此,還請縣主入宮一趟,見一見侯貴妃。一則告訴貴妃太子無礙,二來托貴妃留心消息。”

秋石湊近半步,壓低聲音:“近來陛下龍體常有不适。”

岳珈駭然,難道薛聲想要的是大數的江山嗎?

她收拾心緒,颔首道:“我這就進宮,還請轉告太子,多加保重。”

岳珈放下車簾,催促車夫快馬趕往皇宮。

她以縣主身份入後宮并無人攔她,但到了侯貴妃的儀芳殿卻被攔住了。

“貴妃娘娘身子不适,不便見客,還請縣主留步。”攔她的是個嬷嬷,肥碩的身軀擋住岳珈,态度十分倨傲。

“嬷嬷不去通報,便知娘娘不願見我嗎?”

“太醫說了,娘娘要靜養。”那嬷嬷甚不耐煩,“縣主再不走,老奴便要喊禁衛軍了。”

這分明是軟禁。

岳珈張望着儀芳殿內,門窗緊閉,什麽也看不見。

陛下就算惱了元荊,也不至于牽連多年相伴的侯貴妃。難道後宮也被薛聲所掌控?可他如何能有這樣的本事。

正發愁如何能進儀芳殿,瞥見角落一閃而過的身影十分眼熟,是宋漪的婢女問雅。

宋漪入宮後,問雅自是跟着她進宮伺候的。但宋漪與侯貴妃并沒什麽交情,她的婢女怎會來儀芳殿?

岳珈往問雅走的那個方向跟過去,問雅似乎是故意在給她引路,不時還回過頭來看一看,确認她跟着自己。

問雅将她領到了春梅園,宋漪在院子裏等她。

當年名動長安的第一才女,如今挽着婦人發髻,簪金戴銀,富麗華貴,眉眼間卻失了當年的傲氣。

“坐吧。”宋漪懶懶剝着葡萄,并沒正眼看岳珈。她不願看,因為即使不看也知道她如今意氣風發,不是當年卑微的小婢女了。

“為何引我來?”她與宋漪實在算不得有什麽交情。

“如今後宮是德妃掌權,人家有個小皇子,又得陛下喜愛,早已經只手遮天了。”宋漪把葡萄分成兩半,吃了半個,酸得皺眉,便把另一半丢了,拿帕子擦手。

早前岳珈見過德妃,看起來恭順柔弱,實在不像個狼子野心的人。

見岳珈不信她,宋漪又道:“在這後宮裏讨生活,誰不想母憑子貴戴一戴太後的寶冠。我若有個兒子,我也捧他當皇帝。只可惜皇帝不常來我的雀舞軒,不過我也不想他來,惡心。”

“慎言!”岳珈打斷她,直懷疑宋漪是不是瘋魔了。這樣的話若傳到陛下耳中,必定要受重罰。

宋漪卻只是不屑地哼了一聲:“你又不會去告發我,我何須慎言。”皇宮之中個個都跟人精似的,一點點錯處都可能會被別人拿去當墊腳石。反倒是岳珈這樣又蠢又直的人,才能讓她毫無顧忌地吐一吐心中的不快。

“聽太極殿那邊說,早上陛下被太子氣着了,德妃入殿伺候,哄着陛下寵拟了遺诏,要傳位給小皇子。”

“當真?”岳珈驚駭不已。小皇子年紀尚幼,如何承繼江山,到時豈不是德妃垂簾聽政。

薛聲的謀劃便是與德妃合謀捧立幼帝,把持朝政嗎?

宋漪搖搖頭:“真與不真我便不知了,早上皇帝又犯病了,歇在德妃那裏,連近侍都被德妃扣了個偷盜的罪名趕出宮了,如今半點消息也探不出來。”

“你為何與我說這些?”

宋漪笑了笑,終于擡眼看她了:“比起當年與你的那點小恩小怨,我與德妃才是不共戴天,她若成了中宮之主,我必定生不如死。”她入宮的時候德妃還在月子裏不能承恩,宋漪獨得聖寵,兩人的仇在那時便結下了。之後你來我往的,又積了不少仇怨。

岳珈看着她的眼睛,她雖笑着,卻如堕入地獄的鬼魅,奮力掙紮着想求得一絲生機。

岳珈沉眸,如今侯貴妃被軟禁,元荊亦被禁足,她孤軍奮戰,對手還是她曾經那般信任的薛聲,哪有什麽勝算。

岳珈垂頭走出皇城,本想去太子府找秋石,卻先在宮門口遇見了薛聲。

“你在等我?”岳珈皺着眉,她的行動怕也早已在薛聲的監視之中。

薛聲再不是往昔嘻嘻笑笑的模樣,面色陰郁,眸光冰冷,仿佛換了個人。

“我送你回去。”

薛聲想扶她上馬車,岳珈甩開他的手,厲色問他:“穆國公是想連我一起軟禁嗎?”

“我怎舍得?”他平靜地撫平自己的袖子,望了一眼岳珈身後的皇城,“想必你都知道了。”

“你是不是瘋了。”岳珈字字咬牙,她不明白為何薛聲會瘋狂至此。他若得逞,江山落于幼帝肩上,大數岌岌可危。他若敗了,那便只剩一條死路。

“我只不過是,終于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從前他便想大展拳腳,一直被父親阻攔,如今孑然一身,再也沒有後顧之憂了。

他貼近岳珈,低聲道:“我已與德妃議定,少帝登基,朝政由我輔佐。”

他的語氣那般張狂,岳珈如今才知,自己其實從沒認識過薛聲。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傷害你們兄妹。”薛聲繼續道,“岳琛是個難得的将才,新帝必定仍會委以重任。”

“我們兄妹絕不與竊國之賊同流合污。”岳珈斬釘截鐵。她不願與薛聲多言,繞過他打算坐馬車回太子府去找元荊商量。

“那元荊呢?”薛聲喊住她,又再走近,“誰也不知道陛下幾時龍馭上賓,許是今日,許是明日。任元荊有三頭六臂,困在府裏也一樣無法改變定局。”

岳珈回過頭,氣恨盯着他:“你想說什麽?”

她的恨意到了薛聲眼裏卻只化作一片溫柔眸光,薛聲咧開唇角,如往日那般笑着:“我開個賭局,咱們賭一把如何?”

“明日是個黃道吉日,我們成個親。若是陛下不幸歸天,我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元荊一條生路。若是大理寺先還了元荊清白,我便與你和離,想必到時元荊也不介意再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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